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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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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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又被‘那东西’迷住了!”景芳已躲进被窝里,心有余悸,但听她得理不让人,竟还拷问起这个木头,心怀不服,随即应出声来:“可不,我明明梦见‘那东西’上楼去迷人的,这会子又突然窜了下来,把我都惊醒了,还吓出一身冷汗哩。”景花冷笑道:“是吗?都怪我来的不是时候,把你们的好梦搅了!”

    她把朱兴扶上床,察看伤势,见除了头上一块乌青外,没有发现其他伤痕,于是撮点香灰用青油调了敷上,就一口吹灭了灯,陪他睡下……

    按乡风,清明前三后七都属祭祀期,今天回去还赶得着上坟。朱家农事也已作了妥善安排,因而姐弟俩告辞朱家伯父母,起程回村,景花夫妇直送到独龙岗才依依惜别。景花含着热泪送走了连哥,而朱兴怀着无限惆怅的心情眼巴巴地看着频频回头招手的景芳远离……

    时值盛春,投入眼帘的是曲径芳草,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鹰击长空。但由于姐弟俩各怀心思,竟无意欣赏。只觉得浑身燥热,舌干口燥:“姐,那里有清泉?”“这春暖时节,一般泉水都是浑浊,怎么能喝?还是坚持一下吧,很快就到家了。”景芳回过身来,说:“你呀,真是太木了,热汗都蒸出来,还背着那件新棉袄哩!”她上去帮他脱了外衣,只穿了件对襟粗布白衬衣,她仔细端详了一番:“怪不得我那死心眼的妹子见到你就掉了魂似的,你的确长得英武雄壮。眼下还无人可比。”

    他们很快来到村口,过了十府阴殿,就看到烟花巷姜文正古宅前那几株桃树,十天前,还是花蕾都都的,可现在已盛开了,红的、白的远远看去像一片粉霞,煞是好看。他俩来到门前凉棚,被早已等候那里的程瑜大姐接住:“哟,姐弟俩这番入时打扮,想必从树丛沿妹丈家做客回来。两位若不嫌屋内陋旧,不妨歇歇脚,喝口热茶。”

    “大姐心意我领了,这次出了远门,担搁了十几天,家里正忙,老娘也要牵挂,我得走啦,就让五弟留下讨杯茶喝,他半路上都叫渴了。”

    “姑娘是孝顺儿女,家中既然忙,岂敢强留,还望改日有闲上门走走。”

    景芳刚走,程大姐就泡上茶来,景连一拱手:“多谢了!”尔后接过热茶,边吹凉,边喝,热得他满头冒汗。程大姐忙拿了块凉毛巾要给他揩脸,景连很不好意思地躲闪:“大姐我自个来!”“把你当小弟弟哩,我都过三十的人啦,还怕老娘把你吃掉!只是你实在生得气度不凡,谁不想多看你一眼,在邻近村坊所见到后生中,还没一个生得像你整齐的,要是十六年前遇到你,说不定会以身相许的。可惜我嫁了个穷酸儒,不到三年就伸脚去了。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如今已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虽说不上如花似玉,模样儿还说得过去。如能选上像你这样的夫婿就心满意足啦。”“大姐,现在正是春播的忙头上,就此告辞!”“说那里话,无论如何吃了午饭再走。说起来我们是三七公堂分兄弟呢?你父樟勇原名文韬,字公略,樟勇是出于作贱易养的取的小名,还有姜庚的老爷文谋,字果老;我家老公公姜文正和保代副的老爷文明是两兄弟。我那短命冤家维豹和维虎、维彪及你家景字辈都是叔伯兄弟。你又何必见外?”程瑜不容他再推辞,就提高嗓门朝屋里喊去:“旦旦,姜家小哥来了,你准备午饭!”女儿早已扒在窗口把一切都瞧在眼里,随即应道:“菜是现成的,饭煨在灰堂里,酒在柜台上,只怕人家家大业旺,瞧不起孤儿寡女的,未必肯赏脸!”

