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叶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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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叶情深-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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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马背上,男人的笑脸重拾温柔,不时低头望望怀中脸红的女子,宠溺尽现。   
“叶晨沙。”伴着蹄音,道上飘起女子的声音。   
“嗯?”   
“你方才叫我什么?”   
“浅浅。”   
“不是。”   
“呵呵……”低醇的笑慢慢扬起,和着马蹄轻打,愉悦着。   
他的妖儿啊,十年流逝,她只是习惯了他的束缚,却不曾真正去面对他。心之深处,她会讨厌他吧?百年之后,她还会记得他吗?记得唤作叶晨沙的男人?为她,他弃了魂丢了魄,只为换来与她相系的牵绊。   
贪恋哪,越贪越恋则越怕失去。世人总说他嗜血无情,对,他杀人,他凶残成性。但他就是……爱她,无论岁月如何变幻,他只爱她呀!   
爱这株妖草,爱这个幻成女子形态、名为浅叶的……妖姬。       
庄舟疯了,在回谷后。   
叶晨沙所谓的“回谷”,根本是重复着游山玩水。等到身置浅叶谷,已是一个月又二十七天之后。秋凡衣劈面送来的冷森眼神、谷中堆积待理的繁杂事务、夏无响依然不死心地暗中刺杀,皆成为他以下数月来的噩梦。   
他是招谁还是惹谁啦?凡衣代他打理谷中事务,心情阴郁情有可原;无响素来以刺杀叶晨沙为目标,人尽皆知的秘密自不必挂心;但,秋冥语的阴阳怪气可就有点冤了。就因为离谷的数月让凡衣太劳累,所以他这个为人兄长的要代为出头,瞪得他头皮发麻。   
“冥语,你要再瞪我一眼,我让你杀到海里去。”哼哼,现下正有一笔买卖,买家要杀的可是海上数一数二的狠角,反正他水性好,干脆把他丢到海里喂鱼。抚着留在谷中数月未见的爱鸟,庄舟阴阴地盘算。   
“庄管事,你散心散了几个月,真好命呀!”为什么他跟着主子游山玩水,他们却窝在谷里为越来越多的麻雀头痛,还得分心替他照顾该死的鹦鹉。凉凉地看着他埋在一堆卷册中,秋冥语毫不同情。   
“我哪里散心,若不是主人……”   
“叮叮——”宁静的草谷突然传出阵阵轻如流水的宫商琴音,曲子悠然,比原本应有的韵律缓慢三分,声乐如勾引人心魄。   
那是……庄舟推开窗棂,低喃:“主人在弹琴?”   
“《凤求凰》。”秋冥语一笑,看到绿波一片的浅叶谷中出现数条惊疑不定的人影。或在丛中,或在林间,人人眼上皆有叹色。   
叶晨沙爱静,谷中向来少有音韵之声,看来此番出谷,他这冷心冷面的主子必是有所得,才会心情愉快,兴致所来地弹奏起《凤求凰》。   
庄舟倾耳听了半晌,摇头,“不对,好似比《凤求凰》慢上三分。”   
“但比原本的曲韵更能勾魂摄魄。”若加以练习,此曲他日必能杀人于无形。   
“你确定是主人弹奏?”   
