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第19部分

胡乱的拨动琴弦，失魂落魄的女子丢掉了琴，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有一对银手镯。来莺儿的脑子中划过她与王图儿时的种种，她想过与王图私奔回到乡下，种田生孩子过平常人的生活，一切梦想如今都破碎了。

忽然来莺儿站起身，她收起手镯向外面走去。婢女紧跟在她声旁。“夫人，夫人去哪里？”

依照曹操的习惯，曹操现在应该就在书房中，他有时常喜欢一个静静的想事情，来莺儿就是观察到这一点，她要为王图求情。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告诉大人。”来莺儿加快脚步向曹操的书房走去。

曹操也在犹豫到底杀不杀王图，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不杀王图需要一个好的借口，谁又能王图一个活命的借口呢？

正在曹操烦恼之时，就听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悦耳的声音：“大人，妾要事对你讲。”

曹操听出是来莺儿的声音便道：“进来。”

曹操转身坐下，拿起温热的茶饮了一口。来莺儿轻轻推开门，走进书房之后转身又将书房门关上，她走到曹操面前跪倒在地上不起来。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对我讲起来说话，不必这么拘着。”曹操道。

满脸坚定的女子没有起身，只是恳求道：“妾求大人放了王图。”

曹操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微怒道：“你是来为王图求情的？”

“是的，妾是为了王图来求情的。”来莺儿道。

曹操怒道：“你为何为他求情？”

来莺儿道：“在洛阳之时他曾经救过我，我念着这份恩情才为他求情。”

“是么？”曹操不相信来莺儿的理由这样简单。

“求大人放过王图吧。”来莺儿哀求道。

曹操忽的想起李美人带他去捉奸的那一天的情景，他顿时黑了脸站起身逼近来莺儿，语气中充满压迫感：“你说你是念在王图救了你的情分上要我放了王图，我若放了王图如何服众！”

来莺儿想了想道：“如不然莺儿情愿替他去死，求大人放了王图，来莺儿情愿代王图一死。”

“不行！”曹操一挥衣袖，沉着脸盯着来莺儿，来莺儿急得眼里含着泪，一双充满渴求的眼睛望着曹操。曹操不为所动道：“你情愿替他去死，犯错的又不是你，我有何理由杀了你。”

“求大人放了王图，来莺儿愿替王图一死。”来莺儿重复这句话。

曹操冷道：“你与王图之间有私情。”

来莺儿摇摇头，她哪敢承认这件事：“没有，大人，妾只是感念王图的恩情，我们之间并无私情。”

“你愿意代替他去死，你还说你们之间是清白的！”曹操拍案而起，面目狰狞。自己的妾和侍卫私通，说出去太丢人了。

来莺儿一看眼前的情形，她无奈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她将布包打开，把里面的一对银手镯举在曹操面前：“大人，你可知妾从小曾定过亲，这就是妾的定亲信物。”

曹操拿起那对带着小铃铛的手镯观看，这东西一看就是民间之物，手工并不精美，曹操拿着手镯等着来莺儿的下文。

“妾的家乡毁于战乱，妾被卖到教坊之后，一直想要寻到妾的未婚夫。妾苦苦等待着，拒绝了很多达官贵人也拒绝了吕布。直到有一天王图拿着这枚手镯给妾观看，妾才知道妾的未婚夫也一直在寻找妾。”

来莺儿说到此处泣不成声，哀哀求告：“求大人放了王图，来莺儿愿代王图一死。”

曹操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一个是他喜爱的侍卫，一个是他的小妾，他们是苦苦追寻对方的未婚夫妻，自己倒成拆散好姻缘的罪魁祸首。

“你既有心等你的未婚夫，为何又要投靠我。”

“妾那时候走投无路，妾身为一个弱女子为了能活下去才投靠大人，其实妾对大人非常敬仰。”来莺儿哭泣道。

曹操脸色十分难看，冷笑道：“这么说你是利用我谋生了！”

