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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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城之夜-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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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以风并未做声。
  这家伙怎么了?纪言心中纳闷。
  韩以风用一种阴沉沉的目光压向纪言,“酒好喝么?”
  适才情景窘迫,纪言哪还顾得上品尝酒的滋味,挠着头有些局促地道:“我也不知道……”
  “酒的味道忘了,”韩以风嘲讽道,“美人的味道应该没忘吧。”
  纪言面色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韩以风。女人虽美,但纪言并不愿和她发生关系,只是被紧紧缠住,弄得手足无措,浑身发热。
  酒意上涌,纪言一阵头晕胸闷,乏力地缩起身子。
  韩以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纪言扶住脑袋:“头很晕。”
  韩以风露出不相信的眼神:“这么一点酒,你都喝不了?”
  “……我真不会喝酒。”
  “哼,真没用。”韩以风皱眉,对司机道,“算了,回去吧。”
  “是,少爷。”司机发动引擎。
  车子的加速度令纪言身子往前一倾,急忙拿手捂住嘴。
  韩以风厉声警告:“不准吐在我车上。”
  纪言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打开车窗。清凉的夜风吹拂在脸上,令他微微好过了些。
  车窗外的景象如跳跃的兽纷纷往后跑去,一抹飘忽而过的身影,不期然闯入纪言视线。
  漆黑的短发,苍白的肌肤,清瘦的身形……
  纪言一时呆住,胸口被整个儿掏空。
  不知那抹身影,是夜幕下的真实,还是酒醉后的幻觉。
  “小书,”纪言把手紧贴在窗玻璃上,喃喃道,“小书……”
  “你嘟哝什么?”韩以风不耐烦地问。
  纪言没有回答,注意力仍停留在那已经消失的身影上。车窗外夜色深沉,如隔江河。头越来越重,眼睛越来越痛,纪言最终放弃,收回视线,疲倦地靠着椅背。
  西诺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眼前的少年。
  十七岁,散发出青涩、稚嫩的学生气息,黑色线衣松散地套在身上,配一条浅色牛仔裤,勾勒出清瘦、笔直的身板。连希眉目精致,神情安静,一幅不爱说笑的模样。但即便如此,只要他静静站着,就会显示出独一无二的气质。
  西诺低低地道:“你这安静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好好保护呢,难怪连轶那么宠你。”
  连希
  并未理会西诺的戏言。他直切主题地说道:“哥哥昨晚的飞机,今天上午应该到S城了才对,但他到现在也没联系我。我给他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这可真奇怪,”西诺明知故问,“连轶不见了,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你也许知道——”
  “很抱歉,”西诺生硬地打断连希,“连轶不在我这儿,我也不知道连轶在哪儿。”
  连希确认道:“真的?”
  西诺冷笑:“我骗你做什么?你姐姐刚走不久,不信你去问她。”
  连希失望地垂下眼睛:“……那哥哥到底在哪里。”
  “谁知道连轶在哪?”西诺幽幽地抽一口烟,“你想知道,我比你还想知道呢。”
  窗帘紧闭,灯光昏暗,墙上钟表不知疲倦地“滴答”作响。
  房间中央,坐着双手被反捆住的连轶。
  今早七点,连轶走出机场,正要给连希打电话,五六只手突然从后侧冒出来,飞快地捂住了他的鼻子。一股浓烈的异香渗入鼻中,他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被捆绑在了这诡异的房间里。
  他醒来时,钟表指针指在下午三点半的位置,如今已指向了晚上十一点四十五。
  身后响起门把手旋转的声。
  “快午夜了呢。”一个人慢慢朝他走近,“每到午夜,旧的一天消失,新的一天诞生。万物更替,周而复始,真是残忍的美丽。”那是少年的声音,出奇的轻盈动听。
  连轶嘴角微微扬起:“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替你感慨一下罢了。”少年叹息道,“今晚将是你在人世的最后一天。”
  少年说这句话时,连轶感觉到后脑勺被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他很快便意识到了那样东西是什么,眸子一静,淡淡地道:“为什么?”
