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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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城之夜-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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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瑞笑容清爽明艳,毫无破绽,窥不见任何一丝事件发生的端倪。
  纪言默默地想,如果自己愿意,时间可以倒退到自己登上“珍珠号”之前,倒退到听见苏瑞和韩以风的对话之前,甚至,倒退到发现苏瑞的另一面之前。
  自己不提,苏瑞绝不会提,一切皆可秘而不宣,渐渐,暗示成为习惯,虚妄亦可替代真实。
  只是,替代真实,却不能改写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
  再怎么逃避,终归要面对。
  纪言看着苏瑞,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苏瑞一怔,笑容变得有点僵:“纪言你饿了吧,饭菜做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br》  “苏瑞,”纪言语气凝重,“我想和你谈一谈。”
  他看到苏瑞毫无破绽的脸上,忽然裂开一道脆弱的缝隙。
  纪言心生不忍。
  正是这种不忍,让纪言一直拖、一直拖,无法开口。
  “等等,厨房里熬着汤,我先去看看。”
  苏瑞急促地道,匆匆离开房间。
  纪言走下楼,来到餐桌旁。他看见苏瑞站在厨房里,右手搭在灶台上,左手拿着一只空碗,却一动不动。
  苏瑞身形瘦削,看起来有些瘦弱到可怜。纪言记得当时在B城,正是因为苏瑞弱不禁风的背影,让他一时心软,败下阵来。
  此后种种,阴差阳错,因在哪里,果是什么,没必要分辨了。
  纪言默不做声地坐下,双手放在腿上,握紧成拳。
  刚才那瞬间,苏瑞愣怔的背影,差点冲破他心理防线。
  他清楚,挑明一切,对苏瑞很残忍;但是不挑明,他无法承担苏瑞越陷越深的后果。
  纪言内心激烈交战,指关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
  苏瑞慢慢从厨房里走出来,垂下头,坐到纪言对面。
  纪言涌起一股强烈的罪恶感,仿佛自己变成恶人,即将宣判一个无辜的少年死刑。
  纪言缓缓松开拳头,拿起筷子,道:“先……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极为艰难。
  除了筷子碰触碗碟的声响,两人都尴尬地沉默着。每咽一口饭,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
  苏瑞吃到一半,不吃了,起身走到客厅,双手抱住膝盖蜷缩进沙发,打开电视。
  电视机的喧嚣缓解了房中异样的安静。
  纪言低低地叹口气,也放下筷子,走到客厅。
  苏瑞如同孩子,面容皎洁,神情安静,双眸定定盯着电视,像是被电视里的世界勾走了心魂。
  纪言坐到苏瑞旁边,再次握紧拳头,心一横,道:“苏瑞,那天晚上在医院,你跟韩以风的对话,我听到了。”
  苏瑞没有反应。
  “再之前,很早之前,你突然从B城消失,我找你找到韩以风那,知道你跟……跟韩以城的关系,还有你被韩以城卖到那种地方。后来韩以风把你救出来,我以为,你会在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你为了报复韩以城,重新回到S城。”
  电视里传来一段轻快旋律,一段视频动画播放完后,年轻漂亮的女人出现在屏幕里,笑靥如花,语气轻快地播报娱乐新闻。
  “苏瑞,那些事
  再痛苦,也过去了。你才十八岁,还很小,你完全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别再复仇了,放下吧。你不能为了过去,把今天和明天搭进去。”
  “……我不可能放弃的。”
  过了很久,苏瑞开口说道。
  声音很低很轻,如果不仔细听,会被电视机的喧嚣淹没。
  “我以前那么爱韩以城,可是韩以城却把我扔进绝望的地狱。如果没有仇恨,我早就自杀了,我是因为仇恨才活下来的,放弃,怎么可能。”
  “但你不能,”纪言一顿,“不能永远依靠仇恨活下去。”
  “是呀,不能……”苏瑞浅浅一笑,“所以,就像你说的那样,等我们报完仇,我们就离开这,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纪言一怔。
  苏瑞的话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哪里?
