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空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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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空想家-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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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底就能回去了。”罗恒秋帮他解了病号服,“鲁知夏和胡慕联系了我好几次,他们想来看你,但时间不足够。你想见他们吗?胡慕说他后天有休假,如果你精神好的话他就飞过来。”
    他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上的动作一刻都不停。
    罗恒秋长这么大从没这样为人擦过身,平时在家里除了做饭这件事之外,几乎所有的家务都是邓廷歌负责的,他自己被邓廷歌照顾得里里外外都很妥帖。擦了几把之后罗恒秋觉得可能不够。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是重了还是轻了,问邓廷歌他也没回应,只是睁着眼睛盯自己。
    罗恒秋知道他的平静很可能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压抑。他洗了毛巾又继续给他慢吞吞地擦背和脖子,很仔细地清洁他的腋下和手臂。
    意识到邓廷歌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罗恒秋有些无奈。
    他的所有动作和话语都好像面对着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偶发出。
    他倾身过去想吻邓廷歌,想借此安慰他。但邓廷歌伸手按在他胸前,阻止了他的动作。
    “师兄。”他终于肯开口跟罗恒秋说今天的第一句话,“你不觉得恶心吗?”
    罗恒秋:“什么?”
    邓廷歌:“我,我啊!不觉得我很恶心吗!”
    他掀开了被子,指着自己下身大吼:“大小便不能自理!站不起来走不动!什么知觉都没有除了痛还是痛!我就是个废人啊你不觉得恶心吗!不讨厌吗!”
    没等罗恒秋说话,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样继续吼着。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了!一辈子坐轮椅吗!骨头都碎了我还有什么用!”
    罗恒秋扔了毛巾,把他紧紧抱着。邓廷歌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听得模模糊糊。
    护士长跟他提醒过,一个健全的人在遭遇生活功能失效的情况时,会更容易陷入崩溃。“相反,如果是一个从小就行动不便的人,他所感受的痛苦可能没有那么大,因为没有反差。越是知道身体健康有多幸福的人,就越无法接受肢体的受损和行动的受限。这个问题别人没法解决的,因为你们谁都不是病人自己,他自身的痛苦和难受别人无法体会。你只能在身边鼓励和安慰他,能不能坚持下来必须看他自己。”
    罗恒秋将邓廷歌抱着,自己心也乱了。
    邓廷歌不抗拒他的拥抱,也伸开手臂抱着他,在他怀里发抖。
    “我会治好你。一定能治好你。”罗恒秋下巴在他头顶上磨蹭,轻声对他说话,“怎么会恶心呢?你只是病了,这个病还没好。因为身体状况不好,所以需要器械和别人帮忙,我怎么可能讨厌呢?”
    邓廷歌把他的衣服都抓皱了。
    “等到我老的时候,八十岁或者九十岁的时候,我说不定也会大小便失禁啊,我也会走不了。我还会流口水,滴到你的衣服上。”罗恒秋语调轻快地说,“听说老人的口水味道很难闻,你到时不嫌弃我才是真的。”
    邓廷歌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罗恒秋没听清楚。他当做是邓廷歌的回应,继续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已经做好接你回去的准备了。我们换一个医院。你今天听到医生说的话没有?他说你的脊髓损伤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我们都要乐观一些”他摸了摸邓廷歌的耳朵,是两人独处的时候经常做的动作,“别乱想那些不存在的事情。有任何问题都要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好吗?但你不要跟叔叔阿姨讲,别跟他们发脾气,答应我。”
    邓廷歌终于抬起头。他的眼圈全红了,眼睛是湿的:“……只能跟你发脾气吗?”
