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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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6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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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琉姝冷哼说:“既然都是难题,下一把手又有什么大不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才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吴隆起一心说服她,问:“城内百姓无心死战,你看到了吗?不要说他调不调援兵,他明天就可以不再靠练兵震慑内外,反而做攻城事态热身。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不战示弱,人心更荒,战?出去与他野战,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和质素,未必能讨得便宜,在王城之下,不胜就是败。”

龙琉姝问:“那有怎么样?”她大声宣布说:“我说的,狄阿鸟他不敢?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我敢保证,他不敢攻城。听我的,我的考虑比你们周详得多……两军对阵,敢者胜。”

吴隆起和龙青潭面面相觑,说心惊肉跳也不为过。

他们本来认为龙琉姝不懂事,无意之中干了件随心所欲的事,哪想到她就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龙琉姝这又说:“就是他打赢了,那又怎么样?照样改不了高显大,东夏小的事实,小屁孩一样的王本竟敢在我面前蹦跳,三番五次戏耍我,为了几个奴隶叫板,我的天哪,这不是想与我看齐么?我就是不让他们看齐,我就是羞辱他们,我就是告诉他们,有我在,他们的奴隶他们保护不了,敢给脸色,和谈就不谈,哪里有错?哪里有错?我告诉你们,狄阿鸟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棍棍(骗子),狐假虎威,借了威风他就去哄骗人……听我的,事已至此,你们也不得不听我的,先一步宣布和谈中断吧。”

她咆哮说:“不如我们打个赌,要是狄阿鸟敢攻城,我就去嫁给他,真的,我不骗你们,他要是有一点巴特尔的雄风,我就可以把国王让给阿妙,或者让给他。”

龙青潭不停往肺中吸气,吸一口,再吸一口,光吸,却吐不出一口,好不容易缓过来,这才慢慢冷静,最后换了几种语气,和颜悦色地说:“哦,你这么考虑的。”龙琉姝绷了嘴巴,分别向两人瞪瞪眼珠,说:“不知道你们想些什么,放羊要抓羊鞭,捉牛要扯牛鼻,得先考虑谁说了算。”

吴隆起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现在只能先一步宣布中断和谈,哪怕找个很牵强的理由,其一,那就是先不满和谈条件,不和谈了再侮辱的王本,道义上说得过去,同时也保护了王储的名声;其二,现在跟人家道歉,那是软弱的表现;其三,这可能是龙琉姝故意的,为了实现她的想法,故意来了这一手,决定两国大事,进一步夺权。

他发觉龙青潭急切看向自己,等着自己分析和建议;在混乱的念头中捞了一把,诚恳地建议说:“王爷,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龙青潭只好点头。

他放走要去睡觉的龙琉姝,倒也不知是喜是忧,轻声问吴隆起:“她太像我阿哥了,真的太像了。我的天哪,她一个女子家家的,又疯狂又胆大,又疯狂又胆大呀。你说,狄阿鸟会不会对和谈绝望,一不做二不休?”

吴隆起却觉得一点都不像。

他的理由是,龙青云虽然有时候很疯狂,但是这种疯狂会预谋很久,也会很持久,不会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龙青云虽然傲慢无礼,但那种傲慢像是一种英雄气,他绝不会把别国的使者圈进猪圈,当年那些微不足道的中原使臣几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没杀对方,更没侮辱到比杀还严重的程度;龙青云对自己信心十足,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兄弟当成真正的对手,如果招到兄弟们的挑衅和嫉妒,就会哼哼两声:“老几又胡闹?”他更善于忍耐,当年的夏侯武律无礼极了,可有求于人时,尽管实力严重不成对比,他还是容忍了,并且果断地同意让对方称汗;龙青云在大事上注意自己的羽毛,他绝对不会让国人们偷偷说,我们主公忘恩负义,不讲道理,不爱我们,不在乎我们的生死;最要紧的有一条,龙青云的谋略似乎更奸诈,更隐蔽,更长远。

