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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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7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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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数缴交国库。盐税亦是国家的“正项”,“赎官”的费用如果出自盐税,等于动用了国家的“正项”,如是,湘系以及他本人的压力就大了——这本来是他担心的。

    现在,可以放心了。

    同时,他也不由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江淮盐业公司”,真正深不可测!一年下来,数百万两的盐税之外,自身的利润,看来亦是以百万两计的!

    于是衷心的感慨,“王爷高瞻远瞩,竹生斑斑大才!也不过两年的时间,两淮的盐政,便脱胎换骨了!相较之下,我真是羞惭无地了!”

    两江总督兼两淮盐政,不论是督江,还是整顿盐务,曾国藩都是赵景贤的前任。

    “涤翁说哪里话来?”关卓凡说道,“涤翁接管两淮盐政之时,正是兵燹之余,百废待兴,万事开头难,没有涤翁的筚路蓝缕,赵竹生整顿两淮盐务,也不能如此顺手!”

    说着,“呵呵”一笑,“涤翁前人栽树,竹生后人乘凉,如此而已!”

    “不敢当!不敢当!”曾国藩连连摇头,“惭愧!惭愧!”

    曾国藩如是说,不尽是谦虚——他督江的时候,确实已经开始着手整顿两淮的盐政,可是,另一方面,湘系的势力,也同时进入了两淮盐场,其中还有同李世忠的势力勾连在一起的,对此,曾国藩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景贤整顿两淮盐务,可是“不分良莠”,连湘系的势力,一起清了出去的。

    “咱们就这么定下来了罢!”关卓凡说道,“具体如何办理,自然还有许多细节,要一一斟酌,待章程拟了出来,我叫人拿给涤翁阅看。”

    曾国藩连忙欠一欠身,“不敢!”

    叹了口气,“王爷盛意可感!我不晓得再说什么好了,只是——”

    “涤翁还有什么见教,尽请明言。”

    “我是想,数目还是太大了一点!依我之见,九品十八级,最低一级,二百两银子,足够了!湖南的乡下,不比江宁的城里,二百两银子,买田置地,精打细算,足够谋一小康了!至于最高的提督一衔……我看,三千两银子,也尽够了!”

    “这……”

    “王爷,”曾国藩用十分恳切的语气说道,“这毕竟不是酬功——给的太多了,真就会有人以为,自己骚扰地方,还骚扰的有功了!而正经生业、安分守己的,只怕会心下不平!”

    顿了顿,“拿我们湖南话说,这实在不过是‘送瘟神’罢了!”

    “‘送瘟神’?”关卓凡笑了,“涤翁此说,倒是有趣。”

    曾国藩微微苦笑了一下,“还有,升米恩、斗米仇,给的太多,撑大了胃口,有时候,反倒——”

    说到这儿,打住了。

    关卓凡心中一动:升米恩、斗米仇?

    确实如此啊。

    他认真想了想,确定曾国藩要求削减“赎官”的银数,目的只是不想为湘系招来更大的讥嘲;另外,也确实是“老成谋国”——为朝廷着想,为自己的后任着想。

    俗话说的好,“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别人既然如此为自己打算,自己也不能不掉过头来,替别人打算、打算。

    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别的什么用意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那好,就照涤翁说的,提督一衔,三千两银子;等而下之,最低的一级,不少于二百两!”

    说到这儿,微微一笑,“涤翁替竹生省下了好几十万两银子,我看,他得好好儿的谢一谢涤翁!”

