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判官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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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判官日记-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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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震山答道:“我阳间的父母比我先逝,自我刚入地府,便担任判官一职,从不曾在鬼节这日到阳间去探亲。”
    想了一下,崔震山淡淡说道:“再后来,其余的亲人和朋友们陆续来到阴间,如今我已许久没有再看到熟面孔了。”
    听了他这话,顾岩一时沉默,过了片刻,才说道:“想来不过几十年后,我跟你也是一样罢。”
    崔震山望了一眼远处,对顾岩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顾岩点头,随着崔震山一道下了城楼。
    回去的路上,顾岩和崔震山说起闲话,他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说道:“若是在阳间,今夜一定有一轮满月。”
    崔震山想来也是回想起昔日在阳间的光景,他常年冰冷的脸上带了一丝柔和,说道:“要说满月,就数八月十五的最皎洁了,再过一个月,就是阳间的中秋节了。”
    顾岩的脸上带着遗憾,往年城里中秋节都会举办‘赋月会’,每年他都必要去参加,十五岁之后,他连续三年拨得头筹,他说:“可惜在酆都城是看不到月亮了。”
    崔震山也静了下来,他对顾岩说,酆都城跟阳间一样,只是这里,却始终没有日月星辰。
    顾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扫兴,于是他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回到‘生死司’,崔震山和顾岩进了小跨院,顾岩跟崔震山打了一声招呼,开口说道:“崔大人,夜深了,我先回屋歇着去了。”
    崔震山点点头,那顾岩转身正要进屋,崔震又开口喊住他:“顾岩。”
    顾岩回头,却见崔震山手里多了一盏点亮的圆灯笼,崔震山轻轻往上一扬,灯笼徐徐升了起来,最后停在树稍上,远远看去,就好比一轮圆月似的。
    崔震山望了一眼树稍上的灯笼,又看着顾岩,说道:“它虽说不比阳间的月亮,但希望多少能慰藉你一些。”
    顾岩呆住了,他望着崔震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而崔震山对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回了自己的屋里,院子里只剩下顾岩一人,他抬头望着那轮洁白的‘月亮’,久久没有回神。

  ☆、第10章

七月鬼节,阴曹地府鬼门关大开,万千鬼魂这日返回阳间,受用亲人祭祀,只待阳间第一声鸡鸣响起,众鬼魂需得及时返回地府,若是错过回地府的时辰,鬼门关紧闭,便只得等着被鬼差来抓,到时依情节轻重,轻则被罚得倾家荡产,重则被下地狱受酷刑折磨!这些鬼们轻易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待时辰一到,纵是万般不舍阳间的家人,也只得返回酆都鬼城。
    卯时三刻,顾岩刚进入‘生死司’的内堂,已见到崔震山已正在处理司里的公务,顾岩看到他桌上已堆积半尺来高的卷宗时,心内忍不住嘀咕,这崔震山实乃兢业,冥君有他这般勤恳的臣工,真该给他双倍的俸禄才是。
    那崔震山看到顾岩进来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吩咐道:“鬼节过后是地府内公务最为繁忙的时候,这几日你不必处理司里的卷宗,跟着我清点各处鬼魂户籍,以免有遗漏缺失的地方。”
    顾岩心头一喜,这大半年来他每日都在‘生死司’处理陈年堆积的卷宗,心里还腹诽他这实习判官,就是专门干杂活的,现在可算能做些别的了,于是连忙点头,不过嘴里还是不免疑惑的问道:“鬼魂的户籍也归崔大人管?崔大人不是判官么?”