如果论肖与不肖,反倒城外的那个更像,傲慢无礼,却又虚伪待人,恭谨纳物,敢给众人庇护,也注重亲情,对一些不够格的人挑衅,一笑而过,估计这回也会来一句类似的话:“龙琉姝阿姐又胡闹。”那家伙上次来高显,是一视同仁,仁慈得让人像是看天上的星月,普洒天下,掀起了连龙青云都很少享受到的热潮,百姓争睹,而之后被龙琉姝无礼地宣布为情妇,二话不说,敲了笔竹杠走了。

他又回忆龙青云的评价了:“狄阿鸟肖我。”

这些话,他一个外人怎好说?

再怎么说,龙琉姝姓龙,狄阿鸟姓龙么?

再怎么说,没有龙琉姝,他就没有肖龙青云的资格。

龙青潭等着他的话呢,他皱了半天眉头,连忙轻描淡写地赞同:“是呀。”龙青潭忧愁少了,欢喜多了,同意说:“就这么办吧,给她一个成长的机会。有时候我担心我这身体,不一定哪天不在了,她一个女人控制不了国势,现在看倒是有点多虑,她毕竟是我阿哥的骨血,有些东西是血脉里带的,早些年她阿爸在世还看不着,这一离阿爸,骨性毕露,人才看一个清楚。”

第三部 第二卷 五十一节

事不宜迟,考虑东夏的反应,吴隆起要想赶先一步,就得立刻行动。

他很快找到两个借口,提出两个不突兀、东夏可让步的条件,这两个条件分别是分割湟西和拒绝变相赔偿。分割湟西,就是一边一块,东夏要靠近朝廷那块儿,高显要上游那块儿;拒绝变相的赔偿,就是不但不支付所谓的什么赎回费用,反倒要东夏为自己的行为支付赔偿。找到这两个借口,他一边传达关于和谈的口头拒绝和正式要求,一边准备一系列材料,譬如划分湟西的边界,反过来索要的财物数量。材料只是为了表示中断合理,和再谈判的起点,可往后放,而口头拒绝和书面拒绝那就快多了,所以,王本回到行馆和自己身边的人协商着,高显一方宣布的人就来到了,就地宣布完毕,递交书函,并告诉说,第二天一早,开始正式驱逐使臣。

王本未曾想到对方反倒抢先了一步。龙沙獾袭营在前,龙琉姝侮辱自己在后,中断和谈,驱逐使臣的事实这么快到了跟前,他倒一时拿捏不住对方的用意了,也只能怀疑高显无和谈的诚心,和谈只是缓兵之计,就在龙琉姝侮辱自己之前,对方就有在酝酿中断和谈了。不过,这正合他的本意,开战。自大军来到抢占南门,他就有心攻进高显。现在高显做好了准备,城坚池深,牛六斤又带走一部分人马,支援湟西战场,己方兵少,可他还是觉得可以打,理由就是他知道一个秘密,龙青云死时是要传国给自家大王的,这个消息一旦正式放出来,就会产生深远的影响,而自家大王在高显城的表现也深入民心,有这两个条件,里头的百姓应该支持狄阿鸟进城。

谁说兵少就一定无可奈何?

再说了,而今眼目下,不打,自己一方能怎么办?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连夜收拾行装。第二天天刚一亮,他们就爬起来,收拾完毕,穿戴整齐,排成两队要出城。

出了城,未到大营,狄阿鸟就听说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叹了一口气,给赵过说:“我得亲自去接王本,这几次出使,把他给折腾惨了。”

知会完,干脆把自己并不常穿的龙袍穿上,扎上龙翼软帽,带上人,出营门去接。

连阴几日的天际像一耷拉灰毛挂着,他们就看着自己家的使臣带着某种颓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慢慢到了跟前。

王本的头伤了,加扎一块白纱,见了面,一双大眼忽然就闪了亮。狄阿鸟什么话也没说,上去与他拥抱,发觉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连连拍打他的后背,轻声说:“我都知道了。”

这一句话比什么都催泪。王本再也忍不住,眼泪脱眶,沙哑地请求:“不能再这样了,开战吧,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教训,休想顺利谈和。”

使团成员一致请求:“开战吧。”

迎接他们的将士们也忍不住,纷纷单膝下跪,要求说:“大王,他们一直这样侮辱我们,对待我们,还等什么,开战吧,打进城去。”

要开战吗?

