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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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往生-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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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分上伺候到底,如果拖上个几年,她不变心那才叫怪了。这是人之常情。”
    童骁骑冷冷地道:“这个时候小陈最需要周茜,如果周茜敢离开小陈,除非她带上一家子全部离开本市。”
    许半夏还是淡然地道:“观察她几天,小陈有什么也不要瞒她。如果她有打退堂鼓的准备,阿骑你再把你的话掼给她。”
    高辛夷抢着道:“这话我帮阿骑去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做得到。”
    许半夏哭笑不得,看着高辛夷道:“这不是你做得到做不到的问题。你野猫一只,唱红脸还嫌威信不足,你就做阿骑的跟班吧。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即使周茜勉强委屈地留下,我也不要,生病的人最敏感。周茜要是有个风吹草动,小陈还能看不出来?你们唱红脸后我会找她谈条件,务必让她好好儿地留下。但我还是最希望我们都看错周茜,希望我们的红脸白脸不要出手。”
    老苏听着他们的商量,听得心惊肉跳,怎么这话就跟黑道老大说的似的。这还是老苏第一次见识许半夏锻炼之外的另一面,心里好生佩服,只觉得许半夏敢作敢为,把他以前只敢想不敢说更不敢做的事都做出来了,痛快。不由又联想到胖子的身世,心想,要不是有这等魄力和手腕,她怎么可能会有今天?一早成街头小瘪三了。
    老苏大致把有关白血病的知识,结合小陈目前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三十一)

    众人都没心思吃饭,等老苏说完,许半夏问道:“小陈家里没有听说有上辈得白血病的,他的病会不会与春节前他为了结婚时候穿礼服好看一点,加大运动量锻炼肌肉有关?”
    老苏道:“白血病的确切病因还不清楚,很有可能是小陈感染了致病病毒却没有发作,碰到劳累过度导致机体免疫功能降低,或者其他诸如家庭装修的化学品污染和放射线污染,这些都可以作为白血病发作的催化因素。”
    许半夏听了点头,道:“年前小陈已经因为锻炼过度,一直低热,可能那时候已经处于发作时期,可惜他托大,一直只是在社区医院里当感冒治疗,只去照了个X光排除肺结核。谁都不会想到生龙活虎的小陈会得白血病。别的催化因素应该不会,小陈还没买房子,更别提装修了。”说到这儿的时候,许半夏忽然想到什么,愣在那儿。脑海中,浮现出被废机油染得黑亮的海涂和冲天刺鼻的臭味。一时只觉脑袋中的血如突然抽光了一般,一片空白,而冷汗则是细细地从额角发际慢慢渗出,耳边似乎传来捻着佛珠的老太太苍老的诅咒,“不得往生!”
    老苏一直看着许半夏在说话,见许半夏一张白里透红的胖脸顷刻之间变得煞白,又直着双眼如同中邪,吓了一跳,立刻按住许半夏的脉搏,焦急地大声喝问:“胖子,你怎么了?”童骁骑与高辛夷看了也大吃一惊。
    许半夏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呆呆地看了老苏一会儿,又看了童骁骑一下,决定不对童骁骑说。心理压力这东西,一个人背是背,两个人背,每人肩上也不会少一分重量,何必叫童骁骑也变得不快活,他没想到这上面去是最好。想到这儿,甩甩头道:“我好像突然贫血似的。这样吧,阿骑与野猫你们两个先回家,车子阿骑你开回去,以后就你开着吧。小陈这儿来日方长,我这就去与他家人商量一下以后轮班看护的事,不会放过你们轮值。至于周茜,先看她表现,以后再说。老苏你跟我去病房,小陈家人有什么问题,你实事求是地说。走吧,散会。”说完,自己先起身,大步朝外走。
    童骁骑感觉许半夏心里一定有什么事,但他深信,胖子不会有恶意。只是看胖子的神情,一定不会是小事,心里很想问个清楚,但又深知胖子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她要不说,还是不去问她为好。所以也扯了一下高辛夷,不让她好奇发问。
    两拨人分开后,许半夏这才似是若无其事地对身边的老苏开问:“老苏,化学品污染里面包不包括废机油挥发出来的气体污染?”
