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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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录-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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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所有台湾、香港的事务交给好朋友吕建民和杨帮忙代理。听说我有一只狗,我也喜欢狗,于是两个小小的“狗大使”偷越国境从台湾来到我家非法居留。两只小狗一黑一白都是国际名牌。到达时还未看到它们的庐山真面目便看到了一大堆它们的出生证件:什么品种,什么地方,生辰日月,父亲叫什么,母亲叫什么,外祖母外祖父爷爷奶奶叫什么,白纸黑字全写得明明白白。 

“点点”刚到达北京时,听到消息,我和姜文便立即赶往它“下榻”的宾馆,与台湾来的朋友勉强寒暄几句便迫不及待地找寻小狗的踪迹。台湾朋友献宝似地从里屋拿出一只小小的笼子,煞有介事庄严隆重地把上面的布帘一掀,乍一眼我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仔仔细细来回乱瞧,才发现在那笼子当中有一个小小黑点,凑近些把鼻子嵌进笼子框格里才发现那小黑点由于天冷在瑟瑟打抖。把鼻子拔出来揉揉眼睛再插进去凝视,才看见那小小的黑点有耳朵有嘴,还有几根横七竖八的胡须,像一个小小的包公。最令人惊奇的是在黑点上有两只圆圆的亮亮的眼睛,一边看着我们一边打着喷嚏,那神态撩拨人的心弦。

把小黑点放进袖子里,我们一溜烟去到了姜文的家。热爱小动物的姜文全家拥上来一迭声地问道:“狗呢狗呢?”像变戏法一般,姜文从袖子里抖啊抖的科出了那小小的黑点,小黑点在桌子上甩甩几根小黑毛,突然一声大叫,四座皆惊。

接下来大家挖空心思为这个小东西取名字,各种馊主意层出不穷。有说叫“蒋匪帮”,大家说难听难听。有说叫“小美龄”,又一声哄说不好不好,这小家伙是男的。然后是“国民党”,“小台湾”……后来我大声喊,你们怎么都跟台湾干上了?现在它是咱们的小狗。结果姜文弟弟姜武说,这小狗真好玩,这么一小点儿,姜文妈妈说,那就叫它“点点”吧! 

吵来吵去就这么一锤定了音。于是大家又冲着那小黑狗“点点”“点点”一通乱叫乱嚷。“点点”恼羞成怒又突然大叫了几嗓,弄得我们几个庞然大物立即闭了嘴,再也不敢出声。“滴滴”到来时我们《大太监李莲英》影片已拍了一半,我去飞机场接它时抱到手中活像是一团白绒。这小母东西像个公主,又娇柔又可爱,还可以任你把它翻过来四脚朝天像抱婴儿似地抱在胳膊弯里。几乎每只狗都不喜欢这样的姿势呆着,可这个小白球肚皮向上毛茸茸的脑袋还若无其事地左右巡视,像检阅队伍的英国王妃。

它的名字得来比较容易。开始我给它取名“妞妞”,因它是女的,并且貌美如雪,后来还是姜文妈妈说,就跟了“点点”的名字叫“滴滴”吧,我一看那小白球娇滴滴的样子,也觉得这名宇再合适不过。 

几只小狗在那困难时期都自食其力,不仅如此,还尽量发挥了它们的作用。每只小狗都先后上过电影电视,成为小小的表演出色的艺术家。 

“熊仔”参加拍了一部电视剧,只去了两天就带回来五十元的酬劳,除了它自己吃外,还给了其他几个伙伴一些。“滴滴”参加拍了一部广告,在新疆的绿茵草地和沙漠上它纵横奔跑,雪白的小球滚动在绿色与金色的天地之间,它挣回了十好几听罐头,那段时间它吃的是自己劳动所得的口粮。

“点点”则是《大太监李莲英》中的“副主演”,它随时在慈禧太后身边。在慈禧西逃的马车上,西太后的近景下方出现的便是那功勋演员“点点”来回张望的小黑毛毛脸。 


我终于又属于了自己,但我没有钱
这一年,我和姜文又一起上了一部影片《大太监李莲英》。“息影声明”的纸温未凉,我的新片就开拍了。 

我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记得几年前曾问过在海外事业辉煌硕果累累的商界朋友,什么是他成功的秘诀?他想了一会儿回答我说:“生命第一,信誉第二。”我觉得这句话是金玉良言。

