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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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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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看了且元一眼,然后再看看在座的每一个人。
由于家康刚才提到有关人数和所属之事,都事前各自和他讨论过,因此如果有人再提出异议,必定会受到怀疑。因此,大家都一致点头。
其中有一人严肃地端坐在那儿,脸上用白布包起,无法看到面部的表情。此人是大谷刑部少辅吉继,他宣称遭受天谴,以布覆面。
家康巡视一周后,便起身说道:
‘那么,就到此结束了。’
秀吉召集诸将之后,必定设宴酒席。在会议时受到责骂之人,秀吉都会在酒宴上拍拍他们的肩膀,消除前嫌。
然而,家康虽然很少斥责臣下,但家康斥责之后,他从不曾平息臣子的心情。
‘--小气鬼,连酒都舍不得。’
秀赖身边的七手组,曾背地里讽刺,但有心的将领们,均感受到家康今天的恐吓。
在秀吉临终之前,家康曾于伏见城恐吓大众。
‘--你们若要吵闹,就尽量吵闹好了,但是一个都不准出城,大家要留下来,成败与共。’
他下令封闭城堡四面的城门,使得城里的人为之丧胆。家康今天的怒喝声,不在当年之下。
自谦信以来,以兵力强盛而位居日本第一,引以为傲的领有一百二十余万石的上杉景胜,却被家康骂之为:
‘--景胜那种人!’
难怪会让其他的武将们为之震撼。家康的愤怒反应,必定早已将这些人的反应计算在内。
家康站起来,诸将也一起起立,决定与家康站在同一边,有些反对者,或是打算隔岸观火的人,都纷纷地离开了城池。
恐怕日后会有使者纷纷往返讨论吧!
远州挂川的城主山内一丰还在犹豫,是一个采取隔岸观火姿态的人。
当他来到西丸御门的城墙时,遇到了跟着出来的大谷吉继。
 ‘刑部少辅先生,内府好像强行决定要征伐上杉了,究竟是何原因呢?’
在四位奉行当中,只有抱病的大谷吉继奉命出征,因此,一丰很想知道吉继是抱着何种想法。
‘我想,必定有他的原因吧!’
裹在绷带中的吉继微微笑了笑。
‘会是什么原因呢?’
 ‘他一贯的作法是,如果国内有叛徒,就在对方措手不及的状态下,立即出兵讨伐。’
‘他刚才责骂了监物,是不是有特殊的用意呢?’
‘他必定是发怒了,一旦发怒,他会变成一个很可怕的人……他很少发怒,但人也总有发怒的时候。’
‘这么说,刑部先生,你是打算跟随内府出战啰?’
‘是的,内府在宫中和秀赖的托付下出战,如果不跟随,就相当于叛徒。’
‘!’
‘内府一旦下了决定,就像发出怒吼一般,是无法改变的。’
山内一丰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去。
看来时机已经成熟了,家康的愤怒之声在诸将心中,涌起了滔滔巨浪。这种颇具决定性的势力,有谁敢违逆呢?
‘他和宫内及少主必定有所往来……’
大阪、伏见和京都,都已进入紧锣密鼓之中。
诚如家康在六月二日的会议上所言,八日,权大纳言劝修寺晴丰以使的身份,自京都前往大阪,慰劳家康的出兵之意,敬赐财物。
家康收下赏赐之后,立即整饬军队,于十五日完成整备,前往密谒秀赖并向他告辞。
‘江户爷爷,你要到奥州出战啦?’
八岁的秀赖说道。
‘是的,你父亲太合的遗志是统一天下,若有违反他遗志之处,无论是在何地,绝不能姑息。’
‘奥州很远哟!你辛苦了,一切拜托你了!’