狄阿鸟抬头望了一望,都能看到高高耸立的城门楼子,太高,太大。

他什么话也没说,拉着王本往回走,走近营寨,将士已经自发列队,一个小方块,一个小方块地延绵着,士兵们个个绷目,鼓腮。

狄阿鸟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正如王本说的那样,如此一个侮辱法,岂再是侮辱他一人?将士们都有情绪,都被激怒了,这种愤怒不是水能浇灭,不是一鼓而来的火焰,而是烧红的炭火,发誓让别人另眼看东夏的深沉。

可是?攻城?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下定决心的事,这样的一个夏天,即便是阴雨不断,重甲也都穿不上。

全军将士都等着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他也只能什么也不去说,只是扫视几眼,拖着王本走。

他甚至能感觉到王本侧了双目,带着一种祈求。

忽然,有人请求说:“大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吧。”

这句话一下把干柴点着了,接二连三一个纷乱,最后变得一致,将士一波一波大呼:“开战。开战。”

狄阿鸟不知怎么回事儿,心里忽然软了一软,半个胸腔麻麻的。这当然不是对开战不开战吐口的心软,而是感动。他没想到大家会同仇敌忾,会义愤填膺,会请战,几年来,他混过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军队,每当战争到来时,尽管也有人请战,但那都不过是某一将帅有心表现,某一些人感到窝囊,但总体来说都是厌战的,只有这一支自己一手缔造尚未建设好的军队,不为金银财宝,不为功劳富贵,甚至没那种道义下挣脸式的虚假,如此炙热地请了战。

建军才多久?真正参加渔阳大战的老部队,大多经过补充,还都在湟西战场,而眼跟前,老建制并不多,人也是举国征调,统属未完善,来自多族,来自五湖四海,成分更是混杂,自己都要在高显城下日夜练兵。

但是,人的心齐了。

心哪。

没有一颗心的军队,即便经过磨练,它也不会成为真正的劲旅。就像当年在雕阴。健符堪称名将,军队也是征集的壮士,结果怎么样?一处劣势,战意顷刻颓废,争相求活,士兵们明目张胆地商量和讨论主将的脑袋。

狄阿鸟一直在思考健符的成败,比较过自己未怎么训练能打胜仗的水磨山军,正式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军队不能没有灵魂,士兵不能没有志向,官和兵之间不能光靠统御,因为就普通人来说,无论高的矮的,长的短的,在一人一把利刃的情况下,是不容易以一敌十,要是士兵们战斗力不强,上两次战场活下来,就抓住了要领,成长了,要是士兵们不想打仗,不信任军队和官长,不想着怎么团结作战,不追求打法,打再多的仗,练得再身强体壮,也是能胜不能败。

对此,历史上有更多的明证。

一支军队已经杀人如麻,久经战阵,有财货的刺激,将领们允许他们战胜之后劫掠,屠杀,奸淫,以此养兵,但它往往胜一时,不能胜一世,而偏偏是那种左右约束,杀人者死,奸淫者死,将领们严酷要求士兵们秋毫无犯,有时候饿着肚子打仗的一支军队,往往会轻而易举地毁灭前者。

不计百姓们的支持,光从战斗力而言也是如此。

这是为什么?

有的人总结说,人生下来,是性善。有的人却说,是性恶。

然而不管是善还是恶,唯有向了善,有了信念和追求的一个人乃至一支军队,一个国家,才获得力量。

两军交战,也只有有灵魂的那一支才能战无不胜,坚不可摧。

还有比看到自己一手缔造的军队有了旺盛的灵魂,看到自己一手缔造的国家有了让人有一种认同和归属更骄傲和感动吗?

