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将来若真的出了差错,雁儒于心有愧!”阳雁儒依然顽固地坚持着。
“愧你的头啦愧!”水仙低咒。“好啦、好啦!我们到客栈后的小树林里说,这总可以了吧!”
语毕,她率先走了出去,同时忍不住暗暗计算着,她究竟还能够忍耐多久这个书呆子的迂腐个性,而不至于替锦衣卫宰了他呢?可转眼一想,她又不禁暗自庆幸着,幸好两人都有意退婚,否则要真嫁给了他,不出三个月,她就会被他逼得吐血而亡了!
同样的,随在她身后的阳雁儒也暗自忖度着,没想到他的未婚妻竟然还是个“山大王”,怪不得脾气那等刁蛮又任性,幸好两人都无意婚娶,否则要真娶了她,不出三个月,他就会被她气到没命!
这小村镇还真是小,连小树林都小得很,只有四周围的稻田大得非常惊人,一眼望去连绵一片,可惜在冬天里实大没啥看头,而且还荒凉得很,只平添了几分寒意而已。
站定在树林边,眼望着那片落寞,阳雁儒沉默半响后,才幽幽地开了口。
“简言之,当年身为征讨将军的龙懋德看上了雁儒的大姐,虽然家父百般不愿家姐下嫁给那等邪恶之人,但龙懋德的阴险是众所皆知的,在不得已之下,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可是家姐早已和施家订有婚约,因此,趁着龙懋德到邻城去办事际,家父欲先行和施家解释清楚并退婚,以免落人口实。不意家姐的未婚夫竟然坚决不肯退婚,并不顾一切的主动要求赶紧将家姐嫁过去,他以为如此一来,便可杜绝龙懋德的妄想了。”
“不料龙懋德比家父想象中的更缺度量,他在知晓家姐已然出嫁后,竟然老羞成怒地大骂家父轻视他,而后便暗中将家父和姐夫硬按上‘拥护先帝的支持者’的罪名上报朝庭。
“于是,阳家和施家在毫无一丝心理准备,且毫无机会申冤的情况下,于皇上当年那场消除异己的大规模诛杀中,被冤冤枉枉地砍了头,唯有雁儒侥幸获救而已。”
“原来阳家……”水仙低喃,“也是当年那场诛杀中的牺牲者呀!”
“之后,我被送到邵家,”阳雁儒继续述说着,“为了感激邵家冒险收容我的义心,这些年来,我尽心尽力为邵家付出,但求无愧于心。直到现在,舍弟们都已有能力自立,雁儒才能放心离开,走上为阳家复仇的艰巨之路。这就是阳家灭门血仇全部的经过。”
“是这样啊!唔……”水仙沉思片刻,“可是,就算你到皇上面关去告冤,没凭没据的,皇上怎么可能会相信你?”
“那么我就去找证据,只要我一高中一甲!龙懋德要杀我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若再能蒙圣上派步一官半职,要找证据也就更方便了。”
闻言,水仙不由得眼神怪异地凝睇他半晌。
这人聪明是聪明,可惜个性太过耿直死板,脑袋瓜子里的纹路根本就没几个弯,思考起没经验的事来总是直来直往的不晓得该拐个弯儿。
在商场上,也许他的确很精明能干没错,可是对于官场上黑暗的一面,他明明一无所知,偏偏爱自以为是的编织美好远景,简直像小孩子在玩办家酒似的。
算了,既是师父要帮他,那她也只好卯上去帮他喽!
“看着办吧!我们,”她豪爽地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总会有办法扳倒那条蛇的!”
可没想到她一时的心软,竟然被当成驴肝肺,她才刚刚碰触到阳雁儒的衣衫,他居然就一脸不以为然地身子一闪!闪到天边去了。
“玉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别再这等鲁莽!”
男女授受不亲?
鲁莽?
水仙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再望向那个一脸不以为然的书呆子,继而受不了地白眼一翻。
“是是是,待会儿我会去洗手,你也去换件衣服,这总可以了吧?”
