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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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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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以后,她日夜守护在儿子身边。儿子望着白发苍苍的母亲,流下两行泪:“娘,我的病是无药可医的,眼见得我将不久于人世,只是撇不下你这个无依无靠的娘亲,娘呀,我这个不孝儿走后,用席卷葬足矣,坟包务必朝向直里,让我永远望着郑小姐……”

    “儿呀,你千万不能撒手呀,只要你能挺住,我就是万里行乞,都要寻访名医,把你的病治好!”

    “娘呀,你别枉费心机啦,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我唯一的愿望是想会会郑小姐,能与她见上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儿呀,你等着,待天一亮,我就拜托最老到的王婆去转告郑小姐,也许她能来看望你,那时你也许有救……

    周母见儿子两眼翻白,说话断断续续,眼看就要断气了。这时儿子突然从昏厥中醒来:“娘,郑小姐来了,她终于来了!”

    周母静心一听,门外什么动静也没有,但忽然听到大黄狗嗯嗯亲热声,立即持灯前去开门,果然门外有位极有身份的姑娘站在门口:“不错,这就是郑小姐了,我儿子的病有救了!”

    她巍巍颤颤地迎了上去,忙把风尘仆仆的姑娘请进家来,意料不到的是儿子已经奇迹般地好了,竟然已经起了身,穿好衣服,而且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笑眯眯地携住他日思梦想的意中人:“小姐,我终于把你盼来了,如再迟一步到,我们就永远见不到面了。”

    凤琪听了心头一惊,忙用纤纤玉指掩住他的嘴:“你不是好好的,何以出此不祥之言,以后不准你讲这些不吉利的话。”

    “是,以后不说就是。”

    鸡窝里飞来了金凤凰,周母高兴得合不拢嘴,郑千金来了,我儿子从此病根抽去,感谢上苍,给我送来了仙女似的儿媳,周家从此香火有继。她见小两口彼此拥抱,如胶似漆,情深似海,欣喜之余,知趣地退出,捎带着关了门,生怕搅了儿子这桩千载难逢的好事,喜滋滋地回到厨房搓汤圆。

    他们静静相依相偎,喜极而泣,分离后种种遭遇,相思之苦都涌上了心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还没想到,分手才三个月,他已经消瘦得换了人形,那三个月的思念,刻骨铭心的爱,化作了两汪晶莹泪水,从她美丽的脸上汩汩地流下来,此时的无声胜有声,往事如烟,心潮滔涌,那后花园的幽会,柴屋里山盟海誓,绣房里促膝叙情,都仿佛历历在目。悔只悔当初我们都太优柔寡断,没敢越过雷池一步,才令今日枉背上了虚名。致使这对恋人还没发展到乳水交融,就断了鹊桥,各奔东西……

    房门开了,周母喜笑颜开地端进两碗汤圆,说:“儿呀,你陪小姐吃吧,十五月亮十六圆呐,今日正是八月十六,吃了汤圆,就是甜甜蜜蜜,团团圆圆了。”

    两个人这才觉得饿了,就相互望着,甜甜美美地吃了,饱经世故的周母设了香案,指天为媒,让他们拜了堂,把这间简陋的茅屋权作洞房,她收拾了碗筷临走前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歇息吧。”

    周母一走,他俩上来反锁了门,就双双上床,他们共同培育爱情之树,经过几个春秋的风风雨雨,终于在这座极为平常的农家院落里奏响一曲高山流水,他们干渴的心田得到无所顾忌的耕耘,尽情的倾注压抑已久的激情,情到深处苦也甜,他们饥渴的情欲,却得到酣畅淋漓的释放和满足,经过一夜缠绵缱绻,意犹未尽,再度沐浴春风,然而毕竟筋疲力尽,直到天明才双双睡去。