“妾自知对不起大人，请求带替王图一死。王图是个武将，他对大人有用处。妾只是一介女流，就算死了还有无数美丽女子陪在大人身旁，妾的生命是微不足道的。”

微不足道，曹操冷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替王图求情！”

“求大人看在我陪您这么久的情分上放过王图，让妾代替他一死。”来莺儿擦了擦眼泪道：“所有的骂名都由妾来背，您将一切错误推到妾身上吧。”

曹操闭上眼睛，他的心中复杂得很。杀还是留，何去何从？他对来莺儿是有情的，来莺儿陪着他颠沛流离，经常给他排解心中郁闷，这个女人也非常不容易。

记得在洛阳城他们初相识，他眼前走过一位美人，并非是这位美人的容貌格外吸引他，而是这个美人那与众不同的气质与风度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就假装醉酒接近她……

在月下他装成一个浪荡子，骑马追求心仪的女子，那时候他是心动了，他的眼中是只有来莺儿。但是来莺儿眼中有过他吗？曹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人间真的有真爱吗？曹操这个不善于思考这个问题的人如今忽然想起来，一个女子真心爱一个男人，就会愿意替他去死吗？来莺儿跟在自己身旁只为了仰慕自己和＇奇＇能活下去，仰慕不＇书＇是爱。那她为什么＇网＇要对自己好，总是用柔软的话语安慰自己，使得自己几乎相信了来莺儿对自己好是真心的。

“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曹操道，“我给你一班舞姬，你在一月之中将她们训练成能与你并驾齐驱的人，我就放了王图。”

来莺儿一听曹操话语，不禁喜上眉头，“妾多谢大人！”

来莺儿的了曹操的命令，叩谢之后推开书房门走了，她要拿出妈妈当年在教坊训练新人的木板，为了自己情人能够活下去，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曹操目送来莺儿离去，他瞬间泄了气，一种颓丧和孤独感深深将他包围。在他不高兴的时候，来莺儿经常给他解闷排遣他的寂寞，这个女子没有哪里不好，在曹操眼中来莺儿堪称是个好女人。可是这个好女人竟然为另一个男人向自己求情，曹操茫然了。

她为什么爱不是自己，如果来莺儿爱的人是自己，她也会愿意爱而代替自己去死。曹操忽然没心情了，这天夜里他没去任何妾室的房里，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果然曹操送了舞姬，来莺儿手拿木板站在这些舞姬面前，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一种阴寒之气，厉声说：“大人要我在一个月之内将我的舞技传授给你们，我要求的非常严，丑话说在前面，不好好学偷懒耍滑的，挨了板子也不许哭！”

舞姬们看着来莺儿手中的木板，那东西打在身上一定非常疼，有的舞姬打了一个寒战。

来莺儿话锋一转道：“你们若想出人头地引得大人将军们关注，将来有个好归宿，就要拼命的跟我学。”

来莺儿的这句话当然引起了更大的反响，多数女孩子都愿意找个好依靠，于是她们一齐说：“愿听夫人吩咐。”

这边来莺儿没日没夜的操练这些舞姬，稍有做错的舞姬就会挨她的板子，来莺儿变得就像教坊的妈妈，下手狠戾无情。

曹操也听到有人告状，说来莺儿对那些舞姬十分严厉，动不动就用板子打人，没想到一贯温和的来莺儿是这样的人，总算露出真面目了。

曹操不理会这些传言，每当有人告诉他，他只是一笑了之。曹操眼中的来莺儿日渐消瘦，面容苍白，只有那双有神的大眼睛再告诉他，来莺儿的精神气儿很好，那些舞姬的歌舞确实也越来越好。有几个几乎可以与来莺儿并驾齐驱了。

没事儿的时候，曹操拿出那对手镯把玩。他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着心中更觉得空着，没有一个人像来莺儿等着王图那样等待自己，这些女人跟在自己身边有着各种理由，唯独没有爱。

一次曹操问一个妾室：“你为何要跟随在我身边。”

妾室答道：“大人是大英雄，妾喜欢英雄。”