  “很简单,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少年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抚摸连轶面颊,“可惜……你长得这样迷人,却即将被埋葬在尘土里。”
  连轶微微一笑:“埋入尘土倒也不错,你替我考虑得很周全。”
  少年一顿:“你怎么不害怕?”
  连轶笑道:“能被美人杀死,我死而无憾。”
  “你都没瞧见我,怎么知道我是美人呢?”少年不相信地问,语气里却透出一丝欢欣。
  “我看不见,不代表不知道。”
  “哼,撒谎。”那人哼道,“你一定用这些甜言蜜语偷走了很多人的心吧。”
  连轶朗笑出声:“包括你吗?”他的双手突然从紧紧缠绕的绳索中抽出,飞
  快地拉过身后少年按坐到自己腿上,“——我的格安少爷?”
  少年防备不及,手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门外守卫的警卫听见动静,冲入房中,看见眼前一幕,齐齐掏出手枪对准连轶。
  少年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出去!”
  警卫们面面相觑,只好收了枪,领命退出房间。
  格安坐在连轶腿上,并不挣扎,只是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把绳子弄开的?”
  “在被绑来的路上。”
  “在路上?”少年露出吃惊的表情,“你没晕?你一直都是清醒的?”
  “夜歌的确是很好的迷药,”连轶淡淡一笑,“可惜对我没用。”
  少年眨巴着亮晶晶的碧蓝双眼,“既然没用,为什么还装晕?”
  “格安少爷大费周章把我绑来,我当然得配合一下。”
  少年闻言,灿烂地笑了,鲜艳得如同春日花园里初绽的花朵,他勾住连轶脖子暧昧地说:“我喜欢的人,果然很特别呢。”
  连轶微微笑着,用欣赏美丽景色的眼神看着格安。
  “你在看什么?”被连轶直直审视,少年洁白的脸颊上不由得泛起两团红晕。
  连轶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洛林家族的确出美人。”
  洛林家族,欧洲权势最大的黑道家族——在地下,掌管着覆盖整个欧洲地区的军火、毒品和文物交易市场,在地上,持有多家和政府、大财团关系密切的上市公司的控股权。洛林家族以其不可计数的资产和不可超越的权势而成为黑道上“神”一般的存在。
  连轶腿上坐着的少年,便是洛林家族的“老爷子”——威廉斯·乔姆·洛林的小孙子格安·洛林。
  连轶的戏语并未令格安恼怒,相反,格安开心地笑道:“别人夸赞我,我觉得像苍蝇鸣叫,你夸赞我,我却觉得高兴。让我更高兴的是,五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
  他低下头,思绪陷入回忆中:“那时,我才十二岁呢,爬到树上,结果不敢下来。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天又快黑了,我害怕地坐在树上大哭。就在那时,你出现了。”格安露出恬美的神情,“就像天神派来的使者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连轶低眉笑道:“我没有那么美好。”
  “在我看来你就是神的使者,”格安倔强地道。
  连轶从脑海里搜寻者五年前的记忆:“我记得那时,你还很小,像个漂亮的小女孩。”
  格安用双手托起连轶的脸,“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也很漂
  亮,很难分清性别。”
  格安嗓音里带上若有若无的蛊惑:“你喜欢男人,是不是?”
  “我都不介意,目前而言,和男人在一起比和女人在一起随意。”
  “也就是说你不想负责啰。”
  “更确切的说,是不想用心。”
  格安沉默片刻,笑道:“你真冷漠。”
  连轶认可地点点头:“格安少爷看得很清楚。”
  “就算看清楚了,我也要试一试。”格安收敛笑容,“五年来,我一直喜欢你。现在我长大了,终于能这样出现在你面前,我不会放弃。”
  “在我眼里,你还是小孩。”
  “以后就不会了,”格安较劲,“我会成为你的爱人。”
  “以后,”连轶微笑,“你还会喜欢其他人。”
  “我不会再喜欢别人!”格安一口否定,神情又倔强又执着,“见到你的那刻我就知道我只会喜欢你。你不是也觉得我很漂亮吗?有多漂亮?难道我的漂亮输给了你其他的情人?”
