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加快脚程回府,不许耽搁!
因着姜雯要求加快进程,这一路上再不似之前晃晃悠悠、闲散自在,颠簸而不稳。姜雯一心系在嫪菁菁身上,倒也不曾察觉和不适。然而嫪菁菁不大会功夫就被颠地七荤八素,脸色惨白。
姜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路途的煎熬简直如凌迟一般。可怨天尤人无用,姜雯只能握紧嫪菁菁凭借本能去抓挠的手,温声软语宽慰她:“再忍忍啊菁菁,再忍忍!好孩子——”
嫪菁菁迷迷糊糊之间已然不敢睁眼,唯恐一睁眼看见旋转的轿顶便禁不住作呕。可身上的痒确是实实实在在的,嫪菁菁即便有气无力却还是奋力挣脱姜雯去挠。
姜雯又急又气,急的是嫪菁菁意识不清之际双手使力太重,颈子一侧已然挂了彩,再任她用此法止痒怕要毁了好皮囊;气的是不知这疹子因何而起,难免迁怒于黎家:
“不过是在那穷酸地方呆了半日,竟引发这等恶疾!乖女儿你可别再挠啦!若毁了肌肤往后你怨怪何人都无力回天啊!”
嫪府的几名轿夫听着轿子中清晰可辩的哭闹声更加不敢怠慢,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脚下一刻不歇,几乎筋疲力尽之时,才看到金字打造的匾额——便是嫪家了。
姜雯搀着嫪菁菁下了撵轿,回眸便瞧见迎上来的白总管,忙道:
“快去请最好的郎中!小姐不知为何突发红疹!”
打理诺大嫪府的白总管忙躬身应承下来,一面回头叫来几名女婢帮着姜雯把嫪菁菁扶进气派庄严的院子,一面径直坐进姜雯母女刚离开的轿子吩咐:
“速速赶往西市!要快!”
欲哭无泪的几名轿夫只能拿出当畜生的劲头硬着头皮再次抬起撵轿。眼见白总管飞快离去,姜慧这才安心些许,紧盯着几个丫鬟好生伺候着嫪菁菁回厢房,自己掏出帕子抹去一头的冷汗……
时至傍晚,给嫪菁菁看诊的名医这才将嫪菁菁安顿好,随仆人出了里间儿。
彼时姜雯正用着银耳燕窝羹,见大夫出来便抬眼扫了扫身后的婢子,婢子忙托举着预备好的木匣呈到那郎中手上。
郎中笑弯了两条眼缝,稍微将木匣开启瞄了瞄,接着心满意足的道谢:
“小人谢过嫪夫人重赏!医嘱和药方已经交待给嫪千金的贴身奴仆,不知嫪夫人还有何吩咐?”
姜雯放下盛羹的银器皿,接过身旁婢子递来的丝帕,点了点嘴角,而后才起身走至郎中跟前儿。
“我女儿此次出疹始料未及,且无病征,这是为何?”
姜雯目光锋利直视郎中,心底暗存诸多揣测。
“奥,敢问夫人:小姐今日可是去过某处?若仅仅呆在府上未曾出门,那也该有过类似的病情。”
“确实出过门。”
姜雯垂下眸子,闷闷回了声,郎中看不到她眼底灼热的愤怒。
连大夫都觉着二者相关,姜雯便不能不怀疑姜慧、黎落等人,因此目光变得凶狠。
“那便是了!小姐出门期间该是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这才诱发病因!恕小人多嘴:嫪小姐身着衣衫黏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虽说已因上药换下,但还请焚烧为妙!”
姜雯听着郎中的嘱托瞳孔猛地收缩,咬着唇瓣怒不可遏。
“是何劳什子如此害人?”
“奥,是一种叫做蜈蚣草的东西——小的检查过嫪小姐换下的那件外衫,肩颈处有蜈蚣草的汁水气味儿,因而小人能辨认出。”
郎中事无巨细将嫪菁菁的病因讲得明明白白,私心想着还能再讨些好。于是,未能注意到姜雯阴骘的脸色,继续围绕蜈蚣草侃侃而谈:
“这蜈蚣草本体与寻常草叶并无二致,只是这草若因破坏而溅出汁水,被沾染到肌肤上就会如蚊虫叮咬般痛痒不堪。且如不及时医治,肌肤溃烂发脓的程度与蜈蚣毒不相上下,因此才得名——蜈蚣草。”
郎中深以为自己医术高明,谈及药草的效应也是自得其乐,全然不管姜慧隐忍不发的脸色。
“够了!菁菁应是无意中碰触了毒草才会遭灾。翠柳!还不快送秦大夫回医馆?”
