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来了个女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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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来了个女弟子-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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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仙却噙着笑,抬手将那瓣可怜的橘子拿过来放进嘴里,挑眉道:“人,你又是谁?”
    “既说了是人,还何必问是谁。”桑祈没好气儿道。
    “呵。”桃花仙声调扬了扬,“这丫头有趣。”
    转而去夺晏云之的茶杯,嗔道:“喝茶作甚,来来,再饮一杯。”
    “可不能喝多,万一被趁人之危就不好了。”晏云之按下自己的茶杯不让他得逞,表情上可一点看不出有害怕“被”趁人之危的样子。
    桑祈恨不能一口血喷他脸上,谁会趁他之危做什么事啊!再说,就他这样的人,可能有“危”吗!
    桃花仙没如意,也不强求,自个儿去一边自顾自地喝起来了。
    隆冬腊月,水面与其说清风送爽,不如说寒风刺骨,画舫又是露天的,桑祈坐了一会儿便觉有些冷,想来桃花仙之所以一直饮酒,也是为了驱寒吧。
    不知道晏云之和那执剑男是不是体质过人没有感觉,她反正是怕吹出风寒来,凑到桃花仙边上,也拿了一壶酒,默默喝着。
    不知为何,谁也没有说话。
    桑祈做为自作主张跟来的不速之客,怕被人扔下船,也只好暂时不提荷包的事,一边握在手里把玩着,一边一同沉默。
    波涛声中,执剑男抬手拍打着船舷,唱起了歌。

  ☆、第四十九章 :司业倒的茶,不喝浪费

古有豪士击节而歌,唱的是心中怅惘,吟一曲“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执剑男的长发如一行青荇在水波潋滟中招摇,没有管弦丝竹,只有木板撞击声为他伴奏,歌声沉郁顿挫,苍茫而洪亮,听得人也会不由得被拉进歌者的情绪里,感受到一股亘古永存的悲怆。
    桃花仙饮完杯中酒,和着他的歌声,挪动脚步,跳了一段舞。白衣飘飘,容貌熠熠,虽然看似整个人随时处于醉醺醺的状态,舞步却没有半分阴柔之感,相反豪爽而大气。
    桑祈觉得这歌,这舞,才是为顾平川送行的,随着洛水逆流直上,一路向北方而去。听着,看着,十分入境,不由得也跟着低声哼唱起来。
    晏云之品茶静坐,不言不语,只默默地亲自斟满了四个茶盏。
    执剑男唱罢,自然而然地一伸手,他便拿了一杯递过去。桃花仙也晃着脚步取了一杯。除了晏云之自己那杯,便还剩下一个杯子。
    也正好还剩下桑祈一个人。
    她便也顺其自然地拿起那杯茶,和其他三人一起喝了,喝完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只见桃花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执剑男递过来一个冷冰冰的白眼,晏云之则从容把杯子收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大概自己喝的那杯茶……应该是属于顾平川的。
    于是尴尬地咳了咳,解释道:“司业倒的茶,觉得不喝浪费……”
    桃花仙扑哧一声笑,执剑男还是目光不善,晏云之则……“嗯”了一声。
    桑祈面上有点挂不住,瞪执剑男一眼,豁出去挺直腰板道:“我喝便喝了,你不满可以说出来,总翻白眼看着我作甚。”
    “哈哈哈哈……”桃花仙又是一阵乐,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介意,他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白眼相看。”
    “哦,真是多谢告知,听了觉得心里踏实了好多。”桑祈也学着执剑男的样子,白了他一眼,心道有这么安慰人的么……
