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乱清- 第69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五代十国,中国四分五裂,吴权败南汉于白藤江,称吴王,建立吴朝,是为越南脱幅中国之始。”

    “继之而起的丁朝,面儿上,和中国的关系,倒还过得去。不过,也就是自丁朝开始,越南有了自己的国号,且对内自称皇帝;同时,宋太祖封丁主为交趾郡王——这就等于承认,越南为中国‘属国’,而非‘属土’了。”

    “黎桓篡丁朝代之,是为前黎朝,这个前黎朝,可就和中国大打出手了。”

    “宋太宗想着‘兴灭继絶’,然而,却小看了这个黎桓,宋军轻敌,中了人家的诱敌深入之计,大败而归,连主帅侯仁宝都被杀死了。”

    “不久之后,李公蕴又篡前黎朝代之,是为李朝——和黎桓篡丁朝的过程,几乎如出一辙。”

    “李朝的国势,愈来愈强,终于按捺不住以蛇吞象的野心,大举北犯,这才有博川方才说的熙宁之役。这一回,胜负易位,越南算是暂时老实了。”

    “陈朝继李朝而起,中国呢,元灭了宋,兵锋南指,中、越两家,再次兵戎相见。蒙古人无敌于天下,却三战三败,始终奈何陈朝不得。”

    “明永乐年间,陈朝内乱,外戚篡位,成祖应陈朝遗臣之请,派兵进入越南,灭掉了篡位的胡氏。可是,这一回,中国没有‘兴灭继絶’,而是在越南设郡县,置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时隔数百年之后,再次把越南变成了‘属土’。”

    “可是,成祖崩后不过数年,黎利即发动民变,逐明军出越南,是为后黎朝。”

    一口气说了下来,轩亲王对越南史实,熟稔至此,在座之人,都不由十分佩服。

    “再往后,”关卓凡继续说道,“就和目下的局面,大致接的上头儿了——南阮北郑,二分后黎,期间,西山兴起,灭阮郑,灭后黎,然后——”

    顿了一顿,微微一笑,“再和咱们打了起来。”

    这一段史实,在座之人,都非常熟悉:后黎求告******,高宗以“兴灭继绝”之义,派两广总督孙士毅带兵护送黎氏复国。未曾想,孙士毅几乎完全重蹈了侯仁宝的覆辙:轻敌冒进,先胜后败,狼狈逃回中国。

    孙士毅的运气,比侯仁宝要好,既未阵亡,逃回之后,高宗也没有要他的脑袋,不过,经此一役,君臣上下,都晓得,“兴灭继绝”神马的,是没有可能的了,只好捏着鼻子,承认了西山取代后黎的事实,册封西山阮惠为安南国王。

    “这是越南和中国打的最后一仗,”关卓凡说道,“不过,也幸好阮惠死得早,不然,说不定还要再打一仗呢。”

    “王爷说的极是!”文祥说道,“这个阮惠,曾向接替孙士毅出任两广总督的福康安递交文书,说要什么‘申明故疆’,为福康安断然回绝——哼,‘申明故疆’,那不是公然觊觎两广之地吗?”

    “不错!”曹毓瑛接口说道,“阮惠狼子野心,非止一纸文书!他还暗中资助西南一带的天地会、白莲教等逆党,逆党党首,多有因之接受西山朝的伪职的。”

    顿了一顿,“尤不可恕者,阮惠大力扶植南方海匪,对陈添保、梁贵兴、谭阿招之流,不但封以官职,更准其以越南为巢穴,甚至直接为他们提供兵船——这些兵船,较之海匪自造的,更加高大、更加耐用。”

    “有了西山朝的扶植,南方海匪,愈发猖獗,几不可制。他们不但骚扰村镇,抢掠烧杀,有的时候,竟公然围攻炮台,守军多有死伤。水师往剿,海匪接战不利,便退往越南的巢穴,官军鞭长莫及,只能望洋兴叹。”

    “嗯,”许庚身说道,“阮某如此可恶,说到底,还是为了他的‘申明故疆’——将来万一‘有事’,这些海匪、逆党,都可以成为他的接应。”

    “我在越南,”唐景崧说道,“听到过这么一个说法——西山光中五年,即乾隆五十七年,阮惠曾经派出使者,请高宗纯皇帝择一公主‘釐降’于他,并要求以两广之地为公主之妆奁……”

    什么?!

