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智衍一时无法答话。他直直望著骆令之的双眼，却发现自己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什么意思是抱歉感叹还是……有
别的意思
不论是什么，夏智衍只知道自己没那么火了，他低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知道自己功课普普，柔道也还得花时间练习。但是能作到什么地步我自己知道，如果你还……」
「小智！」
骆令之担心地望着越说越小声的智衍。一声亲呢的叫唤，让智衍大胆抬起头来。
把照片用力塞进骆令之口袋，夏智衍再度恢复慧黠清撒的神情。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檀自帮我作决定。班联会我是去定了！」
「小智，你……」
完全不给骆令之辩驳的机会，夏智衍在上课钟响的伴随下，头也不回地冲回教室。
骆令之不得不承认，这一阵子有智衍的帮忙的确让他轻松不少。
虽然夏智衍一直认为自己不懂应对，但他只要下定决心学习，沟通协调的技巧很快就上手了。而且除了骆令之教给他的…
些基本诀窍，他还能从自己的观察中归纳出某些议题被忽略的重点，让骆令之感到惊奇不断。
加上夏智衍平易近人的态度、伶俐讨喜的外表，非常有长辈缘，往往让公文往返、事务协调的效率事半功倍。
「以后让你出马就好了，我可以坐在班联会里喝茶吃饼干。」
骆令之作势把脚翘到办公桌上。
「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偷懒！」
夏智衍端来两杯刚泡好的红茶，用膝盖把骆令之的脚撞下桌去。「还是要打起精神来作决策：什么校规啦、法令啦、学生
权利与义务的我又不熟。」
「知道啦！」
喝了一口红茶，眉头微皱，心想以后还是不要让小智泡茶好了，「倒是你，坚持要留下来帮忙，还说什么『能作到什么地
步自己知道』。那我问你，这次数学周考考的是什么烂成绩啊？！三十八分……」
一口茶一半都喷上了桌。「咳、咳……又是梅龄那个大嘴巴！」
骆令之抽了张面纸给他，顺手拍拍他的肩。「这种事查一下就知道了。」
「你查来干嘛！」
夏智衍眯着眼看他。「又在找借口把我撵出班联会！」
「现在舍不得了。」
骆令之大笑：
「但如果我还想再多享一阵子清福，就不能让你成绩太烂，否则就算我不撵你出去，你们导师也会先把你拎回去。」
「说什么撵呀拎的……我又不是猫……」
咕哝了几句，夏智衍还是认真起来，挪近骆令之问道：
「说真的，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来教你。」
骆令之手支着下巴，一派胸有成竹，「吃完晚饭后到例行练习之前，到班联会来吧！」
「可是你自己也要念书……」
夏智衍犹豫着。
「又不是真的帮你补习，我们一起念书，遇到不会的地方你再问我就好啦！」
「咦！真的可以吗！」
夏智衍松了口气，开心道：
「耶……找到救星了！」
「你喔……」
夏智衍对班联会的执着让骆令之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几天之后，骆令之才感觉到真正的挫败是什么。
「我说小智……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数学！」
看到夏智衍算完这个题组，骆令之忍不住皱眉，「我看你逻辑不像这么差的样子，议程的规划、企划书的汇整你都能处理
得井井有条，为什么会被这种题目难倒呢！」
「我不记得公式了嘛！」
夏智衍嘟起嘴，自己跟自己赌气的样子真的很可爱，骆令之都不知道该不该说重话，只好把声音尽量的放轻柔：
「小智，三角函数高一下就救过了呢！」
「嗯。」
「在这里只是把它代入向量啊！」
「啊，我最讨厌背公式了！我可以背国文、英文、历史，地理……就是数学公式背不起来啦！」
「小智，」骆令之叹道：
「这不能靠死背，只要多算一点题目，反应自然就会出来了，跟练柔道很像的。」