婢子被姜雯的喝止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不长眼色才惹恼了姜雯,忙不由分说推着郎中出了厢房。
郎中亦被姜慧的一惊一乍搞得不明就里,只能在心里暗讽阔太小气,自己还未曾讨赏便被下逐客令。
送走了贪婪的郎中,姜雯往门口踱了几步,思及嫪升平快回府了,姜雯的双目忽明忽暗,频频皱眉,而后向嫪菁菁正躺着养病的里屋走去。
嫪菁菁泡了澡上了药,也喝过祛湿排毒的苦汤后,身上的痛痒之感消退不少,便靠着软枕半坐起身子琢磨出疹一事。
姜雯进屋后,打发走了嫪菁菁的近身婢子。这才坐下嘱咐嫪菁菁:
“菁菁,你爹怕是快回府了,若问及此,你万不可说出因为去了趟黎家便得了病!否则,你表哥需要打点辅机大人的钱财就鸡飞蛋打了!你往后也别想去姨娘家探亲了。”
一听与黎晟的仕途有关,嫪菁菁表情凝重的点头,向姜雯许诺绝口不提。
至于为何发疹子,嫪菁菁还是疑惑,且听着姜雯的语气和黎家有关,嫪菁菁难免有些神伤,终究问了句:
“娘,我出诊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八成是,今晚便能见分晓,你且安心!狗胆包天竟敢害我女儿,不论是谁,我定不会放过!”
姜雯睇着床幔恨恨发誓,嫪菁菁却看向别处不发一语,不知心底在思忖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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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黎落谋害嫪千金?
入夜,黎耀荣与姜慧正欲安寝,府上管事来到门外轻呼:
“老爷可歇下了?嫪夫人派人来送礼啦——”
黎耀荣闻言精神一振,困意全无,披了外衣快步行至门口去迎嫪府派来的姜雯心腹。因着姜慧未穿戴整洁,不便见客,黎耀荣就将那女婢请到了偏厅稍坐。
女婢身后还跟着两名身强力壮的小厮,抬着一箱沉甸甸的金银细软,待入了偏厅,这才安稳搁下。黎耀荣的双目灼灼,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木箱,估摸着箱里的物件儿价值怕要超过姜雯许诺的数目。
然则姜雯的心腹并不只是来送商定好的五百金,还有更紧要的事代替姜雯询问,是故并没有同往常一般撂下东西便走,也不多作停留。
黎耀荣何等鹰目如炬,自然察觉了那婢子眉眼间的谨慎之态,于是打发管家请那两位抬箱的小厮去正厅用些茶点。
等屋中只余她二人,黎耀荣这才发问:
“姨姐可还有何事托你转达?”
婢子抬眸看了眼黎耀荣,对方先挑起话头倒让她轻松些许,便弯身恭恭敬敬回道:
“回黎大人,我家夫人想同您打听打听:贵府可有栽种一味唤作蜈蚣草的植物?”
黎耀荣闻言纳闷,不知姜雯作何要询问这些个芝麻蒜皮的小事。但还是面色和蔼摆头道:
“蜈蚣草?黎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并不精于花草,至于宅中有无种植?我也不甚清楚。”
婢子心下诧异,紧锁眉头,口中小声嘀咕着:“这便奇了怪了——”
黎耀荣并未听清那婢子在支支吾吾念叨些什么,私以为姜雯是急需蜈蚣草用在何处,毕竟这半夜询问一种名不见经传的草木,实在让人费解:
“姨姐若需要这种绿植,黎某可吩咐下人于院中寻找,若家中并无栽植,黎某也可派人……”
“黎大人怕是误会了——”
黎耀荣还未言毕,便被面前的婢子堵了声,面上隐隐有些不快,觉着嫪家的下人不经调教,很不懂规矩。
瞧出黎耀荣神色不悦,眼中覆着一层薄怒,婢子忙又躬身解释:
“烦请黎大人见谅,奴婢一时着急,失了分寸!”