曹操觉得这个答案非常可笑，若自己不是英雄了，只是个普通农夫那她还会跟着自己吗？

曹操独自坐在议事堂，他吩咐道：“去将王图带来，我有事问他。”

侍卫出去了，时间不大，他们将王图带到议事厅。此时的王图坐了大牢，蓬头垢面已无往日的光鲜。王图跪在地上行礼，曹操拿出来莺儿的定亲之物问王图：“你跟来莺儿是怎么回事儿，说吧。”

王图察言观色，有一听曹操话茬不善，万分小心着眼睛转来转去道：“我与来莺儿之间什么都没有。”

“你在骗我！”曹操怒喝道，被牢狱折磨的王图吓得缩了缩脖子。曹操道：“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饶你不死。你说吧，你喜欢来莺儿吗？”

王图一听曹操说饶他不死，王图便道：“我与来莺儿是虚情假意，属下在家中有妻子。”

“不对吧，你说你和来莺儿从小订了亲，还有手镯为证。”曹操拿着那对银手镯轻蔑的看着王图。

王图满上解释道：“与来莺儿定亲的并非是我，是我的结拜兄弟王徒。我们名字几乎相同又是同乡，王徒临死前将这个定亲的手镯交给我，要我交给他的未婚妻。我哪想到来莺儿真的将我当成她的未婚夫，若非夫人主动接近，属下哪敢有那个胆量。”

曹操忽然想起王图当初投靠他的时候，背着王徒的尸骨装成一个忠义之士，转头来却欺骗了自己结拜兄弟的未婚妻，这个卑鄙小人！

曹操气的上去狠狠地给了王图一脚，他抽出宝剑想一剑劈了王图，可他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来莺儿不杀王图，曹操的宝剑剑锋刚到王图的胸前就停住了。王图吓得脸色苍白，他没有像现在这样怕死过。

曹操握紧拳头，狰狞这一张脸转身道：“来莺儿为你求情，愿意代替你死，我答应了她的请求，你走吧。”

王图谢了曹操不杀之恩连滚带爬的跑出议事厅，他脚不停歇跑出了城，王图现在有一无所有，他想了想，害怕曹操喜怒无常再次杀死自己，心中想自己该去何处好？何不投靠吕布去，吕布被曹操追到徐州投靠了刘备，自己投靠吕布去吧。

在王图走后，曹操又想了想，既然王图欺骗了来莺儿的感情，自己应不应该告诉她？告诉来莺儿王图是个骗子，骗你的感情。来莺儿会不会崩溃。曹操心中想，算了吧，何不成全他们。曹操背着手慢慢走出了议事厅，他走向来莺儿的院子。

来莺儿还在努力的训练舞姬歌舞，她没想到曹操会出现在舞场门外。曹操对来莺儿招招手：“莺儿，你来一下。”

“大人找我有何事？”来莺儿给曹操行了一个礼问道。

曹操凝视了面容憔悴的来莺儿片刻道：“我已经将王图放走了，你去找他吧，我成全你们。”

来莺儿一听曹操的话，她又惊讶又感到喜悦，来莺儿再次跪倒地上感谢曹操。

来莺儿转身匆匆离开，什么也没带就那样像一阵清风离开了曹操，竟然没有一点留恋。

曹操觉得自己的心中更加空落落的，他成全了来莺儿为何他的心中会那么不舒服，那么空虚。不行，他也想有个女人深爱着她，他也想有女人为了爱他而不顾一切。

曹操转身跑出去，他要去追回来莺儿。

来莺儿跑出曹操的府邸，一路打听着王图向哪里走，她跑到出城外终于在大路上看到正在赶路的王图。

“王图！”来莺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呼唤着自己的未婚夫要他等等自己。

王图也奇怪来莺儿怎么追了出来，他停下脚步等着来莺儿，来莺儿紧走几步抓住王图手臂笑得开怀：“大人同意放我们走，从刚今天起我们自由了。”

王图一皱眉道：“那又如何？”

“你不是说跟我一起回到家乡盖几间房子，种田，生几个孩子白头偕老吗，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来莺儿满怀希望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王图冷笑一声，他挥开来莺儿的手道：“我与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当我真是你的未婚夫！”