“难道你认为浅小姐会弹奏此曲?”秋冥语看他,如看白痴。   
“不会……也可能……我去看——”   
“你想送死!”果然忙晕头了,头脑不清神志散漫。秋冥语凉笑,语气却十足地挖苦。任谁都知道,自打九月二十五叶晨沙回谷后,性子没变,习惯倒多了一个——撒娇。   
他们无幸得见幻兽睚眦,却极有幸见到自家主子撒娇的模样,吓得他们当场严阵以待,以为浅叶谷混进了冒名者。撒娇耶,就算太阴犯井宿、荧惑犯天街、岁星犯上轩辕大星的天象奇观出现,也当屁事没发生的杀手之主,居然在撒娇?就算让他们当场厮杀,他们也绝对不信眼前抱着娇美女子撒娇的男人是凶残的杀手之主。   
“不去了!冥语,过来。”想到叶晨沙的脾气,庄舟重新倒回软椅,冲秋冥语招手。   
秋冥语依言靠近。   
“这些买卖你分工一下,我要歇一会。”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书桌前,庄舟眨眨疲惫酸涩的眼,决定不为难自己。   
“休想!”盯着桌上的斑斑墨迹,秋冥语一口回绝。   
“秋老弟,你就可怜我两天一夜没合眼,成不成?”庄舟竟显出难得的哀求。   
“不干!”双肩一滑,秋冥语已闪到门外,“告辞。”他要找凡衣下棋。   
“喂——”没兄弟情的家伙!庄舟徒呼无奈,只得叹气,愁着该如何处置积累的事务。不仅是杀手买卖,亦有谷中用品的添购、每月银饷的发放……总之,很多很烦就对了。   
愁呀愁,头昏脑涨眼花花之际,他竟能眼尖地扫到窗外,巧不巧又扫到一飘而过的黑影——“无响!”惊喜大叫之际,袖中飞射银丝缠上黑影的手腕。   
被缠住的倒霉鬼停下,静静看着腕上闪着银光的丝线,半晌后,才极慢极慢地踱到窗边,厉眼淡淡盯着大笑的人,再移向他肩上稳如泰山的杂毛鹦鹉,神色复杂。   
“正好正好,这堆事你先分一分,看看该你做或是冥语做,那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之事,你若不懂就去问凡衣,我很忙很忙,先走了。”   
迭声一串“很忙”后,庄舟手腕一勾,将夏无响带进屋内,自己却纵身翻出。一转眼,两人便调了位置。   
“你……”急迭的脚步如逃命般,怎能叫得回?   
夏无响呆了呆,倒也如他所愿,坐下来开始整理满桌的飞墨字迹。   
他会这么好心?将散乱的卷纸分类放置,夏无响抿唇自问。为何看到他无神的眼睛以及眼下一圈疲惫的淡黑,他竟没由来地……心疼?   
中邪了!   
浅叶情深 9   
作者:针叶     
9           
八月草长,九月鹰飞。   
低幽的浅叶谷气候宜人,丝毫不受夏日金乌的炎火。而今年的草谷,不仅多了些丝管之音,甚至多了些孩童气恼的哀叫。身为人人闻之色变的杀手之主,叶晨沙不但没有剁了他们做草肥,倒越发纵容起来。究其因,心情绝佳尔。   
幽静的浅叶苑内,白袍男子席地而坐,腿上放着一张七弦琴。修长的指尖弹出宫音,缓缓慢起,黄钟起舞如行云,勾起滴水之音。和着缓慢的琴声,男子轻轻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轻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之——偕臧。”   
偕臧呢!他的草妖正用明亮的绿眸看着他,正趴在腿边柔若轻风地抚着他,轻侬软语地说……爱他。   
她会爱他?妖本无心哪!   
十年了,他由年少轻狂长成男子模样,而她,丝毫看不到岁月在脸上流逝。迷蒙的妖眸总带着好奇看着世间,神情轻巧如不谙世事的稚童,性格散漫,对认定的事物却万分执着。认定要做散妖,所以不热衷修行,脚踩西瓜皮能滑到哪儿便是哪儿。人拥在怀中,心却不知飞在何处。   
他以为她不会爱他,也放弃了。只要在这一生中能拥有她,让自己的身影能映在深邃的绿眸中,即便岁月短暂他也愿意。可她说爱他,她可知,这一句听得他心都痛了。   
琴音戛然而止,“浅浅。”   
有事?闭目听曲的浅叶睁开眼,不解他为何止住。   
“这些日子你好像没什么精神?”自回谷的头几天活泼了些,现在又变回懒散的模样了。   
“我要修炼嘛。”她偶尔也会勤奋一点点呀!轻应着,顽皮的手攀上琴弦,勾出杂乱的丝竹声,绿眸映出他温柔的笑。   
他偶尔仍会出谷,仍会命人捉麻雀,仍会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送给她,甚至让那些冷心冷面的杀手画花了脸在谷里唱关汉卿的《窦娥冤》,整得那些人黑口黑面了十多天。据庄舟说,那段日子里士气高昂,金单完成额达到新高,全是他这个主子的功劳。他呀,总能在无意中让人热血沸腾。   
扬起痞痞的笑,浅叶推开弦琴,让自己直接坐回他怀里,透明的耳垂染上酡红,欲言又止:“叶晨沙……”   
任她在怀中坐得舒服,他伸出单指勾动琴弦,听她叫唤后低头。   
“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挑动琴弦的指轻轻滞凝。   
“是在崖边我救你的时候?”   
