“黎落不过是实话实说,倒有些贻笑大方了,大娘不似黎落命途羁绊,有些福气黎落还真是消受不来。”
黎落瞬间变得敏感甚微,姜慧的本意是不是嘲笑都已经伤了黎落的自尊,方才黎落还觉着应该同姜慧和气生财,此时黎落回归了平常的淡漠,再次将心中的盾牌立了起来。
且不论谈话的期间,黎耀荣和姜慧的挤眉弄眼尽收黎落眼底,黎落耳聪目明,只不过故意想忽略掉自己对亲人不好的揣测罢了,奈何自己的善意在姜慧看来依旧是个笑话。
黎落呛声姜慧,姜慧才察觉自己又触碰了黎落的底线和软肋,心下怨怪自己莫不要坏了正事才好,于是赔着笑脸不再言语,转头暗示黎耀荣接过话茬儿。
“嗯……勤谨有度是德,小六也是懂事才不放任自我的物欲,值得赞许!”
黎耀荣硬生生把姜慧的过失掰正,干巴巴的夸赞不仅没有缓和气氛的功效,倒一度使得三人相对无言,尴尬之极。
黎落尝试着陪同姜慧她二人绕弯子,可自己的本性确实不够圆滑,只好破罐子破摔单刀直入:
“爹,究竟是何事与我相商?女儿不擅曲折迂回,这点大娘最是知晓。”
黎落平平静静又直白坦率,末了睇了眼姜慧,使得姜慧有些羞恼的移开视线。黎耀荣也不擅循循善诱,向来都直截了当,黎落既如此说,黎耀荣也不再别扭,起身直接告知黎落:
“昨日菁菁回嫪府途中意外生疹子!原因是沾了一种毒草的汁水,这毒草——出在我黎家!”
黎耀荣面色凝重,直视着黎落不隐瞒一丝一毫。
忽闻嫪菁菁病倒,黎落的第一反应是担忧,可黎耀荣并不给黎落关切嫪菁菁的机会,一口气叙述到底,以表事态严重。
黎落并不能领会黎耀荣话中的关键所在,待黎耀荣告知完毕,黎落这才着急追问:
“她现下如何?是否伤及要害?”
姜慧闻言,按捺不住起身,抢在黎耀荣之前发话:
“六丫头,眼下你可没功夫心疼菁菁!菁菁她娘怀疑是你在菁菁身上做了手脚,午膳过后,她二人会来向你讨说法!”
“怀疑我?”
黎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尖回过身逼问姜慧。
姜慧的眼神瞟向别处,没好气般地点点头。黎落依旧不肯相信嫪菁菁会指认自己,可瞧着黎耀荣同姜慧无可奈何的模样一般无二,黎落只能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毒草汁……我怎会害她?昨日她还掏心掏肺与我谈天说地,今日却来冤枉我……”
黎落只觉着心中有一块角落空荡荡的,说不上疼和难受,只是觉得本来刚被填满的空缺又被人毫无理由的掏走。眼神呆滞的同时,黎落的口中喃喃自语,浑身僵硬站在黎耀荣和姜慧之间像个失了感官的木头人。
明显瞧着黎落的反应有些不寻常,黎耀荣心中纳闷:这也不像往日的小六啊——
“小六,虽说我同你大娘皆不疑你,可菁菁她娘却不信你!待会子,你便配合爹演出戏打发走她即可,如何?”
黎落虽目光空洞,却还是清清楚楚听到黎耀荣所言——黎落挑起峨眉扭过头侧目,声音似有颤抖:
“爹,你说的是人话麽?你信我却不帮我分辨?反而命我配合做戏——往自己头上泼脏水!你可有心?你可知我这里也是会痛的?”
雾蒙蒙的水汽敷在黎落一双因怒视而异常清美的双目之上,她倔强的语气和耿直的性子不允许自己如黎耀荣吩咐的那般苟且。她指着自己的胸膛,告诉自己的爹爹她也会痛。
无比刺目的画面,让黎耀荣不敢正视自己的小女儿,却也无就此作罢之意,父女俩僵持不让,直至姜慧冷不丁冒出一句:
………………………………
第二十五章:父女决裂
“你选择不屈——等同选择一手毁掉你大哥的锦绣前程!”
