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庄觅珠。她亲手害死了香妈妈,那个自她一出世就为她费尽心机谋划一切,却始终不能见光的外祖母……
锦瑟揽住她的背,眼角湿润:“夫人,别哭了……至少您还有奴婢……”
“呜呜……呜呜呜……”
那一夜,北燕居内庄觅珠压抑的哭泣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她才在锦瑟的柔声轻哄间乱糟糟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庄觅珠在噩梦中醒来,一头一脸的汗让她觉得全身上下都冷冰冰的。身边的位置空空的,以往总能摸到王爷的温度,从来她只有厌恶,可今晚她却无比想念,如果王爷在,一定会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王爷的怀抱很让人安心,至少,她能躲在他怀里寻求安慰。
有风吹过,冷冷的沁凉让她不正觉地抖了一下,庄觅珠扭头一看,房中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好几扇。已是初冬,夜来寒气逼人,冷风吹得她手脚一阵阵发抖,她下意识地张嘴去喊锦瑟,可喊了许久都没有人进来,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下床,一扇一扇地将窗户关上。最后一扇窗户将要合拢之时,她愕然看到窗外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定晴一看,不是香妈妈又是谁?
猛地被骇了一大跳,庄觅珠尖叫着跌倒在地,香妈妈却对着窗内的她不停地招手,招手……
“阿珠,阿珠……”
她摇头,拼命向后退着:“不,不是我,不是我……”
“阿珠,我好冷,好冷啊!”
“冷,冷……我明天就让人给你去安家,你快走,快走啊!”庄觅珠吓得大哭,更加大声地叫着锦瑟的名字,可是,没有人答她,四下里只能听见她因恐惧而变了调的哭声。
“阿珠,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护着你,你要小心,小心啊!”
“香妈妈……”
“这一辈子我都没能听你叫我一声外祖母,可是阿珠啊!外祖母疼你,你知道吗?”香妈妈仍旧是一脸慈祥的表情,就算是到这样的时候,还在提醒着她让她小心,庄觅珠再忍不住,猛地自地上爬了起来,扑到窗边扯住了香妈妈的衣袖:“香妈妈,不要走,你不要走,我要你留下来……呜呜……呜呜……”
她明明扯得那样紧,可香妈妈还是慢慢在她眼前消失了,她大哭起来,拼命地叫着香妈妈的名字,却只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越飘越远。终于,庄觅珠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房间,几乎在她踏出房门的同时,她感觉自己猛地跌到了冰泠的河水里。河水冲涮着她的神经,她冻得全身都僵硬了,她试图浮出水面,却感觉手脚都不能再动弹。她只能静静地沉入水底,看着水底里发生的一切,水里有个女人的尸体在飘来飘去,她吓得大叫起来,可在水底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只能听到类似于鱼类的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那个尸体的脸转了过来,隔着水雾对着她微笑,她血红的唇齿间有大量的鲜红流出,染红了她面前所有的水,她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只能看到面前的水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红。透过那淡粉色的血水,她看到那个女人的尸体被一些看不到脸的人一点点肢解开来,肢残容毁,只剩下一片片的血肉在她眼前飘来飘去。带着让人闻之欲呕的味道。
她恶心地吐了起来,可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是一阵阵的干呕,一阵阵的抽搐,她呕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可血水中那个女人的脸却在她眼前一点点地清晰。终于她看清了那张脸,庄觅珠猛地张大了嘴,她认得那个女人的脸,那是……她自己的脸。
“啊!啊啊……”
自噩梦中醒来,庄觅珠剧烈地喘着气,头上脸上全是汗,守在她身边的锦瑟拿起帕子不停地替她擦着汗,一边擦一边担心地问:“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紧抓着锦瑟的衣袖,她剧烈地喘着气:“锦瑟,去给我拿杯水来。”
原来是一场梦,原来是虚惊一杨,可是,梦里的一切……
她不敢再想,只是将脸埋在双手里,痛苦地摇头,锦瑟看她那样子也是被吓坏了的模样,赶紧端了茶水给她,指尖触到她的肌肤,竟是热的吓人:“天啊!夫人您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吗?”
摇头,她无力道:“我没事,只是给吓到了。”
在发烧么?怪不得觉得头有点疼,看天还是黑的,她真想再睡一会儿,可一闭上眼就是那个尸体在自己眼前飘来飘去,她不敢再睡,只能靠在床头重重地喘气。
“夫人,都过去了,只是做噩梦而已。”
“……”真的都过去了?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很怕,真的很怕……
看她脸色越来越惨淡,眼神越来越惊慌,锦瑟连忙过来扶她:“夫人,您怎么了?”
庄觅珠僵坐在床上,惊恐地感受着小腹处一股股热源涌下,庄觅珠额头上冷汗涔涔,那绞痛的感觉伴着手脚冰冷,让她唇青面白:“锦瑟……”
“夫人,怎么了?”
