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到底是想他死，还是不想他死呢？清安问自己。
若他只是顾和，我自然不想他死，可他又是临渊王，是楚桓最得力的谋臣，若他死了，楚桓如断一臂……只是，为何他偏偏要是顾和呢？
也许人生，就是这般造化弄人的。
楚岚晕迷的时候，洛容瑾也十分担心，她虽然已经慢慢在试着接纳楚桓，但楚岚一出事，她仍然觉得担心到吃不好睡不好，原来楚岚在她心目中，还是那个浅笑温润的白衣公子。
子妤看在眼里，觉得颇不是滋味，她只觉得，皇上对小姐那么好，小姐为什么还在想着临渊王？她想，假如我是小姐，必不会这样伤皇上的心。
远在浔阳的洛尚来信，提及洛容瑾的母亲见到洛钦霖，果然大为欣喜，病也慢慢好了，再调养一些日子，就能上京来见洛容瑾了，信中最后还提到洛钦霖回浔阳后，有些沉默不爱讲话，但见他貌似对子妤颇有好感，问洛容瑾是否能让子妤做洛钦霖通房丫头。
洛容瑾想了下，觉得让子妤做通房丫头，有点委屈她了，不如让朝中官员收她做义女，抬一抬子妤的身份，让她做洛钦霖的侧室，她询问子妤意见时，出乎她意料，子妤却一口拒绝了。
事实上，子妤出身寒微，父亲曾因盗窃入狱，她幼时就被父亲卖入洛府为婢，洛钦霖又是未来的浔阳侯，子妤这种身份，连浔阳侯侧室都是没资格做的，只能先从通房丫头做起，所以她拒绝时，洛容瑾有些不解，她以为子妤是想留在自己身边，于是道：“子妤，等你岁数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难得霖儿这么喜欢你，你为何一口回绝呢？”
子妤咬咬唇：“小姐，子妤只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
洛容瑾笑道：“傻丫头，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吗？”
“不嫁。”子妤坚定道：“子妤不想嫁人，子妤只想留在小姐身边，一直伺候小姐。”
洛容瑾摇头暗叹，她见子妤坚持，于是也不再劝了，她和子妤一起长大，早把她当做妹妹一般，一心想为她安排一个好归宿，她想，等子妤再长大点，也许会变了主意吧。
清安来时，洛容瑾对她说了子妤的事情，清安想起子妤日后成为权倾一时的燕贵妃，不由道：“你也别再为这件事烦神了，还是好好养胎吧。”
“可是霖儿是我弟弟，我又把子妤当妹妹看待，自然希望她能嫁得一户好人家，霖儿是要袭浔阳侯侯位的，他心地善良，人又聪明，子妤若嫁了他，他必会好好对待子妤的，以后子妤从侧室扶成正室，也不是不可能的，我是觉得，这样对子妤挺好的。”
清安摇头，洛容瑾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怎么就没看出，子妤的心根本不在洛钦霖身上呢，这个小丫头，心大着呢，区区一个浔阳侯府，哪里装得下她？
自从洛容瑾为了清安冒险放走赫连玉珂后，清安就下决心以后也要掏心掏肺对她，见洛容瑾为子妤烦神，她忍不住提点道：“你再怎么为子妤打算，子妤她也不会嫁给钦霖的。”
“为什么？”洛容瑾疑惑道。
清安道：“你没发现，子妤她心有所属吗？”
“姐姐是说，子妤喜欢别人，所以才不愿意嫁给钦霖，却不知那个人，是谁？”
清安欲言又止，她有些犹豫，洛容瑾是真心把子妤当姐妹的，她若说出子妤喜欢的人，是楚桓，而且子妤是为了楚桓才不愿意嫁给洛钦霖的，不知洛容瑾会怎么想，到时她只会更加烦神，本来太医就说了她这胎有些不稳，要好好静心养胎的，清安于是思忖道：“这个……我也只是猜想，作不得准的。”
清安吞吞吐吐，洛容瑾也不再问了，只是她却多加留心了下，一日她睡醒时，楚桓正在外殿批奏折，她到外殿时，却看到子妤在一旁替楚桓磨着墨，眼中仿佛有万点繁星，烛光点点之下，楚桓的身影投射在身后，子妤悄悄伸出手，摩挲着楚桓的影子，满眼的眷恋。
洛容瑾一瞬间，如雷轰顶。
☆、心生倦意
洛容瑾一连心神不宁了好几天，她请来清安前来商议：“姐姐是不是知道，子妤她……喜欢的是皇上？”
清安见洛容瑾知道了，不由有些诧异，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洛容瑾苦笑：“真是皇上。”