「真的吗！」
夏智衍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随又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智。」
「有。」
「今天星期六对吧！」
望着骆令之转过身去，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参考书，夏智衍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我们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来，跟三角函数还有空间向量当好朋友吧！」
「啊……」
惨叫归惨叫，夏智衍不愿服输的脾气还是让他硬著头皮拼下去。三个多小时下来，一百题的题库也让他解决了将近一半。
「小智，算好了没！」
迟迟没听见夏智衍回答，骆令之疑惑地抬头，却见到坐在对面的夏智衍已经跟参考书脸贴脸见周公去了。
「小智！」
尝试性地轻声叫唤，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持续规律的呼吸声。
也难怪，从早上八点就开始温习下礼拜英文周考和历史小考的范围，吃过中饭后又马不停蹄的继续补强数学，看看时间，
也四点多了，骆令之不忍心叫醒他。
「我也休息一下好了。」
用力伸个懒腰，骆令之拉出隔壁的椅子，也跟著趴在桌上。
虽然看对方睡得香甜，自己的脑子却像马达似的转个不停，完全不想阖上限睛。骆令之不懂，换成别人，叫他别再帮忙不
是通常就乐得绕跑了吗！更何况是夏智衍这种还得耗费大量体力运动的人？
过去也曾经顽强地对某个目标孤注一掷，结果却发现自己只是个什么力量也没有的小孩子。螳臂挡车的结果，是撞得自己
和其他人都通体鳞伤。
这不表示往后就得愤世忌俗地放弃一切。骆令之了解自己的能力，只要有心，他没有作不来的事情。因此他回国后重拾柔
道，比赛夺牌，听从父亲的要求竞选班联会主席，磨炼经营管理的实务，积极参与校务活动，学业成绩也总是维持在全校
前十名之列。
所有人看到他这样的表现，无一不对他的努力大表赞许，大家都夸他不愧是家族集团寄予厚望的企业家第二代。爸妈也满
意得不得了，直说带他回台湾是正确的选择。
是的，他很努力，只是他再也不会把心力放在同一件事情上。
自从和自己视若半身的那个女孩硬生生被拆散之后，他的心也同时被撕成一片一片，再也合不到一块儿了。
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孩的一举一动，似乎刺激著他自认死透的心，一点一滴的活动起来。
本来，想听梅龄的劝告，狠心作绝，让这一切就此淡化掉，这男孩的潜力、他的可能性……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但这孩子的成长以及顽强的个性，都已经超乎自己的想像。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擅自帮我作决定。班联会我是去定了。』
无畏地直视自己，说出这番话的夏智衍，眼底的热情刹那间如狂风巨浪般涌进自己已死的心湖。
就这样被淹没好了。这一次，换骆令之对自己说：
「放弃挣扎吧！」
「你这小脑袋瓜到底在想些什么！」
骆令之替他轻轻拨开总是会扎到睫毛的浏海，顺手轻抚著柔软的褐色发丝：
「已经累成这样了还要继续留下来帮忙！」
「我可以认为，是因为我吗！」
每个礼拜五的最后一节总让骆令之感到痛不欲生。物理老师常常圭恺责过头，非把小考答案解到全才甘愿下课。听著这些
早就懂了的题解，实在让他心浮气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呢……
骆令之等不下去了。以校队练习为由上前跟老师告早退。等他到餐厅的时候也五点半了。
不料一踏进餐厅又是那股可怕的味道，骆令之想也不想，转身绕跑。
「Roy！Roy！」