    崔震山答道:“鬼魂户籍自有‘是非司’的西门公和各处里长专管,只是西门公不在地府,冥君将此事交予我,鬼节这夜阴阳两界相通,为免有恶鬼作乱,自然还是谨慎为好。”
    顾岩心内了然,此时时辰尚早,他感激昨夜崔震山为他升起的那盏月亮灯笼,于是亲自燃起茶炉,给崔震山煎起早茶。
    说起烹茶,还是顾岩来了‘生死司’才带起来的,地府的鬼神不食五谷杂粮,不饮江湖河水,顾岩却不同,他初为新鬼时,舍不下人间的乐趣,又始终觉得地府的日子太过单调,前不久,他无意看到‘生死司’的茉莉花开了,于是闲暇之下摘了不少茉莉花,又烘干制成花茶,可惜地府没有日头烘晒,顾岩尝了自己烹的茉莉花茶时,总感觉带了一丝涩味。
    烹茶的水,是自外面引入‘生死司’司内的活水,顾岩也不知这水是从何而来,他尝了水的味道,还算可口,比阳间烹茶时用的寻常水更好。
    顾岩往常在阳间,对月吟诗扫雪烹茶的雅致事也干过不少,他将沉淀好的水慢慢倒入砂壶内,再用小火煎煮,手里还不时拿着纸扇轻扇炉火。
    崔震山原本正在批示公文,当他抬头看到顾岩专注的神情,手里的毫笔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他望着顾岩的侧脸,只见他下巴微含,露出了一条弧线,莹白的手指捻了几撮淡黄的茉莉花茶放入壶内,不一时,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萦绕满室,沁人心脾的味道叫崔震山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崔大人!”顾岩喊了崔震山一声,崔震山回神,他望着顾岩,不知几时,顾岩的茶水已煎好,他倒茶水倒入茶盅里,亲自亲到崔震山面前,笑着说道:“尝尝我煎的茶。”
    崔震山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茶盅,嘴里回道:“多谢。”
    崔震山自来了酆都城,已忘了上回进食是何时。这花茶还是顾岩头一回拿出来,香味自是不必说,他尝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虽说顾岩煎的是花茶,但茉莉花的香味并不太浓烈,他反倒还尝出一股甘甜味。
    顾岩见崔震山品茶不语,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如何?比先前的白开水的滋味可要强不少罢?”
    先前没有茶时,顾岩也会备一壶白开水充当茶水,现如今有了茉莉花茶,虽不比他在阳间时喝过的各色名茶,总算是聊胜于无。
    崔震山抬起眼皮看了顾岩一眼,心想,他要不要告知顾岩,‘生死司’前院那颗茉莉树,是上古时,一个无头恶鬼不甘堕入地狱,直接幻化形成,至于他烹茶的水,则是自冥川而来,正是前不久他带他往地狱去时,经过的那条满是恶鬼的黑河。
    眼见崔震山默默不语,顾岩追问道:“这茶可还算能入崔大人的口?”
    看到顾岩满脸的期盼,崔震山点了两下头,缓声说道:“尚可!”
    顾岩听了,眼睛笑弯成月牙状,还说道:“花茶算是所有茶内里最下乘的了,昨日我在鬼市上见到有茶庄,可惜身上不曾带银钱,要不也该买上一些,尝尝地府的茶叶是何滋味了。”
    崔震山心内一动,他望着顾岩,说道:“你既是想买茶叶,如何不告诉我?虽说如今我阳间已无亲人于我寄送银钱,不过我每年有俸禄分例,又有阳间城隍庙的供奉,几斤茶叶还是请得起的!”
    顾岩耳根微红,他摸了一下鼻子,尴尬的笑了两声。崔震山见他不说话,不知怎的,想起昨夜顾岩在汤圆铺上无端发恼的事,他细细一想,恍然大悟,于是对顾岩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跟你同为‘生死司’判官,有事相求你只管开口直说便是,若是不然,我也猜不透你的心。”
    他这么一说,顾岩更加尴尬了,于是低下头,默默的喝着茶。
    一壶花茶见底,窗外的天色大亮,悬光镜内亮起白光,顾岩知道,这是有人来了‘生死司’,他望了一眼,只见悬当镜内出现一个身人,那人穿着青色的儒袍,戴着一领方巾,生得瘦瘦高高,顾岩并不认得他,于是开口问道:“不知这来的是谁?”
    崔震山也看了那悬光镜一眼,便对顾岩提起他的来历,他说道:“这正是‘是非司’西门公西门豹的辅官,名唤张正,算是西门公的左膀右臂,今年他随冥君一同往天庭去叙职,‘是非司’之事便由张正打理,只是他向来很少出‘是非司’,也不知今日是何来意。”
    顾岩日常不出门,地府里只认得崔震山跟黑白无常,就是冥君,也是半年前见过一面,此时听了崔震山的话,便随着崔震山一道往‘生死司’的正堂去见张正。
    刚进了正堂内,那张正上前一步,对着顾岩行了一礼,说道:“下官参加崔判官!”