    *

第一九零章 同志们好!() 
陛见的第二天,曾国藩入宫陛辞。

    陛见、陛辞,前后紧连在一起,这是极少见的情形。

    摆在台面上的理由,是年近岁晚,既然登基大典“宣诏官”的差使已经交卸了,就该赶回保定,处理年底积压的公事,好从容封印过年。可是,赶得如此匆忙,就不免有人暗中嘀咕了:京师是什么是非之地吗?曾涤生这一趟差,怎么仓促到了这种地步?一副对什么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反正,在京期间,由始至终,除了轩亲王,曾国藩再也没有正经见过第二个客。

    陛辞依旧由轩亲王带班,皇帝不像陛见时那么长篇大论,整个过程,不过行礼如仪,就毋庸赘述了,值得一说的,是曾国藩得到的赏赐。

    朝珠、笔砚等文绮珍玩,算是例行公事,没有什么太出奇的;较为引人瞩目的,是“赏穿带素貂褂”——通常情况下,这是王公亲贵才有的荣耀。

    这些都罢了,真正“逾格”的是赐御书匾额——御书匾额本身不稀奇,可一次过赐御书匾额四方,就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了。

    这四方匾额是:“元辅休戚”、“礼堂硕望”、“德侔厚载”、“夙延庭诰”。

    名是“御书”,其实不是洪绪皇帝的亲笔——不好意思,洪绪皇帝的法书,不过童蒙水准,远远不到可以“御书匾额”的程度,这四块匾,其实是“南书房行走”、“上书房行走”的翰林们的代笔。

    就是匾额的内容,也不是皇帝自己亲撰的——皇帝虽然已经跟婉贵妃习学了半年,撰拟匾额的本事,却也还没有——四块匾额的内容,都是皇夫代皇帝拟定的。

    有人说,一口气御赐四方匾额,真正是好生别致,倒像是替曾涤生提前“盖棺定论”了似的——“立德”、“立功”、“立言”,嘿,“三不朽”,占全了!

    何以言之?

    “诸位请看,‘元辅休戚’,典出《旧唐书》之《杜让能传》,‘卿位居元辅,与朕同休共戚,无宜避事’——这自然是指‘立功’。”

    “另外,本朝的宰辅,即大学士,位秩虽隆,毕竟不同于唐朝的宰相,其实‘备位’而已。‘与国休戚’一类说法,通常只用于亲王、郡王,至少,也得是个贝勒、贝子,极少用于汉人和外臣,天语以此褒奖,真正是异数了。”

    “嗯,有道理!”

    “再说‘礼堂硕望’,‘礼堂’者,自然是指‘习礼堂’,这是说曾涤生的经学,造诣深湛,卓然有成,足以嘉惠后学——这是‘立言’。”

    “嗯!”

    “‘德侔厚载’,自然是指‘立德’——至此,‘立功’、‘立言’、‘立德’的‘三不朽’就全了!”

    “‘夙延庭诰’,是说他会治家——好家伙,‘三不朽’之余,又能把儿子教的很好,那曾涤生不成了,嘿嘿——”

    “我晓得老兄的意思——‘曾圣人’?”

    “是啊!嘿嘿!”

    “曾涤生不过就做了一回登基大典的‘宣诏官’,‘上头’就这么给他面子?”

    “恐怕不止于‘宣诏官’之一端——听说,昨儿个,曾涤生到朝内北小街,和轩亲王竟一夕之长谈,就是不晓得谈了些什么?”

    “你是说……”

    “嘿嘿,我啥也没说。”

    “嗯……这四方御书匾额,不晓得曾涤生是运回湖南老家呢,还是就悬挂在直隶总督衙门里?”

    “那得看‘元辅休戚’、‘礼堂硕望’、‘德侔厚载’、‘夙延庭诰’——曾涤生是否皆居之不疑喽!”

    “到底是御书匾额,无论如何,也不能束之高阁的吧?”

    “嗯……也是!”

    ……

    种种议论,慢慢发酵,不过,暂时都不关关卓凡的事情,他带过曾国藩陛辞的班,就出宫办自己的差使了,今天的差使有二,上午一桩,下午一桩,上午要去东堂子胡同的外务部,下午要去银杏胡同的顾问委员会。

    两桩差使,性质其实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项要办,就是那套年终岁晚、“中央领导莅临指导工作、看望慰问广大一线工作人员”的把戏,这一套嗑,《乱清》的读者在电视上看得多了,毫不稀奇。

    不过,不稀奇的是二十一世纪,在十九世纪的六十年代,轩亲王此举,可是一等一的稀奇!