假如说我这一生有过那么为数少而又小的一两回失信,那么这次重返影坛应该是最严重的一次。 

为什么失信?为钱。又是为钱。真讨厌。自“打观众”“与记者吵架”以后,各方面的呼声越来越走向反面,处在历年来的最低点。从此我再也没有走过穴。我也再不能走穴了。我一边打人一边吵架一边吃苦受累挣来的血汗钱在上税之后全数寄给了父母,寄款单上不敢写我的名字,免得又惹人调查。这以后我又囊中羞涩了。青岛、四川、北京的官司还在打,各项开销仍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地如秋水流去,陈国军已完全进入了财产诉讼的角色,他认定我有六百万元美金的财产,发誓要分得至少一半三百万美金包括蛇口的半幢房屋。

他曾经有一次抢我到他住的地方要我答应好给他多少钱才放我离开。我说我没有钱,真的没有钱,实在要钱只有给你一张欠条,离婚后我终生辛勤劳作来还你的钱。

他四处托人要我给他打电话,我打电话了,他开着录音机问我财产的事,套出我的答复,录下我的对话,交到法院,磁带有整整五盒。 

他收集所有杂志上我的封面和插页的照片,提供给法院,请承办人注意我身上和手上那些他不知道是假的以为是真的贵重首饰。 

他要求法院去调查蛇口我那幢历尽千辛万苦,至今还欠债累累并且是用别人的名字购买还没有转给我的房产。 

他还…… 

他还…… 

罗曼蒂克、欲仙欲死的爱情业已逝去。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实际阶段已经到来。 

我终于卸下心灵上沉重的十字架。除了听说陈国军的父亲在他母亲死后第二年又去世,对老人的缅怀当中多多少少有些微的歉疚以外,我和陈国军之间的一切全都平衡了。虽然仍然在官司当中,尽管婚姻还是存续,可是我的心不再痛了。我的情感不再参与这场纷争,我的躯壳本来就没有知觉。

在我们离婚案的审理当中,当事人双方参与出了一次法庭。为了避免我们再不可开交,法庭规定开庭时陈国军先到,我后到,审理结束后我先走陈国军后走。

像在电影里看到的法庭差不多,审判长坐在当中,我和我的律师还有陈国军和他的律师分别坐在两边。准确地说,那一天才是我和陈国军第一次双方情愿、平和地见面。我们交战的双方遥遥相对,形成一种奇特的场面。昔日的恩爱夫妻如今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敌对阵营,此情此景在审判长和陪审员的眼睛里也许是见惯不惊,在我的心中却是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审判长讲完开场白,双方律师代表我们发言。我和陈国军袖手旁观。我不会忘怀的是当他的律师说我这不好那不好不堪为人妻时,陈国军站起来大声说:“你们错了,刘晓庆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而当我的律师指责陈国军对我行为暴烈构成精神虐待不能作丈夫后,法官问我的意见时,我小声辩解:“你们不知道,陈国军其实是最体贴人、最无微不至的模范丈夫。” 

可是我们还是要离婚。生活,真是一团麻呵。许多事情决不可能像剪子剪乱麻一样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离婚使我仿佛是死了一次。 

这年春节,妹妹晓红从法国回来探亲,先到北京见我,然后我们一同去深圳蛇口。想到一家人久别终于重逢,心里说不出的欣慰。 

我们不停地窃窃私语,晓红告诉我她在法国的经历,我给她讲述她走后发生的一切,包括细细地讲了陈国军。我们从住处讲到机场,从机场讲到了飞机上。在飞机上晓红终于憋不住去了一趟厕所,在回座位的过道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拿着一盒糖果,一个声音在说:“把这个带给丹丹。”

晓红脸无人色地回到我这里,一迭声地问我猜她遇到了谁?我说谁?她说是陈国军。并且惊魂未定地说她算是服了陈国军了,居然能猜到我们在今日回深圳,并且神通广大地买到了票与我们同坐一班飞机!