就如同水仙所预测的,越近京城,也就越危险,对方来袭的人数不但更多,而且还开始不择手段地耍出下流无耻的招数来。不过这对性子一向刁钻的水仙来讲,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实在是不够看。
可是……
这是,他们在途中碰见了一个小孩在路旁捂着脸嘤嘤哭泣,不假思索地,阳雁儒立刻下马要上前予以帮助。
“你在干什么呀你?”水仙不觉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忘了前日里上的当了吗?”
“那不同!”阳雁儒头也不回地叫了回来,“前日里是老人家,谁都可以假扮,可这会儿是个小童子,不可能是假扮的!”
水仙不禁猛翻白眼,“他是白痴吗?”而后蓦地飞身离鞍,及时抓住“小童子”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另一手则粗鲁地揪住“小童子”的头发猛往后扯,露出那张绝对不像小童子的脸孔。
“哪,瞧见没有?”不屑地斜睨着阳雁儒那副呆愕的模样,水仙慢吞吞地说:“这叫侏儒,即使七老八十了,他依然会是这般像小孩子的身材,学到了没有,阳大公子?”
“呃、呃……学、学到了。”阳雁儒呐呐地道,心里头不由得更窝囊了。
水仙哼了哼,旋即随手一甩将“小童子”扔给一旁的红凤。
“处理掉他!”
“是,小姐。”声落,红凤便拎着“小童子”消失在路旁树林间了。
跟着,水仙又将不耐烦的眼神瞟向阳雁儒,“我说阳大公子,你想报仇就得先保住你的小命不是吗?拜托你以后在莽撞行事之前,先通知我一声好不好?我才好帮你订副棺材嘛!”
阳雁儒咬了咬牙,正想说什么,一旁却先传来一阵朗笑。
“小姑奶奶,才多久没见,你好像越来越威风了喔!”
阳雁儒刚始愕然,即见大树后突转出一位异常俊美洒逸的年轻人,只见他一摇两晃,潇潇洒洒地度过来,更令人吃惊的是,一向不是嘲笑就是冷讽的水仙竟然欢天喜地的蹦过去。
“姐夫!”她欢呼着,并亲昵地一把抱住年轻人的手擘,“我好想你喔!”
“少来这一套!小姑奶奶,你才不是想我,你是想我怀里的牌子,对吧?”
“哪是!”水仙一把就推到天边去。
“不是?”年轻人——饶逸风嘿嘿冷笑,“那好,以后你都甭想见我那牌子了,成吧?”
“耶?啊,不要啦!姐夫,”水仙一听赶紧求饶,“你怎么老欺负人家嘛!”
饶逸风冷哼。“谁教你只会耍赖!”
水仙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连忙转开话题,“啊!姐夫,师姐不是要生了吗?你怎么还出门?”
“生了,早生了,”饶逸风霎时亮出一脸灿烂的光彩,眉开眼笑、喜不自胜。“一对龙凤胎,都满月啦!”
“真的?”水仙惊喜地咧开了小嘴,“师姐一定开心死了!”
“老实说,她的确是比我还来得高兴些,”饶逸风笑咪咪地道:“她就是爱操心,说什么若饶家无后就是她的罪过啦什么的。不像我,只要有她,就心满意足啦!”
水仙也笑了,“师姐就是那样咩!不过,既然师姐才满月,姐夫怎么舍得离开她呢?”
“没办法,”饶逸风心照不宣地眨眨眼,“有事得去办喽!”
水仙立刻会意地哦了一声,“那我跟你去帮忙!”
“跟我去?”饶逸风瞄了一下满脸狐疑之色的阳雁儒,“小姑奶奶,你不也有正经事要办?”
也跟着瞄了一下阳雁儒,水仙的神情立刻沉了下来,“哼!白痴书呆子。若非师父的意思,我才懒得理他呢!”
“书呆子?”饶逸风挑了挑眉,随即撇下水仙,径自走向阳雁儒长长一揖,“在下饶逸风,水仙的师姐夫,敢问这位兄台是?”
“不敢,”阳雁儒连忙回揖,“在下阳雁儒,饶兄请多指教。”
“阳雁儒?”饶逸风又眸一亮,“原来是水仙的未婚夫啊!”
“耶?”水仙马上接着诧异地怪叫了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饶逸风得意地扬起下巴,“嘿嘿!香凝现在可是什么事都不敢瞒着我哟!”
