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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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星夜-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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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二前往那个人的内室的路上的时候,想起忍足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分明是爱着的,分明比任何人都要爱,却亲手把心爱的人推开,假装对其他的人产生兴趣,假装已经毫不在意。如此处心积虑地隐藏,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二停下了脚步,长久地站定在曲折蜿蜒的回廊上。但他不相信忍足谦也和橘杏的私下会面仅仅是因为忍足想要保护财前,不受世人诟病。那个人说忍足在不二和小金到达四天宝寺的七天前就已经回到了四天宝寺还捎带着不动峰的橘杏公主——但是橘杏公主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青学桃城武的恋人——不动峰破灭时,那个人说的话已经可以推断出橘杏公主是落在青王的手里当做筹码,但既然是筹码,忍足为什么能从青学王宫里带出橘杏公主?后者为何能如此轻易地和忍足一起拜访四天宝寺?
  ——难道,四天宝寺的内鬼,是忍足谦也吗?
  不二的手指蜷紧在手心。如果忍足谦也是内鬼,那么在前往不动峰的路上,那群似乎蓄谋已久的杀手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不二和白石的出行只有忍足和财前二人得知——也许,再加上石田银——但是石田银已经带着弟弟隐居避难,嫌疑可以排除——如此看来,那群杀手应该是忍足的安排。
  ——但那个信物……“M。C。”和忍足谦也完全对不上号……
  难道是嫁祸他人?不二微微一个激灵,眉心的褶皱又深了几分。——这个网铺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牵涉的人……多得可怕。那个在幕后操控的人……又想起美由纪的警告了,——要当心手冢国光……他到底想做什么?竟然能策反忍足谦也……
  不,也许是想多了……忍足谦也是自那个人登基就一直辅佐那个人的重臣,和那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没有背叛的理由……但忍足不是内鬼的话,他对财前的感情采取的那种痛苦的回避,和橘杏的关系,又该怎么解释?如果他是内鬼,所有疑问都能得到解答,而且还能采取防备措施……等等。
  等等……——那个人呢?那个人是怎么想的?不二发现手心已经渗出了黏黏的冷汗。那个人,为什么半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不二能够注意到这些不合理并有此推断,那个人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可是,那个人为何一直保持沉默并听之任之?
  能够击败不二的人,白石藏之介——怎么可能对这些事实视而不见?
  不二倏然加快速度向那个人的内室走去,推开虚掩着的门时也许是用力过度,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那个人从堆叠的奏折里抬起头来,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是不二君?我还以为又是谦也呢,这么大动静。”
  ——那个人,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亲切地提到忍足谦也……那个人难道当真没有半点疑心?不二僵在门口,从唇齿间发出的声音似乎都不像是自己的:“谦也君……来过吗?”
  “刚走。”那个人的神情有些担忧,“你还好吧,不二君?你的脸色好差。”
  “……谦也君来这里做什么?”不二的手指微微扣紧了门板,坚硬的雕花嵌进指尖柔软的皮肤。
  “送茶。”那个人举了举手边的白瓷茶杯,“对了,不二君应该不知道,前几个月谦也也开始种一些很有意思的植物,说是用它们泡茶有益健康……不二君?”
  不啻一束惊雷把不二生生劈裂,他飞身掠过内室,眨眼间就冲到了那个人身边,探手掀开杯盖,洁白的瓷杯里绛色的茶水袅袅升腾着柔白色的热气。一眼扫过去只用半秒,不二就已经利落地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二君!”那个人挥掌打落不二手里的茶杯,细腻的白瓷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裂音。茶杯碎成几块,已经没有半点茶水的痕迹。
  “不二君,你在做什么?”那个人一把握住不二的手腕,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焦躁紧紧地握住,白皙的手腕上很快泛起一圈被压迫的绯红。
  “那白石君呢?白石君又在做什么?”不二微笑道,几乎控制不住如同熔岩从地心深处滚涌而出那般占据着全身的冰冷寒意,要用尽全力才能保持站立的姿势。
  那个人紧紧攥着不二的手,青白色的骨节凌厉地突起。
  “白石君要保持沉默到什么时候?”不二笑得更深一点,“难道,直到现在……都要继续不闻不问吗?”
  冷。越来越冷。五脏六腑都仿佛被冻僵,温暖的血肉被蒙上一层惨灰色的冰霜。生命的脉动被封死,死亡裹挟着静止而来,潜游过跃动的血脉,消解了所有的色彩,从此黑白定格。
  不二的身体一晃,无力地向前栽倒下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他感觉到被紧紧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出现的却都是光怪陆离的回忆。他梦见冰帝葱郁的花园,梦见迹部无声无息地躺在自己的怀里;他梦见自己被锁在青学肮脏的地牢,忍足侑士用低沉慵懒的声音告诉他冰帝易主,告诉他迹部死亡的真相,告诉他那个端坐在王位上的人为了打垮迹部而策划的种种阴谋。——青王不会放过我们。侑士说,只有服从才能保命。越前杀了岳人,杀了日吉,连凤和慈郎都死了……又是千岁美由纪的泪容,她说不二君,你要当心……——还有手冢国光,那漆黑的,焚烧起来的瞳孔,日光流离在华丽的地面上。——不动峰、冰帝……接下来会是哪一个?你到底铺了多大的网?这盘杀戮的棋里,已入瓮中的棋子是谁?千岁美由纪,忍足谦也,橘杏,——还是……不二周助?
