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心里像抹了蜜,飞鱼卫大统领当然不是好玩的。人的心思就是这样奇怪,以前她看飞鱼卫不顺眼到极点,觉得他们行为鬼祟,现在却怎么看都觉得好。
祭天仪式极为顺利,阿紫原以为黎水人会来捣乱,可是直到祭天完毕,所有来观礼的人们点起篝火吹起芦笙唱起山歌,也没见黎水人前来。
正在这时,阿桑叔忽然走过来,对阿紫行礼:“巫女大人,你们的汉人大官让我来和您说,可否把今天抓到的奸细押过来?”
阿紫吃了一惊,因为不想给来观礼的人造成恐惶,墨子寒和侍卫们都没有出现,在场的只有阿紫一个汉人。
“有奸细?”阿紫轻声问道。
阿桑叔微笑道:“巫女大人不必担心,你们汉人大官早有防备,那些人除了个别当场杀死的,其他人都被抓获,就在那边树林里。”
“黎水人?”阿紫又问。
“都是黎水人,但其中有两个是假扮的。”
阿紫走到几位头人和巫女面前,把阿桑叔的话重复了一遍,玉竹大巫女勃然大怒,对阿紫道:“当着各部落族人的面,一定要说个清楚!”
片刻不到,草田勇士们就押着人来了,原本以为只是几个人,这一看吃惊不小,竟有百八十人!
这么多人攻打蟒蛇坡,大家竟然没有听到半点动静,神不知鬼不觉就全都被侵了。
阿桑叔对阿紫竖起大拇指:“你们汉人的大官真厉害!”
这是由衷的赞赏,也是五夷勇士对汉人的认同。
这些人包抄过来,全都落入墨子寒他们布下的迷阵,很快便毫无抵抗之力束手就擒。
看到这些黎水人,大家全都愤怒了,他们从黎水人搜出毒|药和迷药,这些人是想当场把所有人杀死。
阿桑叔一把扯下其中两个人的头巾,大声喊道:“大家看,这不是五夷人,也不是汉人!”
众人全都看过去,那两人皮肤白皙,眼珠透着蓝光,鼻子也是又高又大。
汉人巫女就在这里,一对比就知道了,这两人绝不是汉人。
阿紫用五夷话告诉大家:“他们是阿萨人!我们草田勇士前不久就在黎水城里擒获了两名阿萨随从,他们跟着主人到黎水的目的,就是和黎水合作。瓦解我们五夷,让五夷与大成为敌,削弱大成的兵士,到那时他们阿萨便长驱直入,侵占大成的领土,而我们五夷只是他们的踏脚石,他们把我们当作奴隶。当作他们的牛羊。黎水人先从草田部落下手。下一个就会是花遥是瓦叶是白夷!”
龙梅大巫女也把黎水人偷袭红草寨,似扮草田人想要杀死巫女的事全都说了,瓦叶部落的大巫女走上前来。将黎水部落送来的结盟弯刀扔给自己的随从:“把这弯刀给黎水部落送回去,瓦叶部落虽然并不强大,也不会出卖五夷,我们愿和御赐巫女结盟。不会与大成为敌。”
白夷大巫女也当场表示:“白夷部落与草田部落世代交好,我们的族人从你们那里交换了很多东西。我们愿意与御赐巫女结盟。”
阿紫兴奋得小脸都红了,四个部落啊,他们全都接受了她!
那天她从蟒蛇坡回来时,喝了很多乌禾酒。虽然再烈的酒对她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反应,但她还是一回来就睡着了。
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松驰下来,她真的很累。
她原本是和墨子寒坐在小山坡上。兴奋的告诉他当时的情景,说着说着。她就没有动静了,墨子寒再看时,她靠在他的肩头,已经睡着了。
阿紫睡觉时像个孩子,长长的眼绒微微抖动,墨子寒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脸,却又怕会弄醒她。
可阿紫还是醒了,她没有睁开眼睛,假装睡着。如果墨子寒知道她没睡,一定又是板着脸不理她。
墨子寒抚摸着她的脸,如同抚摸着一件珍宝,夜已漆黑,他已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触手可及的温柔依然令他迷醉,他舍不得放开她,片刻也舍不得。
阿紫猜自已的脸一定又红了,好在是晚上,墨子寒看不到。她好想好想看看墨子寒现在的表情,他是不是戏本子里说的深情脉脉。
阿紫觉得吧,她真的很幸运,在皇伯伯和父王还没有给她选定驸马之前,就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且这人也很喜欢她呢。
可是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因为她感到墨子寒温润的手指忽然变得冰冷!
