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嬷嬷忙给永安帝行礼,双手微微颤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要发生点什么,内心不禁恐慌至极。
永安帝转过身,吩咐道:“都下去。”
永安帝的声音语气跟平日没有半分差别,但却令人胆寒至极。
片刻之后,殿内只剩永安帝和蒋皇后二人。
“蒋昕媛,你可知罪?”永安帝轻声问道。
蒋皇后神色不变,“陛下,您在说些什么,臣妾何罪之有,还请陛下告知臣妾?臣妾定当好好改过。”
永安帝冷笑一声,面上带着悲戚之色道:“何罪?你可知太子如何了。”蒋皇后那些对付宫中嫔妃的小动作,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竟把毒手伸向了宫中的皇子,甚至是她的亲生儿子。
蒋皇后心中暗喜,眼中含泪:“阿康,他,难道遭遇了不测?”倒比她料想的还要快,不中用就是不中用。
永安帝怒极,面上青筋条条绽出,一把捏住蒋皇后的脖子,恨声道:“真是让皇后失望了,太子好得很!好得很!”
蒋皇后眼中的泪生生止住,神情错愕,“没死?”
“朕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这么快就败露了,蒋皇后被迫仰着头,双眼却直盯着永安帝,“掐死我?想必皇上早就想杀了本宫吧,当年为什么不动手呢?哦,本宫忘了,她没死,她还活着。”
永安帝手上的力道不禁加重了些。
蒋皇后艰难地呼着气,“怎么,被本宫说中了。陛下还把她的女儿指给了太子,想要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干嘛指给太子,直接宣人进宫侍寝,不就可以一尝夙愿了么。啊,啊……”
“你真是无耻至极!来人,将皇后打入天牢。”永安帝松手,蒋皇后像脱了线的风筝,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干咳着。
青衣嬷嬷连滚带爬地哀嚎着闯了进来,抱住永安帝的大腿道:“陛下,陛下,不关皇后娘娘的事,都是老奴做的,不关娘娘的事。”
侍卫上前把青衣嬷嬷拖了起来。
青衣嬷嬷拼了命似的挣脱开侍卫的桎梏,头往殿中的红柱子撞了过去,口中直呼“不关皇后娘娘的事。”
“嬷嬷,嬷嬷!”蒋皇后脸上血色尽失,爬过去抱住已经绝了气的青衣嬷嬷,方才未来得及流下的泪,此时尽数流了下来。
永安帝闭上双眼,“难得你有这么衷心的奴才。你都能为她掉两滴泪,为何就不能体恤体恤太子呢。”
“陛下,这……”一侍卫上前道。
“拖下去,葬了。”
“是!”
片刻之后,大殿内的血迹消失得干干净净。
蒋皇后瘫坐在地上,神色麻木。她知道永安帝已把事情始末查得清清楚楚,他这次也不打算饶了她。
永安帝转身走到殿门口,吩咐道:“拖下去。”
“父皇,父皇,您饶了母后吧。”三皇子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他什么都听见了,母后竟然要加害皇兄。天牢?母后会死的。
三皇子紧紧拽住永安帝的龙袍袍角,涕泗横流。
“阿辉,起来,你母后做错了事,理应接受惩罚。”永安帝低头望着三皇子轻声道,示意侍卫把三皇子拉下去。
除了对太子有更高的期许之外,永安帝对待每个皇子公主皆一视同仁。三皇子聪慧,不爱读书,爱美色,虽有些癖好,但在永安帝眼中,无伤大雅。他疼爱三皇子的心不比对太子的少。只可惜,他有一个有野心的母亲。他知道蒋皇后的真实意图,太子果断狠绝,而三皇子性子绵软。三皇子要比太子好操控得多,他的好皇后,是想垂帘听政。今日太子遭陷,说不定日后便是三皇子的死期。
“阿辉!”蒋皇后看见三皇子,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父皇,我带母后向皇兄磕头赔罪,求您放了母后!”三皇后以头叩地,连声哀求道。
侍卫架着蒋皇后,身形不动,等待永安帝裁决。
永安帝摆手,轻声道:“罢了,看在阿辉的面上,朕饶你一命。皇后失德,幽禁永华宫,永世不得步出殿门半步,任何人不得探视。”
“父皇,母后……”三皇子额间满是血迹,想开口再求。
“把三皇子带下去。”永安帝这次绝不会退让。蒋皇后犯下的错,又何止太子这一条。如若太子真有了不测,他定会让蒋氏偿命。只是可怜了阿辉,年纪这么小,却看到了这等残忍之事。母杀子,一个是生母,而另一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父皇,父皇,母后……”三皇子的哭喊声渐渐消弭。
朱色扇门缓缓合闭,殿外的一缕阳光透过逐渐缩微的缝隙一点一点地在蒋皇后脸上移动着。蒋皇后失神地扬手伸向那道亮光处,旋即起身疯狂地冲到门前。
“啪”地一声,最后一缕亮光消失在了蒋皇后的瞳仁中。
“阿媛,你想不想当皇后,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想!我不仅要赢得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我还要当天下最尊贵的人!”
