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几个老乡劝了几口。天地良心,我真没有多喝,我不是不知道目前和班长的关系。他气势汹汹地说:“你准备着,晚点名后,先在班务会上做检查,我还要给排长、副营长反映,你不假外出和私自喝酒。看营部怎么处理你。”我一听,一股怒气顿时直冲脑门,脱口而出:“随便你怎么汇报,我又不是吓大的。”看我平时低眉顺眼惯了,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弹,楞了一下,眼睛几眨几眨,就说,你等着,你等着,说完就冲出门去。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要来的总是要面对的,这样一想,心里反到平静下来。
熄灯号后,我准备上床,他进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臂:“你还想睡?你不是很不得了,我这个班里容不下你,你愿意去那就去那?”我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就勃子一梗,说:“我是给国家当兵又不是给你当,你说走就走?”他另一只手攒成拳,想砸下来;我心里想;你打啊;打啊;老兵打新兵;我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他忍了很久;拳头又放下;但还是不让我上床睡觉。朴老兵这时上来劝到:“小波,你先去找老乡,我来劝劝班长。”我转身出了门,去找一连的老乡挤一宵(东北话念xiou),也悄悄商量了一宵,都不知道会面临些什么。天要亮时,我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最坏的结果就是脱军装,只要不脱,那就是我赚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张排长过来说,小波,你上午不出操,在屋里等着。不一会,排长带着几个班长过来了,说是帮助我。侦察班长和师班长最好,他第一个站起来就说小波是新兵却没个新兵样,进进出出都哼着歌,而且很多歌老兵都不会唱。见了老兵也不主动让座。不尊重班长,不服从领导。有线班长接着发言说小波一天到晚不知道心里在琢磨啥,不和老兵交心,不和排里的同志打成一片,把自己当成局外人,细小工作不积极,这样下去很危险。无线班长说:“小波的专业水平要提高才行,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个专业?”他是个河南兵,一说话就让人想起常香玉的《花木兰》。大概嫌他没有说到点子上,排长瞪了他一眼。排长最后总结说:“小波啊,我都找你谈过了,你还这样?你的表现是违纪,但是根子却是清高孤傲……”本来我还面红耳赤在心里一一反驳,听到排长的话我反而抬起了头。从到营部后,我就按自己心目中的军人形象在要求自己,努力做一名好兵,从没有对任何人流露出我发表过东西就高人一头,更没有说起过我曾经长发披肩、游走闹市,指点江山、傲视群雄,身边还美女如云的往事,如果讲了,我岂不是又多了条罪,我只是名新兵,凭什么比他们有能耐?凭什么比他们经历丰富?相反每每有老兵找上门来让代写情书,包括检查,我都笑脸相迎,热情服务。可他们还是把我的思想根源归到这,我更是大大的不服,心中一个劲的大叫;这不是事实,这不是事实……排长最后说,先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交上来。
中午,副营长也把我叫去,闷了半响,才说:“师班长是营部最好的班长,你怎么还和他处不好关系??”话的意思我明白,和最好的班长处不好关系,就肯定是最坏的兵了。什么是最好的班长?干活时,领导在时跳的老高,领导一走,就马上焉下来,最喜欢作面子活。还有,一次他和老兵打赌,看谁的那泡尿能从走道的这头撒到那头,赌注仅是一包烟。当然这些我是不会给领导汇报的;二十多年生成的傲骨就决定了我不是个打小报告的人,不过对他的专业我是真心服气的。副营长又说,你虽然是我要来的,但表现要靠你自己,你现在就这样子,你今后还想不想追求进步,入党、提干啥的……面对这样一个老兵对新兵,不,甚至有些像父亲对儿子的关怀,我是真正无语了。
这事以我在全排军人大会上做检查算完,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12月份从东京城打靶回来,被调到了无线班。还有在年终总结时;我这营部唯一的新兵什么也没有得到,其他连队为了鼓励新兵的士气;把嘉奖、先进都给了新兵。