  不二猛然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死寂的黑暗。是深夜吗?他这样想着,无意识地移动着脑袋,皮肤触到柔软的织物,才发觉自己躺在榻上。
  “不二君醒了?”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带了些疲惫的沙哑。
  ——是那个人……不二努力地扭过头想找到那个人的身影,但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白石君?”
  那个人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没有说话。不二也沉默了,静静地靠在枕上半晌,他才轻声说:“我还活着。”
  然后是一只温暖的手抚过他的额头,手指修长指节清冽,犹带着淡淡的莳萝甘香。不二听见那个人微低的声音:“以后别再这样了。”
  不二捕捉到那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温度多么凉。有那么多不解的疑问想要脱口而出,最后只剩下最无关紧要的言语:“……抱歉。——呐,白石君,可以点灯吗?现在太黑了。”
  话语柔和地漫出去却许久得不到回音。在这漫长的静候里,不二浑身如被霜雪,寒入骨髓。他的手指颤瑟地松开了那个人,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白石君,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个人还是没有回答,沉默竟能噬骨。
  “……白石君,我看不见了对吗?”不二的声音极轻,薄的就像这世上最锋锐的匕首。
  “……”那个人还是沉默着,过了许久,久到不二已经无法忍耐的时候,那个人说,“我会让你复明的。”
  “……白石君,”不二再次开口时声音如同薄冰脆断,“谦也君送来的茶,你喝了多久?”
  “我没事。”那个人答得很快。
  “怎么可能没事!”不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努力地挣扎起身想要抓住那个人。眼前只剩没有半点光亮的深暗,连对光的感知也失去,绝望在心底里大肆渲染,如同墨汁在清水里涂抹开冰冷刺骨的颜色。“那杯茶有毒……白石君,我只喝了一杯都中毒失明,可以想见那毒药有多烈!你到底喝了多久?”
  “冷静点,不二君。”那个人的手扣在不二的手腕上,将其牢牢地固定好,“别动……虽然除了失明没有其他后遗症,但你还是需要静养。”
  “——白石藏之介!”愤怒的火种星星点点洒满不二的意识,他的双手不断挣扎,想摆脱那个人的束缚,“你在想什么?难道这些日子以来,那么多的证据都不能让你察觉谦也君有问题吗?——他一直在对你投毒!”
  “冷静点!”那个人沉声重复道,“没有证据证明是谦也给我下的毒。”
  “我看到了,”不二奋力地睁大双眼,但眼前一片漆暗,他疯狂地寻找着那个人的面孔,但他什么也不能看到。心里那束愤怒的火焰烧成狂烈的海,他像是在绝境里无望挣扎的兽,寻求最后一点生机,“谦也君和橘杏公主在私下会面……去不动峰的时候,那些杀手,除了谦也君不会有其他人安排……还有你喝的茶……”说到这里,不二的手指深深陷进那个人的皮肤,“里面有剧毒……”
  “不用再说了,不二君。”由于失去视觉,不二的听力变得极其敏感,那个人平静声音里的僵硬没有逃过不二的耳。
  “为什么?”不二冷笑道,“难道不面对现实是你们四天宝寺一贯的作风吗?”
  “不二君,我说够了。”那个人紧扣着不二双腕的手再次缩紧,仿佛在强忍着什么。
  “不够!”不二再次被激怒了,“要承认谦也君想害死你就那么难……!”
  最后一点话音湮没在那个人蓦然压下的唇里,不二被用力压回榻上,那个人俯身上来,双手把不二的手臂紧紧按在身体两侧不让他动弹。不二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空间顿时变得拥挤,那个人温热的强健的身体不由分说地压迫着他,还有那个人如同噬咬一般的吻,如同不二回到四天宝寺那时一般在宣泄着什么不能出口的情感。唇片被摩擦得生疼,舌尖被那个人卷至陌生又熟悉的所在缠绵,熟悉的疼痛自唇齿相依间传来,却比过往还要更加激烈。
  不二闭上眼睛,在毫无二致的黑暗中胡乱地咬回去,清晰地听见那个人吃痛的嘶声。心里小小的满足感还没来得及膨胀,那个人的报复就来了,又快又猛烈,让不二有点反应迟钝。那个人的噬咬不仅限于唇,甚至游移到颈项,一路往下,在清冽的锁骨和肩头徘徊,激起陌生的温度和疼痛。
  不二的大脑因为缺氧而晕乎乎的,被激烈的亲吻折磨过的唇火辣辣的痛。他全身发软头晕眼花地倒在榻上,失去了反抗的气力。但当那个人的手扯开腰带滑入衣内时,不二的意识瞬间清明,不再被束缚着的手摸索着死死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白石君?”不二艰涩地开口。
  “这不是不二君想做的事吗?”那个人的声音该死的平静,居然还带着笑意,“我只是,不想再拒绝了。”
  “——住手!”察觉到那个人挣开自己继续动作,不二提高了声音,“我说住手,白石藏之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不二君?”那个人的唇再次覆盖下来,双手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咬住不二的唇,狠狠地,仿佛用尽全力地咬下去,不二浑身一搐,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唇片流淌下来,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你可以不听,”不二吸着气,话语里带着冰冷的颤音,“我也不会拒绝你,想做的话你就做吧……但是白石君,你只用知道一件事……你违背了约定。”
  那个人的动作缓缓停下来,不二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僵硬。
  “呐,白石君,你答应过我……”不二觉得要说话都那么艰难,就像水滴想要润泽干涸龟裂的大地,“那茶……你喝了多久?”
