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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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竹马-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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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放指点江山般指了指一床的东西,不出意外的,看到言子书的脸,由绿转到黑。
  楚放的一夜疯狂与放纵,是言子书人生中最最不堪的回忆。
  原以为这已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谁知,华灯初上,楚放接到的那通电话,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时,言子书正挣扎着穿衣服,身后的楚放突然大声地“操”了一句,然后将手机摔在了地板上。
  “嘭”的一声,手机四分五裂。
  言子书被吓得不轻,回头,想骂楚放一声神经病,却见他抬手捂住了眼。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仅从那个颓废的姿态,言子书也能猜到,这通电话,肯定没什么好事。
  无暇顾及他人感受,他甚至不想再与楚放多呆哪怕片刻。快速地穿戴整齐,就要离开,楚放从床上跳下来,拉住他的手臂,不顾他的挣扎和怒骂,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脸,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以前一个伴,查出了艾滋。”
  这一字一句,言子书听得清清楚楚。他只觉得世界在一瞬之间安静了,地面却在不停打着转。他险些站立不稳,手指深深掐进楚放的手臂,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他妈不是这样玩弄人的啊!”
  看清楚放铁青的脸色,他这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说完这句,他便无力地坐回床沿,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
  


☆、Chapter 12

  齐景将最后一箱速冻鸡肉搬到大货车上,转身洗了手,这才与同事一道赶着往食堂跑。
  DL 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如今,正在往产供销一体化的经营路线上靠。前段时间,因为产业调整,百分之八十的职员长达半年的时间连轴转,加班加点,造成一名男员工在卸货时突发性死亡。这件事情闹得很大,以至于公司不得不做出一系列的措施来挽救名声并安抚员工情绪。
  措施之一便是突然招聘大批员工,男女不忌。正是赶上这个机遇,齐景才找到了这份装货卸货的工作,虽是累点,上班时间长些,却比工地上的朝不保夕的生活好多了,工资也有了保障。措施之二,工资不减的情况下,公司为员工提供住宿和午餐,并且规定每周二全公司歇业一天。
  听到录取通知的时候,齐景望了望蔚蓝的天空,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阴霾了十几年的心情,总算有了拨开云雾见晴天的兆头。
  午餐时间从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两点,因为车间大部分产品是机器生产,产量高,产速快,员工采取轮流制到食堂吃饭,用餐时间在半个小时内。按照安排,齐景今天被排在末班,到了食堂,已经将近一点四十。
  端着菜多肉少的餐盘,同事小声地抱怨着运气不好,就吃些残羹剩饭。齐景只是笑笑,低头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饭。
  “哎,齐景,你啷个脾气恁个好哎?菜都恁个样了,你都不说一句啊。”
  与他面对面而坐的小伙子叫周翔,是个重庆人,长得很是俊秀,就是一张嘴就是一口川普。一开始,齐景一听他说话就有些晕乎,同住了一个星期,现在与他交流,已无半点障碍。
  齐景咽下嘴里的饭菜,这才笑着回答,“说了,难道就不是这些饭菜了?”
  当初在监狱,夹着老鼠屎的稀粥就着冷硬的大馒头,你还不是要一口一口地往下咽?当然,这话也就在他肚子里绕一圈,可不敢对周翔讲,吓坏了小孩子。
  周翔抬了下眼皮,“你倒想得开。”
  快速地吃完饭,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地赶回车间。
  齐景走在人群里,远远的,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于是循着声音快跑了几步,看见小组长冲他不停地挥手。
  跑到跟前,齐景笑问,“王哥,有事?”
  “外面有人找你。”王志南手指了个方向,脸上带点坏笑,“是个大美女哦……不过,身旁跟了个大帅哥,哈哈哈……”
  齐景赔笑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车间外的长廊上,站着一对精英模样的男女。他们的目光正朝着这个方向看,却没有刻意地张望。他认出来,男的似乎就是林君海。一个多月不见,他对林律师的记忆还很深刻。至于那位女士,他没有什么印象。
  齐景冲林君海挥了挥手,然后收回目光,看着王志南,“那王哥,我先去看看。”
  “行,你去吧。反正这会儿也不太忙。”
  王志南大方地放行。
  齐景道了谢,这才一溜烟地跑出了车间。
  离DL不远的咖啡馆,林君海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放在桌面。
  “我想,阿言应该对你说过,在景言,你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林君海喝了口咖啡,直接切入话题。
  对于齐景,他没有什么怨气,但也没有什么好感。即便因着案子的关系,两人有过一些交集,也知道齐景的处境和无奈,可是,想起言子书所承受和付出的一切,他便对齐景好感不起来。
  Joanne更甚,自打见到齐景开始,便一直对他冷眼相待。
  齐景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姐,还是她本性如此,看人总带着几分高姿态。那种审视的目光,令他相当不自在。
  齐景尽量忽视Joanne的视线,抬头看着林君海,“我和他讲得很清楚了,我不要什么股份。”
  闻言,Joanne两条秀美,蹙得更厉害。
  桌下,林君海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或许吧,可你也没签什么股份放弃书或股份让渡书。所以,目前,这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还是你的。”
  齐景愣了愣,想要说什么,林君海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这里,是一份股份让渡书。阿言将他名下三分之一的股份,也就是公司近百分之九的股份,转到了你的名下。这样,你就占了景言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是景言最大的股东。”
  齐景看着文件末尾那个遒劲有力的签名,心跳不知怎的,漏跳了一拍。
  迟疑了几秒,齐景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让渡这些股份?”
  林君海轻声叹息着,“这个,我也想知道。”
  齐景沉默了,目光扫过Joanne,只见她咬住了唇,看着他的目光,从最初的冰冷,此刻带上些许怨恨。
  齐景的心底,突然腾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没出什么事吧?”
  压抑不住自己,齐景还是将话问出了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君海看着他,没有回答。
  一旁的女人露出抹嘲弄的笑,“这个时候才来关心他,你不觉得有些太晚了吗?”