不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满21岁,往年的那种朋友知己满屋,欢声笑语盈门的情景是想都不敢想了,从早上起来就对自己说今天做什么都要对自己宽容些,比如穿一套干净的军装,不管遇到什么事,脸上都要露出笑容,有一个好心情,想抽烟时就抽,而不必计较一包烟应该抽多长多长时间等等;毕竟在过生日嘛!很巧,这天营部经人介绍,为地方一个工地拉一天砖,挣回钱来改善伙食,去了7个兵,我也去了。干的很卖力,手再次被砸破,流出殷红的血,也只是在口里抿了抿,血止了继续干,我这是在给自己的生日挣钱对吗?实在累的受不了,才停停,脑子里就会想起张承志的金牧场》里的几句歌词,略改改就成了:一只拿镐/一只手拿枪/我们的日子哟/路一样的长/无论天长还是地久/我们都不会忘记/有牡丹江这样的好地方……那一种苍凉味我这个年龄的人感受得到的吗?可我分明感受到了。晚上回来后,大伙吆五喝六,在饭堂里喝酒斗狠,满热闹的。我吃得很慢,我是一高兴就喝酒;一喝酒就难受;所以我是一高兴就难受,为了避免高兴和难受,我就没有喝酒,但也很珍惜“大家给我过生日”的这种气氛,嘴里喃喃吟道:今天/是你二十一岁来临的日子/大家在一起/为你的二十岁送行……直到最后,炊事班长过来问我怎么还不回去时,我才说:“今天是我的生日”。炊事班长点点头,进去了,一会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满是谦疚地递给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是你的生日。那晚又是中秋,我和一个老乡坐在楼下的晒鞋台上,把一条从服务社里赊来的烟一分为二,就着明晃晃的月光,剥着两个鸡蛋,丢一地烟头……
在长春和岳枫相处的日子里,两颗孤独的心在慢慢搀扶着前行。我对她说了这些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那时是想苦没有机会,想哭没有眼泪,真正是内外交困。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几动几动,长长的睫毛上就泛起了泪珠,一头扎进我的怀里,过了许久,才仰起脸说:“小波,你受苦了。”她家庭的显赫,自己又是高中毕业考上三军医大的,虽然是个中尉军官,根本没在基层部队呆过,当然对这些事知道甚少,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2004年的7月,当我在写这篇小说时,我已经离开部队整十个年头了,我不知道现在部队里老兵是怎样带新兵的。但是我知道现在的兵的构成比起我们当年更为复杂,我们那时不就有个农村兵和城市兵之分,最多城市兵里再分一个带薪入伍的兵出来。而现在不仅有城市兵农村兵,还有打工青年、小老板、在校大学生,甚至还有公务员。服役期缩短为两年,就显得兵更不好带了,两年能干什么?裤衩还没有穿破一条,就该说复员了。特别是在校大学生,当完兵可以继续回去读书,立了功还可以免学杂费,他们的知识层、信息量,他们独特张样的个性就远非我们那时能比,在他们心目中可能没有命令的说法,只有道理二字,不想点新招,不去沟通思想,调动积极性,靠什么主观意断,不尊重人格的等粗暴作法肯定是带不好的。不仅要带好,还要掌握高技术武器,形成战斗力,保家卫国,所以我就更尊重现在的带兵人。说这番话的意思我无意责怪任何人,包括叫我“啵”的师班长,再说,我们那时毕竟有那时的时代背景和特征。只是我后来成了老兵,5年兵的上士,从没有对任何一名新兵说过一句重话,更不用说呵斥责骂了(无论是在师机关还是在军机关,都有不少新兵),我的一连的那个老乡当了班长后,更是对自己的兵好的不得了,不摆老兵和班长架子,而是真心实意和他们交朋友,赢得他们的尊重和支持。他复员了10多年了(比我先回来),还有当年他带过的兵给他打电话问候全家。