“不。”他的脑子里绝对不会有救过一命便要非卿不娶的报恩念头。   
“那是什么时候?”她似乎只见了他一次,接着就被他挖到谷里来了。   
“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挑起她的脸伏唇吻了吻,他不太好的记性里似乎飘出了一些东西,一些遥远却令他满足的东西。   
这世间,是她令他有了生存下去的欲望,也是她让他觉得……他是人!   
印象中没有母亲。让他学会懂事的是五岁那年,父亲将他送入战乱后流民中磨炼。在那段日子里,他亲眼目睹了蒙古兵杀人,甚至吃人的血腥。不杀人,就必定被人所杀——他懂了,也变得越来越嗜血冷情。人是什么?不过是一堆依附着白骨的浑血腥肉,强者生弱者死,多简单的道理!在遇到她之前,他真是如此认为的。   
十七岁那年,父亲命他以一人之力血洗江浙一带的武林世家,是……呵,记不得是哪个武林世家,而他做到了,一人血洗七十八人。最后得到的是全身的伤痕和折断的臂骨。睡在草地上,他只想着别再醒来,永远永远睡去了最好。但,她救了他。   
别以为他会感恩铭记,杀手绝对没有这种自觉。只是……她说“喜欢就好”。轻柔慢语,恣意羁狂——呵,喜欢就好吗?此四字并不足以震撼,让他豁然开怀的,是她语中的恣情和狂傲。他的妖儿看似散漫寂然,实则独傲黠美。有美如斯,让他怎能不心动,又怎会不心动?   
“有美一人,与之偕臧。浅浅,我爱你!”   
轻轻的声音随着草尖起舞,飘进浅叶耳中,成功让她开怀。他对她很温柔呢!满足了,她好满足!细吻跃掠在光滑的颊上,盯着他俊美含笑的眼,她呆了。   
“唉!”小嘴吐出无奈——她是妖耶,活了六百年哦,竟在看到他的笑后,妖心悸乱?罪过呀罪过,她得多修炼才是,可——   
那张笑脸真的很漂亮,细长的黑色眼瞳像风中轻摇的兰草叶,笑得她……“咚咚……”心跳加快,微醺如醉,仿佛品尝着和风中苏醒的懒洋洋。   
“你的笑真漂亮!”她娇软的声音赞美着。   
漂亮?他自认长得不算瘦弱,也非前后六寸宽。在她眼中竟毫无震慑之势?但,无妨,只要她认为好,就好。   
“你笑起来很温柔。”她娇软的声音继续赞美着。   
温柔?真的吗?但,无妨,只好她觉得好,就好。摸着脸,叶晨沙无所谓地忖着。   
可,就因为她的赞美,以至于后来,他常没事抓来庄舟秋氏兄弟问:“你们觉得我笑起来温柔吗?”而庄舟和秋氏兄弟对此,只能在心底大叹,“带着杀机的阴寒之笑也能叫温柔,那他们岂不是活佛在世了?”当然,只敢暗叹……这,是后话了。       
十月。   
秋风起兮枯草飞扬,雁儿落兮滚滚……灰尘。   
灰尘?谷里什么时候积了这么多灰?   
正低声与叶晨沙说着谷中事务的庄舟,偶一抬眼便看到两道浑黄的灰雾卷动袭来,犹如老鼠打洞。蓦地,空中传来轻忽的杀气。   
“五少!”只听到两声清脆的叫唤,眼前一花——“噼啪!噼啪!”趁着庄舟愣神、叶晨沙回头的千钧一发之际,尘土中跃出两道黑影,极快地,左右开弓挂在了叶晨沙的腿上。   
“你们干、什、么?”庄舟拍着衣上的尘土,轻轻吐出五字,轻得让人以为他只是随便叹了口气。   
四肢攀着修健的长腿,两人叫道:“抓住五少了。嘿!接招!”说时迟那时快,小爪子飞快地击上叶晨沙胸口,留下两个鲜红的朱纱掌印后,打洞的黄老鼠功成身退。   
“有事?”盯着突然钻地而来,却又跃草而去的两兄弟,叶晨沙看了看庄舟,笑,非常之温柔。   
拍打尘土的动作定住,庄舟全身僵硬,“想是……可能……”   
“你什么时候变结巴了?”   
