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哲立刻显得很感兴趣,作洗耳恭听状。
于是,白建刚接着说道:
“有些亏损的国有企业根本没有出路,希望能找到合作伙伴。你知道,南城企业更迷恋外国的生意伙伴,德国和日本就在南城做得最好嘛!他们哪里就知道外国的生意人很聪明,无论是收购还是合资都是为了套现。不过,这可是大好的时机呀。”
苏云哲立刻就明白了,白建刚是在暗示他在中国大搞国有企业改革的时机钻空子。
于是,他轻轻地放下了茶杯,低头思索片刻,就抬起头说道:
“南城又有江河又有海洋,也是世界上很有名的港口,可以搞物流基地嘛!这个产业在美国很发达了,在中国却刚刚起步,政府肯定欢迎。我想,银行也会欢迎吧?”
白建刚不假思索地连忙回答说:
“政府欢迎的生意,银行敢不欢迎吗?云哲,我早说你是善于抓机会的生意人,物流产业马上就要热了!我在北城开了个会,听说凡是靠水的中国城市都嚷嚷着要做物流,其它内陆的城市着急了,恨不得开沟挖渠也要做物流……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物流呢?中国人做生意都是一窝蜂嘛!”
苏云哲阴沉着脸,生硬地挤出了一丝微笑来,说道
“一窝蜂好呀!一窝蜂才能迷惑住政府嘛!银行和股票市场也都被迷惑了!”
两人谈笑风生,关系融洽似不分彼此。
陈于福在南城滩虽然是权势通天,却是个极其谨慎而中庸的官员,这也是猎豹基金很少打扰他的主要原因。虽然华通集团的中国总部就设在了南城,巴仑特还是反复地嘱咐苏云哲尽量少打扰陈于福,除非遇到事关重大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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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商》十九(2)
如今,苏云哲就需要陈于福出手相助了。
苏云哲想尽快收购一家严重亏损的国有企业,这需要陈于福点头批示。华通打出的旗号是拯救即将丢掉饭碗的工人阶级,以及促进中美两国民间友好,听上去可谓光明磊落。
华通准备收购的国有企业在南城港口附近有大规模的土地储备,这个制造轧棉机械的国
有企业已经连续多年亏损,却根本不知道如何利用它们在港口附近的那块土地。华通只需要打出美国公司的旗号,就可以获得国有企业的信赖,然后共同把那块土地包装成所谓的物流工业园,接着再用国有企业资产和包装出来的物流工业园项目,向大商银行申请巨额抵押贷款。紧接着,华通可以将这些巨额贷款挪用出去,争夺南城地王项目,再利用南城地王项目申请抵押贷款。
如此反复,在南城地王项目销售回款之前,华通集团就已经拿到大笔资金。这些巨额资金将被迅速地洗到美国,至于物流项目和国有企业的结局如何,苏云哲根本不放在心上。
因此,苏云哲费尽了周折总算把陈于福邀请到了天堂夜总会。
当然了,陈于福只关心两个问题:一是这笔生意能否推动他的仕途,二是这笔生意能让他本人赚多少钱。
因此,听完了苏云哲添油加醋的汇报,陈于福没有对这笔生意发表太多看法,只是沉思了片刻,还瞬间地想到了正在悄悄查办的厦门走私大案。然后,他就用官腔对苏云哲说先按照正常的手续办。陈于福这么说其实就是应诺了这笔生意,只不过还要做个台面上的声明,以捍卫他不是那种随便被人揪住脑袋的愣头青。
既然陈于福作了后台,苏云哲还担心什么呢?他就准备放开手脚大干几场了,心里不禁嘲讽起了天通,琢磨天通或许还是无头的苍蝇呐。
数月以后,梧桐树淡黄色的叶子落满了大街小巷。苏云哲旗开得胜了,如愿以偿地和那家国有企业达成了合作。
