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心眼子多了,再多还能逃的过您老的法眼?也就是平日里逗逗小孩子罢了。”
起身拿过廖神医面前的茶碗,将碗中还温热的茶水倒掉又重新续了一杯。
意思是刚刚言语有失,您就当这茶水泼了,别计较。
廖神医没说话,就是看着顾思田的一系列动作,眸色很深,看不出情绪。
将茶水双手奉上。顾思田笑的坦荡,丝毫不因耍心眼被抓而拘谨。
“你也不需要跟我这里打听什么,我也只是知道白家小子跟瑜文关系匪浅。知道的远非一星半点,其余的你自己个儿琢磨吧。”
“医有医德,当初你的假死药是我亲手配的,谁知你怀胎有孕,结果害的你元气大伤,体虚气弱。如今我助你平安生产。咱们也就算扯平了。”
顾思田神色坦然,这件事她压根不怪任何人。
先不说目的。至少周瑜文给她喝假死药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怀孕的事,更何况外人,如今廖神医肯善始善终,那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您多虑了,如今能活着就已然是万幸了,我还没来得及谢您呢。”
说着顾思田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廖神医一把挡了回去。
“挺着个肚子,就别来这套虚礼了,我也受之有愧,行啦,歇了吧。”
顾思田礼行到一半,被廖神医这个制止,半跪半蹲的到也没觉的尴尬,顺应着起身坐在了一旁。
似闲聊一般问道:“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倒没听过周瑜文同白季辰是老相识,您知道吗?”
自己在王府两年,从未听说过白季辰这个人,就连从小跟随周瑜文的卫陵都不知道。
这个白季辰似乎就像一夜之间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铺垫,却似当事人一般知道一切。
“我怎么知道,孩子间的事情还容不到我一个老头子过问,不过……白家小子我倒也是头一次听说。”
确实,即便从没有过问过周瑜文的交友,却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独独这个白季辰,连他都觉的疑惑,竟然连最隐秘的事情都知晓。
“听闻周瑜文死的时候,白季辰曾经大病一场。既然他认得您,怎么当时没请您去看看?”
廖神医捋了捋胡子,没怎么当回事:“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不过他这病我也听闻了,邪乎的很。”
顾思田笑笑不再做声,但嘴唇一动一动的,似是想说什么。
廖神医看没什么事了,便摆摆手转身要走,却又被顾思田唤住。
“廖神医,小女有一事想问。”
“什么?”
“恩……小女想问……周瑜文当初应该是不知道我已有身孕吧,那……他为什么会费心救我呢?”
周瑜文跟他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周瑜文敬他,拿他当长辈一般孝敬。
顾思田不相信廖神医不知道周瑜文保她的原因。
廖神医身形微微一僵。似乎是在考虑,有那么半晌没有说话。
但顾思田却在话音未落的时候,感受到了老爷子身上那股萧然之气弥漫开来。
顾思田正在考虑要不要再问问时。老爷子开口了。
“都是受人所托啊。”语气中带着惋叹。
廖神医转过身,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原本映着老爷子精神健硕,此刻却独独泛出了一丝苍老。
周瑜文是他的干儿子,他心疼……
“你真要听?”
顾思田用力的点点头,廖神医思付了一下,也不想义子枉做好人。
“孟家事迹败露之后,你娘曾经来找过他。跪求他无论如何救你一命。”
顾思田心头猛然一凛,这件事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此时她猛然有个想法。
“他……原本是能活的,对不对?”
周瑜文财雄势大,就算家财散尽,至少也能保得一条性命的。
顾思田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如鲠在喉。就连微微吞咽都觉的艰难。
这件事似乎触动了老爷子,他的表情也随之沉了下来。
廖神医踉跄了两步坐回到椅子上,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戚直教人揪心。
“我儿爹娘去的早,小小年纪便撑了这么大的家业,没人疼没人管。你有爹娘为你求情保命,我儿呢?我儿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他能活的,他能活啊。我带他回去,回岛上,就算是皇帝老子又能奈他何!”