    北京城的“部委”太多,这出戏,轩亲王不可能一家家的唱过去,只能择其二、三要者,以为典型。

    关卓凡身上既兼着“外务部总理大臣”的差,外务部便为其本职,是一定要去的。

    郭嵩焘未入军机之前,关卓凡是顾问委员会“管部”的大军机;郭嵩焘入直军机之后,顾问委员会“管部”的大军机,名义上自然就换成了郭主委自己,不过,关卓凡于顾问委员会的角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顾问委员会重大事宜的“终审权”,依然握在关卓凡手里,顾问委员会一切重大事宜,郭嵩焘依然只是向关卓凡一人报告,顾问委员会依旧是和关卓凡关系最紧密的一个“部委”,因此,外务部之外,轩亲王“视察、慰问、看望”的,就选了顾问委员会。

    轩亲王到达之前,东堂子胡同就戒了严,不过,只是不许“闲杂人等出入”,正经来办公事的,并不受影响——多了一层“安检”而已。

    两个“部委”,由上而下,都事先打了招呼:见到轩亲王,站起身来,俯首致意即可,不要上前请安,更不要行大礼,不然,多少司官佐吏,此去彼来,什么正经差使,都不用办了;如果一拥而上,那更加是乱了套了。

    轩亲王由文中堂陪着——文祥兼着“外务部协办大臣”的差,到了东堂子胡同,外务部尚书钱鼎铭已率侍郎以下一众高级官员在大门外迎接,行过国礼,迎入大门。

    此后,外务部的官员,无分职位级别,见到轩亲王,“俯首致意”即可了。

    文大臣、钱尚书陪着,轩亲王一个司、一个司的“看望”过去,他的身边,除了图军门等亲卫之外,还有一华一洋两个“摄影师”随侍,镁粉不断燃起,烟雾弥漫,外务部里,大大的热闹起来了。

    *

第一九一章 偶像和粉丝() 
轩亲王在文中堂、钱尚书的陪同下,一个司、一个司的“看望”过去,他满面春风,就是对未入流的佐吏,亦熙熙然如对家人,除了公事,还会问“家里几个孩子”、“年货备办齐了没有”一类极接地气的问题,偶尔开一、两个诸如“如此说来,明年是老兄的本命年,该穿个红的了”一类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低级官员、佐吏,平日欲见轩亲王一面亦不可得,更别说想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闲话家常”了,喜出望外者有之,受宠若惊者有之,还有的人,激动的手足无措,话都说不大利落了。

    外务部里里外外,笑语欢声,倒像是提前过了年似的。

    所有的司都“看望”过了,回到外务部大堂,轩亲王在外务部一众高、中、低级官员的簇拥下,长篇大论,颇有训谕。这个花样,亦即后世中央领导“视察工作”的例牌节目——“重要讲话”、“重要指示”。

    轩亲王在外务部发表的“重要讲话”,史称“东堂讲话”;其后在顾问委员会发表的“重要讲话”,史称“银碗讲话”,合在一起,称“东银讲话”——外务部在东堂子胡同,顾问委员会在银碗胡同。

    这两篇“重要讲话”,经过大力宣传、推广,不断发酵,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对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等方方面面的发展,发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具体内容,容后再表。

    发表过“重要讲话”,就是“大合照”了。

    最初的计划,是外务部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和轩亲王照一张“全家福”,可是,后来发现,为难的很——外务部人员众多,而外务部亭台楼榭虽多,却找不到一处轩敞到足以容纳所有人的所在——除非拉到外头去拍照。