在片桐且元的指示之下,秀赖的赠礼堆放在家康的面前。里面包含了正宗的小刀、茶器、黄金两万两,以及二万石的军用米等目录。
秀赖身边的淀君,表情僵硬。
当时大阪城内谣传着淀君与家康勾搭的传闻:以前家康求欢于淀君的时候,由于她已怀有大野修理的孩子,因此严加斥责。后来淀君虽倾心于家康,但当时家康已有年轻的侧室于龟,于是骄傲的淀君便离他远去。
‘--胡说八道,那有这样的事情,怎可随便造谣。’
当片桐且元听到这种谣言时,便严厉斥责。这又是传说中的传说。
‘老头子我作战还未失败过,这次必能凯旋而归,请你和令堂安心等待吧!’
秀赖……就像且元和淀君训练出来的鹦鹉,欢送宴在愉快的气氛下度过。家康离开本丸之后,便把前田玄以、增田长盛、长束正家,以及佐野纲正等人叫到西丸来,传达秀赖的命令。
三奉行代替家康监督政治,佐野纲正则和秀赖身边的人,各自领兵五百,留守西丸。
于是,十六日,家康率领约三千名的军队从大阪向伏见出发。
跟随的有井伊直政、本多忠胜、原康政、大久保忠邻、本多正信、平岩亲吉、酒井家次、酒井忠世、大须贺忠政、奥平信昌、本多康重、石川康通、小笠原秀政、高力忠房、菅沼政定、内藤信成、松平家乘、松平家清、阿部政次、青山忠成、本多康俊、天野康景……等人,都是一些和家康出生入死的德川家的柱石。
此外,浅野、福岛、黑田、蜂须贺、池田、细川等四十五名诸侯们,也各自领兵,集合在江户。是这些人数,就大约有五万六千名。
 说到大胆,恐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大胆的决定了,集合全日本的统治者,却将大阪放空……
石田三成也派遣隅东权六为使者,要求出兵。
‘--我也想随同前往,为了谨慎起见,希望能让我的孩子隼人正重家带领数人,和大谷吉继先生一道前往。’
家康微笑地答应了。
家康率领军队,抵达伏见城,负责看守的鸟居彦右卫门元忠,已经准备好了牡丹饼,并配以煎茶,宴飨大家。
喜欢喝酒的人频频皱眉。
‘彦右卫门,怎么准备的都是些牡丹饼……’
 许多人露出不悦的表情。元忠听到后,愤怒地斥责道:
‘不喜欢的人不要吃,我是为那些喜欢的人准备的。’
对那些吃后道谢的人则说道:
‘还剩很多,包起来慢慢吃吧!’
从十三岁起就在家康身边服侍的鸟居元忠,当时已六十二岁,比家康年长三岁,但和家康站在一起,看起来却老了十岁左右。
原本跛脚的他,最近关节疼痛,在城内指挥时必须拄杖而行。
除了元忠之外,留在城里驻守的还有内藤弥次右卫门家长、松平主殿助家忠、松平五左卫门近正三人。
本丸方面是由总大将彦右卫门元忠负责。
西丸是内藤家长。
大手门是松平家忠和近正。
名护屋丸是岩间兵库。
治部少辅曲轮是驹井伊之助。
松丸是深尾清十郎和甲贺众人。
右卫门曲轮是小身队……
家康配置完毕,令大家准备离去时,本丸的大厅只剩下家康和元忠。
‘彦右卫门,怎么样?脚很痛吗?’
只剩二人的时候,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在骏府当人质的少年时代,这二人一起度过五十年,所拥有的共同回忆比兄弟还多。
‘你年纪愈大愈像伊贺爷。’
元忠对此不回答。
‘殿下,您已经决定了吗?’
雪白的睫毛下,闪烁着锐利的眼神,他叹了一口气。
‘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这箭射不中,那么这五十年来的辛劳都白费了。’
‘彦右卫门,你是说我这么做太危险吗?’
