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闻,六十六岁的豫剧名伶常香玉重建“常香玉剧团”,以常氏老中青三代演员为主,演出拿手好戏《西厢记·拷红》。与往昔不同的是,当年红极一时的“红娘”常香玉,而今改饰老夫人一角,“红娘”则由她的孙女小香玉扮演。这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是历史发展的规律。
笔者早年看过常香玉的演出。她主演的《拷红》、《断桥》、《大祭椿》、《花木兰》等剧,唱腔舒展奔放,变化自如;表演刚健清新,细腻大方,确实令人叫绝,至今难以忘怀。
常香玉九岁便随父学戏,开始时小生、须生、武丑都学,后来才专攻旦角。由于他幼工扎实,十岁便登台演出,到1935年她十三岁时,就誉满开封了。当时,她在开封演出《桃花庵》、《秦香莲》、《五虎坠》,唱的是“豫西调”,观众感到很新鲜,开始场场爆满,可是,演得时间长了,观众逐渐减少。怎么办?为了保持自己的竞争能力,常香玉决心拿出新剧目和有特色的唱腔,争取观众。于是,她在父亲的帮助下,请人排新戏。头一出便是连本的《西厢记》。
当时排《西厢记》是很困难的。常香玉扮演的红娘是个喜剧人物,唱腔应该活泼轻快,而她所唱的“豫西调”低回委婉,只适于演悲剧。其父当机立断,让她去学高力活泼的“豫东调”。可是,当时各流派都故步自封,门户之见很深,改学流派被视为“大逆不道”。于是,机智的常香玉女扮男装,溜进“豫东调”戏班“偷”戏。此后,常香玉排演的《西厢记》,不仅将豫西、豫东两调糅合在一起,而且吸收了大鼓、坠子、山西梆子、河北梆子和京剧的一些韵味,创造了别具一格的新唱腔。
常香玉的唱腔改革,开始时自然遭到了豫剧界一些人的反对,但当“红娘”一炮打响,成为豫剧舞台上一个光彩熠熠的艺术形象时,便很快为人们所公认。从那时起,《西厢记》成了常香玉的代表作,几十年久演不衰。
(1988年)
●【豫剧泰斗陈素真】ǎ|ǎ|ǎ|ǎ|ǎ|ǎ|ǎ|ǎ|ǎ|ǎ|
豫剧泰斗陈素真女士仙逝整整一周年了,每每思之,令人不胜哀痛……
大约六十年前,我开始知道陈素真的大名,她与豫剧作家樊粹庭合作了许多代表作品,如:《涤耻血》、《女贞花》、《梵王宫》州(一名叶含嫣)、《霄壤恨》,并整理改编了豫剧传统戏《三上轿》、《三拂袖》等。“九一八”以后,国难当头,粹庭与素真联名创办了“狮吼”豫剧团,排练演出若干爱国主义题材的名剧,并在河南省赈济委员会主任李鸣钟的支持与帮助下,在西安用“以工代赈”的办法吸收培养了许多豫东共泛区无家可归的难童,既使他(她)们免于流浪街头,又可使他们受教育,还可以利用戏剧公演的形式,宣传抗日救国。同时樊粹庭改编了《王佐断臂》。所有这些,都是值得在中国戏剧史上大书特书的。
素真并不姓陈,原姓王,本名若瑜乳名“狗妞”。她祖籍是陕西富平,幼年孤苦伶仃,被陈姓人家收养学艺。她学的是豫东调(俗称祥符调,因以开封地区为中心,故尔得名)。七七事变前,“狗妞”的河南梆子腔祥符调,在黄河南北真是妇孺皆知,家喻户晓。她在舞台上的表演不仅细腻传神,刻画人物合情入理,而且歌声悦耳动听,使观众聆后,真如余音绕梁日宕回响。因此,河南百姓赠送给她一个养名:“豫剧梅兰芳”。
遗憾的是,从一九五七年到一九六六年,乃至延续到一九七六年,素真被大陆的极左路线残酷扣上“右派”、“反动学术权威”等帽子。她从中年以后的遭遇不言而喻。
年过花甲的陈素真,息影舞台后,她把自己的全副精力贡献给培养下一代接班人的戏曲教育事业上。数十年来,她为河南省戏剧艺术教育培养了许多山色的人才。由四十年代末算起,她收了吴碧波、张雪波、李静波、马清波、郑秋波和“狮吼”培养出来的关二凤,还有河南省豫剧三团的袁秀荣,河南省像剧一团的周秀梅,天津的董玉兰,兰州的王喜云。以及她于一九八八年在杞县收的弟子牛淑贤等,可谓桃李满门。
素真临终时说:“小贤(牛淑贤)是门里出身,她的舅父刘荣鑫,其母刘荣花,都是豫剧界的“好好”。她演戏有灵气,动作松弛、自然、不见棱角。在这方面有我的一点意思。为人也正派,因此,我很喜欢她。现在,她的前几位师姐、师妹都已经基本上离开舞台了,发扬陈派艺术,她要当主力军啦!”