没想到身后响起夏智衍的叫声。只见那小子一手拎著书包，把餐具粗鲁地往水槽一丢，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地身边。
「Roy，我跟你说喔……」
夏智衍低头在书包里乱掏一阵，「我今天的数学小考考了八十分喔！」
撑开有些折痕的数学考卷整个挡在骆令之面前。「八十耶！只错两题喔！」
「呃……是大有进步，但也不必这样大肆宣扬……」
骆令之尴尬地看看四周，轻轻拉下挡住视线的考卷。露出兴奋表情的夏智衍，却在下一瞬间像只树獭似的巴住他的脖子。
「我太爱你了！我…定要告诉你，自从上高中以来，我数学从来没考这么高分过！这一个多礼拜的努力果然超级有效！！
」
「好、好，先放开我吧！」
夏智衍大胆的举动，再次引起侧目，尤其当对方是校内的风云人物……」骆令之苦笑着将他拔下来，说：
「我们先回班联会去吧！」
「唉你不吃喔！」
夏智衍奇道。再看骆令之已是一副屏住呼吸，痛苦万分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的说：
「是这个味道……难道你不敢吃的是……豆豉！」
「对啦……还不走！」
骆令之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拉著夏智衍逃难似地冲出学生餐厅。
看着坐在主席办公桌前，苦著脸吃泡面的骆令之，夏智衍忍不住又笑到全身颤抖。
骆令之忍著不让青筋爆裂，故作镇定道：
「小智……你要笑到几时！」
「啊哈哈……亏我想了那么久，原来就是豆鼓啊……」
夏智衍擦擦渗出的眼泪，正经道：
「你光吃这个不行啦，今天例会结束，换我请你吃宵夜好了。」
「你不必这样啦！钱省着点花。」
骆令之呼噜呼噜地吞下最后一口面。
「还好啦！请你一顿还饿不死我。」
夏智衍笑道：
「就当作庆祝我出师了。」
「你呀，还早咧！」
脑袋被骆令之轻捶一记。还没开始例行练习，两个大男孩已经在班联会角力起来，笑闹成一团。
第四章
两个礼拜后，夏智衍非常争气地实现他出师的「预言」……在第二次段考拿到了数学七十八分的成绩，立刻拿到班联会炫耀
了起来。
「嗯……差强人意啦！」骆令之故作高姿态地端详着高二的数学试卷。「不过这次的考题的确有些难度。以你往常的成绩
，能考这样要偷笑了。」
「什么偷笑。」
智衍佯怒道：
「我可是在考前拼死拼活又把习题练了一遍，考试的时候不放过任何一点时间仔细的验算，才拿到这样的成绩，你竟然说
『偷笑』！」
「好吧！不偷笑，那狂笑好了。」骆令之盈满笑意，摸摸学弟的头表示嘉许。其实他对智衍的努力感到满意极了。「这次
换我请你吃烤肉，慰劳你的辛劳。」
智衍眼睛一亮，还没出口的欢呼被梅龄抢先了一步。「好耶，好耶，吃烤肉！我们去忠孝东路的『武藏坊』！」
「干你什么事考七十八分的又不是你。」
骆令之当场毫不留情的吐槽：
「你不是回家了吗干么又跑回来！」
「小智，你看他那个德行，差别待遇！还亏我跟他认识十几年。」
梅龄亲呢地挽起夏智衍膀臂，不甘示弱地还击：
「见、色、忘、友！」
「见色……忘友！」
夏智衍愣了一下，骆令之随即从中分开两人，尴尬地笑道：
「『武藏坊』很棒喔！难得我们三个可以一起去。」
「四个！」
梅龄严肃地纠正他：
「还有张国祯。」
「好啦！还有张国祯啦！」
骆令之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赵梅龄：
「回头再跟你算账。」
「吃饱了，随时奉陪！」
梅龄甜笑。
骆令之真恨死了梅龄这种乱开玩笑的个性。虽然威胁过她不准再提起美国那件事，但敏感的梅龄总是会找机会亏他，要他
别老是一个人独占小智的时间。
他……应该不是像梅龄说的那样，对智衍抱着朋友以上的感情吧？只是，自从智衍表示出清楚的意愿之后，自己也变得越
来越在意，越来越放不开了。
不过，有时候也满庆幸有梅龄或是许哲璇这样的「恶友」，从中插花，他发现这样一来，小智拒绝被请客的次数就减少很
多，甚至还会像今天这样明显的表示出开心的样子。
真是百味杂陈。
骆令之预计自己在这场「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