    执剑男唱完歌喝完茶,从头到尾都仿佛没看见她似的,跟其余二人聊起了天。内容桑祈也都听得似懂非懂。好像是说顾平川做的这个决定,他虽然支持,但心下也有隐忧,以为他走得不是好时机,眼下洛京正缺人,漠北又比较危险。
    晏云之则表示,各人有各人的路,做朋友的不应该干预顾平川的选择。执剑男便叹了口气,又改口骂起了宋太傅,言辞比顾平川写的那犀利文章有过之无不及,点名道姓,一点没客气。
    桑祈听着,虽然不明就里,但应和点头点得很欢快。
    晏云之笑而不语,偶尔给他递杯茶去供他解渴。桃花仙则似是不爱谈论政治,只顾喝酒。
    骂了一会儿,好戏来了,河道上狭路相逢,对面遇着的不是别人家的画舫,正是宋家的。画舫上是桑祈那对死对头——宋落天和宋佳音兄妹,还有他们的几个兄弟姐妹。另有不少舞姬乐师,丝竹喧哗,好不热闹。
    远远地,宋佳音便看见了桑祈,暗暗一笑,教船工把船凑了过去。
    河道本不宽,宋家画舫又大,两船并排挨着,桨施展不开,为了安全起见,都停了下来。
    宋佳音走到船舷边,居高临下地跟她打招呼,笑道:“这么巧,阿祈也在游船。”言罢故做惊讶状,好似才看到另外几人似的,福身对船上三位白衣公子娇羞地见了礼,唤道:“少安兄,严三郎,清玄君,不知诸位在此,失礼了。”
    又顾盼婉转,叹了声:“早知阿祈有人缘,和诸多才子私交甚好。顾平川刚走,便有如此多名士陪伴解闷,阿祈好福气呀。”
    语气里不是酸味儿,而是嘲讽。
    桑祈抬眸,目光薄凉看了她一眼,竟举杯笑道:“若是羡慕,你也来呀。”
    这……这女子怎的如此脸皮厚不知好歹,宋佳音又觉眼前一黑,气血上涌,无言以对。
    只听那长发不羁的男子冷哼一声,抢先开口,不屑道:“此等龌龊之人,可莫脏了我的船。”
    噗……桑祈忍不住低低地笑。
    宋佳音脸色一白,亦不甘示弱,还嘴讥讽道:“都说严三郎敢说敢做,直爽磊落,是个风流真名士,未曾想,眼力却是不济,也不知这船上船下,哪个才龌龊。”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桑祈。
    桑祈常与男子交往过密的名声在外,早习惯了,喝着酒,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还有意伸过酒樽,去碰了碰桃花仙的。
    这些小动作*裸地落在宋佳音眼里,自然也被严三郎看见了,朝宋佳音嘲讽一笑,道:“自然是你,心思肮脏的,和你们宋家家长一样。”
    ……宋佳音气结,绞手绢绞得手疼。
    严三郎不愿再搭理她,也上前喝酒去了。
    妹子受欺负,宋落天当然坐不住,晃悠着来助阵,也假装惊讶道:“这不是严三郎和晏司业么,哟,真巧真巧,不如到宋某船上一坐,一同叙叙?”
    宋家兄妹好做表面功夫,总想伪装出好人的外表,严三郎可懒得,这回头都没回,压根当没听见,让宋落天碰了一鼻子灰,端的下不来台。
    桃花仙在旁边醉眼微熏地笑,凑近桑祈道:“前日此人弹劾宋太傅,反被皇上说了,如今正在气头上,宋家人还偏来招惹,你说有趣不有趣?”
    敢情是私仇……桑祈刚这么想,便见桃花仙好像这回真的喝多了,竟头一偏,身子一栽,倒在她腿上,睡着了。
    这下她全身都僵了僵,手抬起来,又放下,面露尴尬之色,不晓得是该把他推开好,还是大方点假装自己就是个枕头让人家好好躺着好。毕竟吃了人家的嘴短,一时间有些无奈。
    虽然她自己觉得,和桃花仙才刚刚见第一面,对方又像个性子坦荡的,此情此景应只是巧合,绝无什么猥琐之意,却有点担心落在宋落天眼里,又不知会传出什么绯闻去。
    思忖之间,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晏云之。
    见晏云之品着茶,淡然而坐,微微朝她摇了摇头。
    于是便也就安心了,大方地自己该干嘛干嘛,不管腿上多长了个脑袋。
    一直少言寡语的晏云之恰到时机地抬眸,清冷的视线向宋家二人看去,淡淡笑道:“既知自己是小人,便莫以己度人,污了旁人的耳吧。”
    言罢一拂袖,嗓音如江面清风,流畅清亮,唤了声:“行船。”
    船夫便一弄桨,技巧娴熟地错开宋家大画舫,从狭窄水道中,贴着河岸擦过,荡漾着涟漪,快速潇洒远去了。
    严三郎头也不回,长发飘飘,扬手高声呼了句:“回去记得让宋太傅好好过个年,告诉他严某明年再同他一战,不死不休!”