她仍然靠在墨子寒的肩头,但墨子寒已经抖成了秋风中的孤叶。
冰火毒又发作了!
阿紫紧紧抱住墨子寒,想给他温暖,却被墨子寒用力推了出去,他不想让她看到,哪怕她曾经见过,他也不想!
阿紫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就在刚才她还沉浸在甜蜜之中,转眼前他已在炼狱,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的血能解毒,却对他没有用。
她是强大的巫女,却只能看着他受尽折磨,一步步走向死亡。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直到东方天际现出鱼肚白,墨子寒终于吐出一口黑血,身子便虚脱一样松软的倒在地上。
阿紫哭着爬过去,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颤抖着双手在他怀里摸出药丸给他服下。
墨子寒全身冰冷,衣裳却已被冷汗浸透,阿紫想要背起他,可是不行,她身材娇小,根本无法把个人高马大的墨子寒背起来。
两人只好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直到有族人走过,这才帮着她把墨子寒背回竹楼。
张大虎他们直到今天才知道,无所不能的墨大人竟然已经病入膏荒。
墨子寒这一次昏迷得很久,比以前的时间都要长。李济给他把了脉,叹了口气,对阿紫道:“以后他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快,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阿紫呆呆地坐着,她已经不再哭了,只是看着床榻上的墨子寒发呆。
谁也说不准百步穿肠是否已经找到,即使找到了,也还缺少灸火功。
这两味药缺少一味,墨子寒都是回天乏术。
阿紫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送走所有人,屋里只有她和墨子寒。
她端来热水,给他仔细擦洗身子,他身上有很多伤痕,尤以后背那处最重。阿紫还记得当日这道刀伤深可见骨。
从十六岁到现在,她不知道墨子寒遇到过多少苦难,但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就能知道,他是在刀光剑影里闯过来的。
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等我们回到中原,你要带我回那座宫殿,那里有好多花好多药材,我全都没有见过呢。”
她看到他的眼皮动了一下,她知道他醒了。
墨子寒的目光还有些涣散,但大脑已经变得清明。
“你知道了?”他问她。
阿紫笑着点头:“早就知道了。”
“那你不恨我?”他的目光看向她的额头,那里已没有刺青,取而代之的是一朵艳丽夺目的红梅。
“早就不恨了,你不是说过,那是你的职责所在,反而是我欠你一条命吗?”
墨子寒苦笑,他伸手把阿紫拉进怀里,粗糙的下巴在她额头上摩搓,声音有些哽咽:“阿紫,我不该招惹你的,现在反而拖累了你。”
阿紫知道,他说的是他的病。
这么骄傲的人,竟然已经开始自卑了。
阿紫笑着逗他:“你知道配不上我,就要老实点儿,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不能违抗,否则我告诉皇伯父,让他处罚你。”
墨子寒捏了捏她精致的下巴,柔声道:“那你现在想让做什么?”
阿紫笑嘻嘻的说:“起床,把衣裳穿上。”
墨子寒的脸上顿时如四季飘过,他直到这时才发现,身上除了一条亵裤,他身上什么都没有,而阿紫此刻就在他的怀里!
他几乎是从竹榻上弹起来的,狼狈不堪的找出干净衣裳换上,一回头,阿紫歪着小脑袋正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呢。
他顺手拿了件衣裳扔过去,正好蒙在阿紫头上,就是不让她看!