蒋皇后被圣上幽禁在永华宫,已经有好几日了,而太子却还未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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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蠢货
? 试图谋害太子的人竟然是蒋皇后,这人的心得狠到何种地步,才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施以毒手。江瑟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想不明白。
阿启挨在江瑟身边,一个劲儿地瞧着她的小腹,小脸有些呆滞,难得带点傻气。
“娘亲,我也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婉婉摸过尚在江瑟小腹中的弟弟,但阿启却什么都不知道。
江瑟失笑,拿小拇指比划着道:“是啊,当初你才这么点儿大。娘亲抱着你,揣着你,走到哪儿都带着你。抱着抱着,你就大了。”母子连心,血肉相亲,但总些人不懂,也懂不了。
阿启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样子憨憨的。
李霁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摸了摸阿启的头,柔声道:“阿启乖,你娘亲有些累了,自己先回书房吧。”
阿启抬头挨近江瑟,俩人脸贴着脸,“娘亲好好歇息,我先下去了。”
江瑟脸带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江瑟难免劳心劳神。但事关婉婉,李霁也不好拦阻外界讯息,只能多抽出些时间陪陪她。
李霁倾身把江瑟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在床榻上,蹲下来脱了她的鞋袜,盖上锦被,轻声道:“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江瑟最近嗜睡,再加上这几日确实有些累了,没过多久便安心地睡了过去。她不是不担心,只不过她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李霁等她睡了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起身坐在一旁的矮榻,在红木小几上处理起了公文。
室内不时响起轻微的书册翻页声,一派温馨恬静。
李启出了爹娘的房门,下了台阶,沿着庑廊朝书房走去,碰巧迎上福伯。
“小少爷,少爷和少夫人歇下了吗?”这么多年了,福伯还是改不了口。
“福伯,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李启在外人面前,还是比较端肃稳重的。福伯是将军府的老人了,一向受到府中各人的敬重,李启也不例外。
福伯捋了捋有点发白的胡须,笑吟吟道:“封大人府的四小姐来找小姐,但小姐又不在府中,所以老奴来向少夫人回禀一声。”婉婉进宫的事,除了几人知道以外,外面的人并不知晓。
封府的四小姐,那是谁?李启仔细回想了一番,脑海中对这位封小姐倒没有一点印象,遂开口道:“娘亲睡下了,福伯,您带我去瞧瞧吧。”
福伯笑呵呵地应了声,那封家小姐模样长得还真讨喜,肉嘟嘟的。
封寒舒自从听闻婉婉成了太子妃之后,她也替婉婉高兴,就想着来贺喜。谁知太子病发,便没有冒昧前来。她这几天思来想去,俩人都交换了礼物,那就是朋友了。朋友有了忧心事,她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