    他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像压上块石头。今年正月自己膜拜三清时,她一直在千贞帐内瞧他,还常常送茶赠果。在他的接触中,旦旦各方面虽不及景花,但也还算长得清秀,而且机智幽默,喜欢捉弄人,对他早有些意思。早在元宵迎灯期间,经常跑前跟后,眉目传情。他心中唯有景花,往往一笑了之,或托故走开。可今日言外之音分明在抱怨。如执意离开,不仅有拂她的好意,也显得没有人情味,于是坦然留下。

    家主谢世以后,娘儿俩开爿小酒店支撑门面,日上在门前凉棚支开桌椅,与酒徒们周旋调笑,入夜多与光棍们打麻将、吃夜宵,有时闹到通宵达旦,颇有人事接触面,人称‘双料交际花’。社会上多有风言风语,母女俩泰然处之,我行我素。故一般同讲究规矩人家少有来往。姜家众兄弟唯景明是常客,景连还是初次登门。

    程瑜见他犹豫,就拉着他的手进屋,她家大宅套小宅,屋宇极阔,两人穿堂入室,直到内院一座小排房内。在一张朱漆虎头案前被按下肩膀落座。景连定下神来一瞧,吓了一跳,那架古色古香雕花屏风后是描金朱漆牙床,冰丝粉红蚊帐,大红锦缎被褥,墙上仕女古画,四扇花格子堂门隔扇上分别镂有“繁华似锦”空心字。分明是旦旦的绣房,在闺房宴请一位男人这意味着什么?景连的脑海里翻腾开了。

    桌面上早已备了精致的菜肴:一碟花生米,一碟梅瓣香肠,一碟油焗春笋,一碟青椒炒虾仁,一碟胭脂火腿心片,中央一大罐金针木耳清炖鸡……

    不容景连多想,母女俩一个斟酒,一个夹菜,左右把持,把他服侍得服服贴贴:“连哥,喝一杯润润口,柜上头的是对开水酒,这一壶却是陈年佳酿,算是我敬你了!”“大兄弟,我们是清贫之家,没备得好菜,这鸡确是家养的,料已熟透了,你尝尝味道如何!”

    景连出娘胎以来,那里享受过这等艳福。身置温柔之乡,人情难却,竟喝了七八杯酒,又吃了只鸡腿,遂想站起来告辞:“大姐,旦旦,我已出来十来天,农事正忙,我得回家看看!”“你给我好好坐着!姜家除了你还有四大金刚,还有那么多的长年伙计呢,再说兄弟迟早要分家出来,自个扛旗打天下的,在寒舍逗留一天半日的有什么要紧的,天又塌不下来。喝酒!”刚站起来的景连,又被他母女的纤纤玉手按下去了,旦旦又把酒端到唇边:“一个男子汉,尽想些家里芝麻绿豆的事,怎能以天下为己任呢,要不嫌我肮脏,就在我手里喝了吧!”

    景连无奈,只得就她手里喝干酒,程瑜见女儿神情极为投入,就有意走开,说:“旦旦,你陪陪小哥,我去见关一下店面,俗话说:开店容易守店难,我得上柜台去张罗主顾了!”

    程瑜退出内院,生怕有不识相的白日闯进来搅事,随手把门关了。她所以能如此放心地走开,原有她的心曲,她娘家下程,出身于秀才之家,也算得上闺秀。只是年轻守寡,与女儿相依为命,如女儿一旦离开,就会孤苦伶仃。因此决计招个上门女婿,才能终身有靠,母女俩反复盘算,统姓最理想的莫非弃儿。他不但英俊潇洒,心实面善,生性豁达,而且做任何事都能得心应手。况且女儿早已倾心于他。只可惜他爱上景花。眼下景花已远嫁他乡,正好有机可趁。于是母女俩候星盼月等着他光临,今天则是天赐良机,怎能轻易放过?

    母亲一走,绣房成了两人世界。旦旦见他通达,喜在心头。倾慕之情油然而生,横看横喜,竖看竖爱,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扣动少女的心弦。正午的天气开始转热,又陪他喝了几杯酒,那小巧的鼻子上已冒出汗珠:“连哥,早闻你有海量,这牛眼杯怎么能过瘾,换上大碗吧!”“换上大碗可以,既然对喝,你也得用大碗!”“看你一个大男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女子怎么与男人比呢,也罢,今天我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一醉方休!”说罢斟满两大碗洒,自己端起来先喝,也竟喝光。说:“我已喝了一碗,现在看你的了。”“可我已经喝了七八杯,再喝就要醉倒了,这可是好酒!”景连没想到旦旦竟是有如此酒量,后悔不该激她:“大白天,喝醉了不像,这碗酒先寄下,下次再来喝。”

