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蓦然轻叹,缓缓道:“如今皇后心里可是万分的不好受,但朕贵为天子,皇后乃是国母,若是旁人对皇后有什么私心,朕是断断不能纵容的。”
茯若只是低低叹气道:“臣妾无辜,还望皇上万万要相信臣妾。且欧阳泰乃是朝中重臣,又是仁元的公公,若是皇上将他治罪,往后仁元在欧阳府又如何立足。且欧阳泰虽说向臣妾求亲,但那早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皇上又何必揪着不放呢?”
询凝视着茯若,只冷笑道:“虽说求亲乃是陈年旧事,但朕派人去欧阳府查抄的时候,可是翻出了不少的东西。若不是为着这些,朕还断断不会将他下狱。”
茯若心下愈发生出一丝丝寒意,只是沉静道:“皇上搜出了什么?”
询沉默片刻,只是缓缓道:“梦中未必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这原是朕派去的官员从欧阳泰的字画上看到的,且那字画上旁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单单画着茯苓与杜若。茯若不正是皇后的闺名么?且这两句乃是何意,朕相信皇后自然是知道的。朕到底是小瞧了欧阳泰,没曾想过了这么多年,他心里依旧对皇后念念不忘。”
这一句虽说询说的淡淡的,但茯若不禁想起在宫里多年的寂寞岁月,又想起询待她多年的冷遇,而在宫外,还有一人却是这般思慕她,心下五味陈杂,只是勾起了满眼的泪。只是缓缓道:“臣妾到底是给皇上蒙羞了,还望皇上降罪。”
询的声音渺渺响起:“这原不是皇后的过错,朕自然不会怪罪皇后,且朕从西京行宫将皇后接回宫的时候便说过,皇后永远是皇后。朕心里永远相信皇后。只是那欧阳泰朕是决计不会饶恕的。”
茯若心下紧了几分,只是淡淡道:“皇上打算如何来处置欧阳泰。”
询的神情只淡漠得仿佛日暮时的一带脉脉的云烟:“怎么?难道皇后还关切他不成?皇后可要万万记得,不论如何,皇后乃是朕的妻子,倘若皇后心下向着旁人。那便是对朕不忠了。”
茯若沉吟片刻,朗然道:“臣妾还望皇后到底宽恕了欧阳泰,好歹他是仁元的公公,且此事便是传将开来,臣妾与皇上的颜面也会不好看。”
询冷哼一声,“皇后此言,不过是为了欧阳泰开脱罢了。朕虽说相信皇后,但还望皇后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才是。若是皇后执意向欧阳泰求情,朕只怕要相信旁人所言,其实皇后对欧阳泰也有些许情意。那便让朕难做了。”
茯若只无声地冷笑:“旁人所言,究竟是谁人给皇上挑起了这些事?是皇贵妃张氏么?皇上口口声声说相信臣妾,但为何听了旁人的言语。便开始对臣妾起了疑心?且皇上疑心臣妾。难道皇贵妃便是对皇上全心全意的么?臣妾实在不懂这些。”
询只摇头道:“皇贵妃自是不会这般,朕待她是极好的,且朕也能感受的出来,她是深爱朕的。便是这样的两情相悦,让朕觉得皇贵妃待朕的真心。而这些,朕在皇后身上可是看不到的,虽说朕十分信任皇后,但那不过是朕对于皇后愧怍之心罢了。”
茯若闻了,一颗心难过得如同被浸在滚水里反复地揉着搓着,那最后一滴血都亦被洗净。最后只是虚弱道:“皇上待皇贵妃到底比臣妾更好,皇上深爱皇贵妃,皇贵妃亦是如此。两情相悦。”茯若含泪冷笑两声,“皇上嘴上说信任臣妾,但皇上心里可有真正关心过臣妾?”
询微微犹豫,别过脸道:“朕自然是关心皇后的,你到底是朕的妻子。”
茯若只是反问道:“那么皇上可有关心皇贵妃那般关心臣妾?”