没有了。

狄阿鸟伸起一只胳膊,请求他们冷静,心里却在想:光靠这些,登城作战也还不够呀。

这个时候,高显也有足够的时间来估计狄阿鸟会做的反应。

按说,狄阿鸟发动攻势是他唯一的选择,但就他目前的现状而言,他发动进攻,则他不利,高显自己进攻,则高显不利。但龙琉姝主持朝议,干脆宣布说:“这一次,是我欺负他们,受欺负的是他们,我们不进攻很合理,他不进攻就是他胆小,他的人马就不战自败了。”

宣布完,她又洋洋得意地断定:“狄阿鸟绝无胆量攻城,城池守不守都一个样。”

这一句又吓住了好些人。

有人连忙说:“大公主,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呀。该布置还应该布置,该警惕还是应该警惕。”

龙琉姝却相当肯定:“不信你们等着看。”

那也只能等着看。

等着看是一说,不能当真不管城墙。

龙摆尾早在西线布置好了,这又在城内调兵遣将,为了让将士们起死战之心,到处针对性地散播说:“你们都说狄阿鸟好,可这个世上有那么好的人么?要知道狄阿鸟生性虚伪,龙多雨只是他的一个借口,他是不会在乎你们的生死的,不要被他的小恩小惠迷惑,不信你们看着,他是不是攻城?”

诱导式的设定给了:不攻城是胆小,攻城是他虚伪。尽管攻城不攻城对狄阿鸟的本质来说都是一个原形毕露的说明,可对城内百姓的身家性命而而言,还是有分别的,于是,几十万双眼睛一致往下放,盯着。

龙琉姝有的是闲情雅致,干脆每天上下朝一样去城墙、城门,懒洋洋地望望,告诉随从和军民说:“看看,我说的不假吧,他今天没来。”

第二天。

城内,军民等着,龙妙妙的心悬着,而龙沙獾磨了一天刀。

城外,狄阿鸟升帐,集合将领,讨论打于不打的问题,得出结论“打”,狄阿鸟没表态。

第三天。

城内,军民疑惑,而龙妙妙坐立不安,龙沙獾干脆混入守城大军,提口气耐心等待。狄阿鸟又升帐开会,众将要求更猛烈,要求说:“打。只要造好攻城器械,我们的人以一当十,只要攻下城门,大军进城,百姓们一欢迎,人马进逼王宫,他们献了降表,大王就是高显的大王。”

到了第四天。

天都晴了,温度继续上升,城外还没动静,上上下下一口气吐干,心里发懵,纷纷说:“狄阿鸟确实不敢来。天都热了。”

而这一天,狄阿鸟又在开会。

将士们急不可耐,告诉说:“我们粮食所剩无几,现在进不是进,退不是退,怎么办?为了这一个事,开三天会,至于吗?”

忽然,虽然不吭声但谁都知道战心强烈的王本站了起来,出人意料地说:“这一次我受到了这么大的侮辱,一开始我想打,可是过了二天,我想来想去,觉得攻城太凶险,要不,不打了。”

众人一下愣了。

这几天,他是不发言,可不发言不代表他不要打,散会之后离开狄阿鸟的视线,他就会故意去找一些熟人,给熟人们反复讲当天的事儿,不是让大伙给他报仇,那是在干什么?任何人都可以泄气说不打,可他不会,他怎么突然说“不打了,不能打”的话呢?赵过不由自主地看了狄阿鸟一眼,发现狄阿鸟不动声色,又收回视线了,不过他可以肯定,这是狄阿鸟做了王本的工作。

狄阿鸟表态了,说:“我知道这几天来,大家都在等着我说一句话,其实我把大家集中在一起,也就是通过你们考虑这句话该不该说。要打,不是不能打,但不一定能打赢,我希望你们找到一个既不会造成伤亡,而又可以达到我们目的的方法,因为但凡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是难以像自己的乡党下手的?我自幼在此地长大,这儿有我的亲戚,有我的朋友,邻居,在我十二岁以前,我认识的人都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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