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给的理由是回馈家乡，这家名为‘T省辉煌有限公司’的老板正是谷营人，十几年前去西南搞矿业发了财，08年衣锦还乡便准备在家乡投资一家生产特殊合金材料的工厂，计划总投资60亿元，一期投入20亿元，其中一半为银行贷款。
不过悲催的是这家工厂投资伊始便注定悲剧，正好赶上经济危机爆发，等厂房在11年建成投产之后，原本在国际上热销的合金材料却早已经是门庭冷落，生产了一年多虽然质量口碑不错却一直打不开销路。据说已经换了好几批的营销人员，可却是一直不见起色，因此老板心灰意冷便准备将工厂转手。
对于锦霆进出口来说销售渠道并不是什么问题，虽说因为经融危机欧美的购买力大大消弱，但也不至于没有需求，只能说矿老板手下的业务员实在太过不给力了。
但是孙凌菲却总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在，迟迟下不了决心，已经准备放弃这次收购计划，只是因为张阳的事情才拿出来做个由头。
“既然来了，总得去看看吧？”张阳将手中的资料丢在枕边，将床头灯熄灭进入了梦乡。
东西两道宽阔的大门分别标注着人员和货运，大门前‘T省辉煌公司’几个大字刀削斧凿一般，一看便知是请书法名家提上去的。早上七点四十，来上班的工人们在大门前停下电车、摩托推着走进了大门，在门卫处签到之后急急忙忙将交通工具放在车棚冲进更衣室。七点四十五换好工作服的员工开始列队，虽说有些参差不齐但对于工人来说也算得上是井然有序了。
将视线从派着队沿着指定路线进入厂区的工人们身上收回来，沈馨彤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气，不满的道：“用不用这么认真啊？咱们不就是顺便来糊弄事的吗？大早上的不让人睡觉。”
“我又没请你来，是你自己跟上来的。”张阳穿着一身清仓版的李宁，踩着那双价值60块的蓝色运动鞋，袋里的烟也换成以前抽惯的白沙，好久没有穿的这么普通了，竟然隐隐有几分怀念的感觉。
沈馨彤撇嘴道：“要不是我姐姐叮嘱让我保护好你，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啊？”
“没必要，咱们又不是来杀人放火断人财路的，能碰到什么事？”张阳伸了个懒腰，利落推门下车，头也不回的叮嘱道：“你在这里等着好了，我进去转转，万一有事我就打你手机。”
“喂！你也太。。。”
张阳目不斜视的走进了‘辉煌公司’的大门，还很有礼貌很有风度的朝门卫点头微笑示意，可惜是媚眼抛个了瞎子，那门卫压根就没打算理睬一个用11路进门的家伙。
“看起来挺严格，其实只是个摆设而已嘛。”张阳喃喃自语，没有着急进入厂区而是径直向着一旁的大楼走去，他早就观察好了，下了夜班的工人有一部门进入这里，估计这便是员工宿舍了。
一进入宿舍楼顿时感到耳边一片嘈杂，南腔北调的声音不绝于耳，下了早班的工人们正在换衣服，一股股味道从敞开的大门里透射而出直透心脾。
好久没有闻到这种熟悉的问道，张阳连忙掩住鼻子匆匆的爬上了楼，一直来到四楼那股浓重的味道才减淡了许多，张阳知道自己应该是到地方了，顺手推开一间房门，里面是一间单人宿舍，一个三十来岁的谢顶男人正抱着个笔记本斜靠在床上，从笔记本里不停传出声音不难推断这货正在玩欢乐斗地主。
“你找谁？”谢顶男子听到声音，抬头用蹩脚的普通话问道：“有什么事吗？”
“老王不是住这吗？”张阳一副愕然的样子，随便找了个大众的姓氏问道。
谢顶男子并未起疑，随手将笔记本放在床上，热心的问道：“老王？设备部的那个？还是王助理？”
张阳连忙顺杆爬道：“对对！他说他现在是在这公司当助理。”
“哦，王助理在西头北边第三个房间，不过他大概在上班吧？他是上常白的。”
“谢了啊，我看看有他没。”
张阳道了声谢细心的将房门关好，没有去找所谓的王助理的房间，而是一一的尝试着去推动所有的房门，大多数房门都是紧锁着的，大概是在上班中，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张阳终于还是又发现了一间虚掩着的房门，而且里边没有人在！