小嘴儿马上就噘了起来!哪有人这样的,“水仙嘟囔着抗议,”那是人家的私事耶!“
“可等你们成亲后,”饶逸风笑嘻嘻地点点她的鼻子,“大家就是一家人啦!”
“不会!”
“愣了愣,”不会?什么不会?“饶逸风困惑地问。
“我们不会成亲!”水仙断然道。“我们双方都同意,等办完正事后,两方就要解除婚约啦!”
“解除婚约?”饶逸风呆了片刻,而后却又在唇角悄悄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这事不妨以后再说。话说回来……”他瞥一眼从林里出现的红凤,“我从京里出来没多久,就探得锦衣卫后卫全体集结要追杀某人,我一时好奇跟来看看,没想到却是你们,我说你们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吗?”
朝阳雁儒那儿飞去一眼,“是他的事,”水仙淡淡道。“不过我会处理,不劳姐夫操心。”
“这样啊……好吧!”饶逸风颔首。“那么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要到顺庆府去处理一下,也许……”
“咦?顺庆府?”水仙突地又一声尖叫,“啊!正好,姐夫,拜托,顺便,顺便一下……”说着,她就一把将饶逸风扯到一边去喃喃低语。“麻烦你顺道上马湖府去一下……”
饶逸风一面仔细聆听,一面点着头,边又往阳雁儒那儿看过去,一脸若有所悟的神情。最后,他拍拍胸脯保证,“行,就交给我了,姐夫我一定不负重任!”
“谢啦,姐夫!”
“不客气。”饶逸风又近前向阳雁儒作个揖。“那么!阳兄,饶逸风告辞了。”
“饶兄没有代步吗?”阳雁儒忙道:“我们有得三匹,饶兄可骑一匹去。”
“不用了,”饶逸风笑着摇摇头。“饶逸风天生劳碌命,两条腿已足够矣。倒是阳兄……”他忽地靠近阳雁儒一些。“你真是自愿和水仙姑娘解除婚约吗?”
“没错,”阳雁儒的语气非常肯定。“雁儒和玉姑娘生长背景不同,个性亦不相合,婚后恐会时起勃溪,生活必定不安宁。幸好雁儒和玉姑娘皆同意解除婚约,以免将来后悔。”
“阳兄此言差矣!”饶逸风大大的不以为然。“拙荆和逸风的个性亦是大不相同,然而,此刻逸风和拙荆却是相爱至深!生活美满至极,这也是当初所始料未及的,因此……”
“饶兄,”阳雁儒摇着头。“雁儒和玉姑娘相处这些日子来,早已有觉悟,彼此确实都无法容忍对方的个性!所以,饶兄毋需再劝言,我和玉姑娘的心意已定,断然不会更改了。”
“是吗?”饶逸风神情古怪地瞧了他片刻,而后耸耸肩,那抹神秘的笑意再度浮现在他唇边。“既是如此!那就随阳兄了。”话落!他又转向水仙。“水仙,好好保护阳公子呀!”
“知道了,姐夫。”
随即又转向红凤,“红凤,好好看着你家小姐,别让她闯祸哟!”
“是,三姑爷。”红凤仍是冰冰冷冷的。
“姐夫!”水仙跺脚娇嗔。
然后在阳雁儒震惊的注视下,饶逸风哈哈大笑着翩然一晃身便消失无踪了。
“嘿嘿,瞧见了吧!阳大公子,?我姐夫也是个举人,可他虽然跟你同样一副穷酸样,甚至还有点吊儿郎当的,但他那身武功却是天下间少有人能及,所做的事更教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男人哪!就得像他那样,否则,光是像你这样死读书又有啥屁用?若是没碰上我,恐怕什么事都还没做成,你的小命就先没啦!”