愿素真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顷悉,北京文史研究馆李克非馆员与素真女士有乡谊之雅,其挽联云:
“汴梁初见君,难志三上三林霄壤恨;
镐郑再重逢,姑识人品如玉女贞花。”
联中嵌有陈派四出剧目的名字,亦属巧作矣。
●【越剧开山者姚水娟】ǎ|ǎ|ǎ|ǎ|ǎ|ǎ|ǎ|ǎ|ǎ|ǎ|
起源于浙江的越剧,如今已是风靡全国的第二大剧种。抚今追昔,人们没有忘记当年越剧发展的“开山者”——姚水娟。前不久,浙江、上海文艺界还隆重举行了姚水娟八十诞辰纪念活动。
一九三七年,姚水娟率领第一副女班来到上海。农历正月初一,女班在有二百五十多个座位的“通商”剧场演出,这天的打炮戏是《盘夫索夫》。首场就收到一位陌生同乡人送来的花篮。姚水娟以她“行不动裙”的天才演技,唱腔甜润,明朗流畅,表演细腻,独具一格,给观众以美好的艺术享受,以后一传十、十传百,“通商”剧场天天爆满,愈来愈多的各界女观众都赶来看她的演出。
从此,越剧轰动沪上。但是也引起了地痞、流氓、大兵在台上抛烂橘子和烂杨梅,备受欺凌。有一次演戏,一个穿便衣的“和平军”走到台前,将香烟头丢在姚水娟的戏衣上溅出火星。她很气愤地责问他为什么要丢烟头。这个为非作歹的家伙非常轻蔑地说:“侬这个戏子,丢只香烟屁股有啥要紧!”难道戏子生来就命比纸薄,可以被人任意欺侮践踏吗?姚水娟忍不住骂了一句:“侬这个流氓!”这还了得,对方横眉竖目摸出手枪进行威吓。戏院老板出来劝解,他还不罢休,气势汹汹地说:“要摆十桌酒水请我,否则老子就不客气!”姚水娟也不示弱,说:“请你吃粪!”这场风波后来是平息了。但是,在豺狼当道、魑魅为虐的年代里,这样的遭遇是经常的。翌年秋,上海的《戏报》、《戏世界》、《戏剧世界》三家戏报联合举办越剧迷投票选举“谁是真正的越剧皇后”活动,姚水娟以绝对多数票当选。京剧大师梅兰芳欣然题写“水娟艺家,越剧皇后”的条幅,赠予姚水娟。在观众的一片捧场声中,天生聪颖而又性格刚强的姚水娟积极地向京剧、昆剧、话剧、电影等学习,吸取它们的表演特长,初创了编剧、导演、作曲、舞美的分工建制。
当时上海《大公报》记者樊篱看了姚水娟演的《倪凤煽茶》、《盘夫索夫》等,为她的演技所折服。恰巧姚水娟有一女友张星祯认识樊篱,她把樊介绍给了姚水娟,姚即聘樊当她的编导。樊为姚写的第一个剧是《花木兰从军》,由张子范任导演。并以昆曲、绍剧等剧种移植一些舞蹈、唱腔和打击乐等,对绍兴文戏进行改革,从而使它成了当年促人猛省的好戏。
姚水娟饰演的花木兰,甚至被誉为欧洲十字军时代的圣女贞德。樊篱亦由此成为越剧界第一位专职编剧。接站,樊又连续写了《孔雀东南飞》、《啼笑因缘》、《钗头风》、《泪洒相思地》等十多个剧本,其中时装戏占了一半。在闭幕换场时,估计到观众不习惯闲坐久等,就以演出幕外戏来补充,这就是幕里幕外戏的开始。同时又使用了道具、效果和灯光……,从而使女子文戏冲破了只会演古装戏的局限,开拓了新的戏路。
●【同光名伶十三绝】ǎ|ǎ|ǎ|ǎ|ǎ|ǎ|ǎ|ǎ|ǎ|ǎ|
太平天国失败后,清朝政权出现了暂时的安定。京剧在这个时期以四大徽班为基础得到了较快的发展,逐渐形成一个具有独特风格和比较完善的剧种。同治和光绪年间,出现了一大批各怀绝技的名伶。一位叫沈蓉圃的画家用写实方法将京剧舞台上享盛名的十三位演员画了出来,名为“同治名伶十三绝”。他们是:谭鑫培、杨月楼、程长庚、卢胜奎、张胜金、徐小香、时小福、梅巧玲、金紫云、朱道芬、郝兰田、刘赶三、杨鸣玉。