呼!主子的笑好温柔啊,温柔得令他阴气聚顶,从头皮直降脚板心。总不能直言“主子啊,大小黄花讥笑无响数百次偷袭不成,打赌自己一定能偷袭成功”吧。他只有一颗脑袋,万一惹火了温柔的主子,阎王离他就不远了。   
“庄舟?”哑了?他今天穿的可是件新袍子,袍角上的兰草是浅浅亲自绣的,虽然针法有些乱,草的模样有些丑,他可喜欢得狂呢。如今印了两只爪,呵呵,还是鲜红鲜红……如血。   
“属下失职。”本以为只是口中闹着玩,这两小子居然当了真。教不严师之惰,他要反省。   
“你刚才说哪儿了?哪里有人顶着浅叶组的名杀人?”   
“庆元城。”叶晨沙的不予追究,令庄舟暗暗称奇,不及多想,他急答。   
“浅叶组真那么的……名震天下?”他特地窝在这北方草谷中,奈何东南小城出了冒名者?   
“想是以为隔得远,咱们追查不便。”   
“唔?你看着办吧!”思量片刻,叶晨沙再道,“要不,我去看看,顺便游……”   
“不劳主人费心!”庄舟慌忙打断他的心血来潮,怕极了他又会去游山玩水两三番,“属下一定揪出冒名者,杀、无、赦!”   
“不要我帮忙?”叶晨沙睨他。   
“不敢。”他可不想少年华发。   
“那……可还有其他事?”   
“没了!”看他意欲离去,有也不敢说。   
为他的聪明满意,叶晨沙足下轻点,白影在草上翻飞忽闪,往浅叶苑奔去。   
刚进苑——“浅浅,我受伤了,好痛!”   
这便是他不予计较的原因了。       
某一日,秋高气爽。   
“你们很闲?”带笑的清朗插入,听出来人心情甚好。   
“五少,咱们正在捉麻雀。”   
“慢慢捉!”看了眼蹲在草丛里捉蛐蛐的六七岁孩童,叶晨沙拉拉嘴角,“要活的。”乐呵呵地找他的万能大师爷去。   
白影消失后,又过了半炷香时辰——“喂,你说这谷里最闲的是谁呀?”   
“……”大眼转了转,唉!扎着朝天辫的孩童同时转首望向人影消失的方向,唉!   
在这大元朝里,饭后茶余磕牙最多的都知道,浅叶组是个杀人不眨眼、拿人肉当饭吃、拿人血当水喝的地方;叶晨沙成了身长八尺、身宽八尺的大魔头……咦,一个人长八尺宽八尺,岂不成了四方?唉,管他人怎么传呢,乡野小民的,谁会花金子买凶灭他们的口?   
他们以前可是听得津津有味,现在嘛,传闻还是少信为妙。毕竟,五少实在与大魔头沾不上边,根本是个不事生产不懂劳作、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大大——闲人!成天没事在谷里转来转去,要么坐在黑桐木椅上半睡半醒地听庄管事念经——不,报告月度杀了多少贵人——非常贵重的人头,个个价值万金;不然就抱着姐姐撒娇,那么大的人哦,居然还赖皮得要人喂着才肯吃饭;再不然就猛咬姐姐的手指,好像多美味似的。   
还有还有……唉,这种种事迹不胜枚举,只怕泡壶茶说上三天四夜也道不尽!   
浅叶组的买卖全让七八十个兄弟三个统领加一个师爷做了,身为谷主的叶晨沙嘛……真的很闲,实在很闲,所以成天盯着他们捉麻雀。哼!哼!哼!   
“你哼什么?”木离花看向弟弟。   
“说你笨,你还真笨。”温不花花贼头贼脑地看看四周,顺便嘘了嘘兄长的笨性,道,“和庄管事商量商量,让咱们到秋二统领那儿做事去。”   
“干吗非得到秋二统领那儿?我喜欢秋大统领。”   
真是个笨蛋!温不花花翻翻白眼,恨恨低语:“我怎么会有这么个不开窍的哥哥?”   
“你说什么?”嘀嘀咕咕的!木离花撇了撇嘴,目光盯向不知死活停在草尖的麻雀上。   
“喂,你不觉得庄管事那儿就他一人,天天早上起来看见他,晚上撒尿也看见他,好烦啦!”扯动衣袖,温不花花凑近他咬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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