  ……我们。
  苏瑞说的是“我们”。
  等“我们”报完仇。
  纪言后脊陡凉,身侧神情恬静,气息轻柔的男孩,忽然间,让纪言不寒而栗。
  “好了,下面随佳佳关注本市最劲爆的头条新闻……”
  女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说道,画面切换到一张男女拥吻的照片。
  纪言视线不经意扫过电视,正要移开,又转回来,生生定住。
  照片上那对男女,纪言十分熟悉。
  熟悉得灼痛双目。
  “昨日晚上八点,连郑勋长子连轶正式对外宣布订婚喜讯,女方为英国一位名门佳丽,据传家世显赫,身家百亿以上。连轶年纪轻轻即为万鸿集团董事长,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直高居我市女性梦中情人排行榜榜首。在本节目发起的“最渴望与他亲吻”投票中,这位商界才子所得票数也远超位于第二名的当红偶像明星,再次印证那句老话:男人最大的魅力来自于成功的——”
  女主持人的话还未说完,“啪”的一声,屏幕忽然黑掉。
  苏瑞拿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纪言盯住黑掉的电视屏幕,道:“打开。”
  苏瑞轻按纪言肩膀:“不要看了。”
  “打开。”纪言重复。
  “纪言,别难过,那种人不值得你难过——”
  “我叫你打开!”纪言吼道。
  苏瑞没想到纪言会朝自己发火,浑身受惊地一颤,眼眶迅速发红。
  纪言全身仿佛被冰水浇透。
  一条娱乐新闻!纪言在心中狠狠地自嘲,他竟然要通过收看娱乐新闻,知道连
  轶的事情!
  纪言倏地站起身。
  “你去哪?”苏瑞急忙问道,一把抓住纪言的手腕。
  “出去走走。”纪言嗓音很闷,“放开我。”
  苏瑞把头轻轻靠在纪言后背上,劝道:“纪言,别管那个人了好不好?他们那种人,不值得你难过的。没有他,还有我呀,他对你不好,我会对你好的。纪言,你别难过。”
  纪言紧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你先放开我。”
  苏瑞神情微变,睫毛颤动着,摇动细碎的不安,“……纪言,难道连你也嫌弃我?”
  纪言压制住心中烦闷,用力地道:“苏瑞,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为什么,我陪着你不好吗?我不会吵到你的。”
  苏瑞的偏执,快令纪言崩溃。
  他此时心神俱疲,自己的伤痕还没有料理,实在无法再腾出精力安抚苏瑞脆弱敏感的神经。
  “别走,纪言,求求你别走。这几天我拼命的找你,哪里也找不到,我都快急疯了……纪言,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纪言突然觉得异常烦闷,这种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烦闷驱使他粗鲁地推开苏瑞,大吼道:
  “苏瑞,我他妈不可能永远陪你,不可能!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苏瑞被推倒在沙发上,泪光闪烁,神情脆弱。
  纪言无法面对苏瑞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转身,摔门而去。
  纪言脚步凌乱,思绪混乱。
  他不能回头,苏瑞已经偏执,他不能再给苏瑞任何一丝虚妄的希望。
  他必须往前走,只能往前走,可是,往前走,他能去哪里?
  纪言双眼蒙住白茫茫的薄雾,万事万物,均在薄雾中明明灭灭。
  他逼着自己不停地往前走,他怕一旦停下来,连日来积压于心的情绪会冲袭而出,淹没他、吞噬他,让他彻底溃败。于是他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不管前方究竟是平路,是陡坡,还是阶梯,还是万丈深渊。
  终于一脚踩空。
  整个人朝前摔下的瞬间,纪言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强劲力道骤然袭上肩头,身体被人往后一拽,抱紧了摁倒在地。
  那人冲纪言低吼道:“你不要命了!”