    ……

    郑千金因抗婚夜投周郎的消息像春风一样吹遍开化大街小巷,周姓大族上下无不振奋,周勃的后裔们一向注重族望,祠堂头首们对直里大财主们蚕蚀周边大片土地早已久存微词,如今一听提到直里权势显赫的郑方圆唯一的千金放弃荣华富贵,投奔本族一介贫民,真是匪夷所想,乃是周姓兴旺发达之兆,何不热热闹闹庆祝一番,以图宏扬族威,于是族长周良臣立即带动一班德高望重的乡绅,杀牲治酒,拥进这所不起眼的院落,前来恭贺周郎成亲之喜。人多势众,不一会把周八百家里里外外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从里到外摆了几十桌酒。

    族长及有头面的人们纷纷入席,只等新郎新娘一到便可鸣炮奏乐,启动完婚大典。

    日至西斜,满怀喜悦的周母不见房里有动静,心就慌了,就从门缝里瞧进去,见儿子面带笑容,沉睡在新娘的臂弯里,就轻轻叫唤,那郑小姐才悠悠地醒来,忙穿戴好起床,再去摇醒周郎,摇了半天居然不醒,心里一惊,忙探鼻息,已经没了气,就哇了一声惨叫,自己也晕死了过去,人事不知。

    人们听到惨叫,推进房门都争先恐后地拥了进来,世医周成世挤开人群,翻开眼帘一看,就宣告道:“人已过世多时了!”

    周母卜通一下就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郑凤琪与周郎圆房,遂了夙愿,总以为终身有托,可望过着男唱女和平静的生活,万万没想到只有一夜的恩爱,丈夫就撒手人寰,周郎一走,她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她主意已定,就对着棱花镜梳妆打扮起来。然后把那份伟山给她的休书反过来,咬破了中指,写了几行字。款款跪在周郎遗体前行了礼,就一头撞在柱子上,当即血溅满地,脑浆倾流,倒在地上,大家惊呼:“快救人!”

    周世医俯下身来一看,摇摇头;“她已经气绝了!”

    人们目睹了她以身殉情壮烈场面,都唏嘘不已,在场男女老少无不为她流下热泪,周良臣擦去热泪,展开那张血书,人们围瞧过去,只见上面写着“生不同时,死后也要同棺同穴。周郎、你稍等,我来也!”人们看了血书,无不感动得号啕大哭。不知祠堂头首们面对这对男女为争取婚姻自由而殉情如何评价,又如何处置,且看下回。
第十四回 县太爷妙判殉情案 洪小三悟道走他乡
    看了血书,满屋都泣不成声。周良臣含泪宣布:“开化周氏都是周公勃的后代,重节尚义,刚直不阿。如今直里郑氏千金对周家儿郎坚贞不二,以身殉情,情深义重,气贯长虹,可歌可泣,乃是周家的好儿媳,破例开祠堂门,设灵祭祀,列入祖宗碑位,举族为他们合葬……

    再说当晚伟山辞别了凤琪,一心想到景芳,就趁着月色,翻山越溪,走了不少冤枉路,寻着官道时,已是旭日东升,行人渐多。

    他见前面来了两位中年妇女,就拱手作揖:“敢问两位大嫂,不知阴阳街打那头走?”

    “上阴阳街?正好同道,你跟我们来!”两位妇人冷眼打量这位俊俏的后生,脑门里习惯性地翻出许多脸谱,就用行话交谈起来:“听口音是东乡一带的,可东乡几十个村庄哪个不熟,怎么没见过这样出众的尤物?”

    “有副好皮囊,还得有文墨,否则,那直里的万金档的倒还般配。她坐着金山银山,要招个潘安。结果花篮里择花,从二八挑到三八,眼都挑花了,还没一朵可上手的。假如眼下的玉人带过去,哪有不中之理……”

    伟山一头心思都在景芳身上,对于两个媒婆的审视和行话哪里在意。不过底下的话却句句捅透心窝,那位西乡口音的妇女说:“胡妈哎,你我都受一家人的委托,又到一家去相亲,你给范永昌做媒,我呢,为范永盛牵线,可姜家只有一个景芳,又不能锯成两半,这可叫姜家犯难了!”

    伟山听了大吃一惊,但忙安慰自己:“她出落得如此倩丽,难免媒人纷至沓来,我已与她私订终身,没过三天之约,难道还怕别人抢走不成?”