夜幕降临以后,苏云哲就把那个胖得如黑熊一般的周敬林邀请到了天堂夜总会。苏云哲领导的华通和周敬林掌管的国有企业敲定了这笔大生意。
苏云哲的生意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整个物流基地的方案获得了南城当地政府的热烈欢迎,报纸上大张旗鼓地赞誉说此举是国有企业改革的典型创新。那家国有企业的管理者和职工们在周敬林满怀豪情的宣传鼓吹下,还自告奋勇地出资入股,要继续做未来物流基地的主人翁,甚至还期待着物流基地能够尽早上市,也许就成了有产阶级了。苏云哲还专门安排了物流基地的奠基剪彩仪式,这种剪彩仪式已经不是为了喜庆或者祝福,而是为了找个借口让官员和领导们前来捧场,找个机会让官员们成为焦点,把他们拿剪刀的手当作新生意的财神供奉着。另外,一旦官员们愿意亲自登台剪彩,也就意味着政府赞同甚至鼓励这笔生意,商人们也就多了几分底气。
如此一来,物流基地被包装成了政府重点扶持的国有企业改革项目。
接下来,苏云哲光明正大地拜访了白建刚,商谈向大商银行贷款的大事。两个人又像苏云哲和陈于福那样做了一番“面子上的谈判”,并不是谁要恳求着谁办事,也不是谁要谋取私利,而是冠冕堂皇地谈生意。白建刚丝毫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因为这笔生意的背后既有政府的强大支持,有国有企业改革的幌子,又有国有企业资产作抵押,还有偌大的海滩土地作抵押,他还担心什么呢?
看上去,白建刚只是在帮助政府和国有企业排忧解难,甚至是为了工人阶级和人民利益。因此,白建刚和苏云哲的谈判可谓轻松有余。对于苏云哲来说,他却要妥当地处理白建刚的利益分配问题,虽然他知道白建刚藏匿在各处的现金已经成了负累了,已经不知道怎么去花掉了。但是,苏云哲自然也不愿意破坏了生意场上的基本规则。
按照猎豹基金的常规做法,物流基地的巨额贷款要迅速挪用到南城地王项目,然后尽快通过南城地王项目把大笔资金洗到美国总部。接下来,物流基地还可以包装成别的项目继续套取现金,南城地王的销售回款也可以支撑其它的地产项目继续套现。一旦华通的资金充足,会迅速通过杠杆到香港收购未来上市的天通地产,然后再继续通过美国的合作伙伴阻击天通的贸易生意。
但是,苏云哲并不想这么心急火燎,反而是想把物流基地和南城地王当作华通的基业,从而在中国踏踏实实地做几年长久的生意,逐渐地和天通对峙直至打败对手。可是巴仑特坚决不同意,这让苏云哲的内心感觉到有些不愉快,觉得自己就像是猎豹基金在中国的洗钱工具那样,源源不断地为它们悄悄地创造财富。当然了,苏云哲自己也赚了一点儿钱,却丝毫也没有成就感。苏云哲并不是坚定地反对猎豹基金的生意价值观,但是他却想在中国做几笔伟大的生意,并且是有着他自己独立风格的生意,而不是永远都像个小投机家,又像个被操纵的小傀儡。
另外,苏云哲也不想永远和天通那么残酷地拼杀下去,虽然他本人并不喜欢孔天引,也不喜欢和自己有过恩怨的天通集团。但是,这也不至于让他和天通集团永无休止地纠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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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商》二十(1)
孔元道的计划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一些,而且他并没有求助于他的父亲。