  “……不二君,我说过,请你相信我。”那个人静静地说。
  “……你要我怎么相信?”不二的手茫然地抬起来,指尖触上那个人的衣襟时如同抓住了唯一的依凭死死揪住,“你答应过我你会平安无事,可你却服了毒药……你甚至不肯告诉我你中毒有多久,甚至不肯让我保护你……你告诉我,白石君……你伤得有多重?”
  “我没有事。”那个人的回答仍然没变。
  “……说谎。”不二瞪着无垠的黑暗,那种无可凭依的感觉越来越深重,“你难道不明白我会担心你?看到你受伤……你觉得,我会好受吗?”
  这样一句质问让那个人骤然起身,不二顿时觉得周遭陷入空凉境地,仿佛拥有的东西在白驹过隙便消散无踪,若即若离的风颓然拂过,怀里一片死寂的空落。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问问不二君……”看不见那个人,感受不到那个人,唯一能够触及的,是那个人如此喑哑的声音,在黑暗里似乎有着独特的,凌厉的轮廓,尖锐得足以将不二刺得体无完肤,“你隐瞒在青学受刑的事情,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不二直接从榻上弹起来,他想他脸上的神情一定是难以置信的。那个人,为什么知道?那个人怎么会知道?他以为他瞒得滴水不漏,他甚至叮嘱了金太郎……他瞒过了所有人却独独没有瞒过最想要隐瞒的那个人……
  “怎么会……”不二失神地呢喃着,撑着床榻的手微微麻木。
  “不二君身上的那些伤口,你真的以为我看不见吗?不二君的痛苦,你真的以为我不知情?”那个人的声音陡然低落下去,“不二君……你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你受伤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不二无言以对,而那个人也许久没有说话。就在僵滞的沉默里,不二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远去,而后门扉轻响,清明的念头闯进脑海——那个人要离开了。
  “白石君!”不二挣扎下床榻想要奔向那个人,但双足甫落地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全身都使不上力气——即便只导致失明,那毒药也侵蚀到了四体百骸……只是一杯而已……那个人,那个人究竟受了多重的伤?不二连想都不敢想。
  又要失去了吗?又要把唯一的羁绊都夺走吗?在失去景吾之后,连那个人……也要被夺走了吗?只是不希望看到那个人为自己担心的样子,只是不希望看到那个人受到半点伤害,自始至终都在给予自己温暖的人,治愈自己的人,那么一点小小的,卑微的祈愿不过是希望他平安无事。
  那个人分明答应过他不会有事,但只分离数日便滋生如斯巨大变故。
  许下承诺的人却对昭然若揭的背叛视而不见,蒙了眼睛盲了心智,再不提起那时那刻千钧然诺。
  那个人一定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所以才那么坚决地把不二送出四天宝寺,独自一人面对平静表面下所有的暗潮汹涌。那个人分明知道忍足谦也的背叛,却视而不见地服下足以致死的毒药,夙夜更替,在不二无法触及无法感知的所在,他竟不能帮那个人分担半点。那个人巧妙地把他排除在这事件之外,连解释也不给他……
  白石藏之介——不二的指节深深地抵在冰冷的地面上,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人不需要他在身边……可以是任何人,除了他不二周助。
  ——你,不就是这样的意思吗,白石君?你不需要我,以保护为名的隔离,不过就是你不需要我的借口而已……
  ——如果你不需要我,那么我存在于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二君。”身侧传来少年安静的声音,不二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只感觉到一件外衫轻轻披在自己肩头。少年有力的手臂扶起自己的时候,不二轻声唤道:“是……财前君?”
  “嗯。”财前一面回应,一面扶着不二回到榻上,“你的内伤比想象中要重得多,不二君必须好好休息。”
  “我没有关系……白石君呢?白石君他……怎么样?”不二撑着床榻不肯躺下,固执地望着财前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界仍然是黑的,密不透光的漆黑,正因如此,心中想要抓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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