 被家康这么反问,元忠只是笑了笑。
‘你也是一个奇特之人,在小牧.长久手之战,虽然获得胜利,却避开了与太合先生的决战,现在您又要涉足这天下之战。’
家康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看来元忠这家伙已经看出了我的苦衷……)
‘那时候决战,不论是胜是负,都会导致乱世。’
‘现在如果失败,日本将一发不可收拾。如此一来,大明国和高丽都可能蠢蠢欲动……’
元忠喃喃说着,突然他的上半身向前斜倾向家康行礼。
‘殿下,这个城池有我一个人留守就够了,让弥次右卫门与主殿助和您一起去吧!’
他的表情是那么地认真,眼光炯炯有神。
不知为何,家康顿时感到背脊一寒。
(莫非元忠感觉到这将是一场死别吗……)
想到这儿,心里虽然有所悟透,却又不得不装出茫然的样子。
‘你一个人守城没问题吗?你的身体……’
‘殿下!’
‘怎么啦?你似乎一脸困惑。’
‘莫非这不是您的本意?’
‘不是我的本意……’
‘哈哈……’
家康正觉得元忠的语气十分凄凉,突然又转化成轻快的笑声。
‘这是殿下生涯中第二次的大赌注。一次是在三方原的时候……那时候,您凭着年轻,赌下一场。而今是为了能否治理天下而赌下一切……我也就不便阻止了。’
‘哦?彦右卫门,你觉得我在下一场大赌注吗?’
‘殿下,神佛正在看呢!祂们说,如果您这么做,会陷入战国……’
‘或许吧!彦右卫门,如果我就这么袖手旁观地死去,不出半年,日本必定四分五裂,我不认为这是一场赌博。’
‘您的意思是,您有十分的胜算……’
‘这是当然。’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一个人来固守这个城池吧!请您带内藤弥次右卫门与主殿助一同前往。如果留在这儿,也只有和我一死这条路。然而,当此重要之际,岂不太可惜了!
他这一番心里的话,令家康十分感动。
‘彦右卫门!’
‘在……’
‘你认为,一旦我离开,这个城池立刻会遭大军围攻吗?’
‘殿下,我想您已经知道了,您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
‘既然你已了解到这种程度,我也就不隐瞒你,我想这个城池会首先遭到包围。’
‘您不用再说了!我彦右卫门元忠乃三河武士,即使死了,也会让敌人为之丧胆的。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化为火源,将日本分裂为二,继续燃烧。在分裂为二的同时,就是殿下您做大扫除的时候了。哈哈哈……为了死无遗憾,我把所有的饼米做成牡丹饼,供给大家食用。’
元忠说着,抓起了盘子上的牡丹饼,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家康笑了,他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抓起牡丹饼。
‘彦右卫门,你愈来愈像伊贺老头子了。老头子曾经斥责我、教训我,我已听到神佛的声音,才做这个大赌注,为了回礼,就让弥次右卫门和主殿助做你黄泉路上的伴侣吧……’
‘不必!’元忠回答道:‘有五左卫门(松平近正)一个人就足够了。我负责御本丸;五左卫门负责外围。请您带着弥次右卫门和主殿助吧!说不定他们还能派上用场……’
说到这儿,或许心中有太多的感慨。只见他把脸别过去,笑着说道:
‘您前往会津附近之后,如果能像现在这样平安无事,那么有我和五左卫门就够了。如果您东下之后发生事变,这个城池遭到包围的话,附近都没有盟国,即使留下五倍、十倍的人数,结果还是一样,这岂不是无益的牺牲吗?’
‘不,这不是无益的牺牲。’
家康已无法掩住眼中的泪水了。
‘诚如你所说,附近没有盟国。但是只要能固守这个城,只要这样,就可以牵制那些采取观望态度的人了。这是其一。还有,如果让他们二人留下你而离去,他们必定不会谅解,也就无法拚死一战了。如果不为求生做起码的安排,那么我家康的领地和精神上的缺陷,岂不是会祸延及后代子孙,所以,这点你不要再强辩了。’
元忠依旧把脸转向一边,当他听完家康这番话后,很干脆地笑了笑点头。
‘您说的也有道理。’
‘那么你是明白了?’