顿了一顿,姜慧眯着一双凤眼,阴冷着口气继续道:
“六丫头——你可要思量周全喽!”
黎落听着姜慧的要挟,扯起唇角发笑,面若一张白纸不染墨点,惨淡的不加修饰。亦不知这笑是对姜慧无理要求的冷笑还是对自己的嘲笑,总而言之她只是笑,笑得不悲不喜,不多不少。
见黎落并没有被自己命中要害,姜慧更加轻蔑的睨着黎落:
“记得那****向我许诺:若事关修文,你六丫头没有一个不字。哈哈……此刻听来真是好笑!区区小事,竟能矫情至此!好似我同你爹要将你逼上断崖一般委屈?六丫头啊,此后莫再信誓旦旦,我权当你的良心被狗叼了!修文对你处处维护也只能算他有眼无珠!”
姜慧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句比一句愤怒,她冷冷凝着不为所动的黎落,心中越发嗤之以鼻。
黎耀荣同样听着姜慧看似理直气壮的声讨,竟充耳不闻般默许,并未觉着姜慧处处站在黎晟的角度为自己儿子绸缪有何不妥。
黎落不愿再同自私自利的姜慧有何交流,她心中还有一丁点儿不能明言的期盼:哪怕自己身为女子,对黎家而言也不是无关紧要的。拥有一家之主和父亲两种角色的黎耀荣至少可以反驳姜慧,只一句便够。
但自始至终,黎耀荣未曾出口一词一字去袒护自己的女儿。黎落彻底死心,死心的同时,也彻底对黎家失望:这不是自己的家,只是唯利是图之地,自己姑且只算是堆砌黎家门楣的垫脚石和牺牲品。
“大娘,我黎落还唤你一声大娘——只因你是我哥的母亲!你听听你方才所言:哪一层哪一面不是为了我哥?同我有分毫关系麽?我替他代笔,你便暂且放下对我的成见;我维护自己的名誉,碍我哥何事?你就要不遗余力的唾弃我?”
黎落伶俐的双眼上薄薄的雾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血色。不再隐忍,不再委屈;不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她也想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黎落走至黎耀荣面前,双目腥红却无丝毫愤怒,更无泪水和恳求:
“经年来,我讨不到大娘的喜爱,更得不到与二姐、三姐相同的待遇。即便与我同为庶女的黎暮,也比我深得人心。究其缘由:不过是我黎落命不好!娘亲死得早——”
不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更不容打断和插话,黎落只想告诉黎耀荣:自己十余年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我黎落认了!我想:即便不能像其他姐妹一样有娘亲呵护左右,我至少还有个爹,流淌着相同血液的爹!年幼时:我手无缚鸡之力,被大娘教训被姐妹欺辱,我受着,只怕你因琐事厌烦我!”
黎落目空一切,讲述着儿时时光,循序渐进开来,黎落没了怨恨,甚至连语气——都不再泛起涟漪:
“渐渐地,我有了还手之力,我有了灵活的脑子。我依旧没有依靠你——去使自己少受些刁难和惩罚。再后来:我帮大哥代笔,你夸我;大哥因此高升,你夸我;我不怨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你怨我。这便是爹你,对女儿我的爱之深责之切,呵呵。”
毫无生气的一笑,扎痛了黎耀荣的心。他无法回嘴,只因黎落所言句句属实,如何辩驳?
有那么一刻,黎耀荣心虚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她清丽绝伦的一张脸上刻着一双勘破红尘的通透眸子;她立在前方却宛若飘在空中;她和自己讲诉衷肠却又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她这一刻还在,下一刻便会同她娘亲一般离去。
黎耀荣的感受并非不对,黎落已经心不在此,却远在虚无缥缈的地方荡然无所:
“说来或许无人相信,我黎落的亲爹——永远站在天涯海角,穷极遥远的望着自己最小的孩子,除非她还有利用价值,当爹的才会走近她一步;若她一个不肯有损黎家的利益,当爹的便会退回去,且越行越远……”
言毕,黎落收回失魂落魄的神态,定定看着黎耀荣嫣然一笑,璨如青莲:
“对么?爹?”