    “嗯,跟我就行。”罗恒秋擦擦他的眼角,很温柔地回答他,“他们比你更难受,也比你更怕。这几天他们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不要让他们担心了,不然……不然你想想你爸那暴脾气,等你好了之后是要揍你的。”
    “你呢?”邓廷歌给了他拙劣笑话一点面子,勉强笑了笑。
    “……怕极了。”罗恒秋吻了吻他的唇,“所以你就别怕。那么多人都为你害怕,你已经没有害怕的份额了,安安心心继续治疗和康复就行。”
    罗恒秋说了一会儿,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的恐惧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但这种恐惧又无法对任何人说,他只能将它藏在心里,不给它任何爆发和泄露的机会。因为他必须比邓廷歌,比邓啸和庞巧云更坚强。
    他命令自己必须这样。
    怔忪中,邓廷歌握着他的手小声说,可是师兄,日子真的太长了。
    早晨醒来看着日光照进窗,听着外面的人声鸟声,活泼伶俐,都是新鲜健康的生命。然后他必须躺在床上,熬过无聊又冗长的十数个小时,时间的流逝好像都变慢了,他又是习惯了忙碌的人,仿佛能嗅闻到日子枯燥乏味的气息。
    “明天你就能坐轮椅出去放风了。”罗恒秋也握紧了他的手,避开手上还未脱痂的擦伤,“长就让它长,我们慢慢来。”

  ☆、第72章 千万别可怜我

飞机起飞的时间没到,胡慕来得太早,干脆拿着剧本开看。他戴着个口罩,坐在候机室里,乍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男孩子。
    孔郁经过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他走到胡慕身边不客气地坐下,扭头盯着他。
    胡慕转头,看清楚身边人是孔郁的时候吓了一跳,上半身下意识地往后仰。
    孔郁:“……不是,你别这样好吗?我不会……我不会做那个事情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那个事情”胡慕顿时觉得唇上发烫,连忙捂住了嘴巴。可他戴着口罩,这个动作就显得十分笨拙可笑。
    孔郁:“……什么意思你?”
    胡慕:“没有,没别的意思。”
    他松了一口气,但心底又好像有些遗憾。
    上次孔郁趁着话赶话的机会亲了他之后,胡慕就陷入了混乱之中。这种混乱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可怕:他刷牙的时候会想起那个吻,吃饭喝水的时候会想起那个吻,就连拍戏跟人对台词,看着对面人呱嗒呱嗒说话的嘴巴,也会想起那个吻。
    孔郁吻得很轻很快,但在胡慕心里引起的震动不异于一场巨震。
    他应该是喜欢我的——胡慕心想,但他不理解孔郁的举止和说的话,为什么处处轻浮。这个疑惑一旦出现,很快又被他用自己的逻辑说服:因为你之前就是个轻浮的人嘛,所以他也只能用轻浮的方式对待你了,这不是很合适么。
    他被这个理由说服了,然后心里哗哗淌血,一边说服了自己,一边又刺伤自己。
    不好受。太不好受了。
    孔郁不知道胡慕心里的想法,他伸手去扯他的口罩。
    “戴这个做什么。”他说,“认不出来,这里人那么少。你先摘了,不闷吗?”
    胡慕于是摘了。孔郁把饮料给他递了一罐:“你去哪儿?我飞北京。”
    “飞昆明。”胡慕开了饮料喝,抽空回答他。
    孔郁最近的事业发展得非常顺利。他进军大银幕,甘愿自毁形象接戏,两部电影先后上映,一个说抗战年代,一个是内地和香港合拍的警匪片,都很受好评。在大银幕上的孔郁再不是偶像剧里那位精致的、每个角度都无可挑剔的男人,“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演员的魅力”,评论家这样说。
    凭着那部抗战电影,孔郁还拿了个大学生电影节的最受欢迎奖。
    胡慕记得最近北京也有电影节开幕式,他猜想孔郁应该是去参加活动的。
    他这边一下就知道孔郁出行的目的,孔郁在听到他说目的地的时候也马上就明白了他去昆明的原因。
    “邓廷歌现在恢复得怎么样?”孔郁问。
    邓廷歌的情况胡慕也是从钟幸那边听说的。他现在正在参与钟幸那部电影的拍摄,跟钟幸的来往稍微多了一些。联系罗恒秋的时候罗恒秋的语气听上去很不高兴,胡慕想到自己当时和这位罗总那些尴尬的事情,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
    罗恒秋告诉他,邓廷歌的腿恢复得很理想,但现在仍旧是不能动。
    胡慕觉得说多了不好,简单讲了几句就停口。孔郁也陷入了沉默。两人不声不响地坐着,隔壁正在吃东西的孩子闹腾的声音特别刺耳。
    “会好的。”孔郁说,“我有个亲戚,他是从楼上摔下来,也是伤了腰,本来不能动的,躺了半年就好了,现在还不是活奔乱跳,去年还去爬雪山了呢。”
    胡慕:“哦。”
    “而且现在医学发达,连绝症都治得好,这种伤,只是小问题而已。他可以转院啊,转到更好的医院,说不定医生的说法就不一样了。”
    胡慕:“嗯,也对。”
    孔郁觉得不满了:“你要是顶着这个脸,干脆别去了。”
    胡慕:“……为什么不能去?”
