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照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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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照圣朝-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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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吉走近窦昭仪,笑着说:“不妨事不妨事的。”

    窦昭仪大感诧异,呵斥道:“你怎么如此说话?阿母得病,你怎敢如此大意?!”

    窦太夫人笑着说:“玲珑,你过来,不要责怪你兄长。我原本也没有什么病。”

    窦昭仪更加疑惑不解了,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一脸轻松的窦吉。

    窦吉说:“娘娘不要担心。我是有要事想与你商议,但大丧期间我也不能直接进宫觐见,于是想出了这么个下策。”

    “可是那些脉案和方子呢?!”窦昭仪问。

    “那都是找人随手写的,免得被人瞧出来。”窦吉说。

    “你好糊涂啊。”窦昭仪叹道:“方才是太医令,他肯定能够看出其中的蹊跷之处的。雒皇后疑心很重。我费了这么些年的工夫,日日隐忍,才换得她的信任和优容。若是被她知道了,还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呢?!”

    窦吉说:“是我疏忽了。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我实在是太过心焦了,因此考虑不够周全。”

    窦太夫人从榻上下来。窦昭仪仔细验看了一番,确认母亲确没有生病,这才转过身来问:“你有何事找我?至于如此急躁,如此没有章法么?”

    窦吉说:“这里不便说这事,我们去花溪吧?”

    窦吉所说的花溪,全名叫做“玲珑花溪”,是专为窦昭仪所建的一个水榭。这关系到窦氏一族奇迹般发迹的一段往事。当初,窦玲珑的父亲只是一名普通匠人,家境贫寒,窦玲珑出生之时,一位仙游的道人正好路过,为刚出生的女婴卜了一卦,大惊道:“此女有鸾凤之命。窦氏一门日后将因此女而发迹。但此女生性木讷,心地柔善但却机敏不足,当以‘玲珑’名之以补其短;此外,此女属木命,但却缺水,临水为此女建一水榭,即可确保周全。”窦昭仪的父亲囊中羞涩,无力修建水榭,但恰好窦家寒舍就建在一处溪水之侧,于是窦昭仪的父亲亲自动手,建了一个简陋的小亭子,权做水榭。此后,窦家逐渐发迹。窦玲珑的父亲因为给逄图俐修筑府邸而受到逄图俐赏识,家境逐渐好转,玲珑也到逄图俐府中做了逄图例的夫人象廷郡主常夫人的侍女。一日,逄图攸偶遇玲珑,大爱玲珑的美丽端庄、娴静少言,于是向兄长和嫂嫂求情,将玲珑娶入府中成了侧室。窦玲珑因颇识大体、不争风吃醋而颇受逄图攸宠爱,就连妒性很大的逄图攸的正室雒渊葳也对玲珑十分喜爱、礼遇有加。再之后,逄图俐立国为君,逄图攸成了永诚亲王,玲珑就成了仅次于王妃雒渊葳的良娣。与玲珑受宠同步的,她的家人也颇受逄图俐、逄图攸两兄弟的照顾呵护。只是窦玲珑的父亲福泽不够、寿限不长,倒是窦玲珑的兄长窦吉,一路从南宫卫士,做到南宫卫士令,南宫卫士丞,等逄图俐做了皇帝之后的第五年,在逄图攸的力荐之下,竟然成了九卿之一的卫尉卿。窦氏一门也就飞黄腾达,正式成了新贵。窦太夫人和窦吉始终不忘当年窦玲珑出生之时那道人所言,于是在窦吉成了卫尉卿、建了规制恢弘的窦府之后,专门在后花园引入活水,造了一方大池,并在池北建了一个水榭,命名为“玲珑花溪”。玲珑花溪虽然号称是一个水榭,但经过这些年的不断扩建和修缮,早已不是一座普通的水榭、而是一座规制颇高的华厦了。对窦氏一族来说,玲珑花溪还不单单是一座华厦,而是简直无异于一个庇佑全族富贵的神龛,是一个时时洒扫清洁、年年巨资修缮、除了窦昭仪本人从无别人敢使用的神圣幽静之所在。