“封小姐,这是我家小少爷。”福伯含笑把封舒寒领到了一处小厅内。虽说男女有防,但俩孩子,不必计较那么多。
封舒寒年近十一,头上插支蝴蝶水晶粉簪子,趁着她白皙晶莹的小脸,愈发显得俏皮可爱。
“小少爷?那你应该是婉姐姐的弟弟吧。”封舒寒歪着头看着李启道。
李启比封舒婉小上两岁,个头又比她矮上那么一丁点。封舒寒望着李启,倒有点儿姐姐看弟弟的感觉。
李启脸色漠然,面对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丝毫没有软化的意思。弟弟?他看起来就那么幼稚么。
“阿姐去了祖父府上,封小姐可有什么话要我传给阿姐?”李启板着脸道。
福伯在一旁挥退送茶的丫鬟,低着头强忍着笑意,他家小少爷果然有少爷当年的风采与,嗯,气魄。
出去了?真是不巧。封舒寒泄了气,“是我冒昧了。我有一些东西要送给婉姐姐,等她回府,还请你转交给她。”说着示意丫鬟抱出个锦匣。
李启颔首,福伯上前接住了那匣子。
封舒寒朝李启微微一笑,脸颊上的梨涡半显,“多谢!”
“举手之劳。”
把封小姐送出府之后,福伯在后慢了一步。等他询问小厮小少爷去了何处时,小厮回答说小少爷去了练功房。
练功房?小少爷平日里最喜欢去的不是书房么,难道他记错了?!福伯不禁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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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原本也是按照蒋皇后的意思,将来是要扶持三皇子的。可如今,蒋皇后被幽禁,看永安帝的意思,是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一时间,蒋家上下人心惶惶,惊恐不已。那也只能向太子投诚了,太子如今有了太子妃,那就委屈蒋灵,当个侧妃吧。
蒋家想让蒋灵做太子的侧妃,可蒋灵一直被蒋家人当做太子妃来培养的。如今太子妃花落他家,蒋灵哪里甘心得了,遂进宫找上了三皇子。蒋皇后失势,未累及蒋家,又因太子的缘故,旁人也不敢怠慢蒋家人。
“表哥,姨母她怎样了?”蒋灵泪眼盈盈。蒋皇后被幽禁,她的确伤心不已。
三皇子神情萧索,一身酒气,“你怎么又来了?”
蒋灵止住眼中的泪,蹲下身子摸着三皇子的手道:“表哥,姑母蒙冤,你可要振作起来。”太子妃的位置没了,可太子可以换啊。
三皇子眯着眼道:“哦?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母后是蒙了冤了?”
蒋灵闻言断然道:“姑母不会做那种事的。”
三皇子冷笑两声,持着酒壶又喝了一通。
蒋灵倏地站起身,从袖间落下一物,三皇子迷迷糊糊地伸手捡了起来。
“表哥,不能看,还给我!”蒋灵惊呼道,但却站在原地不动,丝毫没有要去抢的意思。
一张破纸而已,三皇子也不理她,径直展开了那张纸。
那纸上画着一美人儿,双眼盈盈含笑。三皇子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漂亮!这女子虽没有蒋灵的妩媚,但也别有一番风韵。
蒋灵拿眼觑着三皇子,突然伸手去夺,三皇子自然不丢手。
“这画上的美人儿是?”三皇子开口问道。
“她是李婉婉,表哥,你赶紧把画还给我。”蒋灵娇嗔道。
三皇子把画往怀里一塞,“这画是本宫捡的,自然就是本宫的。”
蒋灵咬唇跺脚道:“表哥,你不给我可以,但你得把它给毁了,可不能让旁人看见。”
三皇子胡乱点了点头。
蒋灵见目的达成,没过多久,便起身告辞了。
蒋灵走后,三皇子拿出那张小像,撕了个粉碎,又点了一根蜡烛,把碎片烧了个干干净净。
李婉婉,李霁之女,准太子妃,他未来的皇嫂。这蒋灵还真把他当个色。迷心窍的蠢货,真是个蠢货!