  “他们没法和你比。”连轶道。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
  “我并不讨厌你,所以不想伤害你。”
  格安一怔,碧蓝色双眸中流转波光。片刻之后,他重又绽放温柔、明媚的笑靥:“你说你并不讨厌我,不想伤害我……我很开心。”
  格安笑时,皎洁肌肤仿佛倾洒太阳光泽,格外迷人炫目。
  连轶不禁微微出神。
  格安突然凑上前,在连轶脸上轻啄一口。他睁大明亮的双眼,起誓般发狠地说道:“总之,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我都追定你了!”说完轻快地从连轶身上跳下,一阵风般跑出了房间。
  连轶摸了摸被格安轻吻过的脸颊,无声地摇头笑了。


☆、杀手警语

  红酒后劲之大,纪言到第二天才深有体会。
  他一觉醒来,天旋地转,从床到洗手间的十步之路,竟然扶着墙走得气喘吁吁。等他从洗手间出来,却见到韩以风一脸阴险地坐在床头。
  纪言本能地感觉不妙。
  “我这几天要回本家住。”韩以风头也不抬地道,“你跟我一起走,书房很久没收拾了,刚好需要重新整理一下。”
  韩以风口中的“本家”,就是韩恕所居之处。韩以城和韩以风均已长大成人,住在别处,只有三小姐韩嘉如仍和父亲韩恕住在一起。韩家依山而建,精美华丽如古典园林,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各具意态,仿佛主人早已远遁尘世,寄情山水之中。
  在这样的地方居住,一定格外惬意舒适。
  但对于纪言而言,只有浑身疼痛、头晕目眩、汗流浃背、饥肠辘辘,和……
  惨绝人寰的苦力劳动。
  韩以风口中的书房,根本就是个无比巨大的杂物库。
  不知道几百年前的各种东西,一层压一层堆上天花板,稍微一碰便不断晃动,随时有可能坍塌成灾。
  纪言愤懑地道:“韩以风那家伙是存心的吧。搞什么,我哪里又得罪他了?”
  他已在这充斥灰尘的窒闷空间里忙活了五个钟头,却仍只收拾了冰山一角。窗外渐渐暗了,一阵强烈疲倦感涌上眼睛。
  纪言不顾满地杂物,往后一倒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再也撑不住地闭上双眼。不一会儿,他便静静地进入了梦中。
  梦里,纪言又回到了那个局促的、拥挤的家中。父母不在,弟弟也不在,一个孩子跪坐在矮桌边,搭建者他手中的月中之城。
  窗外有学生们飞快追逐的脚步声和模糊不清的嬉闹声,云层翻涌,落日的昏黄光芒沿着玻璃窗钻进来,如疯长的藤蔓爬满整面墙壁。
  孩子的手好像停不下来。他不断地做,不断地做,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座城池。
  纪言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那孩子的嘴中跑出来:“我为什么要做这个?”
  没有人回应,房间里毫无声息。柜子、桌子、椅子、沙发、挂历,所有的东西都缄默着,就连平时滴答作响的钟表,也凝固在厚重的日暮时分中。
  有一颗液体自孩子眼角滑下,沿着面颊掉落。
  干嘛哭呢?纪言想。
  他心中感到抱歉,走过去想要安慰那孩子,刚迈出一步,脚下一空,陡然跌入深渊之中。
  纪言惊慌地睁开眼睛。
  他感觉到有什么
  东西落在自己脖子上,下意识地按住,过了几秒钟,才渐渐意识到那是什么。 
  他转过头,缓缓望向身侧,韩以风一动不动地半跪在旁,脸色微微的僵硬。
  纪言惊魂甫定地问:“你想干什么?”。
  韩以风冷着脸:“你先给我松手。”
  纪言心念电转。显然,他刚刚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韩以风无声无息地走到他旁边,没有叫醒他,却把手悄悄放在他脖子上。韩以风想干什么?