    崔震山微微颔首,虽说鬼节时,众鬼魂回归地府之事冥君交予他,其实还是由‘是非司’总管,再说张正能力卓越,即便西门公不在司内,也有张正当好家,是以崔震山并不太插手‘是非司’之事。只是今日一大早张正就登门,又是在鬼节头一日,崔震山不免心内存疑,他开门见山的问道:“张辅官今日为何而来。”
    张正答道:“崔大人,若非急事,下官不敢登门叨扰,今日各辖区里正回禀众鬼回府之事,下官这才得知有一鬼魂至今未归。”
    往年也不是没有鬼魂迟归,一般自有鬼差去拿,此时张正特意赶过来禀明,崔震山心知肯定有变数,于是问道:“这鬼是归何处管辖,阳间的祖籍在哪里,可有派鬼差去拿?“
    张正脸色不大好看,他说道:”下官已派牛头马面去追查,那鬼是横州渭阳县人氏,名叫安如意,其父安多如,乃是渭阳县一名术士,通阴阳懂八卦,只为泄露了天机,死后被收入地狱受锥心之刑,安如意十三年前投水而亡,因其死与非命,一直不得投胎,这女子本身也通些奇门遁甲的本事,是以在地府那些孤魂野鬼里也算有几分名气,昨夜鬼门大开,她与众鬼一同返回阳间,今早迟迟不见其回归地府,安如意辖区的里正来回禀时,说是除了她,另有七鬼一同未归,下官适才通过悬光镜查看,却发现除了安如意,其余七鬼竟已魂飞魄散,而安如意也失了踪迹。”
    崔震山听完前因后果,神色也严肃起来,安如意之父安多如正是他收监地狱,眼下这安如意离其失踪,又有鬼魂不明不白的魂飞魄散,若是为祸人间,后果不堪设想,他说道:“但凡她是鬼魂之身,断然是逃不过悬光镜追踪,可有其余纰漏之处?”
    张正摇头,这正是他不解之处,如今冥君和西门公不在地府,张正担心事态有变,不敢耽误,这才来找崔震山拿主意。
    旁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顾岩插嘴问道:“安如意十三年前为何投水自尽?”
    张正答道:“她与渭阳县朱姓男子自小有婚约在身,那朱姓男子考取功名后,却别娶他人,安如意羞愤之下,便投水自尽了。”
    顾岩哑然,虽说朱姓男子薄情寡信不是人,但这安如意轻视自己的性命也着实叫人无语,不过眼下紧急之事,却是先找到安如意,他想了一下,开口问道:“这女子莫不是回去复仇了?”
    张正也是这样猜测,只因找不到安如意的踪影,已派鬼差往渭阳县朱家去查看。
    崔震山沉吟片刻,对张正说道:“此事不可大意,一定要尽快将安如意捉拿回来。”
    “是!”张正对崔震山行了一礼,便离开了‘生死司’。

  ☆、第11章

安如意逃离应曹地府之事让崔震山不敢大意,地府内的悬光镜可照阴阳两界,却丝毫照不出安如意的半点形踪,牛头马面在朱家也未曾追查到她的下落,冥君再过不久将要从天庭返回地府,如再不将安如意捉拿回来,崔震山有失职之罪是一方面,更叫人担忧的是,时日久了,只怕安如意会为祸人间。
    眼前安如意仍旧没有消息,崔震山决心往阳间一探究竟,原本他打算留顾岩守着‘生死司’,被顾岩知道他要往阳间去,巴巴的求崔震山带着他一道前去,崔震山无奈之下只得应允。
    这次返回阳间是为公务,相较与崔震山的镇定,顾岩显得兴奋许多,上回从阴间返回阳间,还是他死后头七那日,这回更不一样了,除了到阳间看热闹以外,最主要的还是能亲自见识崔震山是如何抓鬼的。
    七月鬼节刚过,不久又是中秋节,渭阳县县城比平日还要热闹,街上卖瓜果点心的人络绎不绝,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些卖月饼的,过节时家家户户要准备几块,有家境殷实的自往糕点铺子里去买名贵的,那小门小户出身的在路边摊上买些便宜的也能应景,这熟悉的情形看得顾岩羡慕不已,可惜他现在是个鬼,阳间的人既看不到他,他也吃不了阳间的任何东西。
    在县城逛了大半日,最初的新奇过后,顾岩觉得没意思了,这大街上虽然热闹,但没一个人能看到他,他什么也干不了。
    崔震山见他原本兴高采烈的,忽然就变得垂头丧气,于是问道:“怎么了?”