我们俩再也不能安定,一路上叽叽喳喳像两只惊慌的小燕子说个不停。两个神经绷紧的脑袋一直在紧张地考虑对策。 

肯定他也是去蛇口的。万一他过来与我们说话怎么办?万一下飞机后他一直跟着我们怎么办?就孤身两个人又没有人保护我们! 

三十六计归为一计: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飞机就跑,跑得了多少算多少!可是我们还有行李!陈国军肯定没有行李。他比我们快。那怎么办?我们又商量好一出机场就把行李票交给来接我们的靖军,我们上车先走。

上什么车?不能坐火车。坐火车又坐到一处。飞机场有直接开往深圳的巴士。陈国军肯定想得到我们会坐巴士直接从广州机场去往蛇口。他一定会跟着我们,我们坐什么他坐什么。 

那我们就“打的”!“打的”价格昂贵,直接从广州坐往深圳的很少。而且还快,他追不上。好,就这么决定。 

飞机刚停稳,我们就站起来。机上旅客也全都站起来取行李,我们一弯身暂时消失在陈国军的视线之外,不顾一切拚命往前拱,惹得周围一片愤怒的谴责。

跟头扑爬滚下扶梯,坐上了机场内的巴士。在焦急的等待中巴士好不容易微微起动,陈国军的身影一跃就跃进了另一头的车门内!犹如蝎子螫了屁股下了巴士再往机场门口窜,三找两找看见了前来接我们的妹夫靖军。 
一猛子扎到靖军跟前,抓过他的手把行李票塞给他:“快!陈国军在后面!你去取行李,我们走了!”慌乱中看见靖军胡乱地点了两下头,我和晓红拎着包一鼓作气往前疾奔。 

陈国军大步流星向我们追来。不好意思跑,只有快走,我们前后三人像在举行竞走比赛。灵机一动我拉着晓红走到了长途巴士前面,陈国军先一步跨上了那时间唯一的一辆去深圳的公共汽车。

他肯定知道这是唯一的交通工具,也知道我们一定要等靖军的行李,他肯定也看到了靖军。他料事如神。他知道就算是我们不坐巴士坐火车也会比他更晚到蛇口,总之他会比我们早至少是与我们同时进入我的家中。他甚至在车上还向我招了招手。

压抑住内心的紧张,我拉着晓红往回退了几步,假装向着机场的方向退到了他看不到的死角。踮起脚看到他的后背好像是在买票,转身我们俩撒开脚丫子拚命跑。我们跑向那停在车场的出租车,打开车门一人一个跟头翻进了车厢。“去深圳!蛇口!”气喘吁吁我们俩齐声说。

长途跋涉颠颠簸簸在下午时分总算到了蛇口。我们拎着大包小包时走时停,心急如焚。实在走不动放下东西站在那里张着嘴哈气,一回头看见了陈国军正雄赳赳赶上来。 

跑!又跑!到了家的花园栅栏门口,按门铃。后面的身影越来越近,我们双脚直跳。慢吞吞从花园那头的屋里出来了在我家做饭的厨师三哥,我们俩一起狂呼起来:“三哥!开门!快开门!”

终于三哥开了大铁栅栏门,我们两人并成一个卷了进去,翻身锁上了花园,一阵扑腾才进到了客厅中,只听见门铃疯狂奏响,外面陈国军在大喊:“妈!妈!快开门!开门!我是陈国军,是我回来了!” 

我们当然绝不敢开门。也不能开门。我们之间已失去了起码的信任。开门让他进来不知又会闹出些什么事来。一家老弱病残,又是春节,再受惊吓怎么得了? 