阿紫假装呜咽着,倒也没敢把衣裳从头上拿下来。
等到眼前重现光明,墨子寒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虽然面色还很苍白,却已变回平时那个玉树临风的探花郎了。
他伸手抱起阿紫,把她举高,让她和自己平视,一字一句对她说:“把你送回王府后,我就找了工匠,把那座宫殿重新翻修。等你再去时,不用再吓得半夜不敢睡觉了。”
阿紫翻个白眼:“谁说我不敢睡觉了,你那里就是鬼气森森嘛。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回去,万一我不去了,你不就白花银子翻修了。”
墨子寒的声音很低,倒像是不好意思:“我本就没指望你会回去,我翻修,只是因为你曾经在那里住过。”
一一一一
第一零六章 闷|骚
一转眼,阿紫来到五夷已有三个月了,她晒得黑了些,但和族人们站在一起,还是挺白净的。
墨子寒自从那次发作以后,十天后又发作了一次,这一次的情况很吓人,当时他和几个侍卫正在后山,忽然发作,正巧有几条蛇正在这里散步,好在有族人经过,否则没等阿紫赶过去献血,他就归位了。
从那次以后,阿紫就不让墨子寒离开寨子了,如果离开,她也要跟着。
李济和杨千里的腿都已能下地行走,这两位在这里的找药工作已告一段落,准备换个地方接着找。
墨子寒送他们离开时,阿紫听到李济对墨子寒低声说:“师兄想过了,这蛊既是出自北地,解药还是要往北地去找,师兄和杨大人准备去趟北地,你在这里陪着公主,待到你们回京时,解药就找齐了。”
墨子寒摇头:“不行,北地还在打仗,你们去不得。”
“打仗才好,那里有大成军队,杨兄有官凭,军队定会保护我们,你不用担心。”
墨子寒心里也是清楚,林钧大军在北地连连得胜,已收回大片失地,对于找药的大夫来说,北地反而比五夷更安全一些。
师兄弟就此作别,阿紫也挺舍不得李济和杨千里的,这二位有些学究气,却并不迂腐,相反还很风趣,至少比墨子寒风趣。
阿紫虽然不让墨子寒离开寨子,但墨子寒也没有闲着,他与阿桑叔一起训练草田勇士,阿桑叔原就会一些汉人的武功,现在墨子寒又都给他们拳法和刀法。墨子寒的武功不是花架子。这是杀人的功夫,刀刀致命。
阿紫问过他:“你十岁时被你师傅收留,十六岁就进京赶考了,那你十三岁就要考乡试了?”
“嗯,我中小三元时十四岁。”
阿紫吐吐舌头,这人要多牛叉,十四岁中小三元。十六岁钦点探花郎。那一年就做了飞鱼卫指挥史,位居三品,十八岁再入大理寺。
可是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就又问道:“申屠大夫也会武功吗?”
“不会,我的武功不是和恩师学的。”
“那是和谁?”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
阿紫翻翻白眼,这人真可恶。
不过她很快也就不在这上面用心思了,眼下情况危急。让她费脑子的事情很多。
那一夜,由四大部落组成的盟军包围了黎水城。阿桑叔带着他的子弟兵神不知鬼不觉翻过寨墙,将黎水大头人和大巫女擒获。
水牛号角在黎水城最高的竹楼上吹起,十几辆竹子战车攻破黎水城的外防,成百上千的部落盟军杀了进去。
守城的军队还是第一次见到战车。他们根本不知如何应对,而这时,率先进城的将士已在大声欢呼。他们抓住了黎水大头人和巫女!
这一战,部落联军大胜!黎水人在自己的家里被打得落花流水。
昔日繁华的黎水城哀鸿遍野。族人们知道大头人和大巫女被抓了,已无心恋战。
阿桑叔带人在城内搜查,又抓到三个阿萨人!
