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护卫根本来不及出手,神宗已经在朱朝夕的掌握之下。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使出绝招的对象会是自己的父皇,就连神宗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出手!“你果然是有谋反之心。”神宗看了看朱朝夕的握住自己的脉腕,虽然神色间流露出些许的惊慌,但终究是一国之君,总算没有太失常的表现,他冷冷道,“看来朝臣说得没错,难道还是我错怪了你不成?”朱朝夕望着近在咫尺的神宗,亦冷笑。谋反?这是从未在他头脑中闪现过的词,而之所以走到被他们称之为“谋反”的境地,难道是他自己乐意的?呵呵,众人将他逼到这般无路可选的绝境,然后又来指责他早就是如此打算,算是什么?算什么?如果念念真的不在了,自己活着又有何乐趣,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朱朝夕忽然觉得万念俱灰,望着神宗,淡淡地道:“现在无论我再解释什么都没有必要,我只想出宫!”“这便是你对朕说话的态度?”神宗看出了朱朝夕眼中的绝望,心中一惊,他也真怕此时的朱朝夕会要了自己的命,却又碍于面子不肯低头,还维持着形象,“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威胁朕了么?”朱朝夕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就放在自己曾经最衷爱、最尊敬的父亲的脖子上,他咬牙叹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威胁你,只求你能放我一条生路,我本来就命不久矣,死也不足惜,而如果你要是死了……”他忽然附在神宗耳边低声道,“那么我想大哥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下一任皇帝,而第一个对付的,便应该是你的宠妃郑贵妃和福王吧?这倒也不错,也算了了我的一番心意!”神宗神色一变,想不到朱朝夕竟然也说出这种话来,他以为这般无耻的话无 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一直尽忠于自己的三皇子口中说出。看出了神宗的动摇,朱朝夕不由苦笑,就让自己放纵这一回吧,他忽然发现,这便是当小人的好处了,不用正义辞严地说理,也许一切解决起来反而更容易。“哦,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儿臣边关五万士兵中的一万铁骑军非要随臣而来,算算时程应该也到了涿州附近,他们说若是儿臣三日内不能全身而返,便要来亲自向您寻人了。”朱朝夕笑得很悲哀,这是聂临风临行前送他的一道“护身符”,坚持要他带上,不然就不许他回京。他本来以为根本不可能用得上,而父皇也必定会在他的苦谏之下回心转意,只是碍于聂临风的一番好意才勉强同意的,当时还在笑聂临风未免的点太过小人的小心,而当时他却只是笑笑不语,此时回想起来,那笑容似乎也是别有意味的,难道他……竟也知道些什么?或者连他都看出了神宗不容自己的心意,而自己却懵然不知?也许他真是高估了自己!而当朱朝夕说出这番话时,神宗的脸色却大变了--朱朝夕接二连三的动作让他故作的镇定面具碎裂开来,就连一边想偷偷逃走去搬救兵的张诚也惊出一身冷汗。京城禁军虽有三万,但多是些贵族的纨裤子弟,多年来也被养尊处优的条件惯得不像话,其中也只有五千锦衣卫还能充些排场,而谁又不知道朱朝夕所带的铁骑军是以一敌十的精锐之部?恐怕这一万精兵若下拿下整个北京城也是轻而易举的吧!而到那时,别说是神宗皇位不保,恐怕就连他们这帮一直为福王作着太子梦的人,也无法善终吧——早知道朱朝夕是只性格温和的老虎,可老虎毕竟是老虎,再温和,惹怒了也终是会咬人的吧!“皇后娘娘在外面!”暖阁外一阵轻微噪动,有人隔着门轻声道,“皇后娘娘说想要见宁王。”“见宁王?”神宗心中一喜,他知道宁王平日是极为孝顺皇后的,又因为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好,他几乎是对皇后言听计从,如果此时皇后出现,也许一切都会有转机。朱朝夕心中却一痛,望着眼前于自己手中的神宗,听着隔着门与窗的母后的轻叹,想到刚刚被母后“探望”过的念念,一切的一切已成定局,又怎么会改变?“不见。”朱朝夕冷冷地道,“请皇后娘娘回避。”
他咬牙,竟也不再称之为“母后”,这血亲与血缘让他背负了太多的压力,让他受了太多的伤害,就让他从今以后死心了吧!
