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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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6期-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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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丢过去的那只布鞋:“王爷爷,给你武器。”院墙那边的两个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再也没有纯白的灵魂
  自人类堕落为半兽人
  我开始用第一人称
  语录眼前所有的发生
  嗜血焱林醒来的早晨
  任何侵略都成为可能
  ……
  
  十一
  
  一个阴郁的、有些闷热的早晨,老王喝下一杯感觉有些浑浊的白水,走到了院子里。一只猫看到老王的出现嗖的一声就蹿到了树上,然
后房脊;然后无影无踪。它的嘴里好像叼着一个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老卫并没有看清楚,他只看到了一只灰影飞快地窜过。
  “这个贼!”老王盯着猫消失的地方骂了一句,他突然觉得这只猫是有备而来的,一定偷走了一件重要的东西。——连家都看不好!老王朝着天空的方向大声地喊了一句,他听见妻子里屋的鼾声好像停止了,而侄子那屋没有任何动静。——快起来!猫偷东西了!老王又喊了一句,他看看父亲的敞开的门,里面很黑,但老人的自言自语早就此起彼伏,老人一直有早起的习惯。快起来,看院子这么乱!都不像过的了!那个早晨阴郁而闷热,许多的树叶和草叶都那么无精打采,或者卷着或着垂着,一点儿都不舒展。老王的动作也不够舒展,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都让那个胖子给看出来了,“王书记你也别太着急,我那次去澳洲,两边加起来的时间得有半年呢,你想,这是出国啊,让谁办谁不得慎重啊。”
  老王在白鹤亮翅。他努力让自己显得悠闲,显得仙风道骨:和这事没关。要不是女儿在那里,我才不会去什么澳洲,我可不像你们年轻人。老王的白鹤开始略略地腾起,翅膀张开了:是我侄子的事儿。初中刚毕业,又不想种地,没办法就找我来了。他要是有个学历,我给他找找人怎么也能塞下他,可没学历,我也不好张口。
  肥胖的学生也跟着直了直身子,他的两只胳膊摇晃着探了出去:“你要有更好的地方你就再找。没有更好的,就上我厂里去吧,反正多他—个人也不多。”
  晾翅的老王没有急于表态。他顺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收回了白鹤的翅,转向下一个动作——我也不用考虑了,跟着你,我放心。你可得好好地管他,这孩子,不管不行。
  从操场回到家里,那一天,老王破天荒地上午没有睡上一小会儿,破天荒地到他父亲的屋里坐了两个多小时,然后把侄子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老伴儿擦完了桌椅茶几,去市场买了几棵白菜和一斤大豆回来,老王在说。老伴儿给父亲的那屋换了窗帘洗了衣服,老王还在说。老伴儿做熟了饭,催促了两遍之后,可老王还在说。“你有完没完啊?他已是个大人了,像他这么大,咱女儿就到外地上学去了,什么事不比你懂啊,别说了,快来吃饭!”老伴儿冲着屋里喊。
  闹什么闹,一天就知道吃吃吃。老王的声音也很响亮,说完这句,他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只剩下侄子和他两个人听了。“不就是找到工作了吗,看你能的,真像书记的样子。”老伴儿一个人坐在了饭桌的一边。
  在饭桌上,老王依然滔滔不绝,苦口婆心,而侄子则显得漠然地盯着眼前的米饭。“快让孩子吃饭吧,”老伴儿把一块肉放进侄子的碗里,“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别总以为你懂,别人就都不懂了。”
  ——你懂个屁。怎么什么事都少不了你。当初女儿在家的时候你就这样,现在——突然的电话铃打断了老王的话,清脆而短促的铃声骤然响起,向四外速度极快地扩散着;突然响起的电话铃让老王和老伴儿都颤了一下,然后有了一段短短的空白——电话铃停了。那些散出的声音又收回到红色的电话机中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的余音都消失之后,老王有些怅然地举着筷子,他发现老伴儿也是那样的一副表情。——今天的菜味道还真不错,老王咬了一大口馒头,然后又举起筷子……电话的铃声又来了。
  电话是县文联打来的,县文联在中国而不是在澳洲。看得出,老伴儿在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就认定它是女儿从澳洲打来的,所以她的耳朵支着,手伸着,而嘴唇停了——这个不是澳洲打来的电话让她缩小了许多,让她收回自己伸着的手的时候也僵硬了许多。“这孩子,也不替家里人想想。”
  电话是县文联打来的,内容是关于老干部书法活动的,电话的那端问王书记是不是肯给个面子,参加一下。——好好,我一定参加!老王冲着老伴儿和侄子挥了挥手,他的声音提了近两个八度:小同志,你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认真完成!哈哈哈……
  ——他们让我参加老干部书画展。老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把碗拉到自己面前:都多少年没写字了,手都生了。
  ——陈局长给我的毛笔还有没有?那是从北京买来的。老王将一块白菜放进了嘴里,他用筷子指了指老伴儿——那几支毛笔真好用,现在想买也买不到了。给我丢了吧?
  老伴儿用鼻孔哼了一声,这些东西不都是你自己放的吗?什么东西都是,一找不到了肯定是别人动了,反正你总没责任。
  ——我又不收拾屋子。我放好了你看看不顺眼就挪了,我上哪里找去?……
  “柱儿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王的父亲站在了门外,八十三岁的老人斜依在门框上,那根手杖显得摇摇欲坠,“柱儿啊,你娘说要点儿钱,不够花的了。她说还有一个什么箱子,里头有你姥姥给的缎子,她也想要。”
  ——我马上就给我娘送去,马上就送。老王急忙站了起来,爸,你不能出来就别强出来了,摔着怎么办。
  “你娘还说要防着刘家点儿,那年他们偷了咱家的麦子,还点着了我们家的麦秸垛。他们就怕别人比他们过得好。这—家子都是小人。”
  “他们光想着害人。那一年……”
  父亲所说的那些人和事距离老王相当遥远,有些人和事,老王得翻遍自己的记忆才有一些淡淡的印象,而更多的则连淡淡的印象都没有。那些人和事生活在一个过去的时代,生活在父亲的脑子里,对于老王来说,它们就像在玻璃背后的东西,就像空气。何必去管它呢,父亲记着,愿意说,就让他一个人说去吧,需要的时候你点点头就是了。
  