黎耀荣微微侧过头,摆摆手道一声:“无碍。”
因着那女婢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磨蹭了好一阵子,黎耀荣即便受惠于姜雯,也难免耐不住性子,已经起了打发嫪府下人回去的心思。
“黎大人,奴婢实话同您说了罢——那蜈蚣草是毒草!今日我家小姐从贵府回家的途中,身上起了疹子,猩红的一片害我家小姐吃尽了苦头!”
黎耀荣大惊失色,匆匆转头疑惑道:
“怎会有这等事?”
婢子谦卑之态依旧,不急不徐的回应:
“黎大人不知,小姐一路煎熬到家后,白管家忙去寻了名医来诊治!那郎中同我家夫人说:小姐的外衫沾染了毒草的汁水,因此才闹出突发恶疾之事!”
黎耀荣听着婢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暗暗有将矛头指向黎家的意味,也再难心安理得的承受姜雯送来的好处,神色刚正不阿的怒语:
“个中蹊跷若真出在我黎家,黎某定严惩不贷!只是:这蜈蚣草既有剧毒,我府上的家奴院公绝不会任由它滋生成长才对……”
黎耀荣不愿相信自家院子里竟植有害人的毒草,若此事当真因黎家而起,自己还有何脸面拿着嫪家的好处反遗害嫪家:
“眼下天色甚晚,待旭日东升,黎某会吩咐宅中上上下下去排查——看看是否疏忽了某处,才使得毒草害了菁菁!”
婢子颔首认可,表示此法可行。但思及姜慧的嘱托,即便黎耀荣大有帮理不帮亲的作态,那婢子也顾不得隐晦,直接出首有嫌疑之人:
“黎大人,奴婢所言无虚!我家小姐本只是探亲,若说毒草生在嫪家,也不该从贵府归来的路上才发作……夫人还让我转告:今日我家小姐同府上六小姐发生过一些摩擦,后来我家小姐主动道歉二人便和好了,我家小姐除却同黎落小姐和黎晟少爷相处过一阵子,也无旁人能近我家小姐的身了——”
婢子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黎耀荣不会听不出来。可当黎耀荣听出姜雯有心怀疑黎落时,沉默了半晌,眸色晦暗,好一会子才抬头俯视婢子道:
“姨姐的授意我已知晓,既事关我黎家人,黎某定当查个水落石出!但,菁菁作为受害者,姨姐作为见证人,定然得监督一二。明日我会派马车亲自去请,若菁菁伤势严重,姨姐一人来此旁观听案亦可。”
平淡的语气,波澜不惊的缓和,黎耀荣心宁气和的说出自己的打算和安排后,便打发走了姜雯差使过来代为质问的奴仆。
待外人离去,黎耀荣许久不曾回房,于偏厅外的石阶上逡巡踱步,考量再三……
虽然传话的婢子话锋直指黎落,但黎耀荣几乎能断定自己的小女儿并非那等不堪之人。只是,若姜雯看不惯黎落硬要栽赃?黎耀荣愁上心头——站在哪一方都于黎晟的仕途不利,当真为难。
夏至的晚风并不算凉,可黎耀荣此时站在风口却觉着寒意渗进了骨子里,眼下他不好决断,更难以割舍。
缓缓行至姜慧房中,黎耀荣将嫪菁菁发疹一事尽数告知,更讲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黎晟并非他一人之子,黎耀荣也想听听姜慧有何高见,指不准就能平稳渡过。
姜慧平素见惯了妇人之争,偶有不能见光的手段和计谋在姜慧眼里也不算稀奇。可姜雯一口咬定是黎落谋害嫪菁菁,倒让姜慧颇为意外——姜雯不过同黎落仅有一面之缘,如此短暂的相处竟能将黎落恨之入骨?
况且,凭着这些年同黎落的斗法,姜慧同黎耀荣是一样的心思:黎落才见过多少风浪,顶多会一些明面儿上的小伎俩罢了,偷奸耍滑还可,蓄意害人却不敢苟同。
“相公,以奴家看来——此事不像黎落所为!”