    “酒席上还有这种规矩的?今儿要喝也得喝,不要喝也得喝!”旦旦觉得酒力发作了,一股燥热涌了上来,满脸涨红,干脆脱了锦袄,敞开粉红内衣,一方白绫肚兜掩不住无限春光。袒露浑圆高隆的酥胸雪脯,掠人心魄,景连虽有意志力,也不免一时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她不屑种种,一上来就用粉臂钩住他的脖子,端起他面前的酒要灌:“你喝不喝?”“你先放下,我喝!”“那由不得你了!”说着,就把碗扣住他的方嘴,景连只得一口气喝完。旦旦又夹了块香肠喂他。才回到对面坐下。尔后又斟酒两大碗:“连哥,你再喝一碗吧,我陪你喝哩!”景连那里喝得下,空腹饮酒,觉得腹内耕肠翻肚,竟要吐,又吐不出来!“真没用,还算男子汉哩!”旦旦上去给他解开衬衣,替他摩胸,见他昏昏欲睡,就扶他到床上,脱了鞋袜,摊上锦被,先拾收席面,打了盆热水替他洗好脸,尔后一边坐在床沿下纳鞋底,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安祥的睡姿……

    景连一觉醒来,见竟睡在旦旦的牙床上,慌忙起来,见茶几上摆了几碟糕点,花茶碗冒着腾腾热气,梳妆台上铜盆盛着清水,一方毛巾,分明旦旦刚离去。他开了房门,来到小屋中心间,这是会客室,东西两间居室,西间是旦旦的绣房,东间就是程大姐的闺房了。她看到东间房门紧闭,里面有人在悄悄私语,仔细一听原来程大姐和一位男子讲话。那男子说:“世上那只猫儿不吃腥,旦旦既然已经钟情于他,今夜就让她圆房,让那生米煮成熟饭他就无法脱身了。他是位极有情义的人,就不得不乖乖地就范。待时机成熟,就拜堂成亲!”程瑜说:“就是弃儿同意,可姜家开始大发,他是姜家一只大手臂,那景前极有眼光的,肯放吗?还有范氏,从小把他带大,视同己出,舍得吗?”“天要下雨,女儿要出嫁,谁管得住,这些都不成问题,关键还是树丛沿那一头!”“你说的是景花?她已成为人妇,还霸得住他?”“这你就不懂了,一般男人一旦爱着一个女人,是至死不悔的。当年老爷娶你时,我还不是你家的伙计,有了你,我什么女人都不会去碰的,结果怎么样,村上至今还以为旦旦是老爷生的,谁知被人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谁能保得住他不会步我后尘?”“世上那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好意思说得出口哩?那也是老爷上了岁数不中用罢了。要是他年轻,你连他口边掉下的渣儿都拣不到。”“我是打个比方,要是景花不同意他入赘,那是九牛二虎都拉不回的,还不如今夜先下手为强。”“听你的,今晚就把他们锁进一个房里。”“可还要看旦旦是否愿意?”“这你别赤膊鸡替水鸭愁冷了,你没见日上两人亲热的形景,这个疯丫头竟亲手给他喂酒……”

    景连又听到他们在床上喜闹谑笑,尔后又传出寻衣找鞋,春凳移动声音,景连急忙回房钻进锦被,他没想到那个男人就是他崇敬的阿大。当年他带领一支天军军旅与湘军决战衢州,天军全军覆没,他从死人堆里背起刺猥似的满身箭簇的姜贤良,飞上黑鬃马,挥舞八十斤的关公刀,从千军万马上杀出一条血路……

    程瑜同阿大穿好衣裳,从东间出来,站在西间房门口,往里张望,在朦胧月光中见他醉睡未醒,就悄悄地带上门,用大铜锁锁了,又轻手轻脚地出了平房,又把大门反锁了,再回到老古屋把这桩大事儿告诉女儿。旦旦激动得热泪盈眶,就在老屋里吃了晚饭,进行熏香沐浴,更衣梳头,等到起更时分,由母亲陪送进房,打开内室掌灯,见连哥还在蒙被大睡,喜出望外,送走了母亲,反关了门,自己宽衣解带,含羞带娇地呼唤:“连哥,醒醒,今夜我来陪……”她一掀开被窝,那里还有什么人儿,原来被里塞满了枕头什物,见那窗棂已拔掉,可人早已逾墙而去,当即羞惭难当,竟然大哭起来……