闪身进了房间将房门带上，张阳一眼便看见床头挂着的褐色工作服，动作麻利的将工作服摘下来张阳连忙离开了房间，将工作服搭在肩头装作若无其事的下了楼。
通过早上的观察张阳已经发现这家工厂的管理层和普通员工的工作服是有区别的，普通员工的是淡黄色而管理层则是褐色，想要随意的调查取证自然是管理层的身份更加方便一些。将这件顺来工作服套上这才发现胸前还有张红色的员工卡，上边印着‘维修车间副主任——苏大军’的字样，最主要的是还有一张一寸的照片在上边。
还好这胸卡不是外挂式的，而是在上衣兜左侧专门的镂空兜里，张阳将胸卡调整了一下，将头像和名字的一半黏在尼龙扣上，只露出下半张脸和头衔，随意活动了一下见没有什么疏漏，这才背着手施施然的向着厂房区走去。
走得近了这才发现地上用黄色的油漆分割开来，靠右的一侧写着上班路线，左侧那个不用看也知道是下班用的，张阳顺着油漆走到厂区入口，只见两侧分别挂着个黄橙橙的金属牌子‘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迈步进入厂区，迎面便是一幅幅的横幅，墙上也悬挂着斗大的字，‘您已经进入工作区域，请进入工作状态。’‘不还思想就换人’一类的标语到处可见。
毕竟是占地千余亩的地方，这条笔直的通道怕是得有一两公里长，大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存在，偶尔几个也是行色匆匆的用压力车拉着货物，看上去一副忙碌的景象。张阳就近选了一个车间走进去顿时满耳的轰鸣之声，巨大的机器噪音震得他两耳生疼，尤其是告诉摩擦带来的刺耳吱吱声，更是让人听的牙酸。
工人们正熟练的操作着机器，戴着安全帽防护眼镜胶皮手套的工人们看起来并没有受到这巨大噪音的困扰，一边操作机器一边在机台上记录着各种数据，整个车间繁忙而有序。
张阳随意在厂区转悠着，接连几个车间都是如此，轰鸣的机器，熟练的工人，热闹紧张的气氛。看上去这家工厂虽然销路不好，但内部纪律搞的还算不错，而且这么多的熟练工人也不是那么好培养的，说不得放弃这块肥肉还真有点可惜了。
不过张阳不知怎的，却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那里有问题，可是又说不出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又是个骗贷款的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张阳掏着被震得有些麻木的耳朵，喃喃的自语着，忽然发现前面几个工人正在维修一台坏掉的机器，拆开的零件散落一地。
张阳倒背着手凑过去，一脸矜持的问道：“怎么了？什么问题？能修好吗？”
“不好办，轴坏掉了，恐怕又要大修。”几人见是个领导，尤其看胸卡竟然还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连忙站起来回话，只是却都很疑惑，这什么时候又调来个副主任？
“又？”张阳抓住那个又字问道：“这台机器之前就坏过了？”
“可不是吗！”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忍不住诉苦道：“这台车刚弄好没多久，就又趴窝了，别说这台，那台机器不是修了又修的。”
“是吗？”张阳疑惑的问道：“我刚从办公室那边调过来，不大清楚，怎么咱们的机器总出故障吗？”
“那当然了！”青年理所当然的道：“您想啊，这玩意都用了十几二十年了，能转起来就不错了。”
“十几二十年？”不是说引进的全新工艺，全新设备吗？资料上说是从意大利和德国买来的新机器，怎么会用了一二十年了？他继续追问道：“看上去不是挺新的吗？”
“嗨~！换壳了呗！”青年不假思索的道：“换了个新壳子，倒霉就倒霉在这新壳子上了，跟原来的不匹配，运转的时间长了到处都颤巍巍的，弄的声音跟过飞机一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张阳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头，现在回想起来机器运转的声音明显也太大了一些，原来都是些装了新壳的老机器！哼，资料上说引进生产设备一共用了十八亿！和厂房的地皮一起占去了投资的大半，既然是老旧设备，那么恐怕连三分之一的价格也没有吧？