‘不,或许我和您的体认不同,如果您胜了……就能够统一日本,到那个时候,天下人会认为我元忠袖手旁观,远走伏见,这岂是我所希望的?就请您答应我吧!’
‘彦右卫门……当你还是孩子的时候,我曾经为养伯劳鸟,却以老鹰之态饲养,而受到你严厉的斥责。’
‘哈哈……这件事确实使我十分愤怒,我还记得从走廊掉下去,大吃一惊的情景呢!’
‘就是那个时候的获益,才能使我家康依旧保持老鹰之身。’
‘我知道您绝不是饲养在手上的老鹰,在这次战争中,也请您好好模仿全日本的老鹰们吧!’
‘如何,今晚就你我畅饮一番。’
‘好啊!’
当夜,二人惜别至深夜,每个人都超出自己的酒量,沉醉在五十年的回忆中。
鸟居元忠亦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
家康虽不至于如此,但又何尝不是抱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心呢?
他们在超乎生死的境界,给自己下了赌注。
他能不能用自己的手,重建这个在秀吉死后半年就变得混乱不堪的天下呢?
还是他这忍辱负重了五十多年的宝贵生涯,将和松永久秀、明智光秀一般,变得徒劳无功而终呢?……
(的确,这是一场大赌博。)
二人不时地握着手,悲凄地笑着。
天快亮了,鸟居元忠牵着家康的手回到寝室。
‘--我对这个世界已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说到这儿,他急忙打住话
‘--不,我想殿下您一定能够重整天下的。’
重整天下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当他明白的时候,已经六十出头了。
‘--就连太合先生也只能巩固到他死后一年。不,或许他有心巩固,但是只怪他在将领中留下了争夺的种子……这点您千万不能忘记……’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着。一个人气量再怎么卓越,毕竟他的生命是有限的。如果在订立计画之前,不能悟得此意,那么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幻。元忠借着回忆往事,表达了他的意见。
最近元忠曾向别人询问,关于家康命令元佶刊行的《贞观政要》。
以前,他以不逊于本多作左卫门的顽固武骨自夸,而今则表示:
‘--学问是无价之宝。’
‘--一个人的事业能否存续在于德。太合先生虽然有器量,然而其贤德却嫌不足。’
若有人表示怀疑,他便会发出这样的豪语。
‘--即使有十万大军迎敌,或是在可怕的深水热火中,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只要有战争,我就投入,将来你们就在城里点个火,把我火葬了吧!’
当天夜里的交谈,对家康而言,是刻骨铭心的。
第二天十七日,人马在伏见城休养一日,家康则在十八日早晨乘轿离去。
元忠、家长、家忠、近正四人排列在大门外目送他。当时的元忠,以及家康,个个都是一副严肃的武将面庞,丝毫没有感伤的痕迹。
离开伏见之后,半途就可能进入战场了。毕竟一到达近江路,就很接近石田三成的势力范围。
家康在中午已抵大津,接受京极宰相高次的宴客。高次之妻乃秀赖生母淀君的妹妹,也是秀忠之妻阿江与的姊姊。
家康相信高次是他的盟友,但是目前还不到告诉他真正的对手是三成的时候。
目前一切事态显示,敌人是会津的上杉景胜,家康必须表现出热衷于讨伐景胜。
在大津接受飨宴之后,家康于当天和几名近臣一起来到石部。
抵达石部,令人惊讶的是与三成保持密切连系的长束正家,早已先行拜谒了。
他必定是在三成的命令之下,前来探查家康的心意……
长束正家的六万石居城在近江的口。
水口在距离石部三里十町远的地方,正家先回到自己的城堡,再前来石部相迎。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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