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梁立儒刚要说话,文竹走了进来,脸色不大好看,先瞟了一眼梁立儒才说道:“娘娘,嘉惠郡主递了帖子,想要拜见娘娘。”
梁立儒眉头一皱,脸皮一僵,唇角不自禁牵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一直希望也知道顾倾城也是这般希望,希望嘉惠郡主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哪怕不能做一个名副其实的贤内助,最起码要改掉这多疑的性子,谁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小意体贴,不管怎样尽可能的避免一切让她不快的事情,她还是依然故我。
顾倾城也微微有些不悦,可是看到梁立儒已经是这个模样,反而不好发作,只是笑笑,说道:“妇人有了身孕,性情难免会有所改变,便是当日怀着昀儿的时候,陛下也常常说我无理取闹呢。”
梁立儒略有些尴尬,便要告退出去。
“不急,”顾倾城眉毛一掀,似笑非笑的道,“丞相若是这样出去,倒反而不好了。”转头吩咐文竹把嘉惠郡主好生接进来。
顾倾城沉默着端起手边的蜂蜜水来喝,采葛采兰帮她把几乎要从膝头滑落的毯子往上提了提。
过不多久,外面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顾倾城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口中却是厉声说道:“梁丞相,你可知罪!”
梁立儒本来也不是个书呆子何况又混迹官场这些年,所以立刻便起身跪倒,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登时便青了一片,口中却道:“还请娘娘恕罪!”
不论什么时候,嘉惠郡主都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自己的夫君风度翩翩,满腹经纶,还位极人臣,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他的主意,这几年来,她知道有不少人往他手里塞什么绝版的古籍或者难得一见的名人字画,还有人想要给他送美人。
虽然这些毫无例外,都被拒绝了,可是她却仍旧觉得心中不安,况且自己成亲这几年来,除了头胎生了个女儿,之后一直没有动静。
每每想到这个,她心里便有些难受,若说梁立儒待她不好,那是不确切的,两人刚成亲的时候也的确如胶似漆了一段时间,那时候他对自己温柔体贴,晨起甚至还会给自己画眉。
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两人之间便好似有了一层隔膜,他待自己仍旧是极好的,也还是温柔体贴的,可是那些绵绵的情意却是少了许多。
后来他做了丞相,又忙,性情越发克制起来,这种克制不仅仅表现在对外人方面,便是对自己也十分克制,每个月到自己房中的时间屈指可数,若不是知道他再没有别的女人,只怕自己便会发疯了。
还有一层难言之隐,便是床笫之间,他也变得十分可知,远远没了早些年的激…情。
她也曾想过无数的法子,试图改变,可是他就像一块石头一般,根本不是她能撼动得了的。
同样的若说梁立儒待她不好,也是不确切的,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刚成亲时还是现在,但凡有了好东西他便会第一时间送到自己手中,自己所喜欢的,自己所想要的,他也尽力全部满足。能够让自己不快的事情,他也竭力避免。
只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着他心不在焉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丹阳宫正殿外面,也恰巧听到了顾倾城那严厉的质问,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抬头去看文竹,刚好看到了文竹来不及掩饰的那一抹鄙夷和不屑,心头又是一跳。
她知道自己是疑心病犯了,可是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要胡思乱想。
如今看到文竹这样的眼神,她才警觉自己是多么的蠢!可是事已至此,又不能这样掉头翻回去,何况听见里面梁立儒重重叩头的声音,她也担心的不得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娘娘,臣妇梁萧氏求见。”
顾倾城垂着眼睛喝水,过了片刻才懒洋洋道:“嘉惠来了?”她一直都是称呼嘉惠郡主在娘家的封号,但其实她一品诰命的封号比这徒有其表的郡主更加有分量。
嘉惠郡主进来之后便要行大礼,若在以往,顾倾城不等行礼便会叫人将她搀住,可是今天却等她行了一半,才说道:“文竹,嘉惠郡主身子不方便,你是怎么伺候的?”
文竹忙上前扶住嘉惠郡主,口中请罪:“是奴婢失礼。”
嘉惠郡主有些讷讷的。
顾倾城却不看她,直接跟梁立儒说道:“梁丞相,这件事你若是处置不好,你这丞相也便当到头了,你别以为本宫没有权力处置你!”
梁立儒又磕了一个头,“臣不敢。”
顾倾城微微冷笑一声,“不管当初有多少情分,如今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你可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本分,若是出了什么舛错可不要妄想陛下和本宫念着旧情会姑息!”
………………………………
第二百五十七章 悔之不及
嘉惠郡主何曾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顾倾城,不禁吓了一大跳,便要走到梁立儒身边去跪下。夫妻一体,这个时候更不应该退缩。
文竹却适时地拉住了她微笑道:“郡主身子重,只怕也乏了,还是坐下歇息片刻吧。”不容分说把她按在了椅子上。
嘉惠郡主突然涌起一股无所适从的茫然无力,也是这个时候突然深切的明白过来,眼前的女子不再是当初那个温顺柔弱的六嫂了,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而陛下也不是小时候待自己和和气气的六哥,而是手中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
虽然当年她误会顾倾城和梁立儒之间有什么也曾受到过萧凤梧的警告,并且也生起过惧怕之心,可毕竟隔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来,帝后待她们夫妇十分宽和,所以她便忘了!