一顶软轿悄悄地停在了“宁王府”的后门。
“念念。”望着软榻上静静躺着的毫无声息的女子,朱朝夕的心都要碎了。她的娇巧倩兮,她的活泼善良,她的用情至深,她对他的全心全意的爱,她的几百年的穿越与找寻,换来的便是这样的结果么?难道这便是他们注定的结局么?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在盈玉被暗害的那一刻便就已经死了,此时忽然他发现自己真的错了。如果那时的感觉是万箭攒心的痛的话,那么此时就是荒凉茫然的麻木了,他的心早在她不在的那一刻便已死尽了,而没有心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痛?他惨笑,颤抖的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念念冰凉的脸,那平静的眉眼间似乎还透着隐隐的笑意,让他仿佛看见了她为换来心爱的人平安而饮下穿肠毒药时的幸福与满足,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眼前浮现地竟然是那一日盈玉死在哥尔伦怀中的表情,她……也是这般的幸福与满足吧……可是又有谁能够体会到活下来的他的悲哀?终于抑制不住地“哇”的一声,一口血自他的口中喷了出来,那鲜红滴滴溅在他的白袍上,如此的触目惊心。他的目光渐渐从念念的脸上转到门口那个呆立的身影,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门口是被朱朝夕劫持而来的神宗。他的目光在毫无生息的念念和刚刚呕出鲜血的朱朝夕身上摇摆不定,不知道是被念念酷似当年玉妃的模样勾起了心中的伤感,还是被朱朝夕嘴边的鲜血淋漓惊呆了。朱朝夕缓缓起身,冷冷地道:“这便是你想要的结局了吧,看到这一切……你是不是满意了?你终于逼死了你儿子最心爱的女人,也终于毒死了你的亲生儿子!”他一步步逼向神宗,双目赤红,嘴角边的鲜血更让他显得面目狰狞,此时的他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没有平日的温文儒雅,他的双拳紧紧握着,指甲也狠狠地刺进肉中,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想一拳揍向这个昏君的冲动。“你……你不能伤害我,我是一国之君,也是你的父亲。”神宗被他野兽般的眼神看得心神俱裂,就连平日从不离口的“朕”字竟也忘记说了,这一切明明是他亲自同意执行的,可如今看到了酷似盈玉的女子的死亡,自己儿子的悲痛欲绝,他的心竟也隐隐地不安起来,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怪了他?难道这真是他想要的结果么?难道他真的为了一个郑贵妃,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么?然而昏庸的他这般的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便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想法所淹没,自己既是皇帝又是父亲,就算做错了,他也要听自己的呀!“父亲”?这两个刺耳的字让朱朝夕忍不住狂笑起来,鲜血顿时又从他的口中涌出,却是喷了神宗一头一脸,让神宗又惊又怕。就在这时,朱朝夕突然感觉胸口一窒,接着便是颈后的一凉,便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他甚至清楚地感觉到是有人偷袭了他!
人影模糊地浮现在他眼前,那苍白的脸仿佛是念念绝望的笑容般狠狠地刺痛着他,让他猛然一下坐了起来。突然的动作反倒让床边的女子吓了一跳,但瞬间又恢复了她冷然的神色。朱朝夕怔怔在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不是念念,原来这不过是一场梦,念念定是觉得孤单寂寞才会出现在他的梦中,而念念不在,他又岂能独活?见朱朝夕的沉默不语,床边的女子冷冷地道:“是我点了你的穴。”
他缓缓转头,仿佛此时才看清那女子:“毒死念念的毒药也是你配的吧。”那女子虽然年轻艳丽,穿着却十分老气,而她的表情如同她的穿着一般沉闷,她正是皇后留下的那名女官,她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面无表情地道:“我是怕你一时失去理智伤了圣上,事后你会后悔。”“那种毒药你应该还有吧,不如你一并也将我也毒死算了。”朱朝夕淡淡地道。那女子还是不理他,只是叹道:“还有,我看见你呕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怕你就此把心也呕了出来。”他们两人言语各自说着自己的话,仿佛是鸡同鸭讲话,根本没有因果关系。而那女子却不等朱朝夕再出声,又道:“毒药我看就不必了,你体内的毒比我手中的任何毒药都来得厉害,能活到今日已是不易,相信如果你继续这样激动下去,离死也不远了。”她说得极为冷淡,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之类的话一般平静,从话中也根本听不出她的关心,可是如果不是关心,她又怎么会出手救他呢?朱朝夕直到此时才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冷笑道:“那很好,那你又何必要出手救我?让我当时就死了岂不是更好,如了大家的心愿!”那女子又不理他的话了,只是淡淡地道:“一直以为你爱的是盈玉公主,可是当年盈玉公主死了,你也只为她出家守陵,可是眼前这个女子死了,你却想随她同去,生死不离……难道你爱的是她么?”朱朝夕望着女子苍白冷艳的脸,冷冷地道:“我也一直以为你爱的是聂临风,几乎已经嫁给了他,可是也没有想到在你们大婚前一天,你却搬进了太子的府邸……冷姑娘?或者应该叫什么,冷妃?你能告诉我,你爱的又是谁?”朱朝夕的话说得那女子脸立时变了颜色,没错,她正是聂临风的师妹冷含香,她深深吸了口气,知道朱朝夕是在气自己遵从了皇后的命令毒死了念念,但她却并没有动怒,立刻恢复了以往冷漠淡然的表情:“随你怎么叫吧……我现在皇后那里当差,也是皇后命令我留下来打点好一切的……”“那恐怕也是在为太子作耳目吧。”朱朝夕不以为然地笑笑,一直以为太子懦弱而温和,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位子上,总也不能只是被动挨打,尤其是两年前有人闯进太子宫中企图打死朱常洛的事情发生后(即明宫三大案之“梃击案”),太子虽然表面还对神宗惟命是从,但却也采取了些行动,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皇后身边,神宗身边也应该有他的人吧?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着些什么,看来愚蠢的只有他!