    气焰疏狂,回荡在桨声江风里。
    小型画舫轻盈灵巧,一路绕行,进了朝闻巷水路,行至尽头,从联通花园的河道径直驶入晏府后门,在晏府中的私湖里停了下来。
    湖中小筑,有驳船码头,供人上下。严三郎先脚步轻松迈了下去,桃花仙却还没醒。
    桑祈长叹一口气,扯着他的耳朵,酝酿了一下,清清嗓子喊道:“起床了!”
    桃花仙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桑祈腿都麻了,忍无可忍,猛地在他背上推了一下,他这才疼得闷哼一声,蹙眉悠悠醒转,拂落一路落到自己衣襟上的花瓣,半眯着眼笑道:“到了?”言罢抻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感慨道:“睡得挺好。”
    “有人肉靠垫,睡得当然好。”桑祈咬牙暗骂一句,却是腿早就僵了,想起也起不来。
    那边厢没事儿人似的,优哉游哉下了船,登上湖心小筑,跟严三郎勾肩搭背地往岸上走去。
    桑祈幽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动。
    晏云之在画舫最里处,这会儿路过她,挑眉问了句:“还不走?”
    “倒是得能走啊。”桑祈没好气儿道。
    “起来活动活动就好了。”晏云之一脸无所谓。
    桑祈觉得这么一直赖着好像也的确不是那么回事,便不甘示弱地一咬牙站了起来,腿上登时一阵软麻,刚迈一步,便整个人侧身倒下去。
    幸而晏云之在旁边,抬手扶了一下,才没仰面跌入水里。
    桑祈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
    “客气。”晏云之说着,并没有收回胳膊的意思。
    桑祈便领了他的好意,扶着他的小臂,缓缓随着他的步伐挪动自己。
    二人走得很慢很慢,桑祈是有心无力,晏云之看上去也无事着急。周围没了闲杂人等,桑祈反倒觉得有点太过安静了,该说点什么才好。于是会心一笑,道了句:“今天挺开心。”
    “因为顾平川走了?”晏云之带着几分笑意问。
    “才不是……”桑祈白了他一眼,道,“是因为午后跟你们在一起,觉得很有趣。”
    “哦。”晏云之表情淡漠,淡淡应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因为找到了机会送荷包。”
    “那现在送,你收么?”
    “不收。”
    “……我就知道”
    “那还要问。”
    “……放开,你放开,讨厌鬼,离我远点。”
    “哦。”晏云之潇洒地收回手。
    只听桑祈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哎哟。”
    又疑惑地侧眸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晏——云——之!”
    最后这句话,是死死扶着栏杆才勉强没跌倒,乱没形象的桑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声低吼。

  ☆、第五十章 :荷包气味不错,我收下了

桑祈是后来回家,问了莲翩关于严家三郎和清玄君的事情,才知道今儿自己认识了两个怎样不得了的人物的。
    彼时莲翩大呼小叫地嘶吼:“小姐,你这半年多在洛京算是白混了!居然连长歌当哭的严三郎和迎鹤为妻的清玄君都不认识。”吼完又扯着她,非要她讲讲清玄君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桑祈回忆了半天,只记得那个枕在自己腿上一股酒味儿的头。
    心目中谪仙一般的人儿被做如此形容,莲翩对自家小姐的审美能力失望得哭天抢地。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桑祈蹙眉打量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只将妻字听了进去,反问:“那成天宿醉不醒,放浪形骸的哥们儿,竟然有妻室了?”
