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答应着，问道：“娘娘当真要养着这些闲人？”
顾倾城含笑瞟了她一眼，道：“怎么能是闲人呢？既然都是大家闺秀，这针黹纺绩之事自然都是熟知的，如今国库空虚，即便是本宫也要想方设法开源节流，替陛下分忧，她们这些未来的宫妃又怎可不仿效之？”
“另外，”她笑道，“如今才五月里，天气也不算十分炎热，我听说农谚里说‘头伏萝卜二伏菜’，可见如今种菜也不晚，咱们宫里有的是空地，陛下推行天下奖励农桑，本宫便是身子不便也还让宫里人平整土地种菜呢，她们既然是想来陪伴本宫，又怎可袖手旁观。
“方才宴客，席面上几乎便没有肉食，所有的菜蔬，基本上都是出自丹阳宫后园，若是不服，不妨叫她们过来瞧瞧。以后她们桌子上摆的，也都是这些，若是她们能翻出花样来，自己的饭桌也可丰盛些不是？
“不光是种菜，养鸡养鸭，也可，单看她们想不想食肉了！”
文竹眼睛里的笑意从无到有，从有到浓，忙道：“是，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带人去办！”
隔了两天顾倾城宣召各府闺秀进宫陪伴的懿旨便下达到了各府之中。
当然也并不说所有说了要送女孩儿进宫的人家都得偿所愿了，但一共写明了的十四家中，有十家都得到了恩准。
于是未接到懿旨的那四家便觉得颜面扫地，更被那十家百般嘲笑，弄得关系很僵。
五月二十四，十位妙龄少女每人带了一个贴身丫鬟便进了宫。
其中七位被安排在了景阳宫中，景阳宫是原先李淑妃的住所，宫室宽大，住下这么七对主仆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关于房间如何分派，顾倾城并没有明说，只是让这些人自己商量着来。
还有三位被带到了流翠殿，流翠殿小巧玲珑，但胜在环境清幽，即便是这样阳光炽烈的天气，丝毫不觉得闷热。
文竹把人送到了之后，便回来见顾倾城，笑道：“按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住在景阳宫的是鲁国公、定远侯、安山侯、齐国公、韩国公、新城侯、安昌侯家的姑娘，住在流翠殿的是二长公主驸马家的一位远支嫡女，听闻这位姑娘本不愿来，只是拗不过二长公主。”
顾倾城点点头，“那日宴席萧凤芸并没有来吧？”
“是，”文竹笑道，“听闻二长公主还很生气呢，觉得娘娘这是轻怠了她，毕竟她也是咱们陛下的亲妹妹，您办这样的宴会不用长公主反而用八竿子打不着的荣王妃和丞相夫人，实在是有些不分远近。”
顾倾城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被她挤掉了的那个名额又是谁家的？”
文竹道：“是邢家的，邢家虽然元气大伤，到底根基未失，当年虽然孔家老爷查出来他们做过那样的恶事，可是不知如何先帝竟然没有处置，如今陛下也不好做得太过，再加上邢家旁支也有几个杰出人才，不看僧面看佛面，陛下也便容着他们了，好在邢家二老爷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顾倾城轻轻一声冷笑，“若当真是老实本分，又怎么会想方设法送女儿进宫？”
绿萝嘻嘻笑道：“这一次二长公主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她自幼便受当年端阳公主欺凌，好容易翻身了，又怎能不报复一二？”
顾倾城点点头，“两外两个女孩子呢？”
“另外两个女孩子一个是山阳公谢家的女孩儿，另一个则是汝阳公李家的远支侄女。”
顾倾城不置可否点点头，“你叫人盯着一点，别让她们太安闲了。”
这边刚处置完，萧凤梧也回来了，看了看顾倾城气色尚好，便问了文竹顾倾城日常起居的情况，这才把人打发下去，跟顾倾城说道：“今日身上可还好？”
顾倾城不禁笑道：“你每天都要问上三遍，我身边服侍的人一大堆，谭妈妈也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凤梧叹了口气，道：“你怀孕辛苦，这样的事情我又替不了你，只好事无巨细多问问了。天气热，你食欲不太好，我瞧着你可不是又瘦了？”
顾倾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道：“哪有的事？定然是你心理作祟！”
萧凤梧又道：“天气渐热，如今又正值麦收，所以我打算到民间走一走看一看，朝廷颁行的政令没有被彻底执行，也好做个心里有数，只是放心不下你。”
顾倾城忙道：“这是正经事，我身边这么多人，又不是头一胎，便是我自己也知道分寸，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正该去看一看才好。我总觉得，你上位太快太迅猛，也许便有什么关节顾及不到，容易为人所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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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内事
萧凤梧耸耸眉，“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
顾倾城登时面如朝霞，一声娇嗔：“算起来我们也是老夫老妻了，还这样成天腻在一起……”