询只是动容道:“朕关心皇后,那自然也关心皇贵妃,那这其实是不一样。朕待皇贵妃更多是男女情爱,而皇后,”询微有不愈,缓缓道,“且更像是相谈朝政之人。皇后是个贤妻。这点便是先前的薛氏与徐氏也是丝毫不及皇后的。”
茯若只缓缓地浮上一层稀薄的笑意,道:“相谈政事,商议朝政。原在皇上的眼中,臣妾不过是跟那些个大臣一般。”
询缓缓起身,道:“皇后到底要体谅朕,后宫嫔妃不得干政,朕为了皇后,连这祖宗的规矩都给忘却了,难道皇后还不知足么?”
茯若强忍泪意,只是清冷道:“臣妾多谢皇上厚爱,但臣妾只求皇上一件事,倘若皇上真要治罪欧阳泰,臣妾只想去瞧瞧他,有些事,臣妾也想亲口问问他。”
询“嗯”一声:“好,朕答允皇后,待得朕想好了如何处置他,只会亲自派人来通知皇后,到时候,皇后自行向大狱里去便是了。你是皇后,料想也是没人敢阻拦的。”
询只是缓步向外走去,茯若只是不经意问了句:“皇上要去何处?”
他只是冷然道:“永安宫,朕今日来凤仪宫,只是想着宽慰皇后一二。且朕已有多日未曾见到皇贵妃了。朕只想去看看她。”
茯若心下冰冷到了极点。只是颤声道:“臣妾恭送皇上。”
待得询走后,安尚仪原本打算进来伺候,茯若只是摆了摆手,随即安尚仪有让人出去了,茯若一人留在内殿,不住抽泣了起来。
彼时,永安宫内宾客盈门,因着茯若这几日并不大出门,且亦免了其余嫔妃的问安,故而六宫嫔妃大多都来永安宫。且因着欧阳泰被下狱之事,六宫已是流言四起,有不少好事的嫔妃,只在揣测何时茯若会被废位。
玉璃坐在上首,黎昭仪坐在下首,其余还有一些新近入宫的嫔妃,玉璃一袭红衣,煞是华丽,且上头绣着金丝银线,显得整个人十分富贵。发髻上的七宝珍珠步摇,磷光闪闪。而一旁的宜贵妃的装束却是简朴的多了。
玉璃只是笑道:“如今瞧着宜贵妃,本宫只是想着若是自己的端懿也下嫁了,自己往后在宫里也会觉得无聊了。但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
宜贵妃笑道:“臣妾早些时候觉得不舍,如今想着也倒还好了。且左不过每月她可以回宫来小住三五日,臣妾倒觉得也够了。”
黎昭仪只是接口道:“且如今皇贵妃膝下还有太子殿下,便是端懿帝姬下嫁,只要往后太子妃娶进宫来,难道皇贵妃还怕无聊么?”
玉璃只是假意笑道:“昭仪妹妹这话说的轻巧,太子妃岂是随意娶进宫的,若是皇后娘娘不拿主意,光是咱们在这干着急,又有何用。”
沈婕妤只道:“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谁知道皇后娘娘还能不能平安无事,且不说她先前已被皇上赶出去一次,若是如今又出了差错,只怕这凤仪宫,便真真是要皇贵妃去住了。”
玉璃微微正色。道:“沈妹妹且仔细些,若是被旁人知晓了,你莫不是想去慎刑司么。”
众人正在说笑,骤然间,询只走了进来,玉璃只和旁人一齐问安。询只遣了其余嫔妃下去。唯独留下玉璃一人。玉璃情知有事,只是问道:“皇上今日是怎么啦?怎的这会子便到了永安宫了。”
询只道了句:“朕方才从凤仪宫过来,想着如今心下烦得紧,皇后那边朕不想待了,所以才来了永安宫。”
玉璃只笑道:“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后娘娘心下自然是不好受的。”
………………………………
第149章
次日,刑部对欧阳泰的罪证倒是悉数呈上了乾元宫,询随意翻了翻,都是些私交外官,任内亏空的罪责,只是随意撂下一句话:“瞧在他一门忠烈,他的家眷一概保全,至于他本人,且赐他毒酒便罢。待得这件事了了,欧阳府的软禁也该解了。”询似乎是疲倦极了,只是斜斜支在青玉案上,如玉山倾颓,伏几醺睡。