    老苏想了想,道:“主要是苯及其衍生物,比如油漆、柴油、汽油之类的,还有一些药品。我不知道机油的分子式是什么,不过废机油里面什么都有,就难说了。”
    许半夏不再吭声,她熟悉机械,虽然不知道机油的分子式,但废机油里面有什么,她大致清楚,要是从汽车里面放出来的黑墨墨的机油,那还真是要柴油有柴油,要汽油有汽油,要苯有苯了。一直到小陈的病房,她都没再说话。小陈的亲属该来的已经都到齐了,大概是已经听了周茜的介绍,一个个女人都哭得泪人儿似的,周茜也与她们抱成一团痛哭。
    老苏进去,当然是立刻被围住询问。许半夏站在小陈的床头,看着小陈毫无血色的脸,心里满是负疚。虽然小陈的病主因是感染,而且也不能确切定论催发小陈病发的因素真的是废机油,但此刻她内心沉重,只有罪己。不过这一切,许半夏只想自己知道就算了,对谁都不会说,死也不会说。在许半夏想来,事已至此,说还有什么用?小陈已经人事不知,如果说给小陈,小陈能打她骂她,那还有点花头,跟别人说什么,求得良心平安吗?说了良心就能平安吗?许半夏觉得,拿出实际行动才是大道理。
    不过,回到家里,许半夏坐在阳台上,就着花生米牛肉干,一个人闷声不响喝了一瓶五粮液,然后又趴在马桶上吐得翻江倒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是吐得难受还是心里难受憋出来的,反正吐完,就有条不紊地洗澡睡觉,跟平日清醒的时候一样。
    这一切,早就熟睡了的老保姆竟然都不知道。
    一切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小陈已经醒来,精神却是不佳,化验加诊断出来的结果是慢性急变,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骨髓,小陈的性命岌岌可危。找骨髓的工作当然落在老苏头上。而照顾小陈的工作由周茜和小陈的家人轮着来,既然周茜没有任何怨言,许半夏也就加倍笼络,第三天就送了她一颗钻石挂坠。此刻,小陈最需要周茜,这一点,许半夏比谁都清楚。
    老宋公司的货物还没靠岸,许半夏早就替他找好了下家。货一运到,便由许半夏安排着童骁骑运向四面八方。货到付款,老宋一滴汗都没出,他掌管的分公司便赢了个开门红,货款不到十天都尽入囊中,随即划入银行作为开信用证的保证金。第二轮进口废钢操作也熟门熟路地展开。
    而许半夏则是从帮老宋销售的过程中赚取了每吨二十到八十元的差价,其中二十元的差价只特惠给冯遇一家。于是,许半夏终于走出困境,手头有了闲钱。小陈的医药费可以不用愁了,春节前典当的车子可以开回来了,高跃进那里的欠款可以还了。虽然知道高跃进是最不急着要钱的主儿,但高跃进是许半夏目前最需笼络的人,最不能怠慢。
    随着钢材价格的飞速攀升,许半夏开始少量地有步骤地抛售年前串材进来的钢材。如今,“赔钱货”已经成了昵称。
    码头建造的申请非常艰难,许半夏动用了无数关系,最后只得曲线救国,以工厂自备码头的方式申请立项,这才得以勉强通过。不过前提是许半夏必须在原址配套建设相应的工厂。许半夏拿到批文就得意地在心里想,我趁着春暖花开先造了码头再说,至于什么配套的工厂,难道我不建你们还会来拆我的码头不成?
