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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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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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景笙浑身一震。已经整整五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他努力地回想,却始终记不起眼前的这个人来。
  “看来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我是唐沁啊!还记得吗?”
  荣景笙摇摇头。
  那人一身笔挺的西装,和今天到访的少爷们没什么两样。他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唐沁半开玩笑地说:“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小时候认识的。我家在琉璃市,那时候你妈妈照顾我奶奶,你们都住在我家里。”
  荣景笙摊手:“抱歉,我妈妈在琉璃市照顾过很多老太太。我住过很多人的家。”
  唐沁有点尴尬地低头,然后低低地说:“我家在第六街,后面是一个公园。你整天跑到公园里去玩。公园里有个人工湖,里面养着几只鹅。有一次你掉到水里了,湿淋淋地回来,还被你妈妈骂了一顿。后来我奶奶去世,你们就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前几天在报纸上看到——才知道原来你——”
  荣景笙终于想起那户人家来,对唐沁也有了些模糊的印象。那时候他大概十岁,唐沁和他年龄相仿,常常坐在客厅里为客人演奏钢琴曲。
  然而他说:“我不认识你。”
  他们几乎没说过话,当然算不上什么旧识。
  唐沁的脸瞬间红透了。荣景笙的态度令他觉得自己像个拼命巴结权贵的狗腿子。
  “不要碰我的东西。”荣景笙再次强调。唐沁这才慌忙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子,有些手足无措地说:“我只是,呃,觉得加点辣椒酱味道会更好一点。”
  “这又不是给你吃的。”
  唐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景笙,交到新朋友了吗?”荣启元缓步踱到他们两个面前,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来两条烤鱼。“来,你一条,你的小朋友一条。我的虾呢?”
  荣景笙白唐沁一眼:“没有了,他把我的调料都搞混了。”
  唐沁的脸红得就要滴血,慌乱地解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荣启元不动声色地走去,拿起那碗酱料闻了闻,说:“很香啊。来——我试试。”说着往手中的烤鱼身上抹了一些,自己咬了一口,“嗯,不错,不错。年轻人,请去那边给小姐们也调一调,让大家一饱口福。”
  唐沁知道总统这是给自己解围,感激地道了一声遵命,一溜烟往他的母亲和姐妹们那里去了。唐沁刚一转身,荣启元立刻板起脸:“你太任性了。哪怕是对不认识的人也应该有基本的礼貌!”
  荣景笙笑笑,伸手拿过他刚刚咬了一口的鱼大嚼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嗯,加了点辣椒确实更有劲了。”荣启元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荣景笙抬起头,笑说:“那个人,妈妈和他爸爸搞过呢。他们在我和妈妈睡觉的阁楼里搞。有时候他突然半夜上来,妈妈就把我赶去逛公园。”
  他以前从未说过这种事,荣启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伸手拍拍荣景笙的肩膀,然而忍住了,握成拳头□裤袋里放着。
  荣景笙接着说:“他爸爸那时候是琉璃市的议员,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荣启元面无表情地回答:“交通部的部长。”
  荣景笙同他开玩笑:“你不妨让情报局去调查一下,说不定你的整个内阁都睡过同一个女人。这也算有缘啊。”
  荣启元道多说无益,于是转移话题:“今天来了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你就一个都不喜欢吗?”
  “不喜欢。不过我真佩服你,你自己的婚姻失败成那样,居然还有兴致给别人牵线。”
  荣启元:“……”
  他真的是被戳到痛处了。
  当年的荣太太是家里给他选的,新婚之前只瞻仰过对方的照片。后来他入政坛,到处奔波竞选。荣太太对政治毫无兴趣,嫌他刻板没有情趣,暗中和一个巨富勾搭上。他们离婚的时候对外说是和平分手,但真相是他被甩了。
  他曾经自嘲地说:“至少有个错误被纠正了。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女人,因为果断地离开我而获得了幸福。”
  但是对着荣景笙,他做不出那么潇洒的姿态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你的房间去。”
  荣启元之所以能当上总统,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有着越挫愈勇的精神。连着两次失败以后,他决心从头开始,请了一位退休大使封平先生来教导荣景笙接人待物的礼仪。封平先生尽职尽责,从如何控制面部肌肉做出动人的微笑教起。
  荣启元走进健身房的时候,就见封平和荣景笙双双站在落地的大镜子面前;封平手执一支小小的竹棍,点在荣景笙脸颊上:“现在试着动一下这个地方。”
  荣景笙脸上换了一个非常诡异的表情,动得很是勉强。封平由衷赞赏:“非常好,非常好,进步很快。再来一次——”
  荣启元咳嗽一声,“封先生,打搅一下。景笙,电话。”
  他其实完全不必自己亲自跑上来叫的。他只是想看看荣景笙究竟学得怎样了。
  封平向荣启元说:“总统先生,景笙学的很快,我难得遇见这么聪明的学生!”
