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林艳儿,径自挑了一张凳子坐下,她打开食盒取出一块蒸饼,深深吸了一口
饼香,方才满足的大快朵颐。
可是,直到肚皮撑得鼓鼓的,坐在对面的人儿依然没有动静。
“你打定主意气我一辈子,一句话也不说吗?”寒柳月懊恼的瞪着林艳儿。
她可不曾如此讨好一个人,这还不是因为当初吵着把她带回武馆的人是自己,而
师兄弟妹当中就她们两个是女儿身,她当她是自个儿的妹妹,觉得爱护她是责任,
否则哪用得着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林艳儿还是别扭的闷不吭声。
“你到底还要闹多久的脾气?”寒柳月没耐性的吸起小嘴。当初若不多管闲
事,这丫头今日就不会成了她的责任,她也不必在这儿自讨苦吃,以后,她再也
不干这种蠢事了!
“你还是一点悔意也没有。”林艳儿终于开口了,尖锐的语气说明她还是义
愤难平。
“我有自私吗?”她真的想不通咩!
“你只管自个儿,从来不替别人着想,这难道不自私吗?”
“你难道不管自个儿,只为别人着想吗?”
“我……”支吾了半晌,林艳儿终究找不着言词反驳。
“说来说去,我们都是一个样,你何必为了一把小小弯刀同我计较?”那玩
意儿又不是价值连城,寒柳月想不明白林艳儿为何如此大动肝火,殊不知自个儿
一语道中她的心结,她正是为了那把小小的弯刀耿耿于怀。
“我……我不跟你说了!”林艳儿羞窘的撇开头,无关乎贵贱,在她眼中一
把小小的弯刀也是意义非凡,因为除了意中人,谁会送礼物讨人家欢心,可是,
她怎能承认自个儿的借题发挥是出于嫉妒心作祟?
“你就是要闹脾气是吗?”
紧抿着嘴,林艳儿不知道如何帮自己找台阶下,她厌恶自个儿的嫉妒心,却
又管不住。
“好,不说就不说,以后我也不会再自讨无趣。”强忍心头的怅然,寒柳月
故作潇洒的收拾东西走人。
良久,林艳儿动也不动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对面,说不出的落寞占满心房。
“小师姐,谁惹你不开心?”远远瞧见她闷闷不乐的呆坐在凉亭,李慕鸿关
心的趋上前。
抬起头看着他,试探的念头冷不防的冲进脑海,她脱口道:“师姐。”
“大师姐怎么可能欺负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师姐看起来如此娇小柔弱、惹人怜爱,她怎么有本
事欺负我这个粗手粗脚的野丫头,是不是?”他的反应不出她的预料,却还是深
深刺痛她的心,多么讽刺,真心话竟然敌不过满口的谎言,难道大家都是如此无
知吗?
“小师姐误会了……”
“误会的人是你,什么脆弱、不堪一击,那不过是她用来骗人的手段。”
“小师姐,你先冷静下来,你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
“我没有胡言乱语,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你们都上了她的当。”
“大师姐究竟干了什么事,惹得小师姐生那么大的气?”
“她……你不相信我,我说了又有何意义?”
“小师姐先消消火,平心静气听我说。”完全不受她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影响,
他捺着性子不疾不徐的道来,“大师姐一向最爱护你了,每次师兄们恶作剧吓你,
她总会替你讨回公道。
“记得有一回,几个师兄在你房里放了一条蛇,害你因此生了一场大病,几
天后,他们全被下了泻药,还为了抢茅房打成一团,最后还在大师姐的逼迫下,
一个个准备厚礼向你赔不是,因此我想,也许你是哪儿弄错了,大师姐不会欺负
你的。”
他的话像是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林艳儿怔怔的沉静下来。师姐不但处处维
护她,还教她读书习字,师姐是她的恩人,更是她的亲人,可是她却因为自己的
小心眼与她计较,她说人们无知,由自个儿不也是稚气得可笑吗?
“小师姐,你怎么了?”
闷不吭声的摇摇头,林艳儿好自责。师姐从小到大备受宠爱,只要她眉头一
皱,众人就会急得手忙脚乱,设法逗她开心,就怕她泪水泛滥成灾,这一回她反
过来费心的想化解自己的不快,对她而言这是多么不易,而自己却不领情的摆起
臭架子,师姐想必伤心透了。
“大师姐若有对不住小师姐的地方,我代她向你赔不是。”
“你喜欢大师姐?”
顿了一下,李慕鸿显得漫不经心的笑道:“谁会不喜欢大师姐?”
他的话令她落寞,却是无法抗拒的事实,连她自个儿都不能不喜欢师姐,有
时候她甚至会想,若是身为男子,她一定要娶师姐为妻,师姐虽然看起来娇弱纤
细,却有着男儿的英勇洒脱,她总是可以轻松的与师兄弟们玩在一块,不像自个
儿,大伙儿一见着她,就会显得别扭不自在。
“小师弟请小师姐上如意茶馆,不知小师姐是否赏脸?”