☆、Chapter 13

    齐景放在桌下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左手。他控制不住心底的恐慌,无视女人的嘲笑,直直地看向林君海。
  沉默了片刻,林君海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半月前,我接到阿言最后一通电话。之后再打过去,便是关机状态。那次通话中,他交代了股份让渡,以及其他财产的安置问题。除了这百分之九的股份,阿言还将他在府溪雅苑的套房过继到了你的名下。”
  从“关机状态”四个字开始,齐景的心思已经有些漂浮。之后林君海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唯一的感觉,全涌向心脏的地方,那里传来鲜活的痛感。
  自从看到言子书奔跑的身影消失在逆光的铁皮门那刻起,齐景每次想起他,都会控制不住地心脏痉挛。
  齐景抬起手,狠狠地攥住心脏的地方,DL的工作制服面料很硬,隔得他手心疼。B城的深秋凉意明显,寒性体质的齐景早早就穿上了秋衣,中间还套了一件薄毛衣。抓不住胸口,治不了拿到绵延的清晰痛感,齐景使劲了捶了捶胸口,额面已经开始冒汗。
  “你没事吧齐先生?”林君海有些担忧地看着脸色瞬间苍白的齐景。
  齐景的左手摆了摆,“没事,老毛病了。”
  抬眼,正对上Joanne有些复杂的目光。
  “先喝点热水吧。”林君海快速地倒了半杯柠檬水,递给齐景。
  温热的水流,顺着吼道,一直暖到胃里。齐景这才感觉好了许多。扯过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渍。
  这时,铃声突兀地响起,林君海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摁了拒听键。看向Joanne,“事务所的事情。”
  希冀幻灭,Joanne沉默地将后背靠在椅背上。
  林君海将一支钢笔放到齐景面前,摊开两份文件,指了指需要签名的地方,“所以,齐先生,我的时间不多。”
  齐景愣愣地看着白纸黑字,没有动弹。
  林君海的手机,又坚持不懈地响起来。
  “阿海,你先回事务所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再说,我也有一些话,想要对他说。”
  林君海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Joanne,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快速地收拾了东西,起身离开。
  林君海走了,雅间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Joanne侧脸望向窗外,街对面是一栋有些年头的九层灰色住房楼。齐景抬眼看了看这个神情飘渺的女人,见他没有开口的迹象,便垂眼看着言子书的签名发呆。
  打小,言子书就写得一手好字。后来在言雅雯的要求下,又练了几年书法。他给齐景设计过艺术签名,漂亮的连笔草书,却一直将自己的名字写得遒劲有力,规规矩矩。
  他说,这样,即便你到了七老八十,老眼昏花,也能看得清我的名字。而你的艺术签名是我设计,我自然也认得。老来留念,或许我们在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可以静静地靠在一起,牙掉了,用兜不住风的嘴说,羊来我们也神嚷满锅。
  齐景永远都记得,言子书将“原来我们也曾浪漫过”说成这句听不出本意的鸟语时,自己夸张的笑声,吓飞了一群在树间嬉戏的雀鸟。
  如果没有遇见言子书,他或许不会知道,男孩子动起心思来,也可以这么浪漫。
  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说着明白或晦涩的甜言蜜语,而自己,没有发达的文字细胞,即便也感到幸福,却是觉得男人之间如此儿女情长,太过肉麻,所以经常只是跟着微笑,然后长久地搂住他,静静地抱在一起。
  白衬衣搭配水磨牛仔裤的两个少年,相依相偎在长夏里的参天香樟树下的场景,是没有第三个人再见过的,却是齐景脑海一直抹不掉的美好存在。
  岁月静好,水流无声。
  可惜,时间的齿轮,碾出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一切,都回不到从前。
  