    孔郁捏了捏他的脸:“开心一点,活泼一点,你是去看邓廷歌,去让他高兴的,别陪着他一起哭。”
    胡慕把他的手拍下来:“当然不会哭了。”
    孔郁松手之后又盯着他看,看了半天突然笑了笑:“我跟你一起去?”
    胡慕:“……你不去电影节了?”
    孔郁把登机牌给他看:“时间早过了,已经延误五个小时,飞去也没法好好亮相。”
    胡慕有些心动。他这次是一个人去的,总觉得有些伶仃,去探望病人也显得冷清。
    “行不行?”孔郁问他,“你说可以的话我跟经纪人去办手续。”
    胡慕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说那一起去吧。
    坐着轮椅在外面转了很久的邓廷歌一回到病房,立刻看到两个杵在房间中央的发光体正在和罗恒秋说话。
    邓廷歌扫了一眼,心想我师兄也毫不逊色呢,哼哼。
    他心里很高兴,胡慕和孔郁的到来让他住院的日子多了很多乐趣。他给两人介绍庞巧云,又跟庞巧云说这两位是他圈里的朋友,都是大明星。
    庞巧云前两天刚应付完刘昊君,昨天见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小鲜肉丘阳,今天面前又出现了两位帅哥,相当开心,连连握手。
    咦?胡慕心想,大家看上去都很高兴,并没有想象中的愁云惨雾。
    孔郁心里也有些疑惑。如果说邓廷歌和罗恒秋能压制住自己的忧愁,但邓廷歌的母亲没理由也那么高兴的。
    “他出去之前刚检查过。”罗恒秋把手搭在邓廷歌肩上,没什么精神的脸上浮起笑容,“下肢出现肌肉反射了。”
    胡慕:“什、什么意思?好了!好了是吗!”
    邓廷歌:“不不不,还没有,需要长期康复。但这个至少说明我不是半身瘫痪。”
    随即罗恒秋和邓廷歌很费力气地跟胡慕和孔郁解释了脊髓休克的概念,告诉他们这次的损伤不是永久性的,身体技能正在缓慢但有序地恢复,暂时失去反射活动能力的脊神经已经开始传递信号。
    “肌肉有收缩了。”罗恒秋看上去非常兴奋,他详细地跟两位探病人说明当时检查的情况。邓廷歌嘴角带着很浅的笑意,和自己不出声的母亲一起看着罗恒秋比划。
    胡慕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抓着孔郁的手臂狠狠地捏,自己还不自知,只顾着不断重复“太好了”“太好了”。孔郁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痛苦,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他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罗恒秋问邓廷歌。
    邓廷歌咔嚓咔嚓啃苹果:“像是,又不能肯定。哎,你跟孔郁相处得比较多,孔郁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啊?”
