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纬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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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纬三十三-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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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捂住双眼。
  护士把手心贴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只是什么?”
  泪水很快洇湿了好几层纸巾,黎杨弓起背脊,压抑地哭声中混杂着断断续续的单词:“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我爱他。万一他……我是说万一,我会后悔一辈子。我想、想亲口告诉他,告诉他我爱他,很爱他。”
  护士依旧拍着他,另一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别担心,我想……即使你从来没有说过,他也一定感受得到你的爱。”
  黎杨哽咽得厉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一遍遍在心中问着:
  子书,你知道么?知道我有多爱你么?
  只可惜,他并没有从烙印在心里的那双眼睛中看见任何答案。
    

  ☆、Chapter 12。1

  期末考试过后那不到一个月的假期,叶子书被黎杨调遣来的包裹大军轰炸的体无完肤。
  礼物有贵有贱,有大有小。除了那件小一号的风衣,还有样式颜色与它配套的围巾和尖领线衣,一双码数并不合适的牛津鞋,一张超市的现金卡,一大箱士力架,一套英文原版的《饥饿游戏》,等等。其中一些是网购的,其余的则是从邮局寄来的,比如那口犹带着螃蟹腥气的蒸锅,几瓶无醇啤酒,以及一张画满小鸟和太阳公公的贺卡。
  叶子书寄回去过两次,可没过几天又都重新送了回来。他只好悻悻作罢,撕去联系方式,扔掉太占地方的纸箱,将礼物堆放在狭小房间的角落里,每天对着它们唉声叹气。
  除此之外,黎杨每天都会给他发来十二条短信,不多不少,正好十二条。短信的内容大都没什么意义,很多时候就只有“子书”两个字,要不然就是像“吃饭了吗”和“睡觉了吗”这样不咸不淡的问题。
  简直就像系统设置好的自动回复。
  “子书”这两个字怎么看怎么别扭,叶子书起先还十分烦恼,回过几次信息尝试着抗议,谁料黎杨压根儿不搭茬,一副要将短信骚扰进行到底的架势。
  无奈之下,叶子书只好把手机调成静音,偶尔想起来看两眼,其余时候权当看不见听不着不知道,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么做好极了,惹不起煞星,难道还躲不起么,等黎大公子耍累了玩厌了,总会有停手的那一天。
  寒假最后一个星期六,叶子书去上班之前,收到了第十六个礼物。
  快递里虽包着一层气泡保护膜,但仍然很薄很轻,被邮递员视为信件直接塞进了楼下的信箱。他取出信封掂了掂,又捏了捏,里面传来塑料袋的声响,翻来覆去看看,并没有找到寄件人,但那字迹他是认得的。他将信箱锁好,一面往外走,一面用钥匙捅破包装,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陈旧的自动门向两侧缓缓打开,两个中国老太太提着翠绿翠绿的新鲜蔬菜,操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聊着自家孙子的新鲜事儿,与他擦肩而过。
  叶子书却站住了脚。
  那“礼物”分明是一个方便面的空包装袋,里头还残留着一点儿面渣。
  脑袋里顿时糊满乌黑厚重的阴云,蒸汽机车“呜呜”轰鸣,喷着黑烟顶着闪电从中呼啸驶过。叶子书长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将满腔恶气用力呼出,将信封几下肢解,塞进方便面袋子里,抛尸垃圾桶,拍拍手摇摇头,背好书包迈进寒风,大步流星奔向火车站。
    《南纬三十三》小tips:
  作者君用了许多意向来表达文中人物的性格及心情,不过可能因为是连载,写的也比较隐晦,各位看的时候大概就忽略掉了。这里稍稍点一下,大概会增加不少感情色彩。
  比如,文中提到的部分书籍,黎杨吐烟圈的方向,房间装修风格,等等。
  嘛。。。不过忽略掉了也不影响文意,各位还请随意~~

