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让我感到身心的舒适,可思想一回到现实世界,我就莫名地产生几许恐惧感。这些钉子户都是一些怎么样的人?我真的害怕树林里冲出个把强奸犯来。
第五章 扮酷的雅皮士(2)
刚一意识到害怕,在我身后的树林里,就真的听到了人的脚步声,是那种脚踩枯叶沙沙的声音。我赶紧回过头张望,我的脸上也一定像就缚的兔子,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可我发现身后,除了茂密的枯草和树林,却没半点人影。
我转身,没走上几步,便又听到树林里有人发出嘿嘿的笑声,那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是谁?滚出来!”我惊恐地大喊,那喊声中带着无奈与绝望。
我仔细向前寻找,却依然没见到人影。
“没吓着你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我背后发出来。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也很柔和,但依然使我浑身一颤。我强撑着身体,惊恐地转身,面对来人,颤抖着叫:“你想干啥子?”
对面的男人,高个子,络腮胡,上唇上留着八字胡,手里握着一部很笨重的照相机。那照相机的镜头像个炮筒子,与凶器无异。
见我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又呵呵笑了:“我在这林子里注意你好久了。”
“你想干啥子?”见他一副友善的样子,我的嗓音不再颤抖了。
忽然之间,我觉得他有一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叫方子洲。”他说,而后扭头,指一指早晨炊烟升起的几间小房,“我就是这林子里的钉子户。每天日出而跑,日落而遛,只求一个好身体,拍一张好照片而已!”他的声音很嘹亮,一副豪爽的样子。
听他这样一说,我刚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因为,我认出来了,这个叫方子洲的主儿分明就是我在王学礼家看到的那个从天而降的偷拍者,那个偷拍我和王学礼隐私的扮酷的坏蛋。而我,不久前居然还把他跑步的身影幻化成童话世界里的白马王子,我竟然还想成为一只由丑小鸭变成的白天鹅!
“最近,你要小心一点。”他说,话语里是莫名其妙的意味深长。
“这算威胁吗?”我现在没了恐惧,只有愤怒。
“别误会!我可全是好心!”我的话让他的脸立刻红成了一个大番茄的样子。
“扯他妈淡!”我居然骂出了我有生以来骂出的第一句脏话,岔着嗓音大叫,“一个靠拍别人床上镜头赚钱的主儿,还谈啥子好心!”骂完,我不等他做任何反应,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他没追上来,只是在我身后继续大喊:“就像你认为我不是好人一样,你永远也别把你身边的人当成好人!”
第六章 通奸之罪莫须有(1)
婚姻盗窃者真不是一个我等俗辈能充当的角色。自打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了那个自称方子洲的人,我的心里就仿佛扎了一根冰冷的刺,我不但心惊肉跳,总生活在不安的心境里,而且,没多久,我的厄运就真的降临了。王学礼并没亲自操刀,我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这天,分行人力资源部的余主任亲自给我打了电话。我很快赶过去,望着余主任办公室紧闭的门,突然,在我的潜意识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什么不幸就要发生。
见我敲门之后,站在门口不敢进门,余主任像一个慈祥的老伯伯,微笑着迎出来:“小柳来了,请进!请进嘛!”
他甚至亲切地拉了我的手,让我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而后,转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摸出一摞纸杯子,抽出一个,做罢找茶叶而不得状之后,亲自到饮水机上接了一杯热水,又亲自端到我的面前,依然像老伯伯一般慈祥地说:“小柳,上楼累了吧?喝水!喝水!”
我是从小地方来的女孩,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余主任嘘寒问暖的热情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刚一放松,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余主任却突然咬着舌尖开腔了:“柳韵同志,组织准备把你下派到京兴市天竺支行工作。如果你没啥意见,赶明儿你就可以报到了,你的档案也可以自带。”
我惊呆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研究生都要下去吗?派我去,是下去锻炼吗?”
余主任笑了,但是,此次的笑容里没有半点慈祥,完全是奸邪和冷漠:“那说不准。”
“可我来了不到一年,对分行的业务还没完全搞明白呢,为啥子这么快就下去了呢?”
余主任继续笑着并龇出了他那口长长的白牙:“这是分行孙副行长定的,你们王主任还说你表现得倍儿棒,还特意叮嘱我们人力资源部把你安排到天竺支行去。他原来是那儿的行长,说天竺支行是京兴市工作条件和待遇最好的支行。”他说着,从办公桌抽屉里摸出一个大信封,抽出几张照片,煞有介事地快速地看了几眼,就又若有所思地赶紧放了回去。
我突然明白了,一定是我在王学礼家的照片被那个扮酷的方子洲曝光了,刚才余主任故弄玄虚拿出的照片一定就是他们获得的证据。爱农银行为了面子或者为了摆平王学礼的老婆,采取了丢卒保车之策。被丢的自然是没根没蔓的小人物——我,被保的自然是八面玲珑的大巨头——王学礼。我气愤了,狠狠地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余主任笑出了声,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胆敢和他直接叫板,而后,把脸一拉,面带冰霜一般地说:“这是组织安排,不是我余某人决定的,也不是王主任的异想天开!柳韵同志,你当然明白啥叫组织原则。”
我也犯了拧:“别用组织的大帽子压人!啥子组织安排,这完全是挟私报复!”