☆、平静碎裂

  纪言看着压在自己身上,近在咫尺的人,怀疑是不是眼睛的错觉,耳朵的幻听。
  “纪言,是我。”
  连轶拿手抚摸纪言额头。
  明明温柔宠溺,纪言却心骨发凉。纪言使劲推开连轶,嘶声道:“滚开!”
  连轶被推得往后一倒。他不待纪言起身,一把拽住纪言,抱进怀中,急促地道:“你听我解释。”
  纪言在连轶怀中挣扎:“你他妈放手!放手!”连轶力气很大,勒得纪言难动分毫。纪言心中急怒,张开牙朝连轶肩窝上咬去。
  嘴里很快血味弥漫。
  纪言如同暴躁的小兽,牙齿锯子一般发狠往下切,腥热液体一丝丝渗入口腔,钻进喉咙,黏黏稠稠地堵满胸腔,眼睛、鼻子、嗓子,都火辣辣刺痛。
  连轶双手死死紧抱纪言,紧抿唇一声不哼,任由纪言把他肩处咬得皮开肉绽。
  纪言心中忽然袭上仓惶,再也咬不下去,猛地一转头,捂住沾满鲜血的嘴。
  看着纪言明明很难过,却还倔强隐忍的模样,连轶整颗心都被揪紧。这些天纪言不好过,他也很不好过。陪格安在国外的一周,他总是在想纪言,好不容易回国,纪言竟成了韩以城的人质!他要以多大努力保持克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跟韩以城博弈?他要用多大努力压抑怒火,眼睁睁看着韩以城的鞋底在纪言手背上来回碾压?
  他心性冷漠,极少被无关之人波动情绪,但这次,韩以城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
  韩以城竟敢拿纪言威胁他! 
  他一定、一定会让韩以城死得很惨!
  连轶板过纪言的头,霸道地亲吻纪言的唇,疾风骤雨,几近啃咬。纪言嘴唇被连轶咬破,淌出鲜血,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息漫进两人口腔。纪言想逃、想抗拒,连轶却步步紧逼,唇舌在侵略与抵抗中追逐纠缠。身体被死死禁锢住,胸腔勒得发痛,肺叶里的氧气迅速流失……这个激烈的吻水潮水一般淹没了纪言。
  一个拳头裹挟狠戾风声袭向连轶。
  连轶注意力全部在纪言身上,完全没堤防这突然袭来的拳头。对方拳路专业,训练有素,应当是高薪雇佣的职业打|手。一两个还能应付,但竟堵过来四个……密集如雨的拳头挥向连轶,连轶勉强躲闪,挨下好几计重击。
  苏瑞跑过来,按住纪言肩膀,担忧地道:“纪言你没事吧,还好我把他们喊了过来,这个混蛋竟然对你……”
  纪言盯着前方晃动的人影,脸色很差:“让他们住手。”
  苏瑞
  一怔。
  纪言揪住苏瑞衣襟,吼道:“让他们住手!”
  苏瑞被纪言眼睛里烧红的怒意惊得一颤,急忙转过头,冲那四人喝道:“住手,不要打了!”
  四人听到雇主命令,停止了攻击。
  纪言推开苏瑞,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扶起连轶。
  苏瑞望向纪言,眼睛惶惶不安地睁大,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纪言心中很乱。
  他别过头,避开苏瑞目光,道:“苏瑞,你走吧,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
  苏瑞害怕再惹纪言生气,领着那四个打手,远远地走开了。
  纪言扶着连轶走到一张公共长椅坐下。
  连轶头发很乱,脸上挂彩,衣服也在打架中扯坏了,看起来颇为狼狈。连轶低低地笑了,好像全身疼痛无所谓的样子。
  “被这样打,还是头一遭。”连轶笑道。
  纪言没什么心思笑。
  他默默地想,自己待会要说出口的话,恐怕会令连轶也没心思笑了。
  纪言仰头,蓝天白云映入眼帘,真是个美好的天气。
  这么美好的天气,却一丝温暖的感觉也没有。
  纪言深深地吸口气,垂下眼睛,望向日光穿透繁密树叶落在地上的细碎光斑。
  他以他能够说出的,最冰冷的口吻,道:“连轶,我们散了吧。”
  身边人的气息一瞬间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而是戛然静止了。
  纪言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冷冷地说下去:“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通过这些事,我想明白了,我没办法接受我们这种关系,趁现在还没太多牵扯,散了吧。”
  “没太多牵扯?”连轶语气模糊,听不出情绪,“事到如今,你说我们没太多牵扯?” 