    因此,当窦吉说要去玲珑花溪时,窦昭仪知道,窦吉要说的,必是极其机密、万万不可为外人知道之事。

    窦昭仪拜别了母亲,随着窦吉赶往玲珑花溪。窦吉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带着窦昭仪来到玲珑花溪。当窦昭仪跟着窦吉到了玲珑花溪正厅的时候,窦昭仪发现,正厅里已经点上了火炉,厅内温暖如春。由此可见,窦吉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窦吉请窦昭仪上坐,自己动手给窦昭仪斟上热茶,然后说:“玲珑,陛下继位了,你可有何想法?”

    窦昭仪皱着眉头说:“我能有何想法?我现在是昭仪,你现在是卫尉卿。咱们窦氏一族还想有什么奢望呢。兄长,我早就跟你说过,知足常乐,知足常乐。千万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是要招惹祸端的。”

    “你说的都对。我不是问你和我,我是问你对穆儿有何想。”

    “穆儿?他是陛下的亲儿子,陛下还能亏待他么?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经常说,穆儿是陛下所有子嗣里最有福相,也是教养的最好的。穆儿已经是天家骨肉至亲至贵的皇子了,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关爱,我还能有何想法?”

    “妹妹啊。你总是这般与人为善!皇后?还关爱?你若是不多加小心,将来诛杀穆儿的必是这个雒皇后。”

    “胡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皇后娘娘这些年对咱们怎么样,你自己没点儿心数么?!我不容你对皇后娘娘这般不恭敬。以后,你不要在这么胡吣!”

    “你不信是么?”

    “皇后娘娘自从我进逄府就对我多加关爱。虽然她对别的嫔妃略有些刻薄,可是对我却另眼相看,对穆儿也是格外疼爱有加。你平白无故地把我哄回府,又跟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皇后知道了,我们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以后也决不允许你再如此胡说。我要回宫了。”

    窦昭仪站起来,迈开步子就要走。

    窦吉赶忙说:“你先稍等,听我说完。”

    窦昭仪停了下来,没有转头看窦吉,而是看了看门外,确保无人偷听,才说:“你若是再说疯话,我再不会见你!而且,我会奏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免了你的一切职务,回家养老去吧!”

    “好好好!可是你也要想让我把话说完啊。我先问你一个事情,你可知道,陛下将要立谁为太子么?”

    “自然是立秩儿啊。他是嫡长子。你问这个做什么?这个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太了!陛下今日与我私下说,他不打算立逄秩为太子。”

    “啊?为何?皇后娘娘知道此事么?”

    “应该不知道。连雒渊概也还不知道呢。陛下说,雒渊概和皇后娘娘天天想着让他立秩儿为太子,他心里很烦。”

    “这是天大的事,你可别掺和。”

    “不是我要去掺和,是陛下跟我提的啊。你可万万想不到,陛下跟我说他想要立谁为太子。”

    窦昭仪心里一惊。如果陛下不立嫡长子做太子那么紧随其后的,第一顺位就是自己的儿子逄穆,难道陛下想立逄穆做太子?一想到这个,窦昭仪心里并没有丝毫高兴,而是充满了担忧。她紧紧皱着眉头,略有些慌张的说:“这样的事,你不要胡乱猜想,也不要胡说。轻言废立这种事情,要是出了差错,就是谁也保不了你。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我和穆儿也会吃挂落的。”

    窦吉笑着说:“哎呀。你不必慌张。陛下并未打算立穆儿。”

    窦昭仪心里放松下来。但隐隐然地,她又感到有些失落。她的眉头舒展开,说道:“那他打算立哪位皇子呢?”

    “哪位皇子都不立。”

    “嗯?!你看你,又要说疯话了,是不是?哪有不立太子的?!”