余主任的笑已经完全变成了冷笑:“行啦!别扛着啦!谁报复你了?你干了啥?你说!你说说看!”说着,他双手又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摸索着什么,似乎又要找那几张照片,但是,却迟迟没有拿出来。
我无言以对,我怎么能说出我和王学礼的关系,我又怎么能把我的推测当事实说出口呢。
余主任见我哑然,脸上的冰霜似乎触手可及,狠狠地补上一句:“当然,你如果情愿自绝于组织,存心流入社会,我也不拦着!我们对你就按照自愿解除劳动合同的辞职人员处理。”
如果真的离开工作了快一年的爱农银行,自己流向社会,我简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对市场经济的大海真的是一无所知,也对这浩瀚的不知道哪里是浅滩、哪里是暗礁的大海充满了恐惧。我这样一个小女子,在市场经济的大风大浪里,能找到栖息甚至只是生存的港湾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前途一片茫然,剩下的只有落泪一哭的能力了。
余主任见我以哭来服软,把办公桌的抽屉一合,立刻又换上了老伯伯一般慈祥的笑脸:“小柳同志,人嘛,在社会上混,要学一点真本事。你到基层工作,也未必就是个坏事儿!”
第六章 通奸之罪莫须有(2)
我感到委屈,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对这位分行的大领导大叫一声:“跟王学礼搞到一块儿,又不是我的错!为啥子要处理我?”
余主任很稳健,并没有因为我交代出王学礼而改变态度,更没有流露出半点惊愕。他只是冷冷地一笑,急忙接过话来,说:“你瞅见啥了?你听到啥了?我可没说你和王主任有啥!我是按照分行孙副行长的指示办事。”见我依旧没停止哭泣,他又降低了语调,舌尖咬得也更地道了,“不过,既然你已经把话亮到这个份儿上,我作为一个老同志,倒要提醒你们年轻同志一下:做事得悠着点,千万别捅了娄子,让人抓了把柄,自个儿还蒙在鼓里哪!”
“你们有啥子证据?”我真的不甘心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处理,宁愿看一眼余主任抽屉里被拿来拿去的照片,于是,我便擦干了眼泪,厚着脸皮继续大声叫道。
余主任没有拉开抽屉,依然和蔼,又忍不住笑出声了:“小柳同志,有些事儿何必说得那么明白呢?孙副行长只指示我办理你的工作调动,并没指示我给你出示啥证据呦!”
哭闹、叫喊看来都于事无补了,面对余主任,我感觉我无论怎么努力也只是一只小老鼠,而他怎么轻松也都是一只老猫,我只得无奈地全败而归。
“小柳同志,人嘛,在社会上混,要学一点真本事!”临了,余主任给了我这么一句,大概是他对我的临别赠言。这句话,像根耻辱柱,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他的话外音是什么?分明说我柳韵是个无能之人,是个靠脸蛋和身体混饭吃的卖花人!我发誓,我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是靠脸蛋后面的脑子,而不是靠脑子前面的脸蛋吃饭的。
“做事得悠着点,千万别捅了娄子,让人抓了把柄,自个儿还蒙在鼓里哪!”余主任说话时的腔调,让我时时刻刻心如刀绞般难受。我要报复,我要报复王学礼,我要报复给我莫名其妙拍照片的那个男人,我要让算计我的人也都同样没好下场。
我怒气冲冲地敲响了王学礼主任办公室的门,想先向他讨个说法,可一连敲了几分钟,却没一点动静。
隔壁的崔科长晃着难看的倭瓜脸出来了,见了我,他又依旧是诡秘地笑了,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狡黠的光芒。我想,他一定想起了我依靠美女脸蛋、妖精身段进入分行的那段绯闻;我想他一定知道我和王学礼的故事,也一定知道王学礼为什么躲了出去。
我稳住自己的情绪,耐心地问:“崔科长,王学礼到啥子地方去了?”
老崔干咳一声,嗽了嗽嗓子,异常爽快地回答:“王主任出差去了,得等两个星期以后才回来哪!”见我愣愣地发呆,他又故意反问:“咋,你难道不知道?王主任没跟你说?”
“都是你们搞的阴谋诡计,我怎么会晓得!”我突然对老崔发疯一般的大喊一声。
老崔被我的叫喊吓蒙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支支吾吾地辩解:“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可没跟别人传过你和王主任什么!我像你一样,在别人的矮檐下,只是?混碗饭吃……而已!”见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要走了,他又试探着问我:“你捅了啥娄子自个儿还不知道?是不是把王主任惹着了?否则,光凭一段美女脸蛋、妖精身段进分行的绯闻,也……不至于呀!”