  连轶的反问令纪言心慌,但是纪言的声音,依然在冰窖里冻过似的,一片冰凉:“难道你认为有牵扯?别虚伪了,那时候我被韩以城抓住,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明明白白,记得清清楚楚。你说我愚蠢,说我令你失望透顶,说我跟你毫无关系,这些话你可真说的出口啊,连轶。”
  “我当时必须那样做。”连轶有些急促,“韩以城如果说到做到,不管他开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他。但他不是个遵守规则的人,他想要的并不是跟我谈判,而是在探究我到底多在乎你。我答应他,我和你都会陷入被动;我必须表现出对你的不介意,他才会认为你丧失价值,也才可能放过你。”
  连轶话音一顿,又道:“纪言,我对韩以城说什
  么,你不要管,你要相信我对你说的话。”
  纪言默默地想:相信吗?其实,他是信的。
  虽然连轶的话冷漠刺骨,毒辣烧心,寥寥数语,便将他打入万丈深渊,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连轶。
  选择相信两人目光相撞时,连轶眼睛里一掠而过,细微到难以辨认的担忧。
  不过,相信又怎样呢?
  他害死了韩以风,令苏瑞陷入魔怔,他不能,再拖累连轶。
  连轶对他太重要了,重要到,必须舍弃。
  纪言扯出一抹冷笑,尖锐地道:“口才真好,那么狠一段话,被你这样一说,好像还挺高尚啊!说白了,你不就觉得我不值那20%股票吗?对,我是不值,我连他妈也没想过要值!”
  “纪言!”连轶打断,抓住纪言双臂,强迫纪言面向他,“我再说一遍,别人可以不相信我,你必须相信!”
  “你以为你谁啊,啊?”纪言嘶吼,“连大董事长还是连大公子?那又怎样?在我眼中都是个屁!你他妈做的糟事还少吗?你一甩屁股走人,转背就跟别的女人搞的一起,跳舞亲嘴,还定上婚了!”
  “这件事你不要误会。”连轶皱眉道,“我和格安的婚约很快就会解除,我跟她这样做是为了——”
  “为了甩掉我是吗?是,是,我绝对不会误会!我他妈什么都不是,替你提鞋都不配。那女的很好啊,长得漂亮又有钱,你们俩要不在一块,说实话,我都觉得可惜。我祝你们,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连轶神情一沉,气息沉寂了,暗潮涌动的黑眸死死盯着连轶。
  纪言心口绞痛。不行,就算再痛,痛到五脏六腑全部撕裂,他也必须说下去。
  “怎么,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特别想打我?有种你打啊!被我说两句,本来面目就露出来了?哈哈,就你这样,凭什么要老子相信你——唔!”
  纪言还未说完,嘴唇被密不透风地堵住了。
  连轶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狂躁而激烈地亲吻纪言。纪言唇上被连轶咬破的地方再次裂开,鲜血又渗出来。越来越重的血腥气息里,连轶猛地松开纪言,十指嵌进纪言双肩,深邃凌厉的眼神直抵纪言心底。
  “凭、什、么,”连轶一个字一个字,发狠地道,“就、凭、我、爱、你!”
  有什么东西,在纪言胸膛里碎裂了。
  细小锋利的碎片散落身体每个角落,扎痛神经、割破血管、刺痛内脏……
  这种时候,连轶对他说,他爱他。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在他要跟连轶,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候。
  他不能害连轶啊。
  连轶有很成功的事业,有很完整的家庭,以后,还会有很贤惠的妻子和很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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