清安安慰她道：“你也别想太多，子妤天天在皇宫，见到的男人不多，喜欢皇上，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洛容瑾摇头道：“她不能喜欢皇上的。”
清安道：“我明白，自己最信任的婢女和自己的丈夫，是有些怪怪的感觉，但是容瑾，你的丈夫，是皇帝啊。”
“不是这样的姐姐。”洛容瑾急急道：“我并非是这个原因，才不想让子妤嫁给皇上。”
洛容瑾的声音微微大了些，殿外的子妤听到后一句话，她心惊了一下，于是悄悄踮着脚走上前来，仔细听着。
洛容瑾叹了声：“姐姐你看那苏婕妤是什么下场，她姐姐又是什么下场，还有丽妃，还有那谭美人，我入宫才短短两年，已经见识到这后宫的腥风血雨，人心险恶，我不希望子妤也这样，姐姐你懂吗？”
清安想着以后燕子妤的风光，不由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又如何知道，这不是子妤想要的生活呢？”
“子妤她现在还小，她还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么万劫不复，我不希望她走这条路，我希望她不要过得那么辛苦，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清安心想，你为燕子妤这般考虑，也不知道她领不领情，她琢磨着，这一世的事情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比如谭蓉提前死了，比如三军统帅谭高被下了狱，征讨元江的日子又推后了，也许，今生，也没有燕贵妃了，她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送子妤回洛家，让父亲母亲好好照看她，并寻个洛家叔伯收她为义女，以后给她找户好人家，至于她喜欢不喜欢霖儿，那也无所谓的。”
清安摇头：“我觉得吧，你还是问问子妤的意见。”
“子妤现在心里全是皇上，我若说了，她必不愿意，但是她若留在宫中，只会更加泥足深陷，这宫中，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逆了君意。”洛容瑾叹道：“虽说皇上现在宠爱我，但我唯有更加小心谨慎，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我不想子妤和我一样。”
清安见说服不了她，于是道：“但愿她能理解你的苦心吧。”
而殿外，听到一切的子妤身体微微颤抖，她拼命咬着手，才能抑制哭出来的冲动，她悄悄退下去，到自己的房中，才哭了出来，她哭了一会，又咬着手不让自己哭了，她咬得太重，鲜血从她白皙的手背上缓缓流下，她心中只是回响着一句话，为什么你有的东西，却偏偏不让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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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岚在府中养了些时日后，终于能勉强下地了，只是他仍然称病没去上朝，若去上朝，必然要讨论征讨梁毓斋的事情，而梁毓斋，是她现在最珍视的人了，他没办法在知道梁清安就是阿鸾后，仍然面不改色地筹谋着如何要她哥哥的命。
梁毓斋，他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梁国三皇子，长乐王，幼时他也是见过他的，想必他就是阿鸾口中的三哥哥，那时的他，俊美骄傲，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但是谁又能想到，日后却是他，撑起了梁国最后的半壁江山。
还有阿鸾口中的媛姐姐，应该就是裴媛了，那个自小就眼高于顶的小姑娘，和那时的梁毓斋颇为亲密，但是也是她，为夺太子之位，将梁毓斋逼入元江战场，又告密赫连玉珂，一心想要梁毓斋的命。
所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而阿鸾，也终于被这无常世事磨却了快乐，变成了郁郁寡欢的恭妃梁清安。