    那就不大合适了。

    于是只好改变计划,各司除了主官之外,余者“抽签”。不过,名为“抽签”,其实还是“暗箱操作”——形容轩昂者,自然要占些便宜,入选的概率要大一些。

    “大合照”之后,轩亲王“发赏”:不是银子,而是数百包一模一样的“年货”——外务部所有官员佐吏,无分级别高低,一人一包。

    其中的一包,作为“样品”,拆了开来,摊在桌面上,一眼看过去,干果、干货、茶叶、点心……琳琅满目。

    其中尽有普通人家难以置办的货色:譬如整条的宣威火腿,花花绿绿的外国糖——这样东西尤其难得,一般来说,租界之外,只有宫里以及少数亲贵家里才见得到,别看外务部是中国第一号办洋务的所在,大多数官员佐吏,也是没有吃过“洋糖”的。

    轩亲王的“发赏”——形同后世的“慰问品”,对于高级官员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大多数中、低级官员和未入流的佐吏们来说,却是既十分实惠、又十分贴心。

    “发赏”之后,便到了午膳的辰光了,于是,外务部的小厨房开伙,轩亲王由文中堂、钱尚书陪着,和外务部的司官们一起,用了一顿十分“亲民”的“便饭”——拿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工作餐”了。

    至此,轩亲王对外务部的“视察”,圆满结束。

    接下来,轩亲王一行,奔赴崇文门内大街银碗胡同的顾问委员会。

    顾问委员会这儿,可比外务部热闹的多了。

    这个“热闹”,是“看热闹”的人多。

    轩亲王莅临指导工作,银碗胡同和东堂子胡同一样,一般出警入跸,不许闲杂人等出入,不过,除了办正经公事的,另有一种人,不在“闲杂人等”之列——宗室、觉罗。

    顾问委员会兼管“奉恩基金”,平日里,本就有不少宗室、觉罗出出入入。黄带子、红带子造访顾问委员会,会有茶水和小点心招待;下边的司员得空了,也愿意陪着他们,神侃瞎聊,于是,有的闲散宗室,就把顾问委员会当成了茶馆,几个人约上,一起到顾问委员会闲坐,吹牛打屁,能泡上大半天。

    这种情状,言路上曾经啧有烦言,有御史上折,说顾问委员会乃国家重地,宗室们如此行为,实在不算庄重,请朝廷下旨严禁。

    “上头”问起郭嵩焘的意思,郭嵩焘却说“并无妨碍”,宗室们也是晓得规矩的,进了顾问委员会,只会在“接待处”闲坐,并不会随意走动,不该他们去的地方,他们是不会去的,“奉恩基金”本就是替宗室排忧解难的,大可不必摆出一副“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模样来,一切照旧就好。

    如此,“上头”便不为己甚了。

    黄带子、红带子们闻讯,都说郭筠仙表面上崖岸高峻、生人难近,其实“外冷内热,实在是个好人”。

    郭某人是“好人”,他上头的关某人,就更加是“好人”了。

    今儿一听说轩亲王要来“看望、慰问”顾委会,立时便有许多人相互招呼,“走,看轩三去!”

    关卓凡自晋爵为轩郡王之后,宗室、觉罗之间,私底下对他的称呼,便开始由“关三”升级为“轩三”了。

    当然,依旧称呼他“关三”的,也不少。

    轩亲王的仪仗刚进入银碗胡同口,顾问委员会门口聚集的一大群黄带子、红带子,远远的看见了,纷纷喊道,“来了,来了!”

    仪仗没有一直行进到顾问委员会的大门口,而是在距大门数丈之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脚踏放下,轩亲王低头弯腰,下得车来。

    他一现身,欢呼声立刻响了起来。轩亲王挺直身子,含笑抱拳,做了个四方揖。欢呼的声浪立马高了上去,还夹杂着热烈的鼓掌声。

    像在外务部的时候一样,郭嵩焘带着顾问委员会的高级官员,在大门前等候。

    图林在前开路,关卓凡满面笑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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