  ☆、Chapter 12。2

  人们忙碌一周,终于可以松懈下来美美睡个懒觉。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卧在休闲广场上睡觉的鸽子也都还没睁眼,一个个缩起毛茸茸的脖子,眯缝着眼睛,挤挤挨挨靠在一起取暖。
  虽然财年已过,但换季打折的广告依旧铺天盖地,窗上贴着的,地上掉着的,电线杆上挂着的,商铺门口摆着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近几年经济远不如过去,商家们不得不时常减价贱卖商品,连叶子书打工的咖啡馆也为了吸引更多的顾客而将周末营业时间延长到了晚上九点。
  他匆匆扫过一张女士时装的广告,不由想起谢婉来。
  原本约好考完试陪她逛街的,后来都以各种借口推掉了。谢婉想必也察觉到了他突如其来的疏远,打过几次电话之后就再没有联系过。这段恋情脆弱得像严寒里挣扎着钻出墙角的小草,生错了时节,择错了土壤,还没等发出嫩绿的叶片,就被刀锋一样的冬风从根上斩断了。
  叶子书对着广告上金发碧眼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一段关系的破裂,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总得有一方站出来承担起责任,大家才能好聚好散。过去他一直这么坚持,虽然吃过不少哑巴亏,但总算问心无愧。如今出了国,眼见国人生活得都不容易,这个想法越发根深蒂固起来。他想,改天还是得请谢婉吃顿饭,不管黎杨说的是真是假,不管到底谁对谁错,都该好好道个歉。
  至于黎杨……
  叶子书低下头,盯着自己交替踏在红砖路上的帆布鞋,想起那人满不在乎的笑容,叹出一口更深更无奈的气。
  那日亲口允诺过的两菜一汤自然打了水漂,后来即使必须要去图书馆,也改走不需要经过前台的侧门,放假之后更是连学校大门都没进过,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半月没见到黎杨了。倒不是说真有多嫌恶,而是觉得自己实在不太擅长应付他。
  叶子书叹出第三口气,加快步伐,拐进车站外的长廊。盘在两侧廊柱上的植物可怜兮兮地打着颤,穿堂风吹得每一根头发丝都萎蔫瑟缩起来。他揉揉灌满凉气的肚子,嘴里呵出一口白雾。
  白雾中多出一双墨蓝色的翻毛休闲鞋。
  叶子书脚下微顿,头也不抬说了声“对不起”,错开脚步往左边迈去。
  休闲鞋也往一旁迈去,恰好挡住去路。
  叶子书又道了句“对不起”,准备向右边迈步。稍微抬起的视线中闯进了一角驼色风衣,冬日早晨的空气中掺进了熟悉的木质香气。
  叶子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脚下骤停,鞋底在瓷砖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抬头那一刹那,呼吸和心跳都因紧张而絮乱起来。
  眼前人一身周整,脸色却稍显黯淡,眼下泛着浅浅的乌青,眼睛似乎也有些浮肿。唇边没多少笑意,瞳孔里也没多少笑意,手里捏着杯咖啡,花里胡哨的杯子上绘着夸张的笑脸图案。
  叶子书只迅速瞟了他一眼,立刻挪开目光,挠着脑袋干笑一声:“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得赶车,还有三分钟车就来了,那个……我先走了。”抬脚就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黎杨两步追上来,再次挡在他面前,逼得他停步,低低地说:“今天没车,我送你去。”
  叶子书一愣,看着零零散散走向车站的乘客,疑惑地问:“为什么没车?”
  黎杨不由分说把他的背包扯下来背在自己身上,将手里的咖啡杯塞给他:“信号灯坏了,一个多小时前的事。今天要进城只能坐公车。”指指自己的手表,“你这会儿坐公车过去肯定会迟到,我送你。”一把拉住叶子书的手腕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手心被咖啡杯暖的温热,指尖却是冰凉的,和湖畔那个玩笑一样的亲吻同样冰凉。
  叶子书怎么甩也甩不掉他,只好拧着眉毛跟在后面。杯子烫得人生疼,他松开两根手指头,吹一吹,晾凉,过几秒钟再换成另外两根手指头,尽管如此,还是不由自主吸了几口气。
  黎杨听见声音,扭过头来看见,立刻放开手,却又怕他会突然逃跑一样,紧紧揽住了他的肩,五指牢牢扣着肩头,一字不语往前迈步。
  叶子书拗着脖子,困惑地看看肩上的手,再扭回头看看黎杨面无表情的侧脸,觉得十分怪异。
  现在明明才七点钟,黎杨为什么会知道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
  他想问,可张了张嘴,又无言闭上了。
    