  十二
  
  侄子搬着他的编织袋,提着衣服和脸盆离开了老王的家,他得住在厂子里。搬走了侄子就如同一块石头从老王的胸口被搬走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了很多,心情也变轻了很多。
  所以,老伴儿一边收拾屋子一边抱怨侄子把屋子弄得脏乱不堪他没有生气,老伴儿说这个孩子一点儿人心都没有只会找事儿他也没有生气,老俐L说他肯定干不好肯定待不下去,老王只是表情略显怪异地看了她两眼,依然没说什么。
  “他的脚那么脏那么臭就是不洗。还到处乱踩。沙发都叫他踩脏了。你闻闻,都什么味儿了。”
  “大前天我叫他帮我把那个小箱子放到立柜上去。我要是自己能行我才懒得叫他呢。叫了三四遍,来了倒是来了,拿起小箱子咣地就放上去了,立柜上多少土啊也不知道擦一擦就放上去了,等我把抹布拿来,人家早就又回屋去了。”
  老王从立柜的顶上找出了宣纸,上面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尽管他极为小心,那些灰尘还是纷纷扬扬地落着,有一层淡淡的雾。然后,老王又找出了两支毛笔,其中的一支被墨粘成了一个黑石头,而另一支则毛发稀疏,年代久远。老王把两支毛笔都泡在了水里。老伴儿在外屋一边做饭一边继续着她的抱怨。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老王支好了桌子,铺好了宣纸。他发现镇纸没有。然而前前后后找了一遍它依然没有。一个烟缸摆在了桌上,它充当了镇纸。——我
正在城楼观山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老王反复着这一句。
  他凝神。提气。——我的墨汁呢?
  ——我的墨汁呢?老王问,老伴说你自己找去,没看我正忙着吗。老王说我找过了没有找到。“没找到就问我啊,”老伴儿将切好的菜倒进了油锅里,“你不会去买一瓶吗?”
  ——等会哦。老王的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好脾气。——我要写大幅的,我要写毛泽东诗词,我要写他老人家的《沁园春·雪》。老王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对老伴说。锅里面一片噼噼啪啪,老伴的手正忙着。
  