(四)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8发子弹从五六式冲锋枪里怒射出去,我嘴唇都快咬烂了,这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远处的报靶员举起带红牌的竹竿围着胸环靶画起了圈,脱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8发子弹连靶的边都没有挨上,全部射到后面的土堆里了,我可是全部按动作要领来的啊?!一时间,我不知道是该起来还是继续卧在地上,等着验枪的师班长在背后发出一声冷笑。师里要来我们团抽考一个连队的轻武器射击,说是为参加军里的比赛做准备。‘团里不知道会抽到哪个连,就让全部都练,临阵擦枪,不亮也光。远处立的宣传牌上斗大的红字让人看了有些晕眩: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算合格兵。
营长过来了,拿起枪鼓捣了一下,又举起朝远处瞄了瞄,说枪的准星有问题,给他换一支。这大出我意外,现在什么不行了,我都习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另一支枪拿来,我接过4发子弹,黄澄澄,沉甸甸,压进了弹夹。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把所有的动作要领在心中飞快默记一次,对自己说,这次一定要打好,绝不能再让人看不起了。然后打开保险,拉动枪栓,子弹上膛,右手食指不由自主扣紧了扳机,200米外的胸环靶就像某个人的脸,手里几乎没有感觉,“哒哒,哒哒”两个点射出去,远处,报靶员晃动着:38环,这就意味着起码有3个10环以上,营长也笑了:这小子打的不错嘛!
回到班里,我的右膀疼的已抬不起来了,朴老兵过来帮我解开衣服,一看,右肩又红又肿,还破了皮,原来是打靶时,心里紧张,把枪托夹得太紧,给冲锋枪后坐力打的。朴老兵从他的床头柜里拿出云南白药和创可贴,敷上包好,让我好好休息,就抢着打水去。班长回头看了看,又无动于衷想自己的事。自那天后,班长就不和我说话了,要我做什么都由朴老兵转达。我还是努力摆正位置,上哪,干什么,都向他请示汇报,即使他不理我,给我以极蔑视的目光。
其实用不着班长蔑视,这段时间里,我对自己都很蔑视。没有人知道我像幽灵一样渴望黑夜,又像一只莹火虫以微弱的毫光在对抗着黑夜,一种早已生疏的恶习重又回到身上,我开始频繁的手淫。如果白天劳累了一天,夜里还可以抱着一个梦酣然睡去。如果午睡了,晚上就更睡不着,闭上眼,满夜空都飞舞着女人,大腿,乳房,刺激得毛孔干燥,皮肤绷紧,呼吸急促,想干一切男人想干的事,但还有残存的一点理智在约束着。在这场意志与欲望的搏斗中,加入了黑夜后,我终于失败。一双手从水面上伸出来,把我拉下去,水面复又平静,连一个水泡都没有。当我大汗淋漓浮上来时,身体畅通了不少,肌肉也开始松弛,只是心里是悲哀的,一次次的自制力就这样消失?一次次当父亲的权利就这样浪费?(在新兵连时,地方来人慰问,几位大嫂来到老兵们晾晒的被单前站住了,几乎每张被单上都有着一片手掌大小的斑迹,黄白黄白,像绘在布上的地图,又像一片盐碱地,他们年青,他们有旺盛的生命活力,就有着肥皂也洗不尽的他们的青春痕迹,这被单上的精液痕迹不仅没有让她们感到脸红丢人,反而有位大嫂是连呼可惜啊,可惜!这事被当笑话讲了很久)取而代之的是喜怒无常,多愁善感,做事缺乏毅力,永远给人无精打采没精神。没有人知道我失败千次的原因,那就是在黑夜已经与自己搏斗过一次,以失败而告终而筋疲力尽,白天又有多少的自信来完成自己的价值?多年后在网上看过一部外国电影(不是美国就是法国的),有一个情节印象很深,一位新兵赖着不起床,班长(或者叫军士长)过来问,新兵手里举起裤头,像是骄傲地举起了一面旗帜,说:“我跑马了?”班长笑了笑,说:“没关系,今后这样的马还会跑!”(外国也有“跑马”一词?肯定是中文的意译)。而在中国,手淫、自慰就是永不能向人提及的字眼。
虽然后来的科学和医学都反复证明了适当的自慰对身体有好处的,可以减少人的精神压力,缓解焦虑,把欲望化为平静等等。于是,街上一夜间就开起无数的性用品商店,网上叫买的更是千奇百怪的东西,什么吹气人,龙虎棒,印度油,仿佛这样就是对人性的解放,就不压抑就会“性”福,就可以解决很多的社会和家庭的问题。可当年的我,不但紧张、焦虑没有缓解,而且还背上了更重的精神压力和负担。使自己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迷惘,那是一种对自己和明天无望的迷惘啊,就想这本来是一张洁白圣洁的纸,怎么会让我这个蹩足的画家给画出这样的一幅别人不满意,自己也不满意的图来?,就想自己来部队是不是个错误?怎么想的事全都不能干,干的事全部都是错?就想这样呆三年下去,人不发疯是不是大脑也会失忆或者痴呆,见人就傻呵呵流口水?