在水仙的嘲讽声中,阳雁儒垂眸藏起懊恼的眼神,兀自就自己的代步爬了上去。
唉……他实应该去学武的。
即使在寒冬里,林谷幽深的紫金山依然松柏苍翠、花朵飘香,特别是南麓的梅花山,更是红梅朵朵、清幽高远。
这是一栋完全用松木和斑竹筑成的小屋舍,红梅花林环绕着小屋舍,后方临着一条清澈的涓涓小溪流,一座三曲竹桥横过其上,益发增添了这栋小屋的优雅朴致。
屋内除了外厅之外!尚有三进房,主房内则是简单几张斑竹桌椅衬着壁上的几轴飞马图,小玉鼎内檀香袅袅,古筝斜对着剑,坐榻上铺设着朴素的棉布坐垫,一座素雅的屏风半遮着坐榻,看去真是纤尘不染,飘然宁静。
此刻,阳光已经斜了,林间飘游着淡淡的暮霭,衬着绵绵细雪更显清雅脱俗。眉睫落着雪,鼻前呼着白雾!十根手指头几乎就要冻成冰了,阳雁儒却浑然未觉地捧着书本靠在窗阁边发呆。
会考之期已近,为何他却老是会如此这般的心神不定呢?
虽然大多数时刻,他都能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之上,然而,每当他念书念累了,想稍微休息一下时,脑海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刁蛮的倩影、任性的嗓音与那张不耐烦的脸蛋,教他困惑、令他烦燥,好似老天存心要他好好思索一下两人之间的差异似的。
没错,她刁蛮,说的话却往往都是正确的;她任性,却也是她的一番好意!然而,他就是无法接受如此这般爽朗豪放的女子。
而最令他不堪的是她的轻蔑。
她轻视他,因为两之间是如此的不同,就好象他看不惯她的言行一样,她也受不了他的思想与举动;她不想嫁给他,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和她共处一生;但是,他从未轻视她呀!他只是……无法接受。
犹记得初到京城那日,水仙便要直接带他到她的住处住下,可待他问清楚她的住处只住了她和红凤两人而已后,便坚决反对此种安排。以他的严谨家教而言,这是绝对不适宜的。
于是,两再起争执。
“拜托,你别选在这种时候玩你的迂腐好不好?这是非常时期呀!”
“这不是迂腐,这是礼教!”真不可思议,她是个姑娘家,怎么连这都不懂吗?
“狸叫?我还猫叫、狗叫咧!”
“无论如何,我不能住到玉姑娘那儿去。”她不懂!他懂!
“那你要我如何保护你?”
“这儿已是京城……”
“京城才危险呢!”水仙怒叫。“好,你说,你到底是要命,还是要礼?”
“命不可失,礼亦不可废!”阳雁儒唱喏似的念道。
“哦,天哪,你饶了我吧!”水仙拍额长叹。
“玉姑娘已后会感激我的。”阳雁儒严肃的目光毫不妥协地迎向水仙不耐烦的视线。
等出事后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还是现在先杀了你吧!”水仙咕哝。
“玉姑娘……”
“别叫我,真是麻烦呀你!”水仙低吼,随即开始攒眉苦思。“唔……不住我那儿又能住哪儿呢……嗯……唔……啊、对了!”她蓦地拍了一下大腿,继而招手唤来红凤。“红凤,来来来,我告诉你,你现在去……”然后就在红凤耳边细语交代了几句。
听罢吩咐,红凤随即离去了。
那一晚,阳雁儒是在客栈房里睡着的,可翌日醒来,却躺在这栋清雅小屋里的床上,而且床边还有个神情恭谨的男人。
“属下左林,是奉命来伺候阳公子的。”
阳雁儒忙坐起身。“奉命?奉谁的命?”
“大爷。”
“咦?”
“水仙小姐的大师兄。”
“啊……”
阳雁儒怔愣之际,左林又继续往下报告。
“属下昨认夜趁黑背着阳公子过来,这儿附近也没有人敢随意闯入!所以暂时不会有人知道阳公子住在这儿。阳公子的日常生活将由属下负责,若公子有什么特别需求!请尽管告诉属下,属下定当竭尽所能的为公子准备。”
“啊,不必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敢有劳左兄。”邵家虽然富有,但阳雁儒向来都是自己动手处理自己的事,连房间也都是自己整理的,从来不曾让任何奴仆伺候过他。
“阳公子,为了避免让锦衣卫的人追查到你的行踪,恐怕你也不能随意离开这儿。”左林歉然道。
“啊……我明白了,那么……请教这儿原是何人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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