  ☆、Chapter 12。3

  这里的冬和国内南方的冬一样,潮湿难缠,像蛛丝一般难以看见,却丝丝缕缕钻进骨头缝里,将每个细胞都紧紧缠住,不管喝多少热水,吃多少高热量的食物,都无济于事。
  朝阳斜斜射进车窗,温暖的光线却被开车人搭着方向盘的右手无情截断。夜的温度残存在副驾驶位的黑色皮座上,透过外套侵袭着后背。
  叶子书两手抱着慢慢变凉的咖啡杯,忍着胳膊和脖子上不停冒出的鸡皮疙瘩,幽怨地看看各式各样的按钮,再小心翼翼看看缄默不言的开车人,心中兀自挣扎好久,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在自认为是暖气开关的地方按了一下。
  微弱的风声在车内响起,一股冷气直直扑上叶子书的脸。
  墨镜后那双眼睛顿时瞥来。“滴滴滴”几声轻响之后,被叶子书按下的冷空调已被关上,温暖干燥的热气从侧面和脚踝处缓缓涌来。
  叶子书迅速偏过头望向窗外,片片白云的暗影倒映在连绵不绝的灌木林顶上,林中间或出现崎岖蜿蜒的山路和星星点点的人家。他心不在焉地望着一个个红屋顶和黄砖墙,心想,若不是车速太快,一定立马开门跳车,逃之夭夭。
  黎杨从后视镜里看一眼他无精打采的神情,踟蹰许久,手指狠劲捏了捏方向盘,低声问道:“你就……就那么不愿意见我?”
  叶子书一怔,身子靠在车门上,低垂下脖子,手指抠着咖啡杯的杯盖:“也不是。”
  黎杨极低地苦笑一声:“是还是不是,你都写在脸上了。”
  叶子书偷偷瞟他一眼,喝一口没加糖的苦咖啡,重新面朝窗外。
  黎杨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敲敲叶子书:“帮我拿一根。”
  叶子书接过烟盒,拆开塑料包装,看看烟盒上为倡导全民禁烟而印上的乌黑溃烂的肺叶,厌恶地皱起眉头,抽出一根递过去,飞快地将烟盒塞回给他。
  黎杨接过烟,并不点燃,像只为寻求寄托或依靠一样咬在嘴里,看似毫无目的地信口说道:“我上大学的时候曾听一位教授说过一句话:这世界上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能称之为问题。当时只觉得诙谐,也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简直再精辟不过。”他摸索到叶子书的手腕,轻轻捏住,“子书,你觉得这话说的好不好?”
  那只手依旧冰凉,冰得叶子书猛一缩胳膊,躲开了。他没顾得上回答,只怔怔盯着自己的手腕,脑子里像塞进了复读机一样反复回荡着“子书,子书……”
  黎杨似乎并不在意,也并不打算等待他的回话,只自然而然收回手,搭在换挡杆上,喟叹一样缓慢而低沉地说:“所以我想……这世界上真正能称之为问题的,只有生死与真情。即使打一口金棺材,砌一座金坟墓,也挽不回逝去的生命,即使花再多的钱,几亿,几十亿,也买不来一个有情人。”他顿了顿,似有似无地看了叶子书一眼,“子书,你说是不是?”
  墨镜将眼中的一切全然隐藏,阳光沿着嘴唇的轮廓投下一弧暗影。叶子书呆呆看着黎杨,实在不知道这货抽的哪门子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悲是喜,更不知道自己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索性移开目光,灌了几口咖啡,含含糊糊敷衍:“大概吧。”
  黎杨什么表示也没有,也再没接下文。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便僵持住了,坚冰一般,任暖气怎么吹也吹不化,阳光怎么晒也晒不透。
  叶子书在心中发出第三十七次哀嚎时,车子停在了下高速后的第一个红绿灯前。黎杨扭过上身,从后座上取过一个深灰色的塑料袋,搁在叶子书的腿上。
  叶子书低头看看,没动:“什么东西?”
  黎杨调了调安全带的松紧,慢慢踩下油门:“好东西。”
  叶子书还以为又是礼物,坚定地摇摇头:“黎杨,别再送我什么东西了,我实在用不上,我的房间很小,也放不下那么多东西。况且……你不欠我什么,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对你也没什么别的看法,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一样,仅此而已。”他顿了顿,烦恼地抓抓头发,“我说不好,总之就是,不用再给我送什么东西了,谢谢你。”
  黎杨面色不改,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并没有马上回答。只默默将烟拿出来,夹在两指间,等开出一段距离后,又重新放回嘴里:“送不送是我的事,收不收是你的事。”他无视叶子书为难的表情,指指塑料袋,“不过这个不是礼物,就是两根丝瓜。我找了好几家华人超市,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Chapter 12。4