想起恭妃这两个字，楚岚的心又是一阵抽痛，恭这个封号，对于前朝公主来说，是多么讽刺，她以前是喜欢皇兄的，她为了皇兄，说服她父皇放了楚茂行，结果换来家国被灭，换来一个恭妃的称号，这对于她，又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
可是，是他，亲手将她推向恭妃的位置的。
他苦笑，喃喃道，楚岚，你自恃聪明，却没想到，你的聪明，却害了你最想保护的人。
他心抽痛不已，这场大病，已将他本来就不甚健康的身体摧毁了大半，连太医都说，若再不静心休养，只怕身体会每况愈下，活不到三十岁，可是，他又如何能静心？
楚岚靠在榻上，只觉喉咙又一阵腥甜，他轻咳几声，帕子上又咳满了鲜血，他悄悄卷起那帕子，闭目不语，这咳血之症，只怕，是好不了了。
“阿岚。”
楚岚惊觉睁开眼，只见披着黑色大麾，面目俊朗的楚桓静静站在他面前，楚桓按住欲行礼的楚岚：“你都这样了，就别在乎这些礼节。”
楚岚犹豫道：“臣弟……”
“别再说什么礼法不可废的话了。”楚桓道：“在这临渊王府，只有兄弟，没有君臣。”
楚桓又道：“今日，可好些了？”
楚桓居然亲自来这临渊王府看他，楚岚不由十分感动，他道：“好多了，劳烦皇上纡尊降贵到臣弟府上，臣弟惶恐不已。”
楚桓摇头无奈道：“阿岚，朕已经说了，在这临渊王府，没有君臣，只有兄弟。”他眼见楚岚对自己的恭敬，不由又想起了洛容瑾，虽然她对自己亲密很多，也渐渐会有些小女儿的娇憨之态，但总还是觉得，和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永远无法像普通夫妻那般相互信任，楚桓叹道：“有时候，朕觉得，是否生在寻常百姓家，会快乐得多？”
楚岚轻笑道：“皇上是楚国的主人，是要一统天下的帝王，寻常百姓又怎么可比呢？”
楚桓勾勒起嘴角：“只是偶尔这样一想，但让朕再选择一次，朕还是会选择做楚桓。阿岚，那你呢？”
楚岚低头道：“臣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楚桓道：“不管如何，朕现在就是大楚的皇帝，你也是大楚的临渊王，阿岚，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朕如同断了左膀右臂，四周豺狼虎豹，虎视眈眈啊。”
楚岚道：“皇上，这朝堂之上，功臣们势力实在太大，纵使是臣弟极力压制，也力不从心。”
“所以征讨元江的统帅位置，朕才迟迟未决，以免再给任何一派做大的机会，那样，再想削其羽翼就难了。”
“皇上有没有想过，开恩科，选士子？”
“开恩科？”
楚岚颔首：“以前梁国是四年一次进士科，且录取并不全看考试成绩，而是综合考虑考生声名还有家世，到裴太后一朝，后期进士科录取的基本都是裴家的势力，进士科形同虚设，臣弟以为，皇上可以开一次恩科，选拔士子全靠考试成绩，并不看家世背景，如此，许可以选到一些人才，再加以培养，这样逐渐朝堂之上，会并不全是功臣势力。”
楚桓点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朕会考虑考虑。”
楚岚借机道：“皇上，臣弟最近身体抱恙，想回临渊休养一段时间。”
“朕听说了。”楚桓也听太医说楚岚若再这样殚精竭虑，迟早活不过三十岁，他颔首道：“阿岚，来日方长，你先养好身体。”
“谢皇上。”
楚桓又问道：“阿岚，你说的那位故人，可跟你一起回临渊？”
“她……”楚岚轻轻摇头：“她不会去的。”
“这是为何？”楚桓问道：“难道……她还没有答应你？”
“她如今，已为人妇。”楚岚苦笑：“臣弟不想再去打扰她。”
楚桓震惊片刻：“阿岚，你好不容易才找到她，难道，就这样放弃了么？”
“她的夫婿，也是百里挑一的人中之龙。”楚岚道：“臣弟想，虽然她是臣弟无法忘怀的沧海巫山，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吧，臣弟不想再苦苦纠缠。”
“好吧。”楚桓点点头：“你先回临渊好好休养，等回雍都后，再做打算。”