☆、Chapter 14

    “你说,要是一个人从三楼掉下来,结局会怎样?”
  无言地不知坐了多久,Joanne在某个瞬间突然开口。说这话时,她的目光还停留在街对面的楼层上。她的声音很轻很柔,梦呓般,似乎并不期待有人给什么答案。
  齐景无言地看着她转过脸来。
  Joanne微蹙着眉头盯住齐景的脸。
  “齐景,你是不是很恨,阿言当初没有出庭给你作证?”
  齐景抿了抿唇,似乎有什么东西拉着他的心迅速地沉入谷底。
  他不能否认,最开始,他是恨过,所以才会在言子书探监时冲他厉声质问。可是后来,呆在监狱的十年是个孤寂漫长的日子,漫长到他能想开很多事情,想透很多事情。不管是不是为了自己最在乎过的人开脱,齐景想过,或许那时的言子书,是有苦衷的吧?这样想,他自己的心里也好受了许多。可是,现在听到Joanne这两句问,齐景隐约猜到什么,心跳一下子乱了节拍。 
  “那段时间,他被司建明软禁着。抗议和绝食根本没有半点效果。司建明的手段,我想你比我更有体会吧。阿言没法和他斗,也威胁不了他。就只好偷偷在半夜,把被单扯碎了结成绳,想从三楼偷溜下去。结果……”Joanne抹掉眼角即将溢出来的泪水,顿了顿,“结果,他从三楼摔了下来。小腿骨折,昏迷了三天。如果不是他命大,就这么死在你前面,是不是你就能原谅他?”
  齐景怔愣地看着Joanne脸上的讽刺,交握的双手已经用力到青筋迸发。言子书恐高怕黑,这是他们熟识很久后才知道的。那时,他揪住这点,嘲笑了他好久。
  齐景无法想象言子书是怎样将被单撕成一条条,绑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在三楼的高度向下望时,腿肚子会不会打软,更不知道,他从高空坠落的时候,脑子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遗憾了,是不是不甘心了?他只知道在自己被判十二年有期的时刻,那种将死的心情。仿佛世界瞬间坍塌了,未来在他眼前缓缓地关上了光明的大门。那种不甘和彷徨交错的知觉,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看着脸色苍白的男人,Joanne并没有停下话头。有的话,她不得不说,她不能让言子书的付出和承受像一个泡沫,掩埋在时光的叠影里,不被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作为当事人的齐景。
  “他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司建明的面前,求他放过你。十二年的刑期,是他跪在最痛恨的人面前,能够为你争取到的最轻的判决。你知道我在英国,第一次见到齐景是在什么地方吗?”Joanne咬了咬唇,“是在药店。他用憋足的英语向药剂师索要安眠药。也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自从你出了事,他就没法正常入睡。如果没有安眠药,他就整夜整夜地瞪着天花板,一直到天亮。”
  Joanne永远记得,当她得知林君海口中的重度神经衰弱的室友就是她一见便没忘掉过的男孩子时,自己悲喜交加的心情。后来,因为林君海的关系,她和言子书的交往也渐渐多起来。对这个小自己两岁的男孩,从最初的好感,到后来的迷恋和心疼,她越陷越深,做过很多尝试,甚至表白。可是,言子书听后除了说声谢谢和对不起,便是长时间的沉默,在她的再三追问下,他给她的理由,是那个竹马与竹马的故事。
  那天晚上在Pub,言子书喝了很多酒,趴在吧台,没有耍酒疯,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只是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了手背,将积攒了两年的泪水全都默默地流出来。Joanne认识里那个能力超强,内敛冷漠十足的言子书,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伤心绝望。
  即便那一年,他也才十八岁,本来就算不得是个大男人。
  从那时起,Joanne就料到了她和言子书之间的结局。于是将自己的情谊冰存起来,守在他身边,当起了沉稳可靠的好朋友,大姐姐。以至到了后来,跟在言子书身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没有最初被拒绝时的痛苦,却在他生活不快乐时跟着心疼和伤感。
  Joanne看了看镜子中眼睛红肿的自己,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冲洗着脸上花掉的淡妆。
  很少有这样的时刻,讲着他人的故事,自己却早已泪流满面。
  齐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咖啡厅,又是怎么走回的公司宿舍。
  Joanne走后,他独自在原位坐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天色变暗,他才起身离开。
  今天,齐景听到一个男孩儿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求学路和奋斗史,知道为了当年的事情言子书是如何自责与耿耿于怀,知道了他回国创业并将公司壮大的艰辛过程,也知道了言子书为了替他减刑,跑过多少路,送过多少礼,求过多少人。
  “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追赶着生活的脚步,而是被生活鞭挞着前行,催着我们早熟,于是,青涩,和骨架过度拉伸的痛,变成了人生路上销魂蚀骨的滋味。”
  齐景仰躺在床上,想起这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煽情句子。当初他不为所动,可是此刻,想起Joanne含泪的叙述,齐景只觉眼底生冷,一闭眼,两行泪水顺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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