“可是你娘在他面前以死相逼。我儿应了……他应了。不是为了你娘,我知道,他那是想他娘了……”
廖神医拍着桌子。情绪有些激动。
顾思田安静的坐着,她听着,却一声也不敢吱。
她不敢张嘴说话,唇一直都在颤抖,怕一旦张了嘴,话就不是话了。
胸口憋着一团。吐吐不出,咽咽不下。
双眼通红。眼前的事物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水样的波动着。
她竟然不知道周瑜文原来是廖神医的义子。
“可他活了你就活不了,他成全了你娘的爱子之心,也不愿意苟活于世。我儿……是个好孩子啊!”
周瑜文替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勤勤恳恳的尽孝,这么多年了,这干儿子比亲儿子还要亲。
没了,就这么没了……
虽然心痛难忍,但老爷子却没有流泪,只是喘着粗气。
看着眼前额蹙心痛的老人,顾思田心如刀绞。
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一直以来她看周瑜文都如同雾里看花一般。
有时觉的他是一心一意的为自己打算,有时却是觉的这人心机颇深,所有事情一环扣一环,总归是有目的的。
可现如今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周瑜文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她却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这个人。
她曾经刻意回避,甚至故意让自己不与他走的太近。
当初一心想着换取和离,她不想了解这个人,也觉的没有必要去了解他。
就因为不了解,如今连他真正的意图都摸不清。
但不管怎么说,好也好,歹也好,自己这条命是周瑜文救的,孩子也是他的。她欠周瑜文的,可周瑜文也欠她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自从周瑜文死了,自己的心就那么空了一块,到现在也没补上。
顾思田想到了白季辰,对她的那种细心,那种温柔,两个人如出一辙。
廖神医神色凄然,因着激动,双颊有些泛红,苍老的皮肤更显垂落。
“您愿意这么护着我,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吧。”
顾思田的话语哽咽,如今她了解老爷子的心情。
显然被顾思田说中了,廖神医摇着头捶胸顿足:“我没保住我儿,又差点害了孙儿,无能,无能啊。”
顾思田连忙拉住廖神医的手,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管您认不认,从今后我就是您闺女,这孩子就是您的亲孙子。”
从始至终顾思田都没流下泪来,因为她知道没用。
她不想再像上次那样,知道了周瑜文的死因之后哭的丢人现眼。
她有孩子,有柳枝儿,有卫陵,有一大家子要照抚,还有……白季辰。
她倒要看看这白季辰是人是鬼。(未完待续)
☆、第一一三章 突然袭击
廖神医巴不得能认下这个孙子,这可是周家唯一的血脉了。
为了周瑜文,他也得让这个孩子安安稳稳的长大。
当顾思田干干脆脆的叫了一声义父之时,老爷子的眼圈红了。
连声应着“好好好”。
两个人正闲聊着的时候,卫陵突然敲了门,声音带着些催促。
“怎么了?”
门只是虚掩的,所以顾思田问了一声之后,卫陵便将门直接推开。
“候武来了。”
卫陵面色凝重,声线压低,带着隐隐的杀气。
顾思田也是被惊的一个激灵,候武,竟然这么快找上门了。
“人在哪呢?”