    罗恒秋露出郁闷的神情:“你……别乱想,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的。”
    邓廷歌噗的一声笑出来。他发现因为自己曾经的草木皆兵,所以罗恒秋在孔郁这个问题上,也很有些草木皆兵的惊恐。
    “我知道的,你最爱我嘛。”他厚着脸皮说。
    “……对的。”罗恒秋也厚着脸皮承认了。
    他告诉邓廷歌,孔郁和自己的交集其实不多,但孔郁不止一次表现出对自己的兴趣和欣赏,制造各种奇怪的机会,所以罗恒秋见他的次数还是很多的。“孔郁这人挺认真的,以前刚入行的时候还不太踏实,最近两年已经好很多了。他说自己在娱乐圈里玩的目的就是挣钱,所以什么挣钱他拍什么。”罗恒秋坐在床边说,“不过也是最近两年的事情,他的戏路和事业发展的方式都变了。我觉得应该是换了经纪公司的原因,他现在拍电影,还学着自己投资,成绩都不错。孔郁他的优势是粉丝基础很牢固,习惯看他霸道总裁或者青涩少年扮相的粉丝里有人觉得他自毁形象是不对的,但公关部那边的调研结果显示,大部分人还是接受了自己偶像的新路子。”
    “那他的粉丝挺忠诚的。”邓廷歌歪在罗恒秋身上,接口道。
    “很忠诚。因为当时喜欢他演的偶像剧的粉丝也在慢慢长大,她们的口味会有变化,所以孔郁选择现在转型,时机抓得很准。”罗恒秋说,“之前还在犹豫是不是跟他续签品牌合约,就是因为他在转型。后来公关部的调研报告和舆论的反馈让我们这边也定了心,这个代言人是可靠的。”
    邓廷歌:“现在呢?现在还可靠吗?这个代言人简直要出柜了。”
    罗恒秋:“……”
    两人在背后议论着的代言人正在机场里候机。他推迟了去北京的时间,但第二天的电影节有几个展播,里面就有他自己的电影,是绝不能不去的。孔郁改飞昆明的时候已经被经纪人训了一顿,待发现他居然和胡慕同行,经纪人更是怕得腿都抖了。孔郁再三强调“我们是去看望重伤的知名小鲜肉邓廷歌,要是被拍到就这样写啊”,然后哭着的经纪人和几个未知就里的助理被他赶上了飞机。
    离开医院有几个小时了,胡慕仍旧一脸恍惚,时不时就突然笑着蹦出一个“太好了”。孔郁一开始觉得他烦,但一路走过来这种烦已经变成了“好有趣”。
    “你简直比罗恒秋还怕。”孔郁取笑他。
    胡慕一本正经地说是的。
    “我和小邓都是演戏的人。他比我好很多,我是除了演戏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的那种。但是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之前那个……那个事情的时候,我不是有过一个低谷么。”胡慕轻声说,“想过重新走那样的路,想过自暴自弃,想过不演戏了去打工,想过很多很多事情。很绝望的,我们只走过这样一条路,它走不下去的话,能把人毁掉。”
    孔郁问他:现在呢?
    “好很多了。”探病之后胡慕的情绪明显活跃,话也变多了,“有一些不错的戏拍,还跟着优秀的前辈学了挺多东西。”
    孔郁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变好了。他笑着看胡慕。
    胡慕:“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孔郁:“我?”
    胡慕:“你劝我的啊,你说要自己去拼一拼,要好好活着,对得起自己。”
    孔郁:“……”
    他忘记了。
    孔郁皱了皱眼睛,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被胡慕勾起来的保护欲在这一刻突然就变味了。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数年如一日长着一副看似软弱的脸,但他的性格却有自己看不到的强韧。
    有意思的是,这种强韧是通过自己生成的。
    他的眼神和口吻突然间都温柔起来。
    “胡慕。”他轻声说,“你考虑一下我,好吗?我上次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真心真意。”
    通透的窗外,飞机起起落落,巨大的银白色铁鸟在地面移动、滑行,然而所有想象中的震耳欲聋,都被隔绝在窗外。
    两人站在地毯上,vip候机室里十分安静,稍远处有瓷杯撞击瓷碟的轻微声响。
    “你看到的,邓廷歌和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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