他正欲合眼,却见茯若翩然而至,姿态清远,笑意端庄,一袭大红色织锦宫装,一对碧玉东珠耳坠倒是在华贵中显出了些许的清丽。询见了只是含笑道:“皇后来了,朕方才已经下了旨意,赐欧阳泰毒酒,算是留他一条全尸,若是皇后想着去送他一送,这几日便可。他暗暗思慕了皇后这些年,朕相信皇后亦有不少的话要亲口去问问他。”
茯若不禁冷笑:“左不过便是些轻微的罪名,皇上何至如此,且不论欧阳泰乃是百年世家,到底也要瞧在仁元的面上,且说他私交外官,任内亏空。那为何单单要处死了欧阳泰,而不是旁人。且这些罪名照着我朝律例,原本都不过只是些流放的罪责,皇上缘何要这般不留情面。”
询点点头,道:“朕相信皇后定然知道,为何朕一定要杀了欧阳泰,皇后到底是朕的妻子。朕贵为天子,他动了这样的心思这么多年,朕岂能容他。”
茯若无神抚摸着发髻上冰冷的金线坠珠流苏,缓缓道:“皇上明鉴,臣妾与他之间是清白,还望皇上三思,到底宽恕了他。”
询的神色登时含了几分怒意,只是冷冷道:“清白?倘若当真清白,朕今日不过是赐死一位臣子,皇后为何要来替他求情?莫不是他当年曾向你求亲,你无以为报,如今便只有替他求情了么?”
茯若心底一片哀凉,道:“臣妾只是不愿意见到皇上错杀忠臣,让皇上背负骂名。”
询静静地看着她,眼波并无一丝起伏:“朕倒是时常想起皇后昔年初次进宫的时候,是那般的清秀脱俗,朕当时是真心爱慕你的,只是如今朕与皇后都已经回不去了。皇后无须在多言了,往后皇后仍旧是皇后。只是这件事朕的心意已决。”
茯若淡淡道:“皇上容不得欧阳泰无非是因为臣妾。”
询的声音沉稳而笃定,并无一丝迟疑,只阴郁道:“不错,朕便是因为皇后才痛恨他,恨他暗自思慕皇后。皇后乃是国母,乃是朕名正言顺的妻子。朕是定要杀了他的。”
茯若闻言,身子仿佛被落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周身凄寒彻骨。只是苦笑道:“这些都是旁人的污蔑罢了,臣妾在深宫之中从来不知这事。皇上口口声声说臣妾乃是皇后,乃是皇上的妻子,为何皇上从未相信过臣妾。宁可去相信旁人的闲话。”
询只是冷冷闪过茯若一眼,道:“这样的事情,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且说若不是因为朕相信皇后,如今下狱之人怎会单单只有欧阳泰一人。还望皇后不要辜负了朕的苦心。”
茯若的心如同覆着厚厚的冰,寒冷而沉重:“皇上如今可曾还有一丁点的心思在臣妾身上。于皇上而言,臣妾不过是一件摆设而已。皇上何曾真心深爱过臣妾。臣妾只是皇后,而皇上心里真正看做妻子怕是另有其人。”
询的神色掠过一丝迟疑,只是默默了半刻,便再无一言。
茯若只感到震腑之痛,沉重道:“或许皇上不该听从仁惠太后之言,册立臣妾为后,亦或是臣妾一开始便不该遵从仁惠太后之命入宫为妃。如今的臣妾与皇上不过只是一对怨偶。”
闻了茯若沉痛的话语,询的语气有了些许的温和,他只道:“这世上的事原本便是极难预测的,朕原先以为皇后的性子不过是有些清冷自持罢了,如今才觉得皇后的清冷之中更多的却是傲气。”
茯若凄然笑道:“然在皇上的眼中,臣妾的傲气不过是让皇上愈发生厌的桀骜不顺罢了。”
询只是无奈的摆摆手,示意茯若下去。
她怔了片刻,才缓缓起身,道:“待得这件事了了,且送仁元出宫吧。”
凤仪宫沉静如水,沉闷而邈远。茯若坐在榻上,安尚仪在一旁伺候,茯若瞧着可怖月色,只是冷冷道:“如今宫里头不太平,你们最近也要仔细些,那张氏是铁了心要除了本宫的,如今这件事,已是让皇上对本宫失了耐心,若是再出了旁的事,本宫怕是便要守不住这凤仪宫了。”