看着张阳若有所思的离开，那青年疑惑的问旁边的工友“老朱，这人谁啊？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维修车间又来个副主任？”
“你管他是谁呢！现在这年头当官的比狗还多，只要按月发给咱工资，咱管他谁当官呢，反正又轮不到你。”
“猫腻，果然有猫腻。”张阳一边向前走一边喃喃自语道：“既然机器设备上造假了，哪别地方怕也不保险。”
“这位小兄弟？”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张阳疑惑的望过去，发现一个四方脸的中年人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胸前的红色胸卡上印着‘复检车间副主任赵成刚’的字样，他连忙笑着应道；“这位大哥叫我吗？”
“老弟新来的？听口音是B省的啊？我以前没见过你啊？”赵成刚笑着伸出手到：“我叫赵成刚，也是B省人，复检的。”
张阳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张阳，B省TZ的，前两天刚来的，分在维修上，初来乍到还要赵大哥多多帮忙啊。”
“好说，好说！辉煌的车间管理都是咱外地人，咱们这些老乡不抱团可不好做事啊。”赵成刚明显是个自来熟，豪爽的道：“既然都是老乡，有空叫上你们车间马主任，咱们好好聚一聚。”
“那必须的！”
“走吧，别晚点了。”赵成刚一边朝前走一边道：“郭总最讨厌的就是开会迟到了。”
“嗯，是啊。”张阳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暗暗叫苦，TNND怎么还赶上开会了？
一路上找不到逃脱机会的张阳不情不愿的跟着赵成刚来到了会议室，却幸运的发现这所谓的会议室并非那种圆桌会议，而是那种上面一个主席台下面一排排的桌椅的老式会议室，两人赶到的时候台下已经坐了大半的人，三个便装的男人也已经端坐在主席台上面。赵成刚忙拉着张阳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好，看到没人注意自己张阳这才松了口气。
“静一静！静一静！”主席台上左手的人对着麦克风喊了几声，等台下安静下来才将请示的目光投往中间的男子，那男子穿了身灰蒙蒙的西装，凸起的额头深陷的眼窝紧抿的厚嘴唇综合成一张阴沉的脸，他环视四周一圈之后，这才沉声道：“公司最近要迎接B省锦霆公司的考察团，大概是在下个月中旬，五一长假之后，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到时谁出错谁走人！别怪我不留情面！”
张阳正襟危坐看着台上的这位郭总，他并不是公司的大老板却是主要的行政管理者，看他疾声厉色的样子似乎很希望锦霆能够接手，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位子到时被撤换掉吗？
“你们回去之后要跟下面的工人说清楚！锦霆的人来了都不准胡说，如果问到一些有关于操作方面的可以说，如果是其他问题一律推给车间领导！你们如果有问题不知道该不该说，也可以推到我身上！”郭总喝了口水继续道：“还有卫生问题一定要保持好，尤其是五一之后，安排工人每天打扫！还有生产效率和质量上一定要提上来！必要时可以安排工人加班！”
张阳在他话里忽然又发现一个问题，按照资料显示辉煌一直销售量极少，按照锦霆的估算，每月的销量大概只占他生产线计划产量的五分之一，而现在他们却在三班倒马力全开的基础上准备加班？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老化的生产线生产速度太慢了？
接下来这位郭总有交代了一番接待锦霆的细则，和工厂里最近发生的一些问题，这才宣布了会议结束。