“就在门外,说是要见白季辰。”
顾思田紧紧攥着衣角,眉宇间拧成了一团。
白季辰同曹县令上宁州述职,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这明显是居心叵测。
候武曾经是宁州的行军司马,就因为平南域王有功,连升三级到如今正五品副都指挥使。
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起势以后带起了不少狐朋狗友。
那焚了连洼村的曲达便是他一手从一个没品的守城硬提成了正八品的武头校尉,论官职比周瑜文还高。
这人为人阴险不择手段,今日定然是来者不善。
不行,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这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旦事件坐实了,连带着白季辰都得吃瓜落。
“卫陵,快去通知祁虎。让他快马赶去宁州,告诉白季辰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让他回来。”
白季辰这次是公干,所以祁虎便留了下来,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候武既然敢来,就定然派人盯住了这小院。
祁虎有身手,可以出的去。但廖神医却只能留在这里。
“以防万一,义父。您先别处去,在这里躲一下。”
这院子里住了人,而且人多嘴杂的定然是瞒不住,所以顾思田必须出去。否则那就是不打自招。
虽然候武是冲着南域王遗孀来的,但顾思田有着自己的优势。
候武没见过他,就算是整个荆州城也没几个人见过她。
但她不能存侥幸,一旦东窗事发,她必须保证不连累别人。
“还有,秀儿不能出去见人,让她在屋里别出来。”
秀儿牵扯的事情太多,先是军营,后是神秘女人。谁知道候武跟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反正就算说破了天,只要没证据就全百搭。
“卫陵,借你的东厢房用一下。叫人将候武请过去。”
毕竟是小地方,这院子虽然算得上好了,但依旧没有正式的会客厅。
白季辰不在,所以他的房间不能随便用。
她自己的房间……那是女子闺房,更没道理让他一个男人进来。
如今只有卫陵的东厢房可用。
卫陵已经出去安排了,廖神医有些担忧的拉着顾思田的胳膊。
“丫头……”
廖神医要说话。顾思田笑着拍了拍他老皱的手:“放心吧,一个武夫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别人不好说。但候武这人,顾思田专门调查过。虽然阴损,但却是个小心眼的粗人。
就跟卫陵总结的一样,一介武夫,没念过书,凭的就是一膀子力气。
这种人其实不难对付,只要给他找不到借口,凭他现在有官职束缚,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深吸一口气,挺着肚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向东厢房走去。
她也是第一次见候武这个人,此刻正在东厢房饮茶。
柳枝儿茫然的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为何卫大哥一脸如临大敌的交代她小心伺候。
顾思田落落大方的跨步迈进东厢,候武也发现了来人,猛的一下抬起头来。
练武之人,连动作都是硬邦邦的。
顾思田明显感觉到他眼睛一亮,随即一道带着淫溺的笑挂在脸上,再看到她的肚子时,这笑便换城的嘲讽。
“不知副都指挥使大人驾到,妾身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虽然挺着肚子,但顾思田依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候武并不阻拦,就那么睥睨的看着。
“嗯。”候武拿着架子,只从鼻子里哼了一个嗯字。
这人也不愧是武夫,论身材竟然比祁虎还要壮硕,一脸的络腮胡须,吊稍的黑重粗眉衬的那双眼睛更是吓人。
端着茶杯的大手更是厚重有力,似乎轻轻一捏便能将杯子捏成渣一般。
候武自以为不动声色,但心中所想早已写在了脸上,连着那络腮的胡须都是抖啊抖的。
“你叫……顾思田?”
“是,妾身正式顾思田。”顾思田回答的一本正经。
“你同白季辰是什么关系?为何会住在他的别院?”
候武的口气带着明显的质问,这么硬邦邦的问人家的私事,实属不礼貌。
顾思田只是挂着淡淡的笑,也不恼也不拘谨。
“妾身身份低微,哪里能跟护国公白三爷扯上关系。难道侯大人不知道?三爷早不住这里了。呵呵,妾身也正纳闷了,怎么大人拜访三爷竟会寻到这里。”
她这么一说,候武直接瞪了眼。
原本想着先堵她跟白季辰的事情,结果人对方直接给否了。
一上来就把他噎住了,这让候武觉的很没面子。
“噹啷”一声将茶碗扔在桌上,茶水被潵的四散飞溅。
“小小妇人竟敢欺瞒朝廷命官,白季辰临走前还进过这院子,你如今竟然在这里信口雌黄,岂有此理。”
顾思田心中挑了挑大拇指,呦,连成语都会用哎,看来不是草包了。
“大人……”顾思田叫了他一声,示意他稍安勿躁。
候武没让她坐,她便在当地站着,不紧不慢的说道:“想问大人,您要拜访白三爷这我一介妇人定然没话说,可三爷进了哪家的院子出了哪家的茅厕都被人盯着……不知道被他本人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态度?”