黎耀荣怎有底气回答,尤其那钻心钻肺的“爹”字,有着婴儿般天真的询问。
待黎耀荣感到愧对想说服姜慧换个法子时,已然太迟——
不知何时,黎落行至门口,头也不回的绝然决定:
“我妥协的事情足够多,我退让的时间足够长。今日我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害过菁菁!若她娘要讨说法——尽管来,我黎落绝不躲藏!”
话毕,黎落阔袖一挥,只卷走了一缕清风便悄无声息的离去,将从前种种伤心留在此处,不再哀戚。
出了姜慧的院落,黎落目视前方,觉着平日里的蜿蜒小径此时竟如此开阔。继而,她又挽袖仰视天空,觉着素来一样的天空此刻竟蓝得美轮美奂。
长舒一口气,黎落感到整个人的重量都轻盈许多,心中虽然空了很多处等待填满,她却前所未有的痛快和满足。
这厢,黎落甩甩衣袖撂挑子不伺候了,姜慧反应不及,错愕之际怨怪黎耀荣怎不拦住黎落,哪怕用钱财收买姜慧也认了。
“我本就无颜以对又如何阻拦?随她罢……姨姐来后,见机行事。”
言毕,黎耀荣灰心丧气,且摇头且离去。独余不通事理、颠倒黑白的姜慧不依,黎耀荣还未走远,姜慧负气难发,竟掀翻了茶几。
清脆的响声过后,是一地的残渍和狼藉。略微平缓了心气儿后,姜慧这才重重坐下,虚合着眼目沉思其他对策。
回到装点落魄的小厢房,黎落径直拉过周吴氏坐下,将嫪菁菁出疹一事和姜慧二人的打算,皆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待黎落转述完毕,周吴氏的眸子里充盈着化不开的怨气和怒气,黎落怕周吴氏气出个好歹来,忙道:
“婆婆莫急,这一次——我没有答应!往后,也休想我逆来顺受!”
黎落如此说,周吴氏方才肯定地竖起大拇指:
“小姐,你长大了,懂得为自己辩护,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何物!老奴当真欣慰!”
周吴氏抿着唇,双目中泛起泪光,但那泪光不为屈辱和责难,只为高兴而高兴……
………………………………
第二十六章:姜慧撒泼
不多时,到了阖家用膳之际,黎落安之若素,款款走入姜慧恶毒的视线中。述职回府的黎晟正赶上午膳时间,于黎落之后进入偏厅。
看见黎晟归来,黎落原本淡漠的脸色温和许多,执筷间扬起小脸同黎晟寒暄起来:
“大哥今晨拜见辅机大人可还顺利?”
听着黎落打听述职一事,姜慧皮笑肉不笑般的打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的作态使得黎耀荣侧头瞥了她一眼,却不制止,反而表现出理所当然的态度。
黎晟许是因妥当上任而高兴,显得意气风发,因此并未瞧见姜慧嫌恶黎落的脸色。
“我刚打算同爹娘回禀此事呢,小妹你问得正是时候!”
黎晟爽朗一笑,根本察觉不出黎落与姜慧夫妇俩之间氛围僵冷,只顾着怡然自得:
“辅机大人甚为抬举我,爹吩咐我奉送的见面礼让辅机大人很是欢心,直夸我前途不可限量,嘿嘿,他老人家言过其实了些!”
闻得此语,黎落也随黎晟恬淡一笑,正欲以茶代酒略表祝贺。不料姜慧却完全曲解了黎落不掺虚伪的真诚,怒火腾地一下窜上心头,一气之下竟直接将手中的竹筷摔到了黎落面前,竹筷高高弹起,狠狠打在黎落的脸颊上――
“娘你这是为何!”