笑了,林艳儿腼腆的道:“我气已经消了,你用不着请我上如意茶馆。”
“我早知道小师姐最宽宏大量,我只是好久没上如意茶馆听说书的讲历史故
事,想念极了,希望小师姐陪我上那儿吃茶。”
“是吗?”
“小师姐是怕我们进得了如意茶馆,却出不来吗?”
“当然不是。”
李慕鸿谦恭有礼的拱手作揖,“小师姐请!”
揉着跳个不停的眼皮,寒柳月无精打采的走出奇珍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两天老觉得胸口闷闷的,干什么都心神不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肯定是小
师妹的事害她心烦气躁、胡思乱想,否则日子过得好端端的,会有什么事?
说起她,自个儿就有气,看那丫头似乎有意求和,可是又不干不脆,三番两
次话到了嘴边又缩回去,她都快忍不住逼她滩牌,偏偏她大话说在前头,这会儿
实在拉不下脸来,万一她弄错了,人家根本没意思打破僵局,她岂不成了笑话。
“姑娘当心!”
可惜,警告声来得太迟了,寒柳月还是硬生生的撞了上去,整个人随即往后
一栽,所幸,一只强壮有力的臂弯及时保护了她。
她惊魂未定的抬眼一瞧,视线正好对上那两道深不可测的目光,她的心像是
被揪住了般,呼吸顿时一窒,是他!
三魂七魄仿佛被勾走似的,卫楚风痴缠的直瞅着她,他的目光燃着吞噬的火
焰,他的气息散发着狂野的霸道,她不由自主的陷在其中,忘了自个儿身在何处。
一个转眼,他若无其事的回到平日的冷漠,扶正她的身子,语气淡然不带一
丝感情,“姑娘还好吗?”
心虚的想掩饰那股来势汹汹的心慌意乱,寒柳月粗声粗气的道:“你是怎么
走路,没长眼睛吗?”
“对不起,若知道站在这儿会碍着姑娘的路,我定当走避。”
“你的意思是我自个儿没长眼睛撞上你?”两眼愤怒的圆瞪,可是即便如此,
她看起来依然娇弱得楚楚可怜。
不承认,亦不否认,卫楚风淡淡的指道:“姑娘似乎心事重重。”
“我……”呃……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见四下的环境,这儿正是如意茶馆
一旁的柳树下,照这情况看来,错好像真的在于她。美眸一眨,泪水就凄凉的绕
着眼眶打转,寒柳月像是忆起了伤心事,神情顿时凝重。
“姑娘怎么了?”
“对不起,失礼的人是我,我自个儿心神不宁没瞧见公子,我……”唇瓣微
微颤抖,她无助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姑娘是不是遇到困难?”
咬着下唇,扭绞着手指,她一副难以启齿的窘态。
“姑娘直说无妨,也许我帮得上忙。”
“我正为银子急得发愁,不知道可以上哪儿挣钱。”
“姑娘为何要挣钱?”
幽幽一叹,她虚弱的道:“我爹爹为了偿还赌债,决定把我卖到青楼,除非
我能够在三天之内筹到银子帮他还债,可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干什么?”
“姑娘要多少银子?”
顿了顿,她显得犹豫不决,不过最后还是怯怯的举起左手,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
仿佛他说的是天文数字,她忙不迭的摇头,“不不不,十两。”
“十两?”
“公子别小看十两银子,十两银子足够我们一家子三个月得以温饱。”
“我没有嘲笑姑娘的意思,只是讶异天下间竟有如此狠心的爹。”
“这是公子不明白穷困的可悲,当你有一顿饿一顿,随时都是山穷水尽,惟
一能够想的是如何活下去,谁还会在乎良心?”
“姑娘所言极是。”
“对我爹而言,我若能卖到青楼反而是一件好事,家中少了一张嘴巴吃饭,
我也不用跟着他们饿肚子,这是一举两得。”
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半晌,他随即取出银子放进她手里。
一惊,她状似不解的望向他,“这是……”
“十两银子对我是九牛一毛,可却能救姑娘免于危难,请姑娘收下。”
“我不能收。”她正气凛然的把银子退回去,不过却教他挡了下来。
“难道姑娘宁可沦落青楼吗?”
“你我素昧平生,我怎么可以平白无故拿公子的银子?”
“姑娘若能想,也许有一天你可以回报我今日的相助,相信姑娘不会再为区
区的十两银子耿耿于怀。”
“这……”几番挣扎,她好无奈的妥协了,“谢谢公子的大恩大德,将来柳
儿一定把银子还给公子。”
“姑娘言重了,区区十两银子何足挂齿?”
“柳儿不能白白受惠,可是,不知柳儿如何找到公子?”
“若是有缘自会相逢。”
“公子……”
“姑娘还是赶紧把银子送回去吧!”