    “陛下不是不立太子,而是打算保留逄稼的太子之位。”

    “嗨。原来是这个。这是在陛下继位的圣旨中早就说过的。莫说是我,天下人谁不知道?可是明眼人心里也都清楚,这不过是陛下的权宜之计而已。陛下早晚会将太子之位传给逄秩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原先也是如此想的。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今日陛下跟我说,他是真的要保留逄稼的太子之位。”

    “为何?将皇位传给别人的儿子,这也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吧。”

    “陛下有他自己的想法啊。陛下说,他觉得逄秩并无人君之相,而且又是心智不全之人,实在不堪为君。如果立他为太子,国祚恐不长久。”

    “这是陛下跟你亲口说的?”

    “千真万确。”

    “可还有别的人听到?”

    “没有。当时只有我与陛下两人。就连春佗也不在。”

    “可是陛下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嗯?”

    “我是想问,如此机密的事情,陛下为何要与你说?”

    “我也没有想明白,所以把你叫来,商议一下。”

    “陛下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别的都是朝政之事。陛下说让我做太尉,替他掌管天下兵马。他还打算让雒渊概做丞相。但陛下也说,他担心雒渊概揽权自重,担心雒氏家族太过强盛,所以让我替他多分分忧。”

    窦昭仪眉头紧锁,低头沉思着,没有说一句话。

    在这窦府里,虽然窦吉是一家之主,但上上下下都知道,真正的主心骨是窦昭仪。从窦玲珑八九岁逐渐晓事之后,她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沉着与周到,为人处事远远超出这个比她年长的窦吉。等窦玲珑进入逄图俐府中成了常夫人的侍女之后,眼界、规矩、心机、手段逐渐与日俱增。待到她嫁给逄图攸成了妾、继而成了良娣之后,更是成了窦府里说一不二的神一样的人物。

    窦昭仪低头深思,窦吉就不敢说话叨扰他了。

    过了许久,窦昭仪盯着窦吉又问:“陛下可曾提到穆儿和我?”

    “提到了穆儿。”

    “如何说的。”

    “他说穆儿是所有这些皇子里面教养的最好的。只是欠些历练。”

    “陛下可还曾提到过别的皇子?”

    “还提到了逄科。”

    “怎么说的?”

    “陛下说,逄科也是可造之材,人品、才气俱佳。其实啊,陛下不光说到了他们三位皇子,陛下还一口气评点了其他几位皇子,说是这些皇子各有各的长处。但所有皇子都有一个不足,就是欠缺历练。”

    “他还说了些什么?”

    “其他就没有了。”

    窦昭仪又不说话了。她站起来,在地上慢慢地踱来踱去,一会摇头,一会皱眉。过了一会,她走向窦吉,问:“你当时是如何说的?”

    “我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便表态。所以一句话也没有说。”

    窦昭仪点了点头,说:“很好。这样就对了。今日,陛下是在试探你啊。”

    “试探我什么?”

    “试探你,看你是不是有野心。是不是像雒渊概一心想让逄秩当太子那样,挖空心思让穆儿当太子。你若是今日接话,替穆儿说话,陛下就再不会信任你了。我和穆儿的荣宠也就走到头了。”

    “为何?雒渊概的心思,我们都知道,陛下也知道,可是陛下不是还是一样信任雒渊概么?”

    “那可不一样。逄秩是皇后的嫡长子,当太子是应有之义。雒渊概这么想并不是非分之想。可你却不一样,我只是昭仪,穆儿是庶子,而不是嫡子,你若是想推他做太子,那就是野心,是非分之想,就会生出无数的祸端来。”

    “那我今日未曾应答,看来是很妥当的,是不是?”

    “很妥当。陛下一直视你为憨直可信的厚道人,与他对雒渊概的看法是截然相反的。而这也是你受宠的最大原因。你今日不应答,做的很好。”

    窦吉很难在窦昭仪这里得到赞赏,今日连着几次被窦昭仪说妥当、很好,窦吉心里很欢喜。

    窦昭仪又说:“兄长,日后陛下若再与你说这些事情,你打算如何说?”