    批地不是太难,难的是怎么压下价格,怎么谈成一次买下,分期付款。为此,许半夏请了无数次的客,喝了不计其数的酒,什么减肥、晨练都已成为历史。这些都还是可以入帐,作为交际费税前扣除的。而期间送出的红包,则只有许半夏自己知道数目了。这些,连帐都不记,心里记得住就记,记不住就算了,反正好处换来就行。
    然后是测绘,洽谈设计院。许半夏别的不急,急也急不起来,因为手头紧张。但她紧着要求设计院赶紧给出需填塘渣的高度。直到看着翻斗车携着轰隆轰隆的巨响,把一堆堆的石料填入海涂,眼看着油黑的泥涂终于被石料覆盖,灰白的石地渐渐向纵深推进,而空气中刺鼻的机油味终于日渐稀薄,终于被大海的气息代替,许半夏心中沉了多日的一块心病终于消弭。
    每天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没有想到的是野猫高辛夷居然真的成了最好的帮手。除了帮助开车外,她还学会了独立催款,整理资料送有关机关审批,甚至还知道根据许半夏提出的条件,上网寻找合适的基建人才。许半夏心中多的是机械方面的工程师,可基建现场管理的人才还真是一个都不认识。不过谁都知道基建的现场管理是猫腻最大的行当,对于招聘来的不知门路的人员许半夏很是不放心,最后还是托了一个熟人,暂借了两个房产开发商朋友的手下过来。高辛夷在别人的白眼中终于明白着装是必须要看场合的,身上拖拖拉拉、披披挂挂的衣服日渐减少,不过想要她穿职业装,那还是此路不通。见她跑得辛苦,许半夏把自己的桑塔纳2000让给她开,自己新买了辆白色的别克君威,终于勉强实现驾宽敞美国车的梦想。
    期间,还得把满堆场的赔钱货以最好的价格卖掉,否则流水般的土地转让费、码头建设费、测绘设计费、甚至包括小陈的医疗费都从哪里来?感谢老天,价格自开春后一直坚挺。如何走钢丝似的把有限的钱都用到刀口上,许半夏把她的脑筋发挥到极致。为了拖延付款的时间,她的借口中,银行电脑已经遭了两次病毒,会计在别人的印象中早成了弱不禁风的代名词,总是在付款的那几天病倒,而她自己也无数次地坐地日行八万里,明明人在本地,硬是说她出差在外暂时回不来。钱在许半夏的手中被飞速运转,没有一笔款子呆在银行帐户上的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当然,别人的钱都还了,她父亲的钱就是不还。
    随着堆场上的“赔钱货”被清理一空,第二批从俄罗斯运来的废钢又快到港。没了小陈,许半夏只有自己亲自坐镇,指挥打包由小陈收购的废钢,与到港的俄罗斯废钢一起运进钢厂串材。清理干净的堆场也被填上塘渣,与其他地方一样了。从此,许半夏结束了收购废钢的生意。填上塘渣后的堆场湮没在石海里,一眼看去,只有一片平坦的石地,尽头是正在施工的码头和高高垒起的新造海塘。但是,那些在堆场上经历的灿烂岁月,将和不复存在的脏兮兮的堆场一起,在心头永驻。
    老苏再不可能在晨跑的路上看到许半夏,不过只要许半夏在本市,她总是会天天抽时间到医院走一趟,当然不会忘记到老苏那儿转一下,可是每次都很失望地离开。老苏也不想让许半夏失望,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直无法找到与小陈的白细胞抗原完全相合的骨髓提供者,而小陈的白血病细胞部分耐药,化疗效果不理想。此刻小陈已经被完全隔离,以免化疗期间感染。探望的人都只能在窗口张望,但也不一定能被小陈看到,他昏睡的时间比苏醒的时间要多。
    这一天,许半夏从钢厂谈下串材事宜回来,下了飞机就先直奔医院。无菌室外,看见周茜脸色漠然地端着一本小说坐在外面,方便小陈如果苏醒的话,可以第一时间看见她。此时,周茜与许半夏之间已经摊牌,在童骁骑的威胁后,许半夏出面与周茜谈判,不过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命令传达,三千块一个月,每天十二个小时坐在无菌室外面,方便小陈随时看见她。周茜没有工作,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再说只是在外面看看,不用亲手伺候屎尿,除了无聊,这三千块可说赚得容易。有钱撑着,周茜可谓风雨无阻,反而是小陈的家人日渐显出疲态,长病难顾,连小陈的父母都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家都不知内情,还以为周茜对小陈情深意重,对她都非常客气,从心里头敬重。
    大家都把话说开了,见面反而没了障碍,周茜看见许半夏如见雇主,见面连假惺惺的寒暄都不用,便如实把这几天的情况汇报一番,然后两人默默看着窗内无声无息躺着的小陈。才过去近两个月,可大家心里恍惚都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一般,麻木渐渐掩上心头。静默了十几分钟,许半夏便去找老苏。
    老苏一见许半夏,便放下手头的报告,站起来关切地看着许半夏,道:“胖子,你又黑瘦了。”
    许半夏笑了笑,道:“以前又是跑步又是节食,都没这效果,反而现在大吃大喝不锻炼,想胖都不行了。老苏,小陈怎么样?”