  十三
  
  傍晚,老伴儿从小赵家里打牌回来,在门外遇上了正急匆匆走出来的老王,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怎么啦,你干什么去?”
  ——买宣纸去。老王生硬地答了一句,然后又恢复了铁青的脸色和急匆匆的步调,走掉了。“不就是晚了一点儿吗,至于吗?”老伴儿自言自语着关上了大门。
  屋里面一片混乱。一片黑压压的《沁园春·雪》,上面画了许多的“X”,另外还有一部分碎片和纸团。“自己写不好又朝纸和笔撒气,”老伴儿将所有的宣纸都摊开,卷在一起丢在外屋的垃圾桶里:“有那个工夫干点儿什么不好。”
  很晚,老王才从外面回来,他的手上多了两支毛笔和大约十几张宣纸。“你怎么才回来?”
  ——宣纸都卖没啦。老王没有回答老伴儿的话,他将宣纸往门边一丢,然后重重地倒在床上。他喘着粗粗的气。天已经黑透了,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可老王就是盯着玻璃发愣。许久,他又说了一句:是人不是人都想写什么书法。文联也不知道是怎么组织的。
  “要是你觉得……咱可以不参加啊。”老伴儿说。
  ——你知道个屁!老王突然坐了起来,走向新买来的宣纸。
  在写书法的间歇,老王又去过几次邮局,已经熟悉的小女孩一见到他就先摇头,这摇头老王也早就熟悉了。他冲着她们笑笑,谈几句天气太极和九成宫,然后就离开邮局,到县委外面朝里看上一会儿,回家。他又给澳洲打过两次电话,那边总是莫名其妙的英语,老王准备的许多话都被堵在自己的嘴里,像蜡一样又咽回去。有一次,老王的书法已经足够让他烦躁,而对方的英语又让他的烦躁增加了几分,于是,他冲着话筒讲了几句俄语,那俄语具体的意思老王早忘得差不多了,但这几句还算流畅。现在轮到那边被堵住了,轮到那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王心满意足地挂上了电话。——老子讲的是俄语,听不懂了吧。
  老伴儿回来后老王把打电话的事和老伴说了,老伴儿也和他一样合不拢嘴——“这个孩子真是没心没肺,这么长时间也不知打个电话回来。”
  看着老伴儿傻傻乐着的样子,老王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他想握一下她的手,他想抱一抱她,然而老王只是淡淡地想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快弥漫了他的全身,然后又很快地潮水一样退去。
  老王的书法写得很不顺利,也难怪,都有几年没写字了,拿着笔的手僵硬得可怕,它像一块很不灵活的木头。离交作品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宣纸又没了。团掉最后一张纸,老王几乎已没有将它丢到门外的力气,他觉得懊丧至极,疲惫至极。
  县城里有两家书画店,平时很少进宣纸,而这几天仅剩的宣纸都被参加书画展的老干部们买光了,老王只好去老陈家借了几张宣纸。借到宣纸后老王的心情略感轻松了些,他让老陈把写好的字拿出来,一边看,老王对一些字的结构提出了批评,老陈说我写书法只是应付,人家要我参加我不能不参加,我哪里会写字啊,要说书法,在老干部中你的字是写得最好的。
  老王笑了笑。现在不行了,退下来后就没摸过毛笔。
  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聊着,电话突然响了,是老伴儿打来的。老王接过电话,那边急急地说:“爸爸摔着了,你快回家来吧,快叫人送医院去!”
  
  十四
  
  老人摔着了。他不知因为什么事想从床上下来,手里已经握紧了拐杖,然而拐杖突然滑远了,他就从床上简单地摔了下来。经过血压、外科、内科和CT之后,结果就不那么简单了:老人的胳膊有一处骨折,胸部有多处软组织损伤,需要住院治疗。老人的肺部还有一块阴影,是什么还得详细检查后才能确诊。
  打过电话,弟弟也来到了医院。去外科、内科,弟弟并不比老王走得慢,而去住院部办相关手续的时候,弟弟的肚子疼了起来,他叫老王先去,然后自己走进了厕所。老王盯着厕所的门看了一会儿,用鼻子哼了一声,就一个人去办理住院手续去了。
  老王回到病房,弟弟还没有从厕所里出来,见他一个人,老伴问他呢?老王略略支吾了一下,说他去厕所了。“还不知道他那小心眼,怕花钱,爹又不是一个人的爹。”老王朝老伴儿使了一个眼色,可老伴儿装着没有看见,她配合着护士按住老人的胳膊:“在他那里钱是钱,别人的钱就不是钱了,花别人的钱不心疼,自己的钱可是连着心啊。”
  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背后。
  “哥哥,嫂子,你们回去吧,反正医院里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有事我再叫你们。”弟弟的声音很轻,有些不安。他搓着自己的两只手。
  “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真的。”
  “你们回去吧。也累了这么多天了。”
  离书画展交作品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可老王却没有了心情,他觉得自己已经相当疲惫。纸一张张地少,越写,老王越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他决定放弃《沁园春·雪》。这首词太长了,而他的宣纸又不多了,不能总去老陈那里要吧。他决定只写其中的两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俱往矣……”
  那天,傍晚的时候,老王写下了那一天的第七幅“俱往矣数风流人物”,来到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就在他金刚倒锥的时候忽然听见父亲的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咳嗽,那声音像极了父亲。他停下,支起了耳朵,咳嗽声没了,可是隐隐地有别的响动。他不自觉地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那间昏黑的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儿在空气中散布着,来回摆荡。父亲的茶杯不在那里放着,父亲的缺了一角的碗,父亲的枕头和烟盒都在那里放着,可父亲不在。他在医院里。老王提醒了自己一下,父亲在医院里,他还是有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老人走了,不回来了。七十三、八十四,老王愣了一下,他突然地有些心酸。
  “那头驴是不对劲,好几天了,喂它豆子也不吃,拉它打它都不肯起来,屁股后面有一大摊血……”
  是父亲的声音。这声音就在老王的耳边,可是,父亲在医院里。然而那声音那么响亮,清晰,它说给了老王的耳朵。
  老王想捕捉到这声音,然而在他开始捕捉的时候声音已经消失了,屋子里一片昏暗,空空荡荡。
  在他的背后,父亲的咳嗽声又传了过来,那声音直接来自老人有了阴影的肺。
  父亲,住在医院里。许多日子,老王都被
一些奇怪的梦所困扰着,从一个噩梦中出来,还会有另一个噩梦接着,梦和梦之间还有一定的连贯性,它让老王即使已经真正地醒来了也不敢松气。索性,老王在练过太极拳之后,吃过早饭之后,那一小觉儿就免了,他或者是去医院再到邮局,或者是从邮局到医院,这个顺序得看老王的心情而定。有一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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