  荣启元当然知道这是纯粹的鼓励,淡淡地说了一句:“先生过奖了。”又向荣景笙说:“先生在夸你呢!”荣景笙愣了半秒,才向封平道了一声“谢谢”。
  荣启元带着荣景笙从宽大的旋转楼梯走下去,径直往一楼他的办公室。过道里人来人往,然而一切都井井有条,非常安静。
  荣景笙走得浑身不自在,四处张望:“怎么会有人找我?”
  他在去当兵之前一直都在海外,而且频繁地换着学校。所以现在能称得上“朋友”的,不外乎是在部队认识的人。
  但是他从来都没给他们留过月亮宫的电话。
  荣启元:“你的朋友。”
  荣景笙不信。电话是总统办公室的电话,怎么可能有人打电话去那里找他。然而荣启元已经走了过去拎起话筒,“过来。”
  荣景笙只得过去,冷冷地喊了一声:“喂?”
  那头说:“都山?”
  是唐沁的声音。荣景笙疑惑地看了一眼荣启元,荣启元则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荣景笙问唐沁:“有什么事吗?”
  荣启元在一旁小声指点:“应该先问好。”
  于是荣景笙用刻板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你好。有什么事吗?”
  唐沁说:“没事,我就想跟你道个歉。”荣景笙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荣启元的目光就杀了过来。他咳嗽一声,“我接受。就这样吧。再见。”
  荣启元:“……”
  那边唐沁连忙说:“喂喂喂等一下——我想问问你,最近有时间吗?”
  “没有。”
  “等等——我听说你篮球打得不错,那个,我们有个篮球比赛……”
  荣景笙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
  片刻之后荣景笙回去继续练习微笑。荣启元拿起电话:“小唐,辛苦你了。”
  唐沁说:“能为总统先生效力,是我的荣幸。”
  荣启元朝候在外面的白辉点点头:“比赛不急着举行,先让他们集中训练一两个星期再说。”

  失败的实验

  总统办公室有扇窗正对着前面的大草坪,月亮宫的车道绕草坪一圈延伸到主楼下。这天荣启元一早上都有点心不在焉,没事就往外面瞥几眼。白辉看不过去,小声提醒他:“总统,景笙要训练到中午才回来。”
  荣启元咳嗽两声:“呃,我在想南洋国家联盟的事。”
  白辉了然地笑笑:“不要太劳神。”
  荣启元收拾精神,继续工作。
  因为景筠和景筌午餐在学校吃,所以中午时餐桌上照例只有荣启元和荣景笙两个人。荣景笙刚回来,身上汗的湿漉漉的球衣还没来得及换下。他本来想先去冲个冷水澡,被荣启元拦住了。
  荣启元说:“现在洗澡容易感冒,吃了饭再洗。”
  荣景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屁股坐上了荣启元旁边的位置。饭菜的香味混和着一股浓重的、汗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的味道,令荣启元联想到遍地溺水的贫民窟。
  他想起来,当初他去接荣景笙的时候,荣景笙正在一条小巷里和几个小痞子光着脚在踢球。那时候他闻到的就是这么一股味道。
  荣启元吸吸鼻子。郑太太默默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训练还顺利吗?”荣启元仿佛不经意地问。
  荣景笙在外面小半天,他的担心比以往荣景笙在学校或者在部队要多得多,因为学校和部队至少有老师和长官。封平说了,这种完全靠个人自觉的活动更考验交际能力;让荣景笙自己去和现在的年轻人打交道,就好比把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扔进水里——这是最快地,让他学会正常地待人处事的方法。
  荣启元深以为然。等送荣景笙去训练的车开出了月亮宫,他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把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扔进水里,他淹死的可能性比瞬间自己学会游泳的可能性要大上千万倍。
  荣启元不动声色地、焦急地等待荣景笙的回答。
  “不怎么样。”荣景笙也仿佛不经意地答。
  先上来的是薄薄的烤饼和一大碟咖喱土豆牛肉。荣启元亲自动手往荣景笙的盘子里倒了小半碟,“运动过后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你多吃点肉。”
  他刚放下勺子,荣景笙就端起自己的盘子,挨过去,把里面的土豆一块一块地挑到他的盘子里去。
  因为凑得太近,荣启元几乎能数得清他皮肤上一粒粒的汗珠。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我吃肉,你吃土豆。你最好再胖点。”
  荣启元:“……谢谢,我自己来。”他皱起眉头看那堆土豆,然后一鼓作气都吃掉了。吃完之后问:“今天你们练了什么?看你满头大汗,好像运动得很激烈?”