    唐景崧的话没说完,听众的眼睛就睁大了。

    “还不止呢,”唐景崧说道,“阮惠一面请求‘和亲’,一面调集兵马,包括什么‘象军’,准备大举渡海,直薄广州。”

    什么什么?!

    “就在此时,”唐景崧继续说道,“阮惠突患恶疾,不良于行,北犯的计划,才被迫中止。”

    顿了一顿,“所以,王爷方才说的对极了——如果不是阮惠死得早,中、越之间,真的还要再打一仗呢!”

    真正是匪夷所思!

    关卓凡沉吟说道:“这个事儿,咱们不知道呀——是吧,博川?你的印象中,有没有什么档案,有相关的记载呢?”

    文祥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应该是没有。”

    转向唐景崧,“维卿,此事可靠吗?西山既然已经派出了使者,咱们这儿,怎么一无所知呢?”

    “据说是这样子的,”唐景崧说道,“使者进入中国,还没走出两广,因为阮惠暴病,北犯计划被迫中止,于是紧急将使者招了回去。两广官员,不好说晓不晓得使者的真实目的,不过,就算晓得,想着既然使者已经中途折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向朝廷奏报此事——此事若报了上去,那得掀起多大的风波来?”

    “虽然西山朝对于阮朝来说,是‘伪朝’,是‘九世之仇’,但这个事儿,言之凿凿,越南自己,也有相关的史录,所以,我觉得,应该确有其事,不是阮朝故意造出来污蔑西山朝的。”

    “如果是真的,”文祥一声冷笑,“越南历朝历代,就数这个西山阮惠,最为嚣张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匈奴、突厥?就是匈奴、突厥最盛之时,也不敢说‘以两广之地为公主之妆奁’之类的话!”

    微微咬了咬牙,“琢如说的对,真正是狼子野心!”

    “是‘狼子’,”关卓凡说道,“不过,说到底,‘夜郎’罢了!越人局促南天一隅,即以一隅为南天,再凶悍、再有本事,其实亦不知天下之大!所以,一旦身强体壮,便生以蛇吞象之妄念——这条蛇,其实并不真的晓得,大象的体格,到底有多大?”

    这番见解,确为“睿见”,众人纷纷赞道:“王爷睿见!”

    “如果自觉身子骨儿还虚着,”关卓凡微微一笑,“便观望风色,首鼠两端,‘事大’、‘朝贡’什么的,都是权宜之计,如果风向转变,有机可乘了,便随时预备着,行后李、西山之事!”

    属下们再次大赞:“王爷睿见!”

    所谓“后李”,就是前边儿提到的和宋朝大打出手的李朝,因为大约是中国南北朝的时候,越南出现过一个“万春国”,国王姓李,也是“李朝”,为区别于这个“前李”,史家就把李公蕴建立的正经李朝称为“后李”。

    “‘观望风色,首鼠两端’,”郭嵩焘说道,“王爷形容入妙!就拿阮朝来说,貌似恭顺,可如果不是‘观望风色,首鼠两端’,何以整整一十六年,不遣使入贡?还不是要看一看形势,看看洪杨之流,到底能不能颠倒乾坤?”

    文祥点头说道,“筠翁,你这也是诛心之论!”

    “还有,”钱鼎铭说道,“维卿,这个阮朝,‘越南’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个国号,叫做‘大南’的?”

    “是!”唐景崧说道,“只凭这一条,阮朝就坐实了王爷的‘观望风色,首鼠两端’的八字的评了!”

