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第九章 改变(2)
  我走到他身旁,摇摇他的肩膀,他才醒过来。
  “完蛋了,昨天是她的生日。”大东苦着一张脸,“怎么办?”
  “节哀顺变吧。”我叹口气。
  在我的认知里,忘记生日几乎是所有女孩子的地雷,踩到后就会爆炸。
  “我怎么会忘了呢?”
  大东仰天长啸,样子像一只歇斯底里的马。
  “你跟她道个歉,再帮她补过生日就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大东恢复镇定,“也许她知道我因为写剧本太专心
  而忘了她的生日,会称赞我是个工作认真、值得托付的男人。”
  “你想太多了,这是科幻小说的情节,不会出现在日常生活。”
  “说得也是。”他说,“明天晚上的时间给我吧,我们一起帮她庆生。
  不过我已经跟Katherine他们约好要讨论,干脆他们也一起吧。”
  “小西认识蛇女和鹰男吗?”
  “认识啊。”
  “嗯,那就这样吧。”我站起身,“我还要再扣一天的房租喔。”
  “为什么?”
  “因为你犯了错。”我打开房间的门,“我要代替月亮惩罚你。”
  回到房里,打开计算机,想将今天的进度整理到《亦恕与珂雪》的档案里,
  却想起那张记录今天进度的纸,还留在咖啡馆的桌子上。
  我犹豫了几秒钟,决定关掉计算机,明天拿到后再说。
  那张纸的两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还画了很多奇怪的符号,
  大概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得懂。
  老板会不会把它当成垃圾丢掉呢?
  不管了,先睡觉再说。
  要进入梦乡前,隐约听到窗外传来雨声。
  不禁回忆起今晚看到那张《哗啦啦》的画时,也曾短暂听到雨声。
  但后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浑身湿透的感觉。
  我突然又想起以前老师所说的话:
  “厉害的画家,画风时,会让人听到呼呼的声音;
  画雨时,会让人听到哗啦啦的声音;
  而画闪电时,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我记得学艺术的女孩提到,她老师也说过类似的话。好像是:
  “厉害的画家,画风时,会让人感觉一股被风吹过的凉意;
  画雨时,会让人觉得好像淋了雨,全身湿答答的;
  而画闪电时,会让人瞬间全身发麻,好像被电到一样。”
  我是学科学的人,总觉得这两种说法也许都对,
  但一定是有一种比较接近真理。
  因为不小心起动了思考机制,使得原本已躺平的脑神经又开始活跃。
  虽然仍闭着眼睛,但脑子清醒得很,窗外的雨声也听得更清楚。
  想了许久,还是得不到解答,决定逼自己赶快进入梦乡。
  然而窗外的雨,像围攻喊杀的敌人,一波波向我进逼;
  我像个盲剑客,只能听声辨位,然后挥舞手上的剑,斩去恼人的雨。
  渐渐地,我听不到声音了,不知道是敌人被我砍杀殆尽,
  还是他们变聪明了,无声无息地逼近我?
  但即使听不到雨声,我仍能感觉雨的存在,好像窗外的雨在心里下着。
  想听不到窗外的雨,用力捂住耳朵即可;
  一旦雨的声音钻入体内,那是躲也躲不掉的。
  跟雨鏖战了许久,我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然后我醒了,雨停了,天也亮了。
  要出门上班时,习惯提公文包的左手觉得好空虚。
  连走路时两手交互摆动也觉得怪怪的。
  走进公司大楼时,在电梯口刚好碰到李小姐,她一看到我便问:
  “你的公文包呢?”
  “说来话长。”我说。
  电梯来了,但似乎只能再容纳一人,我让李小姐先进去。
  她进去后,电梯因超重而发出警示声,她只好再走出来。
《亦恕与珂雪》第九章 改变(3)
  我原本想走进去,但马上想到如果我进去时电梯不叫,
  那岂不是泄漏了李小姐的体重?
  “我等下一班。”我说。
  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几分钟,以致我走进办公室时已超过八点一分。
  礼嫣看到我,指了指墙上的钟,微微一笑,但随即疑惑地问:
  “你的公文包呢?”
  “说来话长。”我说。
  “是不是忘了带?”礼嫣又问。
  “不是。”
  “一定是忘了带。”李小姐说,“这小子最近很混。”
  “不不不不。”我急忙摇手说,“我没有。”
  “你刚刚总共讲了四个“不”和一个“没有”。”李小姐说。
  “嗯?”我很纳闷,“为什么这样说?”
  “你知不知道上班族也有所谓的四不一没有?”李小姐又说。
  “不知道。”
  “不要打我、不要骂我、不要扣我薪水、不要开除我,我没有打混。”
  李小姐说完后,哇哇地笑着。
  “……”
  我冷到说不出话来,看了看礼嫣,她似乎也觉得寒咻咻。
  李小姐的笑声像鲜血,引来了小梁这头鲨鱼。
  “这里好热闹喔。”他转头看着我,“咦?你为什么没带公文包?”