当邵正和孔涵依的隔阂渐渐地消失以后,孔元道就不失时机地与邵光元往来频繁了。邵光元也慢慢地欣赏孔元道了,觉得他是个年轻有朝气的生意人。当然了,邵光元更看重孔天引的面子,看重孔天引在民间富翁圈子里的权势和威望,邵光元需要这种威望和影响力。
对于邵光元来说,神州石油集团只是国家的财产,自己无非是帮助政府照料一下罢了,即便从中可以胆颤心惊地或者巧取巧夺地揩油,那又算得了什么财富呢?事实上,邵光元为代表的国家巨额财产的看门人也形成了一个商贾阶层,他们掌握着国家最垄断性的生意,掌握着让孔天引为代表的商贾们艳羡不已的资源。他们因为代表党和国家的利益而与政府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半官半商的身份倒让他们无限风光。
但是,邵光元的这个阶层也有尴尬的地方:他们无法确定自己的前途,因为他们的前途与政客们的变迁息息相关;他们无法从垄断资源那里攫取到巨额财富,因为这些生意属于国家;他们和民间富翁们做着大笔生意,却与民间富翁的圈子永远存在不小的隔膜。
邵光元又算是个老谋深算的红顶商人,他觉得与孔天引交好对他的前途有益无害,如果两家有了姻缘关系就更为妥当了。一方面,天通可以帮助邵光元把政绩做得更好,若是赶上商贾从官的热潮,邵光元还可以捞得要职。另一方面,倘若邵光元无奈退位,天通的偌大家业也足以支撑他儿子掌管的邵氏集团的生意。
牵挂着那么多让他心花怒放的利益,邵光元在北城郊外避暑山庄的度假别墅里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孔元道。他耐着性子听孔元道讲那些大生意的道理,说他们即将合作的旅游地产就是要把当地沿海的大片土地圈下来,建造一座旅游小镇,小镇上有广西各个少数民族的主题公园、风情街道和艺术表演。当然了,这些只是给中产阶级消遣的地方。然后,他们还可以在周边建造亚洲最大的论坛和展览会馆,因为中国成为全世界的焦点以后,全中国的生意人都挖空心思地做论坛、做展览、做博览,好像是全世界的人民都要来中国开会和消费。
孔元道也同样耐着性子地跟邵光元谈论他们的生意,而且谈判的方式和孔天引有所区别。孔元道和他的父亲都是那么喜欢讲道理,喜欢讲那些生意场上的软道理,讲那些让大家都能共同发财的大道理。
不过,孔元道似乎更加健谈一些,而且谈话的内容也更加活跃。
“如果我们在这里建造亚洲论坛的会馆,那可是长远的大生意啦!你是知道的,富人们聚集的地方就是赚大钱的地方……这儿就会有西部最大的娱乐场,就会有夜总会、旅馆、赌场、秀场、高尔夫球场、跑马场、游艇港……也许还有全亚洲的年轻女人!”
邵光元心花怒放,似乎看到了大好前程,接着就用不屑的语气抨击了南方其他沿海城市的旅游地产生意。
“他们把全世界的景观都做成了假模型,然后搬到公园里去,美国白宫、埃及金字塔、悉尼歌剧院、法国埃菲尔铁塔都在里面啦。然后,许多人就疯狂地拥到公园里,还欢天喜地的,真像是百元钞票游遍了全世界……看来,‘自欺欺人’也是能赚钱的生意呀!”
孔元道就摇着头笑了起来,继续听邵光元说些有趣的段子。
于是,邵光元就接着说:
“西部的生意谁能说得好呢?有的生意人说放开手让外国资本家开发,就能搞出旧金山来;又有的生意人说西部应该做军火生意……这些都不合政府的意嘛!但是,我们的方法很好啊!”
邵光元的话让孔元道觉得放心踏实了,只要邵光元同意出让土地与天通合作,孔元道也很容易征得当地政府的同意,因为高利民是天通利益同盟上的老伙伴。如此一来,北海的生意有望迅速地包装成功,然后天通地产就能顺利地在香港上市融资,之后乘胜取得南城地王的生意。
于是,孔元道不露声色地说道:
“当然是好生意啦!好生意才会找一家人合作嘛!”