又怎么能忘!
她还记得萧凤梧那杀人一般的目光,她有理由相信,若是自己敢再闹一场的话,萧凤梧定然会毫不留情把自己杀了,根本不管自己是他的族妹!
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至今还能够享受尊荣,保留封号,并且获赠诰命封号,并不是因为自己姓萧,是皇室后裔,而是因为自己的丈夫是梁立儒,是朝廷倚重的重臣!
若是没有了梁立儒,自己只怕什么都不是了!
早年,年幼之时,她可以在荣亲王府中撒娇撒痴使小性子,那是因为自己是祖父唯一的孙女,哥哥唯一的妹妹,家中最小的孩子,有祖父和哥哥护着,便是嫂嫂心里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如今自己出嫁了,兄嫂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份疼爱、惯宠她的心还能保留几分?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明白,哥哥能够顺利继承爵位,并不是因为和陛下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因为哥哥是梁立儒的舅兄,因为陛下需要借哥哥表示他的博爱宽仁!陛下对哥哥的态度,便是对皇室宗亲的态度!
可是若是这些人不惜福不知足的话,陛下该下手的时候还是不会有丝毫手软的!
难怪哥哥嫂嫂行事这般谨慎小心,从不敢做那出头鸟……
可是自己怎么就这么蠢?
虽然说梁立儒士林声望如今难以令人企及,可是她也知道梁立儒之所能能够成为儒林领袖,全都是帝后二人暗中安排推动促成的,当年若不是帝后找到了邹吴两位老先生,并且帮着梁立儒讨到了两位老先生的欢心,两位老先生又怎么会破例收徒?
嘉惠郡主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里衣冷腻腻贴在背上,让她从心头生出一股绝望。
顾倾城冷冷瞟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梁丞相这便下去吧,以后无事,不,便是有事也不要再踏足后宫!另外,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前面这两样做不好,本宫相信,治国平天下也是做不来的!”
嘉惠郡主口里发苦,可怜巴巴望着地上恭恭敬敬给顾倾城磕头的梁立儒,觉得他似乎瞬间老了十岁!本来这几年因为国事操劳,他便比实际年龄看着显老,如今仿佛鬓边陡然生出了一丝白发似的,连脊背似乎也驼了下去……
顾倾城这才看向嘉惠郡主,嘉惠郡主又打了个寒颤,觉得此刻的顾倾城陌生到了令人害怕,那眼中的淡漠与厌恶没有丝毫掩饰,却见她唇角慢慢浮上一个嘲讽的冷笑:“嘉惠郡主,本宫是不是太好性了?所以才会有人一次又一次往头上泼脏水?”
“不,”嘉惠郡主诚惶诚恐站起来,两手扭着帕子,“臣妾……”
“郡主请坐啊!”文竹也满面讥嘲,态度却是十足的恭敬,“娘娘可没说让您起来啊,您是双身子的人,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说我们娘娘性子古怪可待孕妇?”
嘉惠郡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可怜兮兮把目光投向梁立儒,见他低垂着头,丝毫没有替自己求情的意思,心头不禁一凉,凄然一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却又能怨得谁来?
“本宫性子不好,不耐烦与人周旋,”顾倾城懒懒的道,已经收回目光,“以后嘉惠郡主便不必进宫来了,安安稳稳做你的丞相夫人就是了,当然,”她嘲讽的笑了笑,“若是梁丞相的宦海生涯到头了,你这一品夫人的诰命自然也就没了。请吧,本宫也乏了。”
说罢,便站起身来,采葛采兰急忙一边一个将她扶住,慢慢转向后殿去了。竟是把梁立儒夫妇晾在了大殿里。
嘉惠郡主觉得非常难堪,一张芙蓉面紫涨了面皮,连嘴唇都在哆嗦,却连一句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
文竹哼了一声,淡淡说道:“郡主请宽坐,奴婢还要去服侍娘娘,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说罢福了一福,转身去了。
良久,梁立儒才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因为跪的时间太长了,双膝酸麻身子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
嘉惠郡主急忙伸手去搀扶,却被梁立儒缓慢而坚定的伸手推开。
嘉惠郡主瞬间全身冰凉,眼神哀怨,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梁立儒在原地站了片刻,垂着眸子似乎想了很多,终于抬起头来,冲着她露出一个晦涩的笑容,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轻声道:“你身子重,不该这时候出来的,还是及早回去歇着的好。”
几乎是半扶半拖把嘉惠郡主弄出了丹阳宫。
才一出丹阳宫,便有个小宫女赶了来,道:“娘娘说,郡主身子不适,所以特赐了一乘软轿,还请郡主和丞相互相体谅,千万不要置气,再怎么说郡主都是有身孕的人,若是就此出了个什么一差二错,这罪名岂不是要安到娘娘头上?”