“怎么啦？”萧凤梧理所当然地道，“这才是天经地义的好不好！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们还不知道？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着实不易，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的！”
顾倾城心中软软的，甜甜的，靠在了萧凤梧肩头，也轻声细语地道：“我也是……”回想从前那些事，何尝不是恍在梦中？
“所以啊，”萧凤梧愁眉道，“这实在是叫人为难！”
“你且去吧，”顾倾城伸手推了推他，“你不是昨天还说什么小别胜新婚么？还有，你若不赶紧打好了基础，将来如何把这江山放心交给初九？以后便是带着我去游山玩水，只怕也是不能心安的。”
“好吧，”萧凤梧探口气，“也只好如此了。你在宫中没什么事做，别太无聊了。”
“怎么会？”顾倾城忍着笑说道，“你忘了我给自己找了许多乐子？”
萧凤梧眉眼瞬间冷了下来，道：“她们若是安分也就罢了，但凡感动一点歪心思，你告诉我，我必将严惩！”
顾倾城忙伸手扶住了肚子，嗔怪道：“你这样杀气腾腾做什么？没的吓坏了孩子……”
萧凤梧撇撇嘴，“这才多大？若是这样小就懂事了，岂不是成精了？”
顾倾城忍不住笑道：“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孩子的？我也没问过你，你希望这一胎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萧凤梧为难地道：“平心而论，我希望是个女孩儿，如果有一个和你一样聪明可爱的女儿，这生活也就美满了。但是为了大局考虑，最好这一胎还是个儿子，将来逍遥宫也能后继有人，省得母亲成天唠唠叨叨，催着你接着生下去……”
顾倾城脸色有点发黑，口气不善地道：“照你的意思，我生的不是孩子，而是工具？”
萧凤梧自知失言，连忙补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作为我们的孩子肩头的责任都很重。女孩子娇贵，我不希望咱们的女儿受苦，至于男孩子生下来便该多受些磨砺……就是这样，你可别多心！”
顾倾城这才缓和了神色，幽幽说道：“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他们平庸一点……”
“别这样，”萧凤梧搂着她的肩，柔声道，“其实作为父母替子女选择将来都是不对的，你怎么知道你选定的道路就是子女所希望要走的？所以将来还要看孩子的医院，若是他不愿意继承逍遥宫，愿意过寻常人的普通日子，我们当然便不能硬把那些责任强加给他。”
顾倾城软软靠在萧凤梧肩头，轻轻叹出一口气：“话虽如此，可是世上身不由己的事情也太多了……”
“别想那么多了！”萧凤梧笑道，“为还没影儿的事犯愁，岂不是自寻烦恼？还是那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倾城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次日，萧凤梧便换了便装，带着梁立儒和户部官员，去微服私访。因为事先并没有提前通知这些官员，也没有给户部官员给其他人通气的机会，所以这一次的微服出访没有惊动任何人。
先不说萧凤梧的微服私访，顾倾城送走了萧凤梧之后，便翻开了字帖，见了谢大娘子之后也兴起了写字的兴趣。
文竹在一旁伺候着磨墨，一边轻声道：“谢大娘子在流香水榭一直安安稳稳住着，从来不说自己有何求。”
谢大娘子进宫并不是像顾倾城说的那样是她请来的，而是谢大娘子通过各种渠道在顾倾城面前漏了口风，顾倾城思及她的名声才派人接进宫中，极为礼遇。
“不说也可推想，”顾倾城淡淡一笑，“必是受了谢家所托而来。山阳公以前曾经是文坛泰斗，在士林之中几乎是一呼百诺，可是随着梁王妃当年病故，谢家与朝廷之间的联系便薄弱了很多，山阳公一脉以清流自诩，不屑于拉帮结派，水至清则无鱼，自然难以为人所容。
“尤其梁王巫蛊案发之后，作为妻族，谢家多多少少是会受到影响的。
“再有，随着梁子诚的崛起，谢家的声望大不如前，反倒是梁子诚因为著书立说、开办义学、追随陛下戎马倥偬之事的广为流传，早已成为德才兼备的典范，只靠着祖宗余荫度日的谢家又拿什么来和他比？
“别忘了，谢家这么多年来，虽然号称诗书传世、耕读持家，但是能够支应门庭的优秀子弟又有几个？且不要说能和梁子诚相提并论的！”
文竹沉默一霎，突然笑道：“娘娘，您跟奴婢说这些，奴婢也不懂啊！”
顾倾城也忍不住笑了，“这倒也是，若是说说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只怕你们更在行一些。”
文竹不禁露出愧色，“是奴婢失职了，在其位谋其政，如今奴婢也该摆正了自己的身份，作为娘娘的耳目口舌，必须多闻多知。”
顾倾城点点头，文竹有这个自觉就好，毕竟身份转换之后，所关注的重点也要相应发生改变。
“柳风近来可好？”她忽然问道。
文竹看了看绿萝，绿萝答道：“张大夫开了好几个方子，曾先生也精心调了许多药，如今她脸上的瘢痕已经浅了很多。张大夫和曾先生都说，那个房龄在易容方面其实是个天才，若是有她在，只要稍微动几刀，便能给柳风一张全新的脸。只可惜如今并不知道房龄身在何处。”
因为柳风脸上带伤，所以不好出来服侍顾倾城，只在暗中主持着手头的一些事情，相比较而言，就有些寂寥了。
顾倾城想起柳风的生死相随，也是十分动容。