    老苏沉吟了一下,道:“按照你的建议,我在报纸上发了三天悬重酬髓捐献者的悬赏广告,可是小陈的血型本来就罕见,要想找到相合的捐献者,更是难上加难。照这种情况下去,他只能是维持性命了。胖子,你该不会是为挣小陈的医药费才这么奔波吧?作为朋友来讲,你已经仁至义尽。”
    许半夏这回是真的发笑,道:“老苏,你把我看扁了,我的钱拿来治疗小陈的病绰绰有余。不过是遇到好时机,好机会,撸袖子上阵博一把,或者就是进阶的大好机会呢。”因为笑声发自身体深处,牵动最近一直发痒的喉咙,许半夏忍不住咳了几声,“老苏,说实话,小陈这么又是化疗又是打针,他活着痛不痛苦?他是不是迟早要走?有没有办法让他好好清醒一天,让他跟亲人好好说说话,跟我们兄弟说说话?”
    老苏伸出手,举着体温计拿酒精棉擦了,递给许半夏道:“你先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我再告诉你小陈的事。”
    许半夏一笑,接过老苏手中的体温计,不过还是说了句:“老苏,你也开始学会讲条件了啊。”这才把体温计含进嘴里。
    老苏微笑着翻看一下许半夏的眼白,看看她的淋巴,又帮她量一下血压,然后说:“你咳嗽几天了?”一边把听筒探过来。许半夏一见,忽然觉得很不适应,别的医生倒也罢了,老苏拿听筒来听她的心肺动静,似乎很不妥当,可是嘴里又含着体温计,只好摆手把老苏的手拨开,嘴里“唔唔”连声表示反抗。老苏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许半夏还没脸红,他却已经脸红得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就像酒喝多了一般,举着听筒不知怎么办才好。许半夏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拿出体温计一看,正好三十七度,便交给老苏。老苏慌张地接过来,有了事做,这才自然一点。

(三十二)

    老苏看过体温计问:“咳嗽有痰吗?早上是不是咳得厉害一点?自己有没有觉得发热?晚上睡觉出汗吗?”
    许半夏笑道:“老苏,放心,不是肺结核,不信你拉我上X光机那照一照。”
    老苏考虑了一下,担心地看着许半夏道:“你别逞强,转过身,我从背后给你听听。”
    许半夏笑了笑,依言转身,背着老苏还是偷笑,不看都知道老苏一定又是满脸飞红了。可谓一红未褪一红又起。老苏听了后这才放心,送许半夏出去的路上,只是一个劲地吩咐她要如何如何保重身体,许半夏只是喏喏连声,却笑嘻嘻地不说别的。
    到了门口,许半夏才止步,微笑地道:“老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小陈这么又是化疗又是打针,他活着痛不痛苦?他是不是迟早要走?有没有办法让他好好清醒一天,让他跟亲人好好说说话,跟我们兄弟说说话?我可是已经满足你的条件了。”
    老苏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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