  等等,韩以风该不会是……
  纪言立刻露出十分警惕的目光。
  韩以风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纪言在想些什么,一皱眉头不耐烦地道:“你瞎想什么?我不会杀你的。我真要杀你,也不会自己动手。”
  “那你把手放我脖子上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韩以风用力地抽回手,站起身,巡视一圈四周,不满地道,“怎么跟没弄一样?”
  纪言气不打一处来:“喂,你试试看啊!”
  韩以风回道:“既然允诺做我的仆人,就该有点仆人的样子。主人问话,仆人该顶嘴么?”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一瞬间便把纪言鼓鼓囊囊的愤怒戳得彻底泄了气。
  韩以风瞟一眼纪言,从乱七八糟摆放的书籍中抽出一本,坐在藤椅上,懒懒地翻看着。
  纪言转过身,继续干活。
  “怎么,后悔了?”
  韩以风漫不经心地问道。
  纪言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不说话了?”
  纪言无奈地道:“你还要我说什么?”
  “你很不想做我的仆人?”
  “那还用说?”
  韩以风微微眯起眼睛:“你倒是很直截了当嘛。”他语调有些古怪,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愠怒。
  纪言察觉到韩以风的不对劲,一撇嘴,心想这家伙心胸真是狭窄得可怕,生个气竟然能从昨天一直发到今天。他弄不明白的是,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莫名其妙便惹怒了韩以风。
  喝了本该韩以风喝的红酒?
  碰了本该韩以风碰的女人?
  纪言懒得再想,一股脑地说:“没谁喜欢当仆人吧?如果不是为了苏瑞,我干嘛答应你?不过既然答应了,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
  他说完后,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好久没有声音。
  突然间,身后响起“啪”的一声,是韩以风十分用力地合上了书本。
  纪言诧异地回头望向韩以风。
  “这么说,你还真是挺伟大。
  ”韩以风脸色阴晴不定,“为了苏瑞,愿意牺牲自己。”
  没想到韩以风提及这么一出,纪言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你和苏瑞是什么关系?”
  “……”纪言依然不知如何回答。
  “苏瑞确实有几分姿色。你喜欢那种样子的?”
  纪言瞬间石化。这这这,这家伙扯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再说了。”纪言十分无力,“我不是同性恋。”
  韩以风冷哼一声,语气里透出强烈的怀疑:“你跟苏瑞相处不过三个月,付出得也太多了。”
  付出?纪言完全没想过这个词。他的行为几乎出自本能——觉得苏瑞可怜,想帮苏瑞,仅此而已。
  见纪言一副不愿讲话的模样,韩以风更加烦躁莫名。他从藤椅上站起来,冷冷地命令道:“今晚之前给我收拾干净所有东西。”说罢甩门而去。
  韩以风提到苏瑞,纪言的思绪便不自觉地飘到了苏瑞身上。
  说起来,从在奇异幻想俱乐部见到苏瑞至今,竟又过了将近三月。韩以风说苏瑞去了G城,不知苏瑞现在是否还在那,不知像他那样刚刚十八岁的少年,没有亲人、没有学历,如何在熙攘、冷漠的社会中生存下去。
  纪言记得,在苏瑞被带走的那一天的清晨,苏瑞躺在床上,冲他说了一句话。他当时急急忙忙地赶着去上班,未能听得真切。
  仿佛是说:“纪言,谢谢你。”
  是说那样一句话吗?纪言不能确定,可他如今再想,总觉得苏瑞语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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