蒋皇后偏疼三皇子,对太子不闻不问。但太子和三皇子兄弟俩的感情却很亲厚,经常在一起练剑习书,没有丝毫嫌隙。
蒋皇后意图谋害太子,最痛苦的可能不是太子,而是三皇子。一个是生身之母,另一个是手足亲兄。他舍不得蒋皇后受苦,但又觉得愧对兄长。如若没有他,蒋皇后定会疼爱太子,而不是痛下毒手。如果没有他,兴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想到此处,三皇子心中痛极,瘫坐在地,捂着脸哭了起来,到底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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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宽慰
? 婉婉坐在圆凳上,手持玉碗汤匙,刚给太子喂完汤药。太子昏睡已经有好几日了,期间也醒过几次,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之后便又昏睡了过去。
太医说太子的性命倒是无碍,只怕身子还需一段时日才能恢复。至于太子为何一直昏睡不醒,原因无从得知,那就只能守着了。
婉婉用巾帕擦了擦太子嘴边的药汁,伸手抚摸着他的眉眼。他是除了父亲以外,世间最好看的男子。她喜欢他,所幸他也心仪自己。她觉得世间所有幸福夫妻都应当像母亲和父亲那般恩爱如昨。她也会像母亲那般幸福,和他一起白头偕老,儿孙绕膝。
他若不是太子,她会和他一起平凡终老,哪怕布衣荆钗,粗茶淡饭。如果他有一日成为这天下的帝王,她会和他共同进退,哪怕花团锦簇,锦衣玉食背后时时刻刻隐藏着杀机。
婉婉握住太子的手,双眸中满是坚毅。
“咳咳咳。”太子睁开了眼,看清床榻边守着的人时,眼中现出一抹亮光。
“婉婉。”
婉婉激动地把太子的手贴到自己面上,“康哥哥,你醒了,我去叫太医。”
太子反手紧握住婉婉的手,轻声道:“不用,我身子好多了。婉婉,辛苦你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一醒过来就能看到她,他心里欢喜。
这几日,婉婉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眼圈泛着青色,人也消瘦了不少。看在太子眼里,他又心疼又愧疚。
俩人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对方,眼中只有彼此。
婉婉率先把脸转了过去,脸色涨得通红。太子轻笑,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
“婉婉,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他也不知怎么了,那几日身上就是乏得很,时不时地有种眩晕的感觉。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宫里想害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是,是谁呢。
“嗯!”婉婉轻声应了一声。
“婉婉,宫中这两日可有什么事发生?”太子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如果真有人谋害他,暗卫想查出真相,用不了多长时间。
婉婉目光微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不想骗他,可也不想让他伤心,对他施以毒手的人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太子心中本就隐隐有些猜测,再加上婉婉的欲言又止,心霎时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婉婉,你有话可以直说。”
婉婉紧紧攥住太子的手,轻声道:“皇后娘娘已被圣上幽禁在永华宫。”母亲很疼爱她和阿启,如今她和母亲的关系,与其说是母女,不如说是知心人。但皇后娘娘和太子母子俩却成了仇敌,可是,为什么呢。
太子的目光渐渐地冷了下去,本就煞白的脸色,此时却没了半点血色。他猛地坐起身抱住婉婉,口中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中含着一丝脆弱。
婉婉来不及反应,只觉胸前被撞得生疼,她也舍不得动,双手在他后背安抚性地抚摸着。
良久之后,太子松开婉婉,额头抵着她的,缓声道:“婉婉,不要离开我。”母爱这种东西,他从来就不曾拥有过,又何谈失去。所幸,他还有他的婉婉。
婉婉像在做出某种承诺似的,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殿下,小姐,三皇子求见。”俩人正对视间,忽听见殿外有人回禀道。
殿门口守着的内侍耳力尚佳,从太子醒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知晓。至于太子和李家小姐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