艰难地掀开棉被,一股血腥之气瞬间扑面而来,看着素静床单上那鲜红色的一大滩血,锦瑟吓软了脚,卟地一声便倒在了地上:“那是,那是……”
白了脸,庄觅珠的神情比死还难看:“锦瑟,不许告诉任何人。”
“可是夫人,您得看大夫……”
这是小产啊!万一止不住血是会死人的啊!夫人怎么都不怕?
咬牙,庄觅珠神情冷凝,般着凛凛寒霜:“不用了。”
“夫人……”
突地狰狞大吼,庄觅珠的脸色只能用骇人来形容:“我说不用了。”
她是不会让别人知道她的孩子没有了的,这是她最后的倚仗。昨夜她已明显地感觉到老夫人对她已起了疑心,一旦她失去了这个护身符,老太太绝对不会手软,她不能输在这里,所以就算是拼了一死她也要瞒下这件事来,否则,她的下场就会和香妈妈一样。
倏然又想到了梦里的事,那个尸体,那份冰冷,她不要变成那样,绝对不要……——那个凄风血雨的夜晚,岂止是庄觅珠没有睡好,应该是谁都没睡好。
香妈妈受刑之后,华青弦本想带天风去王妃的汀兰阁里坐坐,可惜老夫人这边实在离不了人,香妈妈死了,老夫人所受的打击前所未有,她一直拉着华青弦说话,从她的少女时代一直讲到如今。她每一个值得高兴或值得伤心的时刻都有香妈妈的陪伴,可在最后,却是由她亲手结果了香妈妈的性命。
一夜苍老,老夫人似是疲倦到不行,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萎靡,华青弦一直安静地呆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地侍候着,直到鸡鸣时分老夫人才熬不住睡了过去。替老夫人掖好被角,华青弦打着呵欠从房中出来,才走到门口,却看到同样一脸疲色的林妈妈正套着双手站在天风和天雨的身边。
“林妈妈?”
微一福身,林妈妈对华青弦一笑,客气道:“少夫人,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现在?”
似是也有些不好意思,林妈妈为难道:“哪知您要守一夜,要不然,奴婢也就晚点来请了。”
“老夫人应该还能睡一会儿,我也是该去看看母亲的。”说着,华青弦眸光一转落在天风的身上:“走吧!”
天风会意,二话不说便了上去。——
汀兰阁里,王妃似也是一夜未眠。
看到华青弦过来,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道:“老夫人怎么样了?”
“应该是舍不得香妈妈,哭了一晚上,才睡着。”华青弦没有在这些不必要的事上面多废唇舌,很简单地过了一下过程,便随着王妃坐了下来。
“真是那个香妈妈做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太太希望是由香妈妈来承担这个后果。至于庄觅珠,她不相信老夫人完全没有怀疑过什么,只是,想到庄觅珠肚子里的那个‘龙种’,她不由撇唇,不得不说那丫头运气真是太好了,那个孩子来的真真是时候。
瞧着她唇角那抹笑意,王妃试探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自那次被华青弦使了迷香药倒后,假王妃对华青弦一直多有提防,所以昨日她明知道华青弦回了王府,却一直没让人来请。直到后来,华青弦站出来替她说话,让她又一次逢凶化吉,她才突然发现华青弦是个比任何人都靠得住的人,虽然她嫁人了,可她依然能影响到王府里的一切,如今,甚至连老夫人都被她收服了。有这样的‘女儿’,她早该好好地利用一下,而不是在敌人未倒之前,就先自己内讧。
“母亲,我若是还在王府里,兴许还真能知道些什么。”
言外之意已很明显,她什么也不知道,假王妃却是不相信这话的,又意兴阑珊道:“倒也是,我天天守在这王府里竟也不知道庄觅珠是那样一个狠角色……”
闻声,华青弦急急打断,提醒道:“母亲,隔墙有耳,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王妃四下里看了看,虽觉得自己的汀兰阁很安全,但还是依言带着她朝里走。入了内室,王妃似是才发现房中多了一个高个的丫头,遂奇怪地问:“这丫头很面生啊!”
“我把泌梅送回来了,所以给添了个新丫头。”华青弦很是自然地解释着,一脸心无城府的样子,王妃却心头咯噔一响,笑问道:“说起泌梅,好好的为何要让她回来?”
华青弦幽幽一叹,道:“其实,是我的原因,看到泌梅我心里就会想到两个孩子,又不想随便将她打发了出去,所以……”王妃指东,她就打西,王妃说泌梅,她就提到孩子。她相信孩子在明相那里的事情,王妃一定也知道,如果王妃不想自己继续深挖细究,一定会自己避开那个话题,可她若是真的避开了,那么,也就等于间接地承认了她和明相的关系。
“这种新丫头能用得顺手么?为何不让泌兰跟着?”
果然,王妃的反应完全与华青弦的猜测一致,她没有再揪住之前不放,只淡然道:“泌兰我留在将军府里了,那边事儿也多,没个伶俐的人盯着我也不安心。”
听罢,王妃点了点头,用眼光瞟了一眼天风,道:“让她出去吧!咱们母女俩好好说会儿话。”
华青弦回头,接收到天风肯定的眼神,唇一翘:“你先出去吧!”