“公子今日为柳儿所做的一切,柳儿铭记在心永生不忘,告辞了!”深深看
了他一眼,她仓皇的转身而去。
目送佳人渐行渐远,淡漠的脸上浮现莞尔的笑意。他很期待他们的再次相会,
不知她对他这位未来的夫君会作何反应?
“少主怎么给她银子?”符少祈匆匆忙忙的走出如意茶馆。
打从少主从茶馆二楼的窗边远远瞧见那个女骗子,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可
是少主下令他只能待在二楼静观其变,因此他虽然心急,却又不能不从,就这么
眼睁睁的看着她冲进少主的怀里,然后……
“你最好记住,她是未来的少主夫人,你不但要敬重她,还要保护她。”
怔了一下,符少祈瞳眸慢慢放大,声音微微颤抖,“少主不会当真吧!”
“我已经提亲了。”
“少主何时提了亲,我怎么不知道?”他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少主,除了前
去威震四方作客,少主和寒馆主单独密谈了半个时辰,难道是那个时候吗?
“成亲的人不是你,不知道又何妨?”
“可是,少主随随便便定下亲事,我如何向堡主交代?”
“我爹会很高兴。”卫家人丁单薄,爹一直盼着他早早娶妻生子,卫家的香
火可以从此兴旺,一扫他多年来的晦气。
“堡主若知道少主看上的姑娘是个骗子,他会气死。”
“我不是要你闭上嘴巴吗?”
“我绝不敢多嘴,可是哪天她自个儿露了马脚……”
“这你倒不必为她担心,她自有应变之道。”
“少主对她还真是深具信心。”
眼神转为凌厉,卫楚风淡然的声调中出现了一丝丝不悦,“你话太多了。”
“是。”他好无辜,他是一片忠心护主却……唉!还是安分一点,主人说什
么都对,当下人的就把嘴巴闭上。
一路心神不宁的走回武馆,寒柳月看着手中的银子,心头不若以往诡计得逞
那般来得快活,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怎么会有如此好骗的人?瞧他深沉冷
酷,是个难缠的狠角色,她根本无意骗他,谁知道没三两下就教他掏出银子,着
实令她失望,她宁可他看穿自己的伎俩……哎呀!她是怎么了?她应该为自个儿
感到骄傲,她的本领是越来越高竿了,以后财源滚滚而来。
可是,她怎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说不上来为何,她不喜欢欺骗他的感觉,
若是能再遇见他,她还是老老实实向他坦白……老天爷,她竟然还想再见到他,
她究竟在想什么?
甩了甩头,她用力拍打了一下脸颊。清醒一点,别再胡思乱想了!
“大师姐,我找了你老半天,你上哪儿去了?”在寒柳月的房门外徘徊了一
个时辰,李慕鸿一见到她就像找着救星似的。
“怎么了?”她从来没见过小师弟如此慌张失措,显然出了事。
不发一语,他急匆匆的将她拉进房里。
“究竟发生什么事,你赶紧说啊!”她是个急性子的人。
“师父帮你定了一们亲事。”
“嘎?”
“我不小心偷听到师父向师娘提起你的亲事,师父说你已经十八了,不能再
留你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不以为然的一笑置之,“爹就是喜欢在嘴巴上吓唬人,
及笑之后,他老是唠唠叨叨说要把我嫁人,可至今也没见他为我的亲事着急过。”
“这一回不同,人家已经上门提亲了。”
“这两年来,不是常有人上门提亲吗!”言下之意,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虽然她的“拜金”在扬州城小有名气,可是她说起来也有几分姿色,生得又是这
般惹人怜爱,小小的缺憾当然可以接受,而且话说回来,有谁不喜欢银子,这也
称不上是罪恶呗!
说起这事,她就觉得可笑,她搞不清楚自个儿是如何与两位金兰之交登上
“拜金”之列,君恋星因为管理君家当铺,锱铢必较的本事无人不知,秦舞阳因
为没事就爱找人赌,难免扯上“拜金”之名,可是她呢?她一向很维护自个儿的
形象。
好吧!除了上奇珍苑她会不小心露出马脚,记得有一回,她因为抢先两位好
姐妹买下一只小白鼠,当时兴奋得嘴巴阖不拢,巧的是,她同时发现一只掉落的
荷包,当下毫不犹豫的便冲锋陷阵,怎知,那两个好姐妹的眼睛一样尖,与她一
起出手,就这样,三个姑娘抢成一团,结果是个个鼻青脸肿,而荷包的主人竟然
寻了回来,那场面实在滑稽透了!看样子,她的恶名一定是那时候传出去的。
“可是这一次,师父恐怕拒绝不了。”
“这次上门提亲的是谁?”
“我不清楚,可是我敢说他绝不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好人?”
“他手上似乎握有师父的把柄,他以此要胁师父答应这门亲事,这等卑鄙的
行径,岂会是正人君子所该有的?”
话是如此,可是……好疑惑的皱起眉头,寒柳月近乎喃喃自语的道:“爹爹
为人一向正直,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上?”
“我也很想知道,我差一点忍不住冲进去找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