    顿了一顿,“这是明命王弄出来的花样。嘉隆王向天朝请封的时候,请求定国号为‘南越’。仁宗睿皇帝不许,将‘南越’掉了个个儿,赐国号‘越南’。‘越南’也算佳号,不过,阮主所求未餍,对于这个国号,其实是不满意的。”

    “嘉隆王还好,隐忍未发;明命王继位之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虽不敢明着废除‘越南’的国号,却另行整了一个‘大南’的国号出来。对天朝,越南还是自称‘越南’,可是,关起门来,政府文诰上头,就是‘大南’或‘大越南’了。”

    “‘南越’当然不能许他!”关卓凡说道,“嘉隆王虽然嘴上说,‘南’为‘安南’之南,越为‘越裳’之‘越’,低调谦卑的很,可是,心里想的,只怕是秦汉之交,赵氏的南越!”

    “越裳”,不是“越南的衣裳”,而是最古老的一支越族,越南人奉之为自己的先祖。

    “赵氏南越,”关卓凡说道,“除今天越南的中圻、北圻之外,还掩有两广大部、福建一部,真许了他‘南越”的国号,有朝一日,怕他不会拿着‘南越’二字,来向咱们‘申明故疆’,将两广、福建都划了给他?”

    众人齐声说道:“王爷睿见!”

    “总之,”关卓凡说道,“清清楚楚了,越南这个‘藩服’,从来没真正的‘服’过,拿老百姓的话说,就是‘养不熟’!”

    顿了一顿,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所以,对于越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养’着他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服不服?() 
众人心中皆是微微一跳,“是!请王爷训谕!”

    “‘藩服’、‘藩服’,”关卓凡说道,“最紧要的,不是‘藩’,而是‘服’!如果明‘服’暗不‘服’,甚至,嚣张起来,连明面儿上,也不肯‘服’,那么,那个‘藩’,就是形同虚设,就是假的!”

    顿了一顿,那丝狞笑又回到了脸上,“如是,这个‘藩’,要么我就不要了,扔了,爱谁谁!如果要,那就得要个真‘藩’!拿一个假‘藩’来充门面,说的再难听点儿,‘打肿脸充胖子’,有什么意思?”

    众人皆晓得,这个“藩”,轩亲王是绝对不会真的“扔了,爱谁谁”的,那么,就必得——

    “得叫他‘服’!”关卓凡微微的咬着牙,“打也好、骂也好、揉也好、搓也好——反正,得叫他‘服’!彻底的‘服’!一辈子‘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服’!”

    好!

    “服”——彻底的“服”,一辈子“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服”——敢情好!

    所有人的心头,都倏然热了起来。

    可是,怎么样才能叫他真“服”呢?

    “咱们的宗藩制度,”关卓凡沉声说道,“得改一改了!”

    微微一顿,“别的藩属,暂时可以不动,可是越南这儿,得改了!——先从越南这儿改!”

    听众们聚精会神。

    “现在的宗藩制度,”关卓凡说道,“作为藩属,不过登基、继位之时,请个封;隔个几年,遣个使、进个贡——那点儿贡品,根本不值几两银子,咱们回赏给他们的,倍于其值,如果是做生意的话,每一次,咱们都在做亏本生意!”

    “本来,亏点儿就亏点儿,也没有什么,如果能够在别的地方找回来些好处,亏,咱们也认了!可是,掰掰手指头,再没有什么别的好处了!——人家家里边儿的事儿,内政、人事、经济、军事,哪一样,都不干咱们的事儿,像越南这种‘藩服’,索性,连外交都不干咱们的事儿了!”

    “《西贡条约》,还可以说是打输了仗,无可奈何;《凡尔赛条约》呢?签《凡尔赛条约》的时候,没人拿刀子架到他们脖子上吧?”

    “人家有跟咱们打过一声招呼吗?”