楚桓心想，等阿岚回了雍都，就要给他找一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王妃照顾他，总不能让阿岚为这个女子伤怀一生吧，但是楚桓万万想不到，楚岚心中的沧海巫山，就是自己宫中弃若敝屣的恭妃梁清安。
☆、心寒至极
洛容瑾跟子妤提起，想送她回洛家，并让一个叔伯收她做义女，在洛容瑾意料之中的，子妤果然有些不太情愿，洛容瑾劝了她很久，说让她认洛家人为义父，可以抬一抬她的身份，对她以后比较好，毕竟子妤现在也十六岁了，是婚配的年龄了，子妤最终终于勉强答应了。
子妤收拾着包袱出了金碧辉煌的皇宫，她临出宫门时，回头看了眼那巍峨宫廷，她低下头，喃喃道，总有一天，我燕子妤，会回来这皇宫的。
洛容瑾临产时间越来越近，楚桓也越来越紧张，一日，失宠已久的丽妃却忽然求见他，丽妃一见到楚桓，当即跪下道：“臣妾，有要事禀报皇上。”
不知道丽妃和楚桓说了什么，当天晚上，楚桓喝得很醉，他酒醉之后，到凤仪宫找洛容瑾，一见到她时，楚桓醉醺醺地一把抱住她，楚桓抱得很紧，勒疼了洛容瑾，洛容瑾不由轻轻挣扎，楚桓却在她耳边喃喃道：“瑾儿，在你心中，到底朕，是什么位置？”
洛容瑾微微怔住，楚桓放开她，又问道：“你……爱过朕吗？”
未等洛容瑾回答，楚桓自己道：“你若爱朕，为什么总是劝朕雨露均沾，为什么一直这么贤惠大度？朕把你放在心尖上，可是到底你心里，有没有朕？”
洛容瑾不解道：“皇上您喝醉了，臣妾的心中，自然是有皇上的。”
“是吗？”楚桓凝视她良久，才叹道：“朕也这般希望。”
楚桓醉得很彻底，第二日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他跟洛容瑾说过什么，洛容瑾见他忘了，也没有再提，只是她心中，则反复思量着为什么楚桓要说这些话，自己到底是有哪些方面做得不好，才让他酒醉吐真言，若说是劝他雨露均沾，那作为一个皇后，不说这样贤德的话，难道还要拈酸吃醋？那只怕会落得和丽妃一样的下场，人说伴君如伴虎，当真如此。洛容瑾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突然觉得十分疲倦，她忽然想起，那个在锦江江畔奏箫的温润少年，也许那段时光，才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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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容瑾在宫中心神不宁，楚岚也没好到哪去，他本预备着病稍微好一点，就启程去临渊，因为他无法在和楚桓一起，筹谋着如何攻打梁毓斋，只是他没有想到，临启程前，却被楚桓招进了宫。
楚岚入宫时，在灵雀的帮助下下跪行礼，只是这次，楚桓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很快叫他起来，而是屏退左右，偌大的太极殿中，只剩下他和楚岚两人。
楚岚以额触地，他双腿无力，勉强借助手臂的力量支撑着身体，时间久了，手臂也有些撑不住了，他大病未愈，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下来，楚桓却迟迟不叫他起身，楚岚心知不好，却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为何，得罪了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兄。
良久，楚桓缓缓道：“你，和洛皇后是何关系？”
楚岚大惊，抬起头道：“臣弟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楚桓冷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朕今日才知道，你的沧海巫山，原来是朕枕边的皇后。”
楚岚震惊叩首道：“臣弟万万不敢。”
“你说她已为人妇，你说她嫁了个人中之龙……”楚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