    “老张嫂哎,你这是杞人忧天,姜家除了景芳还有个小丫头叫景花的,听说那个小狐狸精比她姐姐还要水灵十倍……”两位媒人边走边聊,不久已到了阴阳街,进了南头村中一座堂屋西侧门姜家,伟山逃婚出来,两手空空,怎么见得丈母娘?竟不敢贸然上门,急得在门外搔首搓手地转悠,急出一身冷汗,此时,突然有一大盆水泼出来,浇得他像落汤鸡一般。一位极俏丽的姑娘探身出来,见他如此狼狈,立即发出一阵放肆的开怀大笑:“哈哈,真凑巧,把你淋着了,快进来,我给你擦一擦!”

    “泼到谁了,还不快去陪个不是!”范氏正陪两位媒人说话,没想到小女闯了祸,洗脸水泼到人,那人就倒了霉,按俗规,要赔礼的,还要染七只红鸡蛋,取份利市给他冲冲喜,否则闹上门来就被动了:“你这疯丫头,怎么这样不小心?”

    景花牵着伟山的宝蓝长衫进来,正在房里做针线的景芳也闻声赶出,一见是他,忙说:“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歹。娘,他就八月十五救了我的恩人伟山哥!”

    景花吐了吐舌头笑说:“不打不成交么,我这盆洗脸水泼出一位贵人来了。”

    景花用头顶他的腰,硬支支把他顶到首席坐了。景芳则不避任何嫌疑,端盆清水给他洗头又擦脸,眉来眼去,亲热得像对小夫妻,撂在一旁的两位媒人都瞧在眼里,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与景芳什么关系,又不好发问,那胡婆朝老张婆私语:“你还说两个都要,恐怕连半个都没着落了,你看那后生官高高挑挑的,似个白脸书生,又文静又大方,那两个轻口薄皮萎靡不振的范家儿郎?只怕给他提鞋还不够格哩!”

    “我们还是抽身吧!何苦呆在这里丢人现眼,他们既然是侄儿同外甥女都是亲上加亲,如真有心结亲,自己张一张嘴就是了,还须我们跑腿么?”

    张、胡两位媒人才喝了口茶,还没等吃上点心就站起告辞:“亲家母哎,我俩都是路过,眼前还有些事,先一步走了,日后相见机会多着呢!”

    范氏知道她们的来意,既然留不住,也就不再勉强,亲自送出门外,还相应地遗赠几包点心,以示心意。

    景芳把恩人请到内房与母亲说话。

    “伯母,这次我是专程前来求亲的。”伟山一跪到地,叩了三个响头,竟声泪俱下:“前日逢命探母,途遇山洪,与姜小姐有幸相会风雨亭,私订终身,不想回家后被强按牛头喝水,与郑千金拜堂,郑乃是义薄云天的奇女,欣然收下休书,仅以姐弟相称,致使我俩双双逃婚,昨夜她已从愿周郎,我则前来祈求景芳小姐为妻,以上实情,不敢有半句虚妄,有个副本为证。”

    范氏俯身要扶他起来说:“请起,你是救我女儿的恩人,又有才貌,我女儿也有心于你,只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须父母之命,明媒正娶,不可造次。”

    “伯母在上,今小生已诉尽衷肠,与郑家的瓜葛,原是身不由己的,业已休矣,况前日已同景芳姑娘情投意合,山盟海誓,我非她不娶,伯母若不能答应,我哪怕双膝跪烂也不敢起来的!”说罢,又磕了三个头。在旁的景芳也卜通跪下:“娘,我已向天发誓,非洪郎不嫁,神灵可以鉴证。我这条命是他救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家的鬼,只要与他成亲,即使吊床过夜,瓦罐煮食,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你能成全我们,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由女儿自己承担,决不连累他人!”