邵光元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非常畅快坦荡。笑过之后,邵光元点燃了一根中华牌香烟,这种香烟是邵光元阶层里的常用烟。邵光元听到孔元道说到一家人,这顿时让他兴趣备增,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邵正和孔涵依的关系来。
“一家人好嘛!一家人最亲啦!嗯!好久没有看到涵依这孩子啦?听邵正说是去巴西度假了?哎呀!我一看到涵依就喜欢上了,又聪明又懂事理……怪不得天引拿她当掌上明珠呐,我们家邵正也是……”
邵光元没有说下去,并不想把心机透露得过于直白,虽然他时刻盼望着邵正与孔涵依能够成为恋人。孔元道当然立刻就猜出了邵光元的心思,猜想邵正应该在邵光元面前做了铺垫的,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
“涵依是个有主见的人,邵正也是个出色的生意人,他们的事情还用得着别人操心吗?您就放宽心吧!”
邵光元很满意地笑了,呷了几口茶水,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倒是!那倒是!对了,我们的生意还不光我们说了算,可是要劳驾政府的,你都处理得妥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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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商》二十(2)
孔元道从仿古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拉开了窗帘。窗外的藕池里盛开了满塘的荷花,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息。然后,他缓缓地说道:
“这些技术细节的事情,您就甭操心啦!有人会打理得妥当的!”
邵光元也站了起来,也走到了窗户旁,站在孔元道旁边,望着窗外开满荷花的藕池,悠
悠地说道:
“我记得你父亲曾经说过:你认识谁并不重要,谁认识你才重要……虽然是饭桌上的闲聊,那句话对我触动很深呀!”
孔元道连忙谦和地点头称是,并没有说什么话。
然后,邵光元就盛情地邀请孔元道共赴晚宴,说是专门准备了皇宫里的宴席,传说是慈禧太后专门命李鸿章研究了这套宴席,专门用来宴请西洋的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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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商》二十一(1)
盛夏傍晚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户洒在孔元道的脸上,他放松地坐在松软的淡紫色沙发上,目光温和地望着对面坐着的王克林。
如今,这个年轻的生意人眉宇间透露出来的自信和威慑力越来越像孔天引了。他已经代替了孔天引主持天通地产的生意,又恰好赶上了北城地王开盘的好日子。
从这一天开始,北城地王就像巨大蓝鲸贪婪的大口,把巨额的利润吞入腹内,也会让无数嚣张跋扈的生意人大流口水。接下来,天通地产就可以乘胜吞下南城地王。谁还能阻挡年轻商人的野心和霸业哪?
似乎为了迎合这个重要的日子,孔元道才无奈地穿上了浅棕色的阿玛尼软布料西装。他优雅地打开了暖金色的金属烟盒,取出小直径的古巴“科伊瓦”牌雪茄,客套地递给了王克林,接着就亲自用木制火柴为王克林点燃了
王克林舒心地抽了几口,面带着愉悦的神色,缓缓地说道:
“为了谋取暴利,什么奇怪的生意都有呀!南方有几个造彩电的生意人觉得生意的利润薄了,就招呼了许多造彩电的生意人,在深圳宣布要搞个联盟,限制低价销售,就像是拉队伍起义了!这怎么行呢?明摆着跟市场经济对着干嘛!”
孔元道的右手优雅地捏着雪茄,轻微地摇头叹息,然后也是附和着王克林的话说:
“这算是好的了,要比造假的生意人好一些嘛!河南的生意人还做出了假棉花、有毒大米、有毒火腿……政府说有力打击造假生意人,怎么打得了呀?”
两个老伙伴都各怀心事地笑了,愉悦地喷云吐雾。
稍过片刻,王克林又说道:
“北城地王做得不错呀!我就希望天通以后盖出更高的楼来,要和南城比比嘛!北城和南城争得不可开交,南城还是积极地靠近北城,北城有龙头嘛!北南铁路今年就要全线通车了,政府花了不少钱呀!”
孔元道平和地望着王克林,心里琢磨着王克林是在暗示他天通的生意离不开北城的支持,毕竟商人们和政客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无间了,彼此之间互相推波助澜又互相邀功请赏。想到这里,孔元道连忙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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