赵成刚显得情绪不高，路上本来说要给张阳介绍几个公司的同事，现在明显也没了兴致，这也让张阳松了一口气。随着息壤的人潮走出会议室，张阳正准备和赵成刚分手，就听他叹气道：“老弟啊，你可真够倒霉的，刚来不久就赶上收购了，哎！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啊，人家锦霆到时肯定要换一批管理层，到时候咱们恐怕是要卷铺盖滚蛋啦。”
张阳灵机一动，顺着他的口风探问道：“不会吧？我看郭总就很镇定啊？”
“他？”赵成刚不屑的撇嘴道：“他当然高兴了！这家公司可是有他一部分股份，卖了钱他正好轻松！”
“对了赵哥，我刚来，有点闹不清楚，不是说咱这出货量很少吗？怎么刚才还要安排加班了？”
“嘿嘿，你还真问对人了，除了我们管复检包装的，一般的人还真不见得清楚这事。”赵成刚神神秘秘的道：“这可是公司的秘密，不准外传的。”
“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不也是公司的人吗？”张阳笑道：“咱还是老乡，再说了您不是说咱们都要卷铺盖了，还什么秘密不秘密的？”
“也是！”赵成刚叹了口气道：“你是维修车间的，咱们公司的生产设备什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知道。”张阳连忙现学现卖道：“都是弄的十几二十年的旧设备换了个新壳子。”
“对啊！你想啊，这么老旧的设备，生产出来的东西有多少是合格的？”赵成刚拍了拍张阳的肩膀道：“不到五分之一啊！”
“啊！”张阳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说，生产出来的产品有五分之四是残次的？”
“可不是吗！”赵成刚道：“每个月都要处理大批大批的废品，还要在晚上偷偷的弄，生怕被人知道了，公司里的人都在埋怨销售们不给力，实际上老板哪敢雇有本事的销售啊？万一有了大单子，那一切不就露馅了？所以才养了这群猪一样的废物！”
“哪。。。哪这公司还有什么意思啊？”张阳不解道：“这么高的废品率，岂不是赔死了？难道这一年多就这么一直赔？老板难道有病不成？”
“嘿嘿。”赵成刚嘿笑道：“反正也快干到头了，我就跟你老弟交给底，这家公司其实还不就是骗贷款的？光设备和土地出纳金上的猫腻就赚大发了，老板这么赔钱生产，就是为了营造出公司只是销售不好，却是有希望挣钱的假象，不然后续的贷款怎么来？现在贷款弄的差不多了，他还想在人家锦霆公司身上多坑一笔，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靠！又是个骗贷款的！张阳连忙追问道：“土地上也有猫腻？不是说没有土地纠纷吗？”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多么奇葩的想法
张阳正伸长脖子等着答案，赵成刚却猛地发觉自己有些交浅言深了，也是他最近忧心以后的工作问题，不知不觉就说过了，他连忙打着哈哈道：“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放心吧，就算不用咱们了，起码也得给笔遣散费。”
张阳虽然感到有些失望，但是察言观色也知道赵成刚不会再说下去，也只好附和道：“是啊是啊，什么也不如来点粉红的实在。对了赵哥，我车间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改天一定出去聚聚，我做东！”
“那怎么行？是我给老弟接风洗尘才对！”
“别跟我客气，往后需要您老哥关照的地方还多着呢。”张阳说着掏出手机假作看了看时间，然后惊叫道：“不是吧，都十一点了，不行了赵哥，我真的要走了。”
“哪你去忙把老弟。”
离开了赵成刚的视线，张阳径直向着工厂大门走去，虽说土地问题没有搞清楚，但只凭这些新瓶装旧酒的机器就已经足够否决这次的交易了。
他一边走一边拨通了孙凌菲的电话，将这边的事情简短节要的告诉了她，孙凌菲本就没对这次所谓的考察报什么期望，闻言自是连和辉煌谈判的意思都没有了，只要将辉煌的猫腻私底下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