安尚仪低声道:“回禀皇后娘娘,奴婢近日来得知了一件事。高公公遣人在暗地里调查御膳房的宫女,但是这件事倒是并未惊动道司膳与掌膳。只是那御膳房的典膳被叫去问过数次,这件事乃是奴婢上回去坤华宫替皇后娘娘传话偶然间见到的。莫不是皇上对于淑贵嫔之死有了什么疑心?着人在暗地里调查。”
茯若双眸微扬,只是静静道:“原来竟有这种事,那高柱乃是皇上身边的人,看来这件事错不了,定然是皇上起了疑心,不然他不会无故让高柱来查这件事。好在被你暗中瞧见了,如今看来,本宫倒是要生个法子来应对了。”
安尚仪道:“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张氏结怨已深,奴婢只是忧心此事莫不是皇贵妃张氏在旁挑唆的。且前番弹劾欧阳大人的事,便是张氏一族的人所为。”
茯若神色肃杀,冷冷道:“那不过是皇上的授意罢了,皇上心里早已起了疑心。张氏不过是赶巧得了皇上的意罢了。只是如今本宫已是难做,若是再捅出了淑贵嫔的事情,本宫便真真是要走到尽头了。”
安尚仪道:“奴婢曾听人说,昔年皇后娘娘在西京行宫之时,宫里原是皇贵妃主事,而淑贵嫔与皇贵妃一向多有不和。”
茯若微微颔首道:“这倒是提醒本宫了,且将祸水引到永安宫去,至于御膳房的人,司膳乃是本宫一手提拔的,至于那掌膳,倒是只有委屈她了。还望这件事能够灭了张氏的气焰。”
二人正在言语间,宫外有人来报,昭惠太后来了,茯若只连忙起身前去迎接,昭惠太后入内,只是笑道:“皇后许久不来哀家的处了,哀家在长乐宫里头闷得慌,如今便只有出来找皇后说说话,解解闷。”
茯若只是吩咐了安尚仪下去伺候,又亲自扶了昭惠太后上座,只是道:“臣妾给皇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昭惠太后只是让洪尚仪扶了茯若起来,茯若静静侍立在一旁。倒是昭惠太后说了句:“如今前朝出了那件事,皇后心里想必定是极不好过的,这倒是提点了哀家一件事,那张氏一日不除,哀家与皇后便一日不能心安。”
茯若只是笑道:“臣妾何尝不知皇太后深意,只是皇上待她情深义重的紧,且臣妾与她又是素有嫌隙,若是臣妾出手,只怕是皇上生了疑心。”
昭惠太后沉稳笑道:“淑贵嫔那件事,皇后做的倒是很利落,杀母夺子,如此一来,皇后便有了能与皇贵妃抗衡的棋子了。”
茯若不曾想昭惠太后竟是得知了这件事的。险些站不稳,多亏了身边的洪尚仪扶住了她,只是静静道了句:“皇后娘娘到底要当心身子啊。”
昭惠太后道:“哀家倒不是想着来追究皇后的过失,只是如今这件事,咱们到底要寻个法子怪罪到张氏的头上去,哀家在前朝已然布好了局。张氏家族被铲除指日可待,只是这件事,若是能以推到张氏头上,哀家也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茯若闻了昭惠太后的言语,心下略略宽心。只是道:“臣妾多谢太后。”
随即,昭惠太后只是笑道:“倒也不必谢我,只是除了张氏过后,溶儿的太子妃人选可要让哀家决定,皇后不许再插手这件事了。只是安心做你的六宫之主便是了。”
茯若恭顺笑道:“这是自然,虽是臣妾乃是后宫之主,但臣妾的权柄还不都是皇太后给的,且太子娶谁做太子妃,臣妾在意那些事做什么?”
昭惠太后举眸良久,方才道:“如此也好。皇后知道便好。”
………………………………
第150章
茯若行走在宫城内不尽的长街上,夜路漫漫。因着询的旨意,已将欧阳泰从宫外的大狱迁到了宫内的慎刑司。即便明日的赐毒酒,亦是在此处。只算是给他留的最后一丝体面。入了慎刑司。茯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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