  “是挺激烈的啊,如果打架也算的话。我可是一口气揍得三个人爬不起来哦。剩下的都吓跑了呢。”
  荣启元:“……”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荣景笙球衣上面的尘土是怎么来的。
  他放下勺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挨个给今天的篮球队员及家长打电话表示歉意及慰问。他们纷纷表示,荣景笙说的“打架”只是他们练球过程中普通的肢体接触,是非常正常的;又客气地赞扬荣景笙的球技,说他的水平高出所有人一大截,所以既不需要再进行训练了。如果总统先生希望比赛按照原计划进行的话,建议选国家队的队员去和景笙一起训练。
  荣启元挂了电话,十分惆怅。
  下午下了班,他召来陪同荣景笙去打球的特工,又叫来封平一起参详。
  特工把发生的事讲给封平听:“他的动作太快了……他们就在那里练投球,我们在远处监视。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突然看到他把其中一位先生按在了地上——我们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打倒了三个人。我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他拉开。然后我们就把他带回来了。”
  荣启元按住自己的额头:“封先生,看来这办法也不行的。”
  荣景笙这一丢进水里,很明显地是个淹死的结果。专门给他准备的篮球赛也办不下去了。他为了让荣景笙融入交际圈,找的“队员”可都是花都有头有脸家的少爷。谁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谁乐意让自己的孩子遭这些无谓的罪?
  封平安慰他:“总统先生不用气馁。要改变一个人的品性习惯难上加难。景笙才回来没多久,得慢慢来。”
  荣启元郑重托付:“辛苦先生了。”
  封平又说:“总统先生,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不知道景笙有没有愿意与之打交道的朋友?如果他的朋友当中有脾气温和宽厚能容人的,不妨鼓励他们多交往。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个——”
  其实荣启元不是没想过。只是荣景笙在沙罗国内实在没有什么朋友。要说军队里的战友么……
  他顿时又想起荣景笙说的那句“在军队里的时候和许多的男人做过爱”的话来,先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都觉得他不应该再和那些人往来了。
  但是要说脾气温和宽厚的,倒还真有那么一个。而且看那个人的态度,似乎也是乐意和荣景笙往来的。
  荣启元点点头:“好的,我再想。明天还是请先生继续教他吧。”
  第二天的读报活动暂时停止。早餐会的主题变成景筠和景筌的成绩讨论会。
  荣启元手里拿着两张纸:“这是你们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你们都考了班里的第一名,我很高兴。但是,我看到景筠的算术只有97分,景筌的化学只有95分。以我读书的经验,这些科目只要你们认真学了,都是可以拿到满分的。没有拿到满分,说明你们还不够努力。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一件事不做则已,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
  荣景筠和荣景筌面面相觑。
  荣启元威严地扫视整个餐厅:“既然你们自己不知道用功,我决定请一位老师来教你们。”
  荣景笙忽然咯咯地笑出声,显得十分地幸灾乐祸。因为当荣启元请封平来教他的时候,景筠曾经隐晦地表达过对他的“同情”。
  荣启元向他意味深长地微笑:“大家都要努力。”
  总统向来做事雷厉风行。傍晚的时候景筠和景筌从学校回来,新请家庭教师就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景筠斜眼:“你?”
  景筌恍然醒悟:“你!不是就那个——我见过你的!”
  唐沁粲然微笑:“景筠,景筌,以后我每天来给你们补习算术和化学。”
  景筌松了口气,“我还以为爸爸会弄个封大使那样的老头子来呢。”
  荣启元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看他们前脚进了书房,转身就往健身房去。封平正在教荣景笙走路的步态姿势。
  “虽然你的行军步伐走得非常端正,但是生活中这样走路是不行的。我们的姿态应当令别人看起来舒服,而且体现出个人的风格。你的性格是很活泼的,可以试着把步子的速度放慢一点……”
  荣启元觉得应该给封平涨薪水了。
  他敲敲门:“打搅一下。景笙,去书房帮我拿本书。封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向封平挤挤眼睛。封平会意:“景笙今天的表现很好,我们明天接着来。总统,我就先告辞了。”
  父子俩站在那里,目送封平在特工的陪同下走下楼梯。荣启元这才说:“许寒山的《世界尽处》,你去帮我拿一下。”
  荣景笙无声地与他对望,仿佛在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荣启元不再说话,转身走上了主楼西面的露台。夕阳西下,余晖正好。他对着那一片血红的云霞坐下,缓缓地合上眼睛。他想象着荣景笙见到唐沁时的表情,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有趣得很。那感觉就像是故意逗一只暴躁的小猫。它被逼着伸出并不锋利的爪子来,却不敢挠逗它的那个人。
  荣启元忍不住微笑。
  他的笑容还未在脸上化开,就听到“啪”的一声巨响。不用说,一定是有人把那本四百页厚的硬皮精装书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荣启元瞟一眼书的封皮,“谢谢。”
  荣景笙转身要走,荣启元叫他:“等等!”荣景笙不耐烦地回头:“还有什么事?”荣启元摇摇手指:“比起景筠和景筌,你的算术和化学更加不行。你去书房和他们一起补习。小唐是国立花都大学的高材生,够格当你的老师。去吧。”
  荣景笙嘴角一挑,站着不动。
  荣启元摆摆手叫他走,自己拿起书随意翻了起来。
  那是一本历险记。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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