“哦?”
黎耀荣自然诧异,姜慧向来与黎落不对付,他是看在眼里心中有数的。
姜慧不禁捂唇轻笑,凝着显得有些木讷的黎耀荣:
“相公莫不是觉着我因为修文才偏袒六丫头吧?我知你不喜家宅不睦,我同六丫头的过往不外乎是她性子野了些,我待她严苛望她知书达理罢了。但六丫头秉性如何我能不晓得吗?”
黎耀荣见姜慧并没有自己那般殚精竭虑,且还能同自己玩笑,思量着姜慧定是有了对付变故的法子,于是软了眉目的棱角,牵起姜慧的双手问:
“夫人还有心说笑?小六跟姨姐皆是能影响修文前途之人,若要不偏不倚两不得罪,着实是个难题,还请夫人训诫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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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黎落不从
又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通过黎落小厢房的轩窗往外探去——草木不惊,鸟兽不见,唯有前堂满满的灼热映照着大地,分外明媚。
黎落晨省回来用完早膳,告给周吴氏要去大房走一遭,周吴氏手中倒茶水的动作一顿,难免有狐疑爬上心头,是故多嘴问了句:
“大房近些日子与小姐来往地格外热乎,今儿个又是何事?”
黎落并无周吴氏那般多心,无所谓般的打趣儿说:
“我暂时还不知,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嘻嘻……”
言毕,黎落踏着欢快的步伐高兴高兴往姜慧处去了。余下周吴氏恻隐忧心,蹙着眉目拄着拐杖立在门前送走黎落的背影:“傻孩子……”
不多时,黎落大大方方进了姜慧的厢房,却瞧见黎耀荣今日倒没在任上忙着,反而闲在此处。
同黎耀荣说笑间抬头之际,姜慧打眼儿瞧见出落得越发绝色的黎落,忙止了闲谈,迎头去拉黎落就座。
黎落哪受得住姜慧如此客套和亲昵,推搡间避讳不及,一屁股被姜慧按在梨木雕花椅上。末了黎落嘴角抽搐——姜慧这劝客稍坐的力道也忒大了些,热情过度,好险一个趔趄趴在黎耀荣脚跟前儿。
打量着黎落依旧穿着那套不起眼的柳黄色布裙,最让人瞠目的是裙摆上一块不起眼的补丁,哪里像官宦人家小姐的穿戴,简直寒酸。
“六丫头,前阵子我赠你的那套云锦裙,我还未曾见你穿过呢!你瞧瞧你这身打扮,简直刻薄了自己的姿色。”
姜慧嘴里说着嗔怪的话语,脸上挂着笑,眸子里也温软得紧,简直脱胎换骨变了个人。
一直静观母女二人的黎耀荣这时也帮着姜慧责怪黎落太过委屈自己:
“小六啊,这衣不如新、人不如旧道理搁在何处都是讲得通的,我估算着日子你也快行及笄礼了罢?总这样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倒说不过去。”
黎落虽然微微颔首表示黎耀荣训诫有方,可心里却直犯嘀咕:连爹都不似往日刻板教条,竟评论起女子着装……突地对自己如此关心意欲为何?
“大娘所赠新衣太过珍贵,黎落舍不得穿,若是弄坏一针一线,岂不罪过。”
既姜慧、黎耀荣拾起了良心对自己好言好语,黎落也不能太过寡淡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平易近人回答不肯穿云锦群的缘由。
“哈哈……”
姜慧掩口失笑——真真是被缩手缩脚的黎落给逗乐了,不过一件丝裙罢了,又没镶金线银线,再好看也是寻常布料织就,哪里配得上如此珍爱?
可黎耀荣并不像姜慧一般世俗,何事都以钱财去衡量。黎落的回答不但不可笑,反而让黎耀荣生出一丝歉疚。
听着姜慧笑得太过响亮了些,黎耀荣眸色不快,侧身瞥了眼身旁的姜慧以示警告,姜慧适才收敛了放纵,神色讪讪。
“黎落不过是实话实说,倒有些贻笑大方了,大娘不似黎落命途羁绊,有些福气黎落还真是消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