天风福了福身,很‘乖巧’地退了出去。他一走,王妃的脸色便再度阴沉下来:“阿弦,要不是你把骆神医给请来了,娘这黑锅肯定是背定了。”
“母亲,我一直觉得奇怪。”原本是笑笑地开口,可碰触到王妃诧异的眼神,华青弦忽而一改之前的温婉体贴,一本本正经地质疑道:“这么多年了,为何要处处让着柳侧妃?”
闻声,假王妃目光一虚:“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吧?”
初入王府的时候,她一心只想着带两个孩子回西洛,所以对五府里的人和事都提不起兴致。甚至连王爷也被她拒之门外。后来,她为了抹去华青弦落水后的记忆,故意找人扮了山匪去劫杀照顾她的丫鬟,结果却反倒失去了华青弦和两个孩子的踪迹。她以为孩子们和华青弦一起落崖而死,西洛皇室再无继承人,这才心灰意冷地从了王爷,顺利地生下了华青珏,以图未来大计,可没想到,华青弦和孩子们都还活着。
她确实对王府的内争不太上心,也不觉得有必要将自己搅进这混水里,可经过昨夜,她突然发现如果自己再这么漠然下去,很可能会被人从王府里连根拨起,
听到王妃的回答,华青弦微微一笑,直言道:“多的是机会将她彻底踢走,可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如若不然,也不会被逼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她岂是那样好踢除的?”事实上,王妃真的努力过了,自华青弦嫁人后她便与柳侧妃过过几次招,只是,有了庄觅珠在柳侧妃身后推波助澜,她再想悍动柳侧妃的位置,竟是难于登天,如若不然,她又岂会使出下毒的那等下下之策?原以为只要杀掉庄觅珠,剩下的柳侧妃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踩死,没想到,竟会被人反将一军,若不是华青弦及时赶回来,她恐怕真的会被王爷下堂。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从前王妃为何不用心华青弦不清楚,可现在,只要王妃还清醒,王妃一定会想办法扳倒柳侧妃,而她要做的,只是从旁协助,给王妃添火加柴罢了。
“喔?你又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办法本就在那里,只是母亲从来没注意过。”说罢,华青弦又笑笑而望:“母亲,您说父亲为何一直不愿动柳侧妃?”
“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怎么说也是有情份的,王爷虽狠,这几年却也越发的‘心软’了。”
摄政王再雷厉风行,他也垂垂老矣,人到老了就会想要儿孙满堂,家和人睦。摄政王虽不是一般的老者,但也不再似年轻时那般霸气张扬,所以,纵然这些年来柳侧妃做的事多有出格,他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着,也正因如此,她这个正牌王妃的地位才会如此岌岌可危。若不是有华青弦这个女儿,恐怕真的会栽在柳侧妃和庄觅珠手里。
“那,如何才能让父亲不心软呢?”说罢,华青弦不待王妃回答,又自顾地接了口:“父亲最紧张的莫过于华氏一门的荣辱,一旦触及了那个底限,王爷就算是软成了稀泥,也还是一滩能杀人的泥。”
“……”
似是被华青弦的言语所震到,王妃一时讷讷无言,华青弦却又提醒道:“母亲,您为何不助他一臂之力?”
“怎么助?”
“母亲可知我已被宗室除名?”关于她被宗室除名之事,还是之前说起真王妃的身世时,夜云朝跟她偶然提了一句,她当时虽觉得诧异但也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得摄政王此人无耻至极,毫无人性,笙华郡主摊上这么个亲爹算是八辈子倒了血霉。可没想到,这件事现在却能在假王妃这里派上用场。
显是未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事,王妃愕然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六年前。”凡事都是有因果报应的,当年事当年人,大家都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现在,是时候一笔一笔算清楚了。
“你是说……”
六年前,也就是说是因为那件事?杀女求荣,宠妾灭妻已是让王妃开了眼了,可没想到,王爷竟然还有后招。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当初华青弦虽然是被冤枉的,但摄政王毕竟是不知道真相的,这样天大的丑事,对华氏一门影响极大,做为一宗之首,华盛天也有必要给族人一个交待,沉江,除名,这还真像是王爷做得出来的事。不过,这也恰恰能说明摄政王当年被逼到了何种境地。母毒不食子,想来当年华青弦被他亲手下令处死之前也是有过挣扎的,女儿已死,却还要被除名,这样的耻辱,也怪不得王爷边自己都不曾提起。可是,当年的事根本就是柳侧妃一手策划,若是王爷也知道当年的真相……
思及此,王妃顿觉眼前柳暗花明,霎时豁然开朗:“柳侧妃能找人说你未婚先孕,我们也该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是吗?”
说罢,王妃又是一阵激动,但激动之余又开始担心:“你父王不会相信的,就算是王爷相信了,死无对证,柳侧妃一口咬定不是她我们也没办法。”
“父亲不信不要紧,老夫人信了就好。”言至此,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