冷含香也不动怒,淡淡地道:“过去的宁王是意气风发却也是温和有礼的,一直也以为宁王是个君子,想不到如今也会句句见血地伤人。”“伤人?”朱朝夕悲哀一笑,就是因为自己的温和有礼,自己的忠心耿耿,才会让自己如此的下场啊,他心灰意冷地叹道,“我伤人你却杀人,看来你比我更狠!”“可是我杀人却也救人,难道还算心狠么?”冷含香忽然悠悠轻叹,冷漠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让她的整个人都有因此而温和起来。“你是说……”朱朝夕原本冷了的心剧烈地跳起来,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其实一直都知道冷含香的毒术高明,医术更高,只是因为刚刚的太过伤心与激动让他失去了理智—;—;思及此处,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异样的神彩,他忘形地抓住冷含香的手,“你是说你能救活念念?”“我救不‘活’她。”冷含香一字一字地道,笑容也因为朱朝夕如她所想的激动而绽开,“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死。”
第十章
颠簸的马车几乎将隔夜的饭都会让人吐出来,除了因为路不平,更大的原因是马跑得太快。这已经是沿途换过的第四次马匹了。此时的马车已经过了山西境进入了陕西境内。一路上马车没有按平日的线路走保定府、太原府,而是极为惊险的沿着塞外长城然后取道大同府,很快就能到达神木。这条道虽然凶险,但却快而又安全。这安全应该是相对于大明王朝派出的锦衣卫的追杀而言的,在大明与鞑靼的边界间行走,锦衣卫多少是有些忌惮的。赶车的人因为连续几夜的不眠不休已经双目通红,一身的风尘与狼狈,仔细才能看清那正是平日威武风光的边塞参将管鹏。而车里坐的正是朱朝夕与念念。
车速快,除了因为要避开追兵,更重要是因为朱朝夕已经危在旦夕!
念念紧紧将朱朝夕拥进怀中,不教他的身体因为四下的不稳而受到丝毫的冲撞,而朱朝夕原本就清瘦的脸更是苍白的可怕,他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教念念的心仿佛也随之跳了又停,停了又跳。真是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经历如此多的磨难,好不容易她同朱朝夕九死一生的逃出京城,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毒发了。冷含香在他们临行间担忧的目光还犹在眼前,那冷漠间却难掩无奈的话语更是让她难以忘怀:“医术无双一向是我引以为傲的,我能救你,却无法救他……他早在三年前就应该因为穿肠的毒药而死掉了,他苟活了这么久,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我熟读医书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人能够在饮下鹤顶红后还能多活这么多年,而我相信这些年他活得也极为辛苦,除了他心底的痛外,更多的痛苦还要来自于几乎日日夜夜折磨他的余毒,而每次的激动、每次的呕血都仿佛五脏六腑中有千万把小刀剜过的痛也并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也许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吧,他活到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为了等待你—;—;他最心爱的女人的出现……而他如今找到了,也算了了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了吧,念念,我无能为力了……”“也许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吧,他活到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为了等待你—;—;他最心爱的女人的出现……”冷含香的一字字都敲在念念的心上,自己为了见到他,穿越了几百年,来到这个陌生而遥远的世界,而他为了能够等到自己,竟也忍受了整整三年万箭穿心的痛,上天既然安排了他们如此神奇的相识与相恋,却又为何残忍地让他们得而复失呢,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啊!“别急,别急……”朱朝夕清醒过来见到念念颊边的泪,轻声道,“冷含香是个奇特的女子,离京时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圣上,至少他表面上答应了不再为难我们,至于暗中的行动,如果做得太过分也终是难掩天下人耳目的……所以你教管鹏可以慢一点赶路,这一路来夜以继日的奔波让你们都累坏了吧……”念念抹去眼泪,柔声道:“没关系,我们都不累,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已经快到延绥了,聂大哥是个聪明人,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更何况听说你还有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的师傅,你一定会没事的……”虽然是在安慰他,念念的泪却越涌越多。这些时日,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削瘦,呕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教她如何能够不急?他同她都知道这么急着赶路并不是害怕后面的追兵,而是想早一点见到聂临风,早一点想到救朱朝夕的办法。“傻丫头,别哭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么?”朱朝夕吃力地抬起手,擦去念念的泪水,温和地笑着,“能够与你相识相恋,我此生足矣,一直以来我人生的重要任务就是保护大明国土不受侵犯,保护柔弱的盈玉的安危和幸福,我自以为做得很好,可是无论是为人子为人臣,还是为人兄长都做得并不成功,而当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时,我绝望了,也失去了生活下去的目标与勇气……我可是遇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心还没有死,在你的关心、鼓励和信任中又活了过来……就算我此时死了,也是知足的,因为上苍毕竟待我不薄,让我认识了你,让我原本灰黯的人生还有一丝光彩……”“不,你不要再说了……”念念突然伸手去捂住他的嘴,这话听起来是那么悲哀而绝望,好像……遗言一般,让她的心又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