    “并没有。”莲翩一听,立刻反驳,从失望中奋起,收拾好情绪,正色道:“却说当年清玄君年纪也不小了,有阵子家里非对他逼婚。清玄君二话不说,次日便给自己养的仙鹤披上盖头,穿上喜服,拉着它拜了堂。气得父亲当场犯了咳喘症,两个郎中抢救半天才给救回来。”
    桑祈想象了一下,只觉那画面太美,不忍直视,确是他的风格。乐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问:“后来呢?”
    “后来闹到皇帝那儿去,皇帝竟然觉得挺有意思,认同了这门亲事。”莲翩说着,一脸惋惜,“从此清玄君雅士之名更盛,可再没姑娘能惦记他了。”
    桑祈品着这番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还是有妻室。”
    “……非要这么说倒是也没错。”莲翩抿着唇,好不乐意承认这一点似的。
    便听桑祈伤感道:“难为那鹤了。”
    “……”
    而后严家三郎的故事,桑祈费了好大劲,哄了好半天才套出来。方知此严非彼闫,他和闫琰并非同宗,而是来自旧都淮安的世族。据说原本是巫术世家,把持着历朝历代的礼仪祭祀。家族历史可以追溯到大燕前朝,再前朝,直到史料语焉不详的年代。
    可惜大燕最近一百多年来崇尚修道,巫术不行,严氏族人现在也就没什么事做了,只享受着民间的崇高声誉,偶尔也在朝堂上谋个差事。只有极少部分人,还以国祚命脉守护者的身份要求自己,比如三郎严桦。
    所以,他活得高尚,却也艰苦。曾悲怒交加,一路狂奔到山水穷尽处,放声豪歌,令天地怆然,神鬼闻之恸哭。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的雪又开始下了。天地间一片肃穆纯净的白。
    桑祈凝视着亮如白昼的窗外,好奇当年他所悲,所怒,又都是为了什么呢?也好奇,与这二人私交不浅的晏云之,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雪越来越大,视线愈发朦胧,她觉得自己认识他愈久,便愈看不透他了。
    但有一点,她心里隐约有一种感觉,觉得晏云之不收荷包,只是存了心地戏弄她,等过了年,到正月十四的时候,他便会收,也会答应自己一起去上元节灯会。莫名的,缺乏真凭实据,只凭直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
    于是,国子监年前最后一日上学的时候,桑祈和其他弟子一样,逐一给博士、司业、祭酒行过稽首之礼后,踏踏实实地回家了,并没有特别去打扰晏云之。整个休沐期间,改吃吃,该玩玩,该练武练武,让自己好好过了个年。
    到了初八,文武百官的休沐期结束,国子监也该复课了,桑祈才觉时光一晃就过去,自己还没有乐呵够,抻了半天懒腰,才被莲翩从床上拉扯起来。
    梳洗更衣都是浑浑噩噩,一去给父亲见礼便精神了。
    只见桑巍没在书房里,竟坐在院中,正同卓文远下棋,看上去还聊得十分投机。
    卓文远见她出来,还笑眯眯地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好像自己才是这宅子的主人似的。边笑,边看似漫不经心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桑巍则压根没注意到爱女,全神贯注盯着棋盘,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粗声喝道:“臭小子,又输你一步。老夫不服,再来再来!”
    跟一个晚辈斤斤计较……像什么话嘛,桑祈微微蹙眉,凑了过去,嗔道:“父亲。”
    桑巍这才发现她,豪迈地一挥手,道:“闺女,别急,让爹再跟他杀一盘,绝对逆转败局。”
    桑祈无奈叹气,按下卓文远要拿棋子的手,拉着就走,道了句:“时候不早,该上朝的上朝,该上学的上学,都赶紧散了吧。”
    卓文远只得连连道歉,回身朝桑巍拱手道:“晚辈放学再来。”
    桑祈拖着他走了老远才甩开,拍拍袖子道:“来个头,你这到底是来做甚?”
    卓文远步态恢复正常,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狐狸似的,勾唇道:“如你所见,陪桑公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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