光绪和慈禧都很喜欢京剧,凡有些名气的演员都被传唤听差,叫做“内廷供奉”,“十三绝”实际上成了清宫的御用戏班。这在客观上为京剧的发展提供了较好的条件。
这里只谈谈其中卓有影响的谭鑫培和杨月楼。
谭鑫培是“十三绝”中的佼佼者,他旁搜博采,无所不精。著名演员萧长华说他是“逮着谁学谁”,后终成大器,影响深远,所谓“无腔不学谭”即由此而出。谭鑫培名气大,架子也大,为此也吃过亏。有一次,慈禧看到戏目上没有谭鑫培的戏,便问是怎么回事?太监说他有病请假。慈禧说:他在我面前还摆架子,给我打他二十板子。旨意一下,谁敢不遵?但掌印者一想:要真打二十板子,非打坏了不可,等慈禧再提出要看老谭的戏,说打坏了不能演,责问起来谁担得起?于是只好装模作样地把谭鑫培带到一间小房子里,只听板子响,其实没有真打。然后再带到慈禧面前谢罪并请点戏。慈禧想刁难他就说:这小子怎么使怎么有,就演《盗魂灵》吧。这可难住了谭鑫培,他根本就不会这出戏。名丑王长林说:你不要怕,我保你上。于是赶紧在后台给他说戏。他还真行,演猪八戒上场“闷帘倒板”,唱的是“龙凤阁内把衣换”。出台后“慢三眼”是“杨延昭下位迎接娘来”。此后每一句唱腔换一出戏词,还恰到好处。遇到妖精大开打,他仗着一身好武功,也演得极为精彩。最后又做出猪八戒几个呆像,慈禧看了甚为欢心,传旨给赏。谭鑫培挨打又受货哭笑不得。
杨月楼在十三绝中也很有影响,他和儿子杨小楼都是享誉全国的著名武生。由于善演猴戏,素有杨猴子之称。父子俩不仅演技高,戏德也好,故深受欢迎。有时慈禧一见剧目没有他们的戏,必问杨猴子怎么没有?有一年二月二耍龙灯,杨小楼照例要来参加。但这天他实在累了,在台上耍珠子时,不小心把檀香木架子给撞倒了。众人大惊,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慈禧问:小猴子今儿怎么了?杨小楼说:奴才今天已连演四场挑滑车,实在有点支撑不住了,不小心惊了驾。慈禧听后说:也真难为你了,今后不许应这么多活,赏你二十两银子下去休息吧。
接着上台的是李寿山。他见杨小楼惊驾倒得银二十两,也想来一下,故意把台角的架子撞倒了。龙灯一停,慈禧问道:李七是怎么回事?李寿山一愣,不知怎么回答。慈禧说:你是看小楼得了赏,也想试试,存心搞乱啊?来人,给我打。李嘉山偷鸡(投机)不成反蚀一把米,一直埋怨西太后对杨小楼偏心眼。
●【梅巧玲生死见交情】ǎ|ǎ|ǎ|ǎ|ǎ|ǎ|ǎ|ǎ|ǎ|ǎ|
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先生大作《舞台生活四十年》一书,卷首第二章《梅家旧事》中,有一段“梅巧玲焚券”(梅巧玲为梅兰芳祖父)的叙述,感触良深。
“焚券”的故事是记述梅兰芳先生于一九五六年在扬州演出时,接到当地张叔彝先生的信,提到焚券的对象,据他了解是谢梦渔。当时,住在扬州市海岛巷五十一号的谢泽山,正是谢梦渔先生的侄孙子。
谢泽山君将从小在家里听到的事实,对梅先生陈述。他说:
“先伯祖梦渔公,名增,是扬州仪征籍,前清道光庚戌科的探花,官做到御史,一生廉洁,两袖清风。他的旧学渊博,兼通音律,梅慧老(梅巧玲字慧仙)常常和他在一起研究字音、唱腔,又兼是同乡关系,所以往来甚密,交谊很深。慧老知道先伯祖的景况很窘,凡遇到有了急需的时候,总是诚恳地送钱来帮助他渡过难关,但他每次拿到了借款,不论数目多少,总是亲笔写一张借据送给梅家,这样的通财继续了好多年,总共积欠慧老三千两银子。