    “我还是不应答就是了。”

    “不,不,不!你若仍是不应答,陛下就会疑心你了。第一次问你,你不应答,是你生性憨直,没有思索清楚。以后问你,你若仍是不应答,就说明你心里有了想法,而且是不同于常理的想法。常理是什么,常理就是逄秩当太子。不同于常理是什么,那就是你想让穆儿当太子。真要是那样,陛下就会对你疏远了。”

    “可是陛下已经说了,逄秩不宜立为太子。他如果在皇子里挑选一个来做太子,穆儿无论年齿还是才华,肯定都是最适宜的啊。玲珑,你难道不觉得平时陛下也是更偏爱穆儿一些么?”

    “平时是平时。那时候他只是个亲王,但现在他是皇帝了,想法就不一样了。历朝历代,夺嫡引起了多少祸端,陛下不能不有所警惕啊。如果逄秩是个心智健全之人,那还好说。可偏偏逄秩是那个样子。而且,陛下还是越过逄稼、兄终弟及得的皇位,这又是一个不一样的地方。陛下不能不有所顾及啊。”

    “那我应该怎么说啊?”

    “陛下怎么说,你就怎么说。现在陛下不是说他打算保留逄稼的太子名位么。那你也这么说。你就说‘陛下如何说,臣便如何做’。切不可说立陛下的儿子为太子的话。”

    “我明白了。你放心就是了。”

    “还有啊。从现在开始,你要对雒渊概比平日里更加恭谨,切不可因为你成了三公之一的太尉而对雒渊概倨傲。你和我,对雒皇后还有对逄秩,也都要更加恭敬。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认定了,陛下以后肯定会将皇位传给逄秩的。我们是衷心臣服于逄秩和雒皇后的。你也是衷心服膺雒渊概的。”

    “这个我也能够做得到。不过我是真不喜欢那个雒渊概,他在陛下面前都敢指手画脚的,实在是太张狂了。他那个妹妹,雒皇后更是如此,幸亏她对妹妹还算友善,否则,我可决不放过他们。”

    窦昭仪皱着眉头说:“兄长,我说了你不知多少回了。我们是什么出身?雒渊概和雒皇后是什么出身?你我心里都应该有数啊。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比呢?我们什么都没有。你现在虽然是卫尉卿,日后还将会是太尉,但上面可都有雒渊概呢。你的卫尉里的南宫卫士,一大半都是听雒渊概的调遣的吧?”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可是那个雒渊概懂什么带兵?!他一天仗都没有打过。我可是追随隆武大帝和陛下南征北战的。要论带兵,他可差得远了。”

    “哼!兄长,雒渊概是不擅长带兵,但是他擅长计谋啊。在圣都里,可不比在战场上,你带兵打仗的那一套,可没有雒渊概那一套管用啊。要不然,为什么陛下一遇到政事,就要去问雒渊概呢?”

    窦吉有些赌气的拧着脸。窦昭仪最不喜欢窦吉的这个执拗的性子,可今日所说之事关系太大了,窦昭仪必须把其中的利害仔仔细细说清楚,否则窦吉很可能会闯出祸端来。

    窦昭仪笑着说:“兄长,要论兵法,论军事才干,满朝文武,哪一个能比得过你?我和穆儿能够在陛下跟前得宠,还不是靠着兄长在外边给陛下撑着的缘故么?”这是一句严重不属实的恭维,窦吉的庸懦无能是天下皆知的,王公大臣们私下里都把窦吉戏称作“窦草包”。可窦吉听了窦昭仪的夸奖,依然很高兴,脸上泛起了好看一点的颜色。窦昭仪接着说:“这些我和穆儿都知道,心里跟明镜似的。可是,兄长啊,现在情势可大不一样了。陛下跟你说的那些话,虽然是在试探你,但同时也是在暗示你啊。”

    “暗示我什么?”

    “陛下暗示你,他要在自己的儿子中间择贤而立一个太子,而不是根据法统立逄秩为太子。至于立逄稼么,那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个缓兵之计而已,是目前的一个障眼法。穆儿、逄科还有其他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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