我预感到丢人的事又要在蛇口发生了。 

从下午到晚上,陈国军的喊叫声一直在小楼前回荡。绕着我的那幢别墅变着花样使用各种各样的字眼,我惊讶为什么他总是滔滔不绝没发现过有词穷的时候,并且从不哑喉咙。 

天渐渐昏黑,开始浙浙沥沥地下起小雨。铺一个毯子坐在小院门前,陈国军又唱起了那凝结着我们共同回忆的歌:“假如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须臾,口哨声又传来,吹的是我为之呕心沥血我主演主唱他编剧导演的影片《无情的情人》主题歌。…… 

一年一度的大年三十除夕夜已经到了。端起团年的饭碗我心里在想,陈国军怎么办呢?他一定又冷又饿又凄清又寂寞又恼又气又悲惨吧!大过节的到了蛇口被我拒之门外多么可怜啊。他肯定没有想到,一向在他面前优柔寡断的我能作出这样绝情的举动吧?他父母双亡无妻无子孤身一人,哪怕是普通朋友也该让他进来喝一杯热茶啊。外面雨下个不停看来还会下大,他今天晚上怎么过呢?依他的脾气他肯定会在地上睡一夜,明天一定会患重感冒吧?

又开始揪心裂肺,假装上厕所躲开父母我来到了窗前,想往外看又不忍看还是回到了桌边。我跟刚回来不久的靖军说你出去给他点钱吧,让他去旁边找个旅店住,有话我们第二天再谈。 

靖军去了半晌回来了。他说陈国军不去旅店一定要进屋。他还说这是他的家,他竟从未来过,今天必须在家住。我一生气掉头说。那就不理他,咱们吃饭。 

饭吃完全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无不心里惶惶。门外窗外陈国军的歌声说话声高一嗓低一嗓。突然听到花园里“咚”的一声响,全家老小都跳起来吓得半死不活。掀开窗帘缝是陈国军来到窗下好像是打开被铺毯子一边听到他在说:“妈,你们过节吧。我今儿就在窗下睡了。”

全家人吓得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摁着肚子头上冒冷汗我又得了绞肠痧。站立不住滚倒在沙发上我喘着气对靖军说:“快,快报警。叫警卫来。” 

本来一直想家丑千万不要外扬,事已至此纸包不住火只有这一种选择。好在蛇口那群别墅是高级住宅,属于重点保安单位,每夜都有专门的警察巡逻维护住户的安全。

母亲颤抖着双手把电话拨通,上牙下牙一直打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晓红、靖军接过话筒简略报告了情况,大概说,花园里有人跳进来,那进来的是母亲的女婿,可由于有家庭纠纷,姐姐正在离婚,母亲不欢迎他进来,现在他已强行进来,我们请求警卫帮助我们请他出去。

警卫答应说尽快赶到这里。想到我个人的隐私又在蛇口暴露,不禁羞愧难当。一抬眼看到九十一岁的外婆白发苍苍在那里站立不稳,瘦骨嶙峋的父亲坐在轮椅上瑟瑟颤抖,母亲跑前跑后闩好窗户关严几道门,丹丹吓得哇哇大哭……一家老小为我的婚姻担惊受怕,外婆、父母风烛残年竟受这样的连累,又心疼家里又牵挂外面,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十分钟以后警卫果然来了。屏着气不出声,连丹丹也停止了哭泣,全家人凝神听着窗外的动静。模模糊糊不大听得真切,交涉好久之后只听警卫最后说:“走,出去,我们去给你找一个住处。”然后就听见脚步声渐远渐轻,最后消失在花园外面。

一瞬间我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我多想立即扑出门去阻止他们,我多想张开双手对陈国军说:“进来吧,进来过节,大家快快乐乐地先过个好年。其余的明天再说……” 
可是我不能够。我心如刀割。尽管心如刀割我仍然是心如明镜,知道绝不能够那样做。多少次的经验告诉我假如放他进来,肯定又是一场新的恶梦的开始。我恐怖地捂住眼睛。不,这些恶梦不能再重复了。我们之间已不再是朋友。让一切都过去,过去,快快过去!

全家没有听新年钟声,也不再看电视,早早地熄了灯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黑暗,海涛声一阵阵回旋在我小小的卧室。 

刚才,姜文从北京打了电话来祝全家新年快乐。心烦意乱一肚子气全撒到他身上,我们大吵了一架。两个家庭的节日都让我一个人给搅了,心里像有几只猫爪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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