哦,二十一岁压抑的青春!二十一岁难堪的青春!
北方的冬天是从下雨开始的。西伯利亚寒流袭来,寒雨就一潮潮落下,每一潮雨都似乎想剥掉人一层衣服,让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切都是朦胧,一切又都是薄雾,昏黄的灯光和袅袅的炊烟,构成了一幅珍藏千百年的中国画。人们的嘴里边吐着恶毒的字眼,边把压在箱底的冬衣一件件裹上,那刺骨的风还是扯着怪叫,在屋外回旋,从门缝、窗户缝,从人们的领口、袖口往里灌,让人们不敢出门,不敢干活,只好躺在大通炕上打漫长的盹
雨刚住,太阳露出些许的脸又马上缩回去,天灰暗的要死。天空中有一两片白色的似羽毛的东西漂下,袅袅娜娜,扭扭捏捏。哦,下雪了,开始是稀稀疏疏,接着是纷纷扬扬,后来是密密集集,顿时把天地间笼罩在一种很怪诞的气氛中。远处,一群孩子,一大块跳动的色彩,嘻笑着走过来……看着,看着,我的眼湿润了。拿出崭新的皮帽、手套、大头鞋,穿戴好,决定去踏雪。雪中真暖和,后悔自己穿的太多,现在反而想赤身裸体来拥抱这白色的圣洁世界,把心里的苦闷全发泄出来。我一人在操场缓缓走着,双手挥舞着;嘴里“欧,欧”地喊叫着,天地也传来空旷的回音,雪下得更欢了,把我一圈又一圈的脚印轻轻掩盖住,也把大地上所有的肮脏全掩埋了,只留下天地间一个白色的静物……回去后顿觉文如泉涌,提笔写下了这些文字:
冬季;每天都有这么多的雪降临;莫非真能掩藏点什么?
天地经过一次艰难的孕育;诞生出的雪化就开始轻盈地来去;你在雪地缓缓走着;也渴望轻盈;只为永远有一棵心的沉重;你没有飞起来。
你手里捧着雪;你抬头望着天空;难道就这死灰也能生出如此洁白?你分明看见一双双纤细的手一把把撒着什么;你使劲握了一下;从指逢里就渗出了泪。你的故乡没有它们的兄弟;你的她只能在满地的枯黄中觅冬的影子;你想应该把最大的一朵雪花寄回去时;你笑了。
你在雪地里走着;你希望有一串笑语从雪地里滚出来;有黑黑的长发在雪野中飘荡成旗;还要有一个雪球飞来;击碎在你脸上,四散成她拍手蹬脚的兴奋;红红的她会让雪地也燃烧。那咧着嘴笑的雪人;不是你;是你的童年,你也有过咧着嘴做雪人的年龄;当你的翅膀被岁月渐渐隐去;连魔鬼也嫌弃了你。你剩下她;你捧着她的嘴;深深吸吮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