接着,他讲其伯祖谢梦渔享年七十余岁,病逝在北京,在扬州会馆设奠,梅巧玲亲来吊祭的情景。当时的社会习惯,交情深的吊客有向孝子致唁的,梅巧玲见了梦渔的长子,拿出一把借据给他看,谢子看完,不胜惶恐地说:“这件事我们都知道,目前实在没有力量,但是一定要如数归还的。”梅巧玲摇了摇头说:
“我不是来要账的,我和令尊是多年至交,今天知己云亡,非常伤痛,我是特意来了结一件事情的。”
梅巧玲讲完,就拿这一把借据放在灵前点燃的白蜡烛上焚化了。紧接着,转身又向孝子:“这次的丧葬费用够不够?”
当他得知谢家的情况实在拮据时,又顺手从自己的靴统里取出二百两的银票交给谢子,作当奠敬。他在谢梦渔的灵前徘徊了很长时间,然后黯然登车而去。
当时,在场目睹这种情况的亲友们有不少感动得流泪的。此事马上传遍了北京城,李莼客所著的《越缦堂日记》中也曾记述了这件事。
梅巧玲作为一个京剧艺人,他这种慷慨好义,雪中送炭的事迹,实在是令人肃然起敬的。
●【谭鑫培随机应变】ǎ|ǎ|ǎ|ǎ|ǎ|ǎ|ǎ|ǎ|ǎ|ǎ|
谭鑫培为“同光十三绝”之一,由他所创之京剧谭派,流传至今而不衰,他在舞台上随机应变的能力,确非一般伶人所能及。这里说几则故事,或可一窥管豹。
一次,谭鑫培演出《黄金台》,谭先生扮齐相田单,因上台匆忙,忘了戴帽子。观众正瞠目结舌,只听谭先生念起定场白:“国事乱如麻,忘了戴乌纱!”两句诗,既针砭了时弊,又修补了舛错。观众一听,便给以会心的笑声,无不暗暗佩服。
一次赴堂会演出,谭先生唱《文昭关》。该戏演的是春秋时期的故事,伍子胥全家被害,他只身逃到昭关,不能出去,愁得一夜之间须发皆白,所以,该戏又叫《一夜白发》。伍子胥乃堂堂武将,仪端威猛,出场时应腰佩长剑,其唱词有:“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好似滚油煎,腰中空悬三尺剑,不能报仇也枉然。”谁知管行头的出了问题,马马虎虎地给谭先生挂上了腰刀,谁也没有发现。待谭先生上了场,手扶剑柄时,才知道宝剑换了腰刀。这时,锣鼓响处,过门已开,只听谭先生唱道:“过了一朝又一朝,心中好似滚油浇,父母冤仇不能报,腰中空悬雁翎刀。”唱完,台下还没省过闷来,台旁台后先叫起好来,管行头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件事一时传为佳话,识者无不称赞谭先生应变机敏。所以,后来才有东施效颦,照搬这一段唱词的,岂不知这是被逼出来的应急之举。也有说《宝刀辙》好唱的,自然是附会了。
谭先生不仅临急不乱,自圆其艺,就是其他演员逢了急乱,他也能凑趣应答,化险为夷。一次戏班唱《辕门斩子》,扮演焦赞的演员未戴髯口,就上了场。台下一看,哄声不绝,演员急得无法,又不能下台改装,直给扮演杨六郎的谭先生作揖。谭先生早知端的,开腔问话,剧场马上平静下来。谭先生道:“小小孩童,你是何人?”经谭先生启发,这位演员才应声道:“启禀元帅,我是焦赞的儿子。”“你来做甚,叫你父来!”演员才得以下台,换上一个焦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