    “娘,你就大发慈悲吧,从了姐姐的心愿,他们原已好上了,再说他虽然娶过亲,又没有洞过房,且又把她休了,对姐姐也算得上有情有义的大男儿了,你还要他怎么样呢?”景花摇着母亲的肩膀,在一旁从容催促。

    “闭起你这副逼嘴!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情和义?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他虽然休了妻,那郑方圆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有钱有势,他肯罢休?一旦景芳牵连进去,他告我们拆散姻缘,我们这一家子还能安生么?”说罢,拂袖而去。

    景芳见母亲死活不肯答应,与心上人结合已成了泡影,悲伤不已,只与情郎抱头而哭。在一旁的妹妹也深深地受了感染,也陪了泪。不想门外已聚集了许多看热闹小孩妇女,姜家的丑闻不胫而走。景花索性把门敞开,纸是包不住火的,让他们的风流韵事传出去,可能还会给爱面子母亲头脑清醒过来,最终促成他们好事也未可知的。

    范氏在气头出了房门,虽然感到懊恼,但也于心不忍,人家毕竟冒着生死从洪水里救出女儿。于是一径向大房媳妇东铺里走来。玉莲见婆婆神色有些异常,心想是否与两个媒人有关:“我那个糊涂的母亲也太死心眼了,家有余资,昌弟再不争气,娶房媳妇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定要同永盛去争景芳,使得姑母左右为难,连我这做小辈的也感到不好意思,何必亲上加亲加个没完没了,两个都是她的侄儿,叫她把姑娘许给那一个好?让人家怎么做人?”

    她马上把婆婆接进去,安置在太师椅上,泡了杯苦丁茶:“姑母喝口茶,这点好茶叶是我母亲给你捎来的,说你染了口疮,这苦丁茶是极其清凉解毒的,我还没来得及送过来,不妨你先尝尝。”

    “罢了,你赶快到铺坊里把景前,景聚,景山,景明都叫来,我有要事呢。”“我这就去!”玉莲一看脸色不对,立即意识到可能又要出事了,忙前去叫人。

    不久,四兄弟都来到母亲的身边,范氏把眼下的事都说了,景前吸着旱烟管,沉思了半天,说:“我看这事别着忙,先让我到石子路洪村、直里打听一下事情原委再作定夺。”

    这时景连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娘,你快去,姐和那个叫什么伟山的后生还跪在那里呢,他们怎么也不肯起来,还有好些人来看热闹哩!”

    “这可怎么好呢?现在的年轻人什么事干不出来?要是处置不当,就会出大事情的,到那时连补救都来不及了。”范氏感到事情已经相当严峻。

    “我路经城里,现在街头,茶馆都在传闻,说今年八月十五下了一场暴雨,九个连环塘破堤泄洪,山塘下里珠珑成了一片汪洋,把一对男女冲上风雨亭,在龙王庙里过了一夜,说是那女的就是东乡女,那男的是九德堂药徒,成了盖世的笑话。既然他们名誉已损,还不如成全他们,以抵消影响。”景聚说罢,又含起长烟管。

    “说来容易,要是郑家不肯罢休,那又怎么办?”景前提醒着他。

    “有休书在此,即使对簿公堂,赢家未必是郑方圆,再说景芳与他拜了堂,可先出去避避风头,等事情平息时再回洪村不迟。”

    人们正苦无良谋,老二的见解不失为权宜之计。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先答应他们的亲事,让他们定下心来,以防意外是上策。

    “一个大男人同一个大闺女混杂在一起像话么?还不如趁热打铁,让他们拜了祖宗圆了房,有了夫妇的名分,即使流落到各州外府也方便得多,反正他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何苦还去护这个千疮百孔的盖子。让那些闲得发慌的长舌妇们笑脱下巴呢?”玉莲聪明过人,很快融合了大叔的主见,画龙点眼,把这宗突如期来极其复杂性的事变很快理出应急的思路来。……

    当一家子都来到堂屋,见房门敞开,那伟山和景芳还是可怜兮兮的跪在原地,看热闹人越来越多,范氏忙上前扶起已经算得上半拉子的女婿,委婉地安慰道:“起来,我答应你们亲事就是了。”

    伟山一听心花怒放,忙扶着景芳站了起来,也不去分辩是亲是邻,恭恭敬敬地作了个弧形的环揖。

    玉莲按照姑母的吩咐,立即备了香案,毛遂自荐地做了大媒,就在堂屋里拜了天地,一时红烛高照,大小鞭炮乒乒叭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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