    顾岩泄气的对崔震山说道:“咱们还是往朱三丰家去罢。”顾岩口中所称的朱三丰便是当初抛弃安如意的男人,如今此人是渭阳县的通判。
    崔震山看了顾岩一眼,自到了阳间后,顾岩看到这也有趣,看到那也有趣。崔震山心知地府乏味,少不得要陪他四处走走,此时见他提起要往朱府去,也便点了点头,引着他一道往朱三丰的府上去了。
    刚到朱三丰的府上,顾岩便看到府门口不远处的榕树下有两个鬼差在下棋,这二位鬼差下得忘乎所以,连他们近身都没有。顾岩再仔细一看,只见这二位鬼差长着人的身子,但一个顶着牛头,另一个顶着马头,不必说,这二位正是先前被派往阳间追拿安如意的牛头马面。
    看到二位鬼差玩得忘形,崔震山眉头微皱,嘴里说道:“牛头马面,安如意何在?”
    牛头马面突然听到崔震山的声音,毕竟是唬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的收着棋子,而后一起站在崔震山面前,满脸堆笑的说道:“崔判官,朱府有小的们看守着,你怎的亲自过来了?”
    崔震山瞥了一眼遗落在地上的几颗棋子,那牛头挠了挠头,憨笑两声说道:“闲得无聊,我跟马面下了两局棋打发时间。”
    崔震山倒是没有发作,他嘴里问道:“朱府可有何异动?”
    牛头回话;“这几日,每夜过了子时,我等都往朱府去查看,却并未察觉到安如意的行迹,又因朱三丰之妻安唐氏如今身怀六甲,我等唯恐身上阴气太重,伤了唐安氏,故此并不敢在朱府久待。”
    崔震山听了这话,眉头微挑,随后翻开了手上的判官薄,脸上微微沉吟片刻,问道:“朱三丰之妻竟有了身孕?”
    马面答道:“正是,朱唐氏这一胎怀了十三个月,却还不见胎儿落地,如今已成了渭阳县的话谈,我与牛头进朱府时,又见她院内贴了黄符,看那符咒,像是有些道行的人画的。”
    多余的牛头马面也不知情,崔震山见再问不出来什么,便对牛头马面说道:“你们且回地府去,若是要用到你们,我再行知会。”
    牛头与马面互视一眼,虽不解崔震山之意,但也拱手应了一句,而后绕过榕树,一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顾岩听鬼差说朱三丰之妻怀胎十三个月,又见崔震山满脸凝重,只待牛头马面走后,顾岩问道:“难不成这朱三丰之妻有何古怪?”
    崔震山合上判官薄,他对身旁的顾岩说道:“朱三丰命里无子,却不知朱唐氏又怎会身怀六甲。”
    顾岩想了一下,他看着崔震山,猜测道:“莫非是朱唐氏偷人,这一胎其实不是朱三丰的种?”
    崔震山被噎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对顾岩说道:“命数是前世已定,又岂是朱唐氏之力能扭转的。”
    顾岩见崔震山一本正经的说话,嘴里便小声嘀咕一句:“你这判官连阳间的妇人偷不偷人都要管?”
    崔震山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他轻咳一声,带着顾岩往朱府去了,他俩一路径直进了二门,只见朱府雕梁画栋,宅院内仆服成群,只是刚进府,顾岩便有种被束缚的感觉,就连气息都有些不稳,只是他见崔震山神色并无异常,便没有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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