嘉惠郡主都要哭了,偷偷去瞧梁立儒,只见他脸色铁青,一双眼睛黑不见底,身子更加软了,手臂上忽然一疼,却是梁立儒在衣袖遮挡下狠狠掐了她一把,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谢恩。
………………………………
第二百五十八章 长嫂
顾倾城回到内宫便躺下了,文竹跟进来忙道:“娘娘,跟这种糊涂人生气不值得,您总要为肚子里的小皇子多想想……”
顾倾城忽然笑了起来,“傻丫头,你以为我当真是生气了?”
“啊?”文竹当真傻了,“您?”
顾倾城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意,轻轻叹了口气:“嘉惠今天闹着一出固然有孕妇多思多虑的缘故,更多的却是这么多年来她其实一直都不自信不放心。
“我若是当真要发作,也不会等到你领着她到了正殿门口才发难。我虽然不喜欢嘉惠这个性子,可是梁子诚这么多年来并无过错。若当真要说他有什么错处的话,那便是没有处理好自己的家事。
“今日之事,也算是给嘉惠一个当头棒喝,好日子过的多了,难免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忘记自己的斤两,我相信,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她也该改一改自己的脾性了。”
文竹也跟着叹道:“这几年她跟着荣王妃总没有出过错,奴婢还以为她这脾气都改了呢,谁知道还是老样子,娘娘也该给她吃点苦头,要不然还不知什么时候给丞相闯了大祸呢!”
顾倾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今后该怎么走就看她自己的了。
却说梁立儒和嘉惠郡主到了宫门口便看到荣王和荣王妃正满面焦灼的在宫门口徘徊。
梁立儒勉强堆起笑容来过去跟二人打招呼。
荣王忙问:“清儿没有给你闯祸吧?”
荣王妃亲自扶着嘉惠郡主下了软轿,再三谢过送嘉惠郡主出来的几个内侍,打赏了几个银锞子,低声问:“你还好吧?”
嘉惠郡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反问道:“嫂嫂和哥哥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今天去相府看你,”荣王妃一边扶着她往自家的马车那边走一边说道,“听说你气色不正进宫去了,这才追了过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进宫了?妹夫同你一起进宫的?是有什么事么?”
嘉惠郡主看着荣王妃真切的关心,忽然觉得心中一酸,伏在荣王妃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荣王妃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妹夫欺负你了?有什么委屈你只管说出来,你哥哥嫂嫂不会坐视不理的,便是我们不成,不是还有娘娘么?乖,别哭了!”
嘉惠郡主心中五味杂陈,有心想说,却是没脸说,哭了半晌,哑着嗓子道:“嫂嫂别问了,没什么事,他……也不曾欺负过我。”
这样半遮半掩的倒叫人更加不放心,荣王妃非要问个水落石出,嘉惠郡主只是不说,荣王妃也急了,“也罢,既然你不肯说,那么我便去问梁子诚!你还怀着身孕呢!”
说着就要下车。
嘉惠郡主急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苦苦哀求:“嫂嫂别去!不怪他!是我不好!”
荣王妃越发肯定是小姑子受了委屈,长嫂如母,她又是看着嘉惠郡主长大的,情分堪比母女,因此急出了一头的汗。
嘉惠郡主实在没法子,只得半遮半掩地把自己做下的事情,和顾倾城的发作说了。
“什么?”荣王妃只觉得手脚发软,一下子瘫坐在了垫子上,“你……”
嘉惠郡主见荣王妃面色惨白,形容大变,吓了一跳,忙问:“嫂嫂,您还好吧?”
“好?”荣王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嘉惠郡主,你非要把大家害死才甘心么?”
嘉惠郡主呆住了,嫂嫂从来都是叫她“清儿”,又何曾这样语气悲愤的说过话?
“嫂嫂,我……”
“罢了,”荣王妃无力的挥了挥手,“我这边回去与王爷和离,几个孩子归我,但凡我有一口气在,总不至于让孩子们饿死,总比这样提心吊胆要好得多!”
说着就要下车。
嘉惠郡主吓得面无人色,急忙紧紧抓住她的衣袖,苦苦哀求:“嫂嫂,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别这样好不好?”
“我怎样了?”荣王妃转脸看着她,一脸的失望,“这几年来,但凡有什么事情我都照顾着你,你刚刚成亲,虽然身份尊贵,可到底当年极少出来走动,权贵之家的女眷又能认识几个?人情往来游动的积分?
“男人在外面争权夺势,比的是心机手腕,女子在内宅应对往来何尝不是用头脑的?
“比如说,婚姻为什么说是‘大事’,因为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为什么是结两姓之好你明白吗?那便是要靠着这样的姻亲关系使得彼此的关系越发紧密。
“这样造成的结果往往便是强者愈强,否则为什么结亲都讲究门当户对,有所补益?谁都希望彼此的亲家能够令自己脸上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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