“你……”
候武嘴快,为了证明顾思田跟白季辰有关系,一上来便亮了底牌,摆明了告诉别人——我盯你好些日子了。
此刻候武的脸色很难看,眼看着想憋着发飙呢。
顾思田也给他面子,毕竟把对方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
“大人息怒,妾身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侯大人乃一世英雄,定然屑于做这种尾随盯梢的事情。”
被夸了,脸色有些缓和,但心里却还是觉的别扭。(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章 候武你休得放肆!
候武没见过孟锦萱,所以他虽然得到线报,说白季辰私自藏匿反贼家眷,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季辰的身后是护国公,这件事情如果闹大了。先不说能不能顺利擒贼,白家是肯定会得罪下的。
原本没想到这茬,谁料被顾思田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候武。
白家得罪不得,他想先以两个人的关系下手吓唬顾思田这招似乎行不通。
正巧顾思田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也乐得借坡下驴。
反正先给白家卖个好,把白季辰摘出去,剩下一个女人怎么捏吧都是个。
候武从侧面捋了捋络腮胡,那双牛眼睛就那么盯着顾思田。
“你方才说白季辰早已不住这里了?有何凭证?”
顾思田微微俯身,从怀中掏出两张纸递了上去。
“大人请看。”
候武来回来去翻了翻,脸上带出了些讪然的表情。
他斗大的字就识得几个,还是升官以后被强迫学的。
如今看着这两页纸,候武读的磕磕绊绊。
“立卖什么什么人白季什么因什么,今将什么情愿卖与顾思田什么,现交无欠什么什么”
候武自负,不愿让人知道他不识字这件事,所以也不敢出声,只在心中默读出了一头汗,反正大致看了个明白,这是地契和房契。
“此事可当真?何人为证?”
“大人。左下角写着呢,束阳县令可作证。”
白季辰如今在束阳所有的资产都在顾思田手里,但这地契房契确是一早就已经备下的。
顾思田一直怕有一天自己会连累白季辰。毕竟自己现在还是个逃犯。
有这么个凭证,待东窗事发也好不连累了白季辰。
候武点点头,心中满意了,白家人摘干净了,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顾思田我问你,你可认识周瑜文这个人?”
“周瑜文乃荆州南域王,何人不识?”
顾思田从善如流。一派你问,我答的顺从样子。
“那……你可认得孟锦萱?”
“不认识。”
顾思田答的从容。但心中却起了警惕。
据她所知从南域王府逃出来的不止她一个人,而且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孟锦萱。
如今候武这么没心机的一上来就只提孟锦萱这个名字,显然盯上她的人定然是认得她。
顾思田一心二用的在心中似幻灯片一般,过着认识自己人的那一张张脸。
但想了半天她实在想不到谁会跟自己有这般深仇大恨要紧咬着不放。就算是冲着周瑜文,也没有到这程度。
但这不包括见钱眼看的,如果基于这个原因的话,那谁都有可能。
“不认识?”候武显然不相信。
“那我问你,你何时嫁的人?娘家是哪里的?你丈夫何人?身居何地?为何要独身来束阳?周瑜文死前你在什么地方?”
候武嗓门提高口气生硬,一副兴师问罪的做派。
顾思田没被问题吓到,倒是被他的大嗓门震了一下。
被候武这么一问,在一旁早已听明白的柳枝儿被吓的直抖,这阵仗她没见过。
惊恐。担忧,焦急,湿漉漉的大眼睛就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