  “说来话长。”我说。
  “少在那边装神秘。”他哈哈大笑,“你根本就是忘了带!”
  “神秘也比你便秘好。”我回了一句。
  “不错。”李小姐拍拍我肩膀,“这句话有三颗星。”
  我不想再跟小梁和李小姐闲扯淡,跟礼嫣挥挥手后,走向我的办公桌。
  只走了七八步,便听到后面又有人问:“为什么没带公文包?”
  现在是怎么了?不带公文包有那么伟大吗?
  我一时冲动,边说边回头:“不爽带不行吗?”
  说完“吗”这个字后,嘴形保持大开,久久无法合上。
  “当然可以啊。”老总冷冷地说,“你不爽上班也行。”
  “不要打我、不要骂我、不要扣我薪水、不要开除我,我没有打混。”
  我情急之下,说了李小姐所谓的四不一没有。
  “到我的办公室来。”老总哼了一声,便往前走,背影看来像只公鸡。
  我畏畏缩缩跟在他身后,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
  进了老总的办公室,我轻轻把门带上。他坐了下来,眼睛直视我,说:
  “上次叫你写服务建议书的那件案子,下星期招标,你跟我一起去。”
  “好。”
  “演示文稿资料准备好了没有?”
  “还没。”
  “赶快弄一弄,这两天拿给我看。”
  “是。”
  “好了。”他靠躺下来,“你回去工作吧。”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
  “如果只要说这些,”我很纳闷,“在外面说就好啊。”
  “笨蛋!你喜欢我在外面大声骂你吗?”老总开始激动,
  “我是给你留面子!”
  “喔。”我摸摸鼻子,赶紧逃离。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打开计算机,想整理演示文稿的资料。
  但随即想起服务建议书还留在咖啡馆,根本无法做事。
  我叹了一口气,左思右想该怎么办。
  “喂。”李小姐走过来,“你又在混了。”
  “我哪有。”我看了她一眼,“你才混吧,到处晃来晃去。”
  “我才没晃来晃去。”她说,“我是来告诉你,员工旅游可以携伴哦,
  你要不要携伴参加?”
  “携伴要多交钱吗?”我问。
  “不用。”
  “这么好?”我又问,“如果我不携伴的话,可以给我钱吗?”
  “当然不行。”
  “那不就是:不携白不携?”
  “没错。”
  “嗯,我想想看。”
《亦恕与珂雪》第九章 改变(4)
  “记得早点告诉我,我要统计人数。”
  说完后,她就走了。
  我的个性是如果找不到筷子,就会觉得吃不下饭。
  因此不管我想认真做点什么,只要一想到公文包,便觉得浑身不对劲。
  就这样东摸摸西摸摸混到午休时间,赶紧跑到那家咖啡馆去。
  当我正准备推开店门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看见礼嫣。
  “你来这里吃饭吗?”她说。
  “这个嘛……”我搔搔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上次请我吃饭,”她笑着说,“这次该我请你了。”
  她推开店门,我只好跟着走进。
  老板看见我们,眼睛似乎一亮,但随即回复冷冷的神情。
  “好可惜那个位子有人订了。”礼嫣指了指学艺术女孩的专用桌。
  我突然心跳加速,好像做了亏心事,红着脸走向我的靠墙座位。
  “这应该是家咖啡馆,”礼嫣看了看四周,问我,“有供应餐点吗?”
  “当然有。”老板刚好走过来。
  “可是我吃素,”她抬起头看着老板,“有素食的餐吗?”
  “有。”老板说,“我不要放肉就是了。”
  “呵呵。”礼嫣笑出声音,“老板真幽默。”
  老板微微一愣,但随即恢复正常,走回吧台。
  我猜他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家形容为幽默。
  礼嫣的眼神突然变得专注,好像正凝视着远方。
  过了一会儿,一字一字说出:“我——被——遗——弃——了。”
  “你……”我吓了一大跳,牙齿和舌头同感震惊。
  “你看那边。”她倒是很正常,伸长右手,指着我身后的方向。
  我回过头,看见吧台上方挂着一个公文包,上面贴张字条写着:
  “我被遗弃了”
  我马上跑到吧台边,跟老板说:“大哥,可以把公文包给我吗?”
  老板二话不说,把悬挂在上方的公文包拿下,递给我。
  “谢谢。”我说。
  拿着公文包回到座位时,礼嫣的眼神满是笑意。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说来话长’哦。”
  我有些尴尬,搔了搔发痒的头皮。
  “这家店不错,老板也很有性格。”礼嫣看了看四周,“你常来吗?”