  叶子书心里一抖,眼角渐渐低垂。他打开塑料袋看看,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哦,还挺新鲜。”
  然后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又寄方便面袋子又送丝瓜,任傻子都能猜出来黎杨想干什么。
  但叶子书不愿意去。
  他心安理得的想,自己既不是他妈又不是保姆,没有义务非要伺候他老人家吃饭。以前是为了赔礼道歉还人情,现在虽说收了那么多礼物,但怎么说也类似于强买强卖,于情于理都是黎杨自己的问题,跟自己无关。刚才该说的也都说了,该表的态也都表了,往后找个机会再全寄回去就行,看谁拗得过谁。
  况且……他从余光里扫一眼黎杨。即使去了两个人也一定无话可说,和现在一样尴尬,想起来就让人反感却步。
  车里一反既往没有开音响,两把锉子间失去了唯一的缓冲,在狭小的空间内硬生生将对方挫住了,卡在了一处,怎么也分不开。
  半个小时的路程原本并不太长,可这是炼狱,是半个小时的炙烤煎熬。叶子书憋得难受极了,周身像被扣在一个烧红的铁锅里,心里不受克制地冒出一股烦躁的无名火,背上也渗出浅浅一层汗。
  他两下扯掉围巾,再一次冲各种按钮伸出手。
  黎杨先他一步,在其中一个按钮上按了一下。“滴”一声轻响,风声变小了,急躁的呼吸声却更明显了。
  叶子书迅速收手,一把拍上自己的脑袋顶,胡乱揉几下,“咚”一声将额头抵在车窗户上,气汹汹地皱紧眉头,与外后视镜里的自己对视。
  黎杨看他一眼,咬着下唇上的死皮想了片刻,也不管他到底爱不爱听,想不想听,忽然慢悠悠说起没头没脑的话来,
  “小时候奶奶在院子里支过一个丝瓜架,结出丝瓜以后,新鲜的可以做汤,晒干了可以洗碗,还挺实用。”他的唇边浮起一丝怀念,“架子太高,我得踩着凳子才能摘到,奶奶老是猫着腰,一面按着凳子两侧,一面大呼小叫,生怕凳子突然翻了摔着我。只可惜后来我长高了,用不着踩凳子了,丝瓜藤却不知道为什么,死了。然后只好在菜场上买,但总觉得缺了点儿意思。”
  他停一停,问道:“你喜欢喝丝瓜汤么?”
  叶子书靠在窗户上,闭上眼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黎杨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其实不太喜欢,总觉得黏黏糊糊的……”低低一笑,“像鼻涕一样,有点儿恶心。但人的口味长着长着就变了,比如小时候爱吃肥肉却不爱吃香菇,但长大了发现,肥肉又腻又油,实在难以下咽,而香菇炖鸡却出乎意料的香。等我出国以后回想起来,觉得丝瓜汤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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