文竹恐怕顾倾城孕中多思对身体不好，她已经从文鸳口中得知，在怀着初九的时候顾倾城便因为多思多虑几乎导致小产，忙岔开话题：“娘娘不知道，那几位斗得可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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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台面
顾倾城搁下笔，走过去在妃榻上倒下，微微合了眼睛休息，一边随口说道：“说来听听。”
文竹使了个眼色，绿萝去搬了绣凳过来坐下替顾倾城捶腿，文竹则一面轻轻打扇，一面说道：“鲁国公家的表姑娘鸿耘也是块爆炭，何况在这七家之中，鲁国公的身份地位最高，所以便不怎么把其余六位放在眼里，一去了就要住主殿。
“剩下的人自然是不服气的，不过，有心眼儿多的也有那心眼儿少的，心眼儿少的便被心眼儿多的当了枪使，韩国公家的表姑娘韩玉当场就和鸿耘打成了一团，鸿耘的脸被抓破了，韩玉的头发被扯掉了一绺。
“剩下五个人两个冷眼旁观，一个架桥拨火，还有两个胆小怕事，不敢靠前。
“奴婢等着火候差不多了，才叫嬷嬷去申饬，毕竟是一宫主殿哪里是她们这些身份的人能住的？必是要空着的！这才安静了些。不过稍后为了挑选遂心如意的院子又差点打起来。
“唉，也真不知道这些人家是怎么选的人，瞧这一个个一点大家闺秀的端庄样儿都没有，还妄想往宫里送呢！”
绿萝冷笑道：“显见得是一个个被富贵迷了眼了！能靠着女儿便可得到的荣华富贵，这样好走的路子谁不愿走呢！”
文竹见顾倾城合着眼睛，神态安谧，便给绿萝打了个手势，都住了口。
顾倾城却道：“怎么不说了？方才不是正说得热闹么？”
文竹轻声道：“奴婢们打量娘娘乏了……”
“唉，”顾倾城叹口气，“本以为找点乐子，可是你们瞧瞧，这一个个的竟然都上不得台盘！”
“这也未见得，”文竹想了想道，“娘娘忘了？流翠殿还住了三位呢！这三位模样性情在这十个人里算是出挑的，而且看起来也温柔娴静，尤其是二驸马家的那位远支嫡女，气度沉稳，举手投足间都有大家风范，说句冒犯的话，教养可比咱们二公主强多了……”
绿萝忍不住扑哧一笑，嘀咕道：“如今你也学坏了，以前你从来不说这种话的！”
文竹无奈的叹口气：“我这不是说的大实话么？”
顾倾城也笑了起来，之后说道：“表面看起来不争也未必是真的不争。这样吧，免得这些人无聊，你们去把我旧日绣的一些手帕之类拿出去告诉她们，若是有时间不知如何打发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文竹起身道：“这件事还是奴婢亲自去办好了。”
景阳宫中的这些年轻女子，平均年龄只在十四岁，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三岁。
都是各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女孩子，容貌自然都是美丽的，也个个都有一技之长，唯独教养方面却不太注重，所以在这几个女子身上看不到属于大家闺秀特有的那种娴雅气质，反而有些浮躁轻佻。
文竹来的时候她们正聚在景阳宫正殿外纳凉，彼此炫耀着各自所擅长的某一方的才艺，这个说自己善琴，那一个就说自己擅长手谈？还有的说自己会画。
见文竹来了，都知道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于是赶紧拿出自己矜持优雅的一面，微微福身行礼，“文姑姑好。”
文竹点了点头，微笑道：“几位小姐住的可还习惯？”
鸿耘抢先说道：“一切都好，只是这心里惦记着娘娘，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传我们过去陪着说话解闷？”
文竹抿唇笑道：“娘娘喜静，尤其天气热了，周围人多了便嫌气味不好，身边服侍的人来来去去也就屈指可数的几个。”
鸿耘脸臊得通红。
文竹又道：“娘娘虽然怀着身孕，却也不忘替陛下分忧，如今正是农忙之时，对农具的需求量很大，先前朝廷急命工部赶制了一批农具发放下去，但是光是京畿一地便只够勉强维持，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工部能工巧匠再多，没有银钱供给也是不成的。
“所以娘娘便带动宫中所有女眷，包括娘娘自己，每日都做了手工让人拿出去卖，以此减少国库支出，虽然对于国家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是做到自给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有时候不添乱便已经是帮忙了。”
众女听着都觉得不大顺耳，总觉得文竹话里有话，只是如今她们身份尴尬，便是身份不尴尬见了皇后身边的红人也要给几分面子，总不好随便开口说话。
文竹说完之后见她们没有吭声，便点了点头，“既然诸位小姐是来陪伴娘娘的，替娘娘分忧自然也便是分内之事了，诸位说，是不是呢？”
这些女子忙道：“姑姑所言极是。”
文竹笑容更盛，道：“却不知诸位小姐都有哪些专长？便是没有，最起码的女红针黹也是学过的吧？娘娘说了，请大家照着这样子，每日绣一方帕子，拿到针工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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