  “嗯。”我说,“下班时会进来喝杯咖啡。”
  “很有生活情趣哦。”她笑着说。
  “还好啦。”
  “这里的咖啡应该很好喝。”
  “嗯,还不错。”
  “你似乎很紧张?”
  “没……没有啊。”
  我背对店门坐着,在心理学上这是一种容易产生不安全感的状态。
  每当传来“当当”的声音,我总会反射性地回头看一眼。
  虽然知道学艺术的女孩这时候不会出现,但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好像是正帮小偷把风的人,只要看见闪烁的亮光,就以为是警车出现。
  老板端着餐点走过来时,对我说:“她来了。”
  我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慌张地左顾右盼,但没看到其他人出现。
  “怎么了?”礼嫣很好奇。
  “他以为他在演古装剧。”老板说。
  “嗯?”礼嫣更疑惑了。
  “古装剧里,皇帝的侍卫只要一听到‘有刺客’时,就是这种反应。”
  “呵呵。”礼嫣又笑了,“老板真会开玩笑。”
  “嗯,没错。”老板看着我,“我是在开玩笑。”
  可恶,这家伙居然在这时候开玩笑。
  这是我跟礼嫣第一次单独吃饭,照理说我应该觉得皇恩浩荡,
  然后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才对。
  但我却像只容易受惊的猫,老觉得有野狗在旁窥视。
  礼嫣的心情似乎不错,一直没停止说说笑笑,
《亦恕与珂雪》第九章 改变(5)
  而我只是嗯嗯啊啊的,完全无法享受愉快的用餐气氛。
  幸好午休时间不长,我们又该回公司继续上班。
  “说好了是我请客,别跟我抢着付账哦。”
  礼嫣走到吧台,我跟在她身后。
  “你叫茵月吗?”老板说。
  “不是呀。”礼嫣回答。
  礼嫣回头看着我,眼神很疑惑,似乎正纳闷老板问的问题。
  我原本也很疑惑,但看到老板手里拿着一张纸,那张纸看来很眼熟。
  我恍然大悟,那是我昨天写了一些小说进度的纸。
  我冲上前去,夺下老板手中的纸,并说了声:“喂!”
  “茵月的谐音是音乐,”老板无视我的激动,转头问礼嫣,
  “你是学音乐的吧?”
  “你怎么知道?”礼嫣睁大眼睛。
  老板没回答,看着我手中的纸,我急忙将纸收进公文包里。
  礼嫣看看我,又看看老板,眼睛愈睁愈大。
  她正想开口发问时,我赶紧对她说:“上班时间到了。”
  右手拉开店门要离去时,老板在背后说:
  “依谐音取名字,很没创意。”
  我装作若无其事,还朝礼嫣挤了个微笑。
  “这是懦弱的创作者才会做的事。”老板又说。
  我用力深呼吸,试着让开始发颤的右手冷静下来。
  “真可悲。”
  “你管我!”
  我回过头大声说。
  说完后,惊觉礼嫣在身旁,突然一阵尴尬,全身上下又麻又痒。
  她倒是不以为意,跟老板说Bye…Bye后,拉着我衣袖走出店门。
  “你跟老板是不是很熟?”她问。
  “勉强算是。”我呼出一口气,麻痒的感觉稍减。
  “你们之间的对话很好玩哦。”
  “是吗?”我看了看她。
  “嗯。”她点点头。
  我笑了笑,麻痒已消。
  “你那张纸到底写些什么?”
  “没什么。”
  话刚出口,便觉得这样的回答很敷衍,于是接着说,
  “我在写小说,那张纸上写了一些草稿。”
  “是这样呀。”她问,“那为什么老板会问我是不是叫茵月?”
  “因为你学音乐,所以我小说中有个人物叫茵月,取音乐的谐音。”
  “很聪明的做法呀。”她笑了笑。
  “不。”我有些懊恼,“这是懦弱的创作者很没创意的做法。”
  “老板是开玩笑的。”
  “他才不会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有一种人认真时像开玩笑,开玩笑时却很认真。”她笑着说,
  “我猜老板是这种人。”
  “是吗?”我停下脚步。
  “嗯。”她也停下脚步,“而且老板的音乐品味很不错哦。”
  “喔?”
  “你可能没注意,刚刚店里播放的音乐都是很棒的古典音乐。”
  我不是没注意,而是根本听不出个所以然。
  “我对古典音乐不熟。”我继续向前走,“对我而言,披头士那个年代
  的音乐就已经够古老,可以称得上是古典音乐了。”
  “呀?”她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很疑惑,“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看了看她,发现她似乎对我刚刚的话觉得不可思议,于是笑着说,
  “是啊。我是开玩笑的。”
  “嗯。”她也笑了笑,“我想你不可能连古典音乐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暗自庆幸刚才没承认:我是认真的。
  我们回到公司,小梁远远看到我,大声说:
  “你还特地跑回家拿公文包喔,真是辛苦啊。”
  说完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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