正在这时,御赐巫女进城了。
阿紫身着五夷盛装,头上戴着只有巫女才能佩戴的五色花环,紫纱的长袍迎风飘扬。
三天后,所有的阿萨人都被处死,黎水大头人和大巫女当众向阿紫跪拜,捧上五色石弯刀。
这一刻,将化作永恒,从此后,五夷五大部落,全部向御赐巫女叩拜。
阿紫当场宣读圣旨,大成皇帝承诺,不向五夷纳贡纳税,五夷各部落的大头人和大巫女均赐七品散官,世袭罔替。
五大部落终于结盟,向火神起誓,永不与外族结盟,永不与大成为敌。
阿紫与五位大巫女一起举行了庄严的祭天仪式,为大成祈福,为五夷祈福。
就连阿紫也不敢相信,她真的做到了,皇伯父交给她的难如登天的任务,她完成了。
一个月后,阿紫和墨子寒告别了恋恋不舍的族人们,带着几名侍卫,在阿桑叔和几十位五夷勇士的保护下,离开了五夷,踏上了回归大成的路。
十几天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凤凰山。
阿桑叔慈爱地看着阿紫:“小韵儿,十多年前我就是在这里和你阿娘告别,那时我以为她不会再回五夷了。但她后来又回来了,还有了你。不论你走到哪里都要记住,五夷永远都是你的家。”
他又拍拍墨子寒的肩膀,翘起大拇指:“汉人的勇士,我佩服你!”
阿紫对阿桑叔的记忆只限于最近这半年,但她知道,阿桑叔和玉竹婶婶一样,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们和她娘是好朋友,更视她如亲生骨肉。
她的一百多名随从还住在县衙里,阿紫换了汉人装束走出来,请了御林军的百户和一位亲兵卫队长过来,商议归京的事宜。
她无意中往窗外看去,却看到院内的榕树下,一位紫衫少女正和墨子寒说话。
那个紫衫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她来紫雾城的路上遇到的那一个。
那个和她有点像的女子。
这里是县衙,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问谷雨:“那位姑娘是怎么回事?”
谷雨笑道:“那是马姑娘啊,马姑娘人很好,常来帮着县令太太做针线,她是江南人,绣的一手好苏绣。”
谷雨还拿出一条帕子:“公主,您看,这就是马姑娘的手艺,我看着比咱府里的绣娘手艺还好呢。”
那条丝帕绣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荷花清秀,蜻蜓似要展翅飞起,这绣品果有灵气,不但比府里绣娘的手艺好,就是苏州送上的贡品也不相上下。
这时。墨子寒已经离去,马姑娘也看向这边,她看到正倚栏凝视的阿紫,有礼貌地福福身子,嫣然一笑。
阿紫和百户、亲兵卫队长说完事情,就听外面小丫鬟进来说:“公主,马姑娘在外面。她想向您当面道谢。”
阿紫怔了一下。问道:“何事要道谢?”
小丫鬟显然也和谷雨一样,对这位马姑娘印像好好,她笑着说:“马姑娘的亲戚被那些五夷人害得连家都没了。多亏公主平乱,赶走了五夷人,所以马姑娘想要当面谢谢您。”
阿紫淡淡道:“不用了,都是大成子民。这是本宫应该做的,本宫还有事。你去把墨大人请进来。”
这里是大成,又是在县衙,阿紫和墨子寒要拘君臣之礼,没有阿紫召见。墨子寒甚至不能靠近公主住的房间。
没过多时,墨子寒便进来了,恭恭敬敬行礼。阿紫挥挥手,让丫鬟们全都退下去。
看到屋里没人了。她便跑到墨子寒身边,歪着小脑袋,淘气地问道:“墨大人,明日本宫便要返京了,你可愿同行?”
墨子寒低声道:“回京的路上,你不要再像这样动不动就把我叫进来,传出去会有损你的闺誉。”
阿紫撅撅小嘴,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这只荷包她在五夷时就在绣,一直到现在才绣好。
不是她的手慢,而是她绣了几个都觉得不满意,好不容易才绣出一个自己觉得最好的。
淡色的荷包上,绣了几朵红梅,那红梅的姿态和她额头的是一样的。缨络也是打的梅花络,花芯缀了宝石,她又把从县令那里敲来的老山檀香放了两块在荷包里。
这荷包一拿出来便暗香袭人,这是墨子寒熟悉的味道。
“这是给我的?”墨子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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