来莺儿被王图这样的转变惊呆了，喃喃道：“你有我们自幼定亲的信物，你怎不会是王图？”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个结拜兄弟叫王徒，与我同乡又与我同名，他临死之前叫我拿着他的定亲之物找到他的未婚妻，那手镯是他的订婚之物不是我的。我不过是用那手镯来哄你，你就信了。我在家乡是有妻室的，我出来就为了出人头地，怎么会与你回乡种田。”

王图冷漠的这一番话如同一盆凉水浇下来，来莺儿惊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苦苦等待的人早就死了，自己一心护着的人是个骗子！

正在此时曹操骑着马带着侍卫赶来，他下了马跑到来莺儿身边，来莺儿已经面如死灰，晶亮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

“我只问你，我的未婚夫可有妻室？”来莺儿木呆呆的道。

王图道：“要说那死去的王徒是个汉子，他寻找他的未婚妻多年，一直说要找到未婚妻然后娶回家，种田生孩子。他一直没有成婚，到死还在念叨着你。”

“是吗。”来莺儿笑了，笑的无比幸福。“这样已经够了。”

王图无情的转身离开来莺儿，朝着徐州方向走去。

曹操看王图离开的方向，心道，王图是想投靠吕布。他扶着被打击的摇摇欲坠的来莺儿道：“跟我回去吧，你已经没有亲人了。只要你真心爱我对我，我发誓我从今以后只爱你一人。”

来莺儿笑了，曹操又是那个在月下追求她的浪子，不是个雄才伟略争霸天下的男人了。来莺儿流着眼泪，笑的那么灿烂，“我已经背叛了大人，哪还有脸面再回去。再说我的未婚夫在天上等我，他很寂寞，我得上天去陪着他。我们会在天上盖几间房子，种几亩地，生一群孩子。”

“莺儿，没人会笑话你，谁敢嘲笑你我就杀了他！”曹操紧紧抓住来莺儿的手臂不松手，他害怕来莺儿会彻底从他身边消失。

“谢谢大人。”来莺儿伸出自己的手臂拥抱着这个她仰慕的男子，他的心是多么的宽广，可惜她无法在这宽广的天地间停留了，她仰头看见他的未婚夫在天上向她招手，对她微笑。

“欠你的来莺儿来世再还！”

来莺儿在曹操微微发愣的时候抽出了曹操随身的短剑在脖子上一抹，鲜血刹那喷涌而出飞溅到曹操的身上。

曹操抱着来莺儿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眼中流下泪水，哭泣道：“你怎么这样傻呢，你没看到我身上的长衫是你为我做的吗，我今天穿着它，就是为了向你表明我的心，你为何看不见！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比所有的人都出色，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为什么要死！”

来莺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为曹操擦去眼泪，“大人，妾不值得你流泪……妾能死在大人怀中，妾真的很满足……很满足……”话音落下之时，这个美丽的女人断了气。

曹操抱着来莺儿的尸体坐在地上失神的流了半天眼泪，他眼前划过一幕幕清晰地画面。

“心若醉了，喝茶也能醉，心若未醉，饮酒自为清明。”来莺儿对曹操施礼，“小女子有事，失陪了。”

来莺儿抬手直指皇宫所在的地方，那座高耸巍峨的宫室如同巨大的牢笼，漆黑中闪出荧光，在高处透出沧桑。“每天都有人为了那里去做大事，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每天都有人死在那里，可见做大事的人都是傻子，送死的傻子。”。

来莺儿温顺的依偎在曹操怀中，柔声道：“大人只要不忘记答应过妾什么就好。”

来莺儿哭道：“大人是堂堂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今晚就替大人哭个够吧。”

……

曹操命人将来莺儿的尸骨葬在陈留的王徒的身旁，苗儿和妈妈去拜祭一翻，狠狠的哭了一会，也算是了却了这段情缘。

每当曹操静下来的时候，他就拿出来莺儿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