    “人家家里边儿闹家务,一声不对付,抄起家伙就你砸我、我砸你,也没有哪个想着,先禀告天朝一声,叫天朝替他们剖断是非曲直?”

    “只有等到要‘兴灭继絶’了,才会哭着喊着跑到中国来,求天朝替他做主!”

    说到这儿,关卓凡重重冷笑一声,“‘兴灭继絶’——那是动动嘴皮子,一道诏书的事情吗?那是不晓得死多少人、花多少钱的事情!”

    “死的,都是中国的士兵!花的,都是中国老百姓的血汗钱!”

    “中国人流了血,花了钱,如果能够换来‘藩服’的老老实实,也罢了;可是,像越南这种‘养不熟’的,时不时的,还反过来要咬你一口!你还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防着他!这算什么?这不是在南边儿养了一条狼——白眼儿狼吗?”

    “这叫‘藩服’?哼!”

    “这个冤大头,咱们不能再做下去了——要改!”

    “是!”

    众人齐声应道,同时,都在快速的转着念头:

    怎么改呢?

    难道——

    心思最敏捷的人,心跳已经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

    “‘藩服’,之所以名实不副,”关卓凡说道,“关键就在于——我方才说的,人家家里边儿的事儿,哪一样,都不干咱们的事儿!”

    “是个人就会想,既然不干你的事,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想叫‘藩服’真正听话,不仅有‘藩’之名,亦有‘服’之实,就得将藩服家里边儿的事儿,也管了起来!”

    管?怎么管?

    “管?怎么管?”关卓凡自问自答,“这个‘管’,可不是动动嘴皮子、颁一道诏书的事情——没有用!人家只当你是耳旁风!再者说了,天长地远,讯息不灵,情况不明,就管,亦无从措手,别的不说,诏书来回一趟,得好几个月的时间——连黄花菜都凉了!”

    “要管,”关卓凡一字一顿,“最起码,得派出使者,在‘藩服’常川驻停!——这还不够,若不修武备,使者说的话,就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使者自身的安危,亦无法保证——所以,还得在‘藩服’驻军!”

    “一句话,你不捏住人家的脉门,就不要指望人家听你的话——就管他不住!”

    果然!

    听众们的眼睛中,一个个的放出光来。

    不过——

    “有人会想,”关卓凡说道,“在‘藩服’派驻使者、军队,这个,使者也罢了,军队,那是要大把花钱的!咱们现在,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在‘藩服’驻军,财政上,吃得消吗?”

    “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不过——亦不必过虑!”

    “第一,诸多‘藩服’之中,必得拿他改弦更张的,暂时只有越南,咱们饭一口一口的吃,暂时不必及其余,财政上,只考虑越南一家就好了。”

    “第二,目下,咱们在中越边境,是常川驻军的,这批驻军,大伙儿都晓得的,主要不是为了境内的土匪,而是为了越南——同样是驻军,同样要花钱,为什么只在中越边境驻扎,而不移驻河内、顺化、西贡呢?

    微微一顿,“河内、顺化、西贡驻军了,中越边境,就不需要那么多军队了——通扯下来,军队的数目没有增加多少,钱也没有多花多少,何乐而不为呢?”

    对呀!

    “还有,”关卓凡似笑非笑的,“天朝在‘藩服’驻军,为的是保护‘藩服’,这个‘保护费’嘛……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天朝驻军了,‘藩服’自个儿,就不需要养那么多的军队了,省下来的军费,很该转到天朝驻军这儿来——如是,也没有给‘藩服’增加更多的负担,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妙啊!

    “王爷高屋建瓴,擘画明白!”文祥代表听众们发言,“这确实是……四角俱全的好事儿!”

    关卓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各位,我还有几句话,就搁在这间屋子里了——你们六位之外,不要再入第七人之耳了,如何?”

    众人凛然,“是!”

    “不瞒各位说,”关卓凡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