不明所以的黎晟立即起身,带着疑惑和难以理解的质询神色直视姜慧。
姜慧抬眸看了眼自己的独子,不急不徐的缓缓说到:
“不过是没捏稳罢了,一时失手。”
得逞的眼神不加掩饰,面上却无所谓的样子,似乎那竹筷只是落在地上,不值得黎晟大惊小怪。
黎落的两瓣绛唇紧紧闭拢,唇色慢慢变白,双腮咬合的过于用力,棱角分明。顷刻后,黎落归于常态,旁若无人的抬袖擦去脸上的污渍,眸色黯淡而清明,平静至极。
遭此待遇竟还能厚着脸皮坐在彼处,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姜慧如是想,眼中的隐晦光彩一闪,姜慧又勾起唇角面色不善,朝身后的使唤丫头剜了一眼。
使唤丫头如临大敌,生怕姜慧迁怒于自己,忙作势要去拾起黎落身前的筷子。
婢子的手刚碰触到竹筷,姜慧的嘴中便发出砸吧砸吧的“啧啧”声。拾筷子的小丫头一脸错愕,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就杵在黎落身侧等待姜慧明令指示。
“真是废物!脏成那般,你取来还叫我有何心情用膳?作呕的心都有了!蠢材!”
姜慧捂着口鼻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似那双伤了黎落侧颜的竹筷仿若沾染了毒物一般让人摒弃和厌恶。
“娘!”
黎晟出声喝止屡屡挑事的姜慧,搞不清状况的他一筹莫展。但姜慧的言谈和行为皆在针对和攻击黎落,让黎晟觉着自己的母亲举止过分且不入流,这才看不下去出声阻拦。
再观黎耀荣,泰然处之,安安静静用着自己的饭食,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中庸之本:既无视黎落,也任由姜慧发作,全然变作耳聋眼瞎之人。
周吴氏作为黎落的随行也身在偏厅,和其他奴仆并肩候着。黎落被姜慧摔脸时,周吴氏便难以静观其变,只盼黎耀荣管束泼妇姜慧。然而黎耀荣雷打不动的坐在彼处,直看到周吴氏感同身受的心寒。
周吴氏人微言轻,本不好替黎落出头。可姜慧如此盛气凌人的欺辱着实让周吴氏心口绞痛,且瞧见黎落局外人一般丝毫不为自己出气,周吴氏不忿又心疼,径直上前一把抓起姜慧的竹筷――
“乒乓!”
两声闷响,竹筷双双落地。
“夫人既觉着脏,扔了便是。只是往自己嘴中送的餐具都苛刻要求,倒过于清洁了呢!”
周吴氏屈身讽刺着姜慧,垂眸间也懒得去管姜慧如何仇视自己。只要帮自家小姐出了恶气,周吴氏就认定值得。
下人数落主子?姜慧的脸色更加难看,几步跨到周吴氏跟前,甩手便要赏给周吴氏一个耳光――
掌风呼啸而下,周吴氏闭着眼、咬着唇做好了承受掌掴的准备,等了片刻,却依旧没有等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睁眼一瞥――
原是黎落死死握住了姜慧的手腕,这才让那卯足了劲的一巴掌难以落下。
黎落纤细光洁的手背上,丝丝雕玉般的青筋暴起,想来使了十足的力气。姜慧的手腕被扼出多余的肉堆在两侧,整个手臂轻微颤抖,也不知痛是不痛?
倒抽一口冷气后,姜慧紧皱着眉头使力一抽,恰好黎落见状松手,姜慧踉跄退了几步,险些人仰马翻,好不狼狈。
“今日在此,我黎落扬言:欺辱我,我能忍;拿我至亲撒气,不论何人,你且来试!我脏?那黎落真是与大娘不谋而合,黎落认为:您也干净不到哪儿去――看一眼,都会污了我的心!”
黎落全程没有分给姜慧一个眼神,即便起誓之际告诫众人,黎落也只是环望扫过,略掉了姜慧,也算说到做到:看一眼,便会污了自己的心。
姜慧站定后哪里肯放过让自己出丑的黎落,径直抬起膀子作势要掐死黎落,可周吴氏不依,风丝不透维护着黎落,甚至拿着拐棍对着姜慧戳了戳。
场面极其混乱,闹得不可开交――姜慧占不到丝毫便宜后开口便骂黎落狼心狗肺;黎落依旧不屑睇她一眼,只顾着姜慧不要挠伤周吴氏才好;裘霏霏、黎暮和黎耀荣三人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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