    不知景连如何逃遁?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示慷慨大爷络人心 杜微渐小弟承鞭笞
    旦旦掀开被窝一看,里面鼓鼓囊囊的尽是枕头衣物之类,人早已蹿窗越墙而去,已经燃烧的激情被一舀冷水浇灭,一时羞惭难忍,气得号啕大哭。家人赶到,都暗地为她捏了把汗。阿大深深吁了口气:“你与他无缘,早分手比迟好,这事横竖无人知晓,于你也无损,天下英雄豪杰多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搓肩过,世界本来如此。你才貌出众,又是豆蔻年华,一般的少年还瞧不上哩,何愁无嫁,别哭,上房楼上正在搓麻将哩,让他们听到又会妄加猜疑,何苦自暴家丑?”说罢自上楼娱乐,程瑜也只得暂不上楼,留下劝慰。

    古宅楼上已经聚集二三十人,大叫小呼要香人、香茶、香饽饽。见美人胚子的母女没来招待,尽情拿她们调笑:“大美人接客没空,小美人也可以陪陪小哥们的,我的膝头正等人来坐呢?”“你别做你娘的好梦,有桃花运也不会应在你头上,自个撒把尿照照你那开点子铺尊容吧!那小美人的是清水货,没有备二百大洋还想开包?”“二百?她是靠小女招女婿继火香撑门面的,二百能让你摸一下屁股都不错了,还想尝那火腿心片儿?两仟还差不多……”“快闭起你那脏嘴,等阿大上来听见,那钵头大的铁拳,非把你打成肉饼不可?”“阿大怎么啦?他又不是老鸨,只不过一般的嫖客罢了……”

    阿大上来了,那些轻贱泼皮个个都煞住口,有的伸伸舌头,耸耸肩膀,场上只听到搓麻将的悉沙声。

    阿大穿过楼堂,众人都投过异样的眼光,他进了雅室,这是专为阴阳街有头有面人物准备的,今天到位的有维虎、俊奎、景明、贤良,那维虎穿着长袍马褂,手腕里勾挂着一柄乌亮的文明棍,在烛光下,那墨黑眼镜一闪一闪,站着抓牌,景明指着他背后雕花红木太师椅说:“大爷坐下打吧!”“不必坐了,今晚有事,这是最后一圈了,和了就开路!”“你日上忙了一天,晚上还得松松神儿,就是天大的事,明儿办理,日头横竖要升的。”“说起来这事比天还大,弄得不好要出人命的。其实它不是我管辖的范围,可闳济非叫我出面不可,我往那儿推去?终不能不卖族长一个面子吧!”

    景明扔出七索,维虎刚好碰上嘭了一声摊牌:“和了!”其余三位忙把筹码送过去。维虎抬头一看阿大来了。就把筹码推给他:“你来得正是时候,这里一两筹七支、半两筹五支、一钱、二钱的筹码就不用计了,共十两五钱。”阿大笑道:“大爷,我是灶头砌在脚背上的,光棍,光棍,精精光光,拿什么还你钱?要不你打,我瞧着过过眼瘾得了!”“你这个天煞星,我什么时候要过你的赌输钱?我数筹是算算自己的手气如何?这白归你了,今夜如你再输,就记在我的账上。”“大爷今儿你怎么如此慷慨?要是我输个千儿八百的,你还给我搓屁股么?”“看你说的,就如此小的赌头,一年也输不了那么多的。君子一言既出四野难追!今夜算是我雇你打牌,不管输多少,都由我付账!”“大爷,那是驷马,不是四野!”“屁话,这桌上不是坐着四人么?四匹野马‘逐瑜中原’我又错在哪儿,你这小子今日又得手了,看你美的!”大爷举起文明棍,敲了一下阿大的脑门,款款离去。引起满堂大笑:“精妙绝伦,我们的大爷横竖有理呢。”

    阿大接替了大爷,掷了骰子,五点,正好自己抓头牌,边抓边说:“这位保代副为人也还算豪爽,但从没见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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