第七章 金融作坊难苟安(1)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找一份爱农银行以外的体面工作,我查找青年报、晚报上面的所有招聘信息,毫无疏漏地参加所有商业银行的招聘会。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参加合作银行南郊支行的那次招聘,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被重新面试。
合作银行南郊支行设立在京兴市城南的胡同里。没想到这家银行的办公楼竟然是租百货商场的。由于属于国营零售业的百货商场受外资、民营超市冲击非常厉害,每每进货,每每卖不出去,一年下来,亏损连连。于是,百货商场的经理们硬是把一个三层的大楼一半租给银行,一半开辟成小商品市场,把柜台全部租给浙江来的小商贩。
由百货商场改建的南郊支行,一楼是光线昏暗的营业室,红色的石地面、红色的石墙围,墙围上面的白墙已经变色,发粉、发灰;柜台上的有机玻璃也已经老旧,仔细看时,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裂纹。整个楼没有步行梯,唯一的一部电梯已经老旧,每上一层都很吃力地“嘎啦啦”响着。
支行的行长姓骆,叫敬业,干瘦的身材,黑皮肤,是京兴市土著居民,有一份电大毕业的大专文凭和一份不明不白、让人生疑的党校研究生结业证书。当他让我谈业绩的时候,我除了拿出堂堂正正的硕士学位证书外,还拿出我在爱农银行写的一篇论文,描述了我对构建商业银行经营理念的观点,以证明自己的学识。他却没对此表示出任何的兴趣,瞬间之后,便问:
“甭说这些虚头巴脑儿的!没用!说说你是干吗的?”
“啥子‘干吗的’?”我不解其意。
“就是拉过存款、放过贷款没有。”骆行长直接提醒我。
我忽然想起,其实我在爱农银行京兴市分行也不光只搞管理一类虚头巴脑儿的事,也具体接触过几户企业。于是,赶紧以此业务搪塞起来。我的话还没落了音,气也还没舒过来,骆行长又问了:“这样吧,咱们今儿来个痛快的,你直接告诉我得了,你手上有大客户吗?你到底有多少个大客户?”
我简直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了,依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子大客户?”
“大客户你还不知道?当然就是能给你存款,你能放出贷款的企业。”骆行长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们所指的业绩主要是存款和赢利。难道他们就不需要管理吗?管理就不是业绩吗?记得马克思曾经说过:当剩余价值有百分之五十的时候,资本家就会忘却什么是文明;当剩余价值有百分之一百的时候,资本家就会抢劫;当剩余价值有百分之二百的时候,资本家就会杀人越货。难道骆行长的小商业银行真的需要像资本家一样进行残酷的原始积累吗?
惊诧之间,情急之中,为了自己能够在余主任面前挣得一点面子,我只得虚言道:“我在财大的同学,多如牛毛,总有一两个能帮我。比如:孟老板,远飞集团天海公司的总经理。”
“啥孟老板?他报表上的货币资金是多少?”骆行长的眼睛泛起了一点点亮光,似乎对我也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他将信将疑起来。
见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另一个考官问:“当柜员,搞个人储蓄,业务不重,日均存款五百万元就行。你愿意不愿意来?”他姓吴,单叫一个“疑”字,个子不高,胖墩墩的,军人出身,是复员后到这儿当了副行长的。据说,他把拉存款视为打仗,每天都像战士一样工作,拼下命来,斩获颇丰。
“当柜员?日均存款还要五百万元?”我虽然诧异,但终于没敢脱口而出说出“不干”。此时,我忽然有了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支吾道:“本来是想,到合作银行可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光拉存款,我恐怕……”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话说到这儿,招聘者和应聘者彼此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的兴趣了。但是,鉴于我自己目前的处境,我起身的时候,还是把论文送给了姓吴的副行长。不死心地想:京兴市的金融业,不应该都成了一个个的小作坊吧!京兴市的银行家也不应该都成为小业主吧!
第七章 金融作坊难苟安(2)
我刚回到南郊的单身宿舍,我的手机就响了,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是吴疑副行长。他很委婉地告诉了我在合作银行的失败:“柳小姐,很遗憾,您的面试没通过。但是,我个人很欣赏您。希望以后您到什么大公司就职,咱俩能有合作的机会!”
当然,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时过半年,我真的会到这家小银行来工作。来这里的直接原因竟然是因为我人生第二次因桃色新闻而沉沦。当然,这是后话。
从南郊支行回来后,我又到几家小的商业银行应聘过,笔试无一例外地通过了,面试却又无一例外地被淘汰出局,原因再简单和现实不过了:就是我没有现成的客户,不能马上给招聘的银行带来现成的存款,因此,也就不能马上给银行带来利润。
终于有一天,我的手机响了,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竟有一个招聘单位主动来找我了。电话是H人寿保险公司京兴市分公司打来的,希望我马上来面试。
我听说保险公司卖保险比小银行拉存款竞争更邪乎、更不规范,便试探着问:“我只是个毕业不久的研究生,你那儿有管理岗位吗?单纯卖保险我可不怎么行。”
对面的女同志姓许,名美丽,很热情地说:“我们在网上瞅见了您的求职简历,觉得您忒合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