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施俊缓声问出一个关键性问题,“死者吕容的未婚夫叫什么?”
蒋叶儿心虚得直揉鼻子,她师兄也是个聪明人,不仅法医中心的人有目共睹,当时大学里也叱咤风云许久,所以她刚刚说案子的时候没敢提柏文睿的名字,只说死者未婚夫。
特怕她师兄也和她老师一样有所察觉,过来问她一句,“你以前认识柏文睿”?
那样多尴尬……
她现在基本就是惊弓之鸟,唯恐再被人问是否以前认识柏文睿,露出马脚。
“我没说他名字?”蒋叶儿笑笑,强装镇定,“哦,可能忘说了,他叫柏文睿。”洗手间里清晰地回荡着蒋叶儿空旷而心虚的假笑。
“柏文睿?如果人如其名,应该是很睿智的人吧?”施俊刚好到达目的地,推门下车取行李,“我到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见。”
“啥?!”
明,明天见?
蒋叶儿对着电话连续低喊几句,才发现那边已经挂断。
蒋叶儿:“……”
她师兄明天不会真来吧?如果真来了,她怎么办?
她在她师兄面前基本藏不住秘密,她师兄的眼睛太毒,反应速度太迅速,届时她想不露出破绽都不可能。
一个二十七岁女人玩暗恋真的太丢人……
翌日,蒋叶儿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早早起床,十分难得的和郑洁一起下楼吃早餐。
酒店楼下有个自选粥王铺,各种各样养生粥都有,两人一人一碗山药枸杞粥,燕麦芝麻粥,配上两盘小菜,味道恰好,美好的一天由清晨一顿美餐揭开帷幕。
蒋叶儿心里藏着事儿,都表现在脸上,吃完饭后,精神仍旧不大好。
“怎么?是还在想柏文睿怎样破案的?还是在担心只睡了两个小时的柏文睿?”
“我……只是在想梁丽的凶手会不会也是吕容的凶手……”
“我猜应该不是,吕容的凶手八成是模仿办案。”郑洁把从大堂沙发里坐着不走的蒋叶儿拽起,“既然想知道结果,那么就立即行动,空想没有任何意义,走吧,去局里看看。”
接着毫不意外,在警局碰到柏文睿。
柏文睿坐在会客室中,淡定自若地喝着茶水,气色尚好。
蒋叶儿推开会客室门迈进一步,刚看到柏文睿的脸,立刻退出去。
刚退出去,又被郑洁一巴掌推了进去。
蒋叶儿被门槛绊了一脚,左看看,右看看,会客室一共两张长沙发,下意识选择离柏文睿远的沙发坐下,一是毕竟前一天才不羞不臊地表白过,太丢人,二是毕竟前一天才不知好歹地吵过架,太尴尬。
然而柏文睿却不是记仇的人,放下茶杯后,微微抬头,“郭先名的老婆,白慧,不是吕容的凶手,她从没有去过莱安市,而且有不在场证明,当时在公司开会,咨询公司员工都可以证明。”
郑洁点头,同时安慰他,“那么也有了眉目,至少可以知道模仿作案的几率很大,除去模仿作案手法,或许还有杀人动机也相同,这些都是进展,可以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查下去。”
杀人动机或许也相同?嫉妒杀人?
柏文睿缓缓牵起唇角,向蒋叶儿望去。
蒋叶儿拨浪鼓地摇头。
柏文睿笑了起来。
这时会客室门被推开,警员过来叫郑洁,“郑教授,麻烦过来一下。”
想必是让郑洁以专案组警员身份去审问犯人,郑洁拍拍蒋叶儿肩膀,离开。
于是会客室仅剩两人,蒋叶儿手脚无处安放,挣扎半晌,问他,“听说你到晋芗后就睡了两个小时?还熬得住?”
“谁说的?”柏文睿眯眸。
“……郑姐。”
柏文睿微笑,“敢问蒋医生长脑子了吗?”
蒋叶儿眼睛一瞪,“你怎么说话呢!”
“我这么久只睡两个小时……你当我是神仙?显然郑教授在逗你跟你小谎怡情。”
蒋叶儿:“……”
……老子信了你的邪!
会客室再无谈话声,安静得特像殡仪馆解剖室,除去蒋叶儿的磨牙切齿声。
过了将近半小时,郑洁回来,手上拿着凶手白慧的笔录复印版,“白慧说她摸清梁丽她妈的上班下班时间,趁梁丽她妈晚归时,敲门而入,进了梁丽卧室后,先软后硬,说决定和郭先名离婚,让白慧放松警惕,之后动手。而她是法医系毕业,所以她懂得避开法医会进行的病理检验,让叶子你找不到线索。另外,她有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蒋叶儿紧忙问,“定不了罪?”
“可能会被定为间歇性精神病,不一定。”郑洁续道:“郭先名知道他老婆的毛病,所以隔一段时间就会以出国为借口,把白慧带去治疗,而案发时郭先名和白慧都在本市,并非在国外。”
“叶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郑洁声音稍稍一顿,忽然意有所指地偏头问蒋叶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呃……”蒋叶儿犹豫片刻,仍是决定得问,不能错过这么绝佳的时机,一副笑骂从汝的誓死表情,小心开口,“柏先生,你是怎么知道……”
柏文睿突然起身,“你们聊,我先走了。”意思表达很明确,并不准备回答蒋叶儿的问题。
“哦,叶子。”郑洁又笑中藏奸着说道:“不是让你问柏先生。”
“那是问谁?”蒋叶儿脑侧一个大问号。
郑洁闪身让开门,施俊施施然地推门而进,莞尔一笑,“问我啊。”
柏文睿:“……”
蒋叶儿:“……”
“师兄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蒋叶儿推开挡在她面前的柏文睿,直奔施俊面前,“你昨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在晋芗的机场,不是在莱安的机场啊?你今早就到这了?你刚才在审问室?”
“嗯。”施俊微微颔首,一边将蒋叶儿拉开,“礼貌呢,挡到人了。”一边看向柏文睿,伸手道:“您就是柏先生了?您好,我是蒋医生师兄,我叫施俊,以后将由我负责您未婚妻的案子。”
柏文睿伸手回握,“施医生,久仰大名。”
听到这里,蒋叶儿脑袋都炸了,“师兄,什么意思,我不负责了?可是你不了解案情吧……?”
“老师另有事情要你做,昨晚你不是已经把梁丽案情进展全部告诉我了?我可以给你解疑。”施俊声音温和,显然是个很有耐性的男人。
“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了。”柏文睿突道:“蒋医生有我电话,施医生如果要找我,可以向蒋医生要电话。”
“可以。”施俊颔首,郑洁送柏文睿出门。
柏文睿走后,施俊问蒋叶儿,“有哪些疑惑?”
蒋叶儿到现在还没怎么缓过神来,目光游离,好半晌才将视线落在施俊脸上。
“哦……”蒋叶儿咽了咽口水,问:“柏文睿是怎么怀疑到郭先名的?”
“先做排除,再假设结论。”施俊说:“首先排除法,既然当时警方暗中对梁丽认识的男人都做了取样,而鉴定结果都不是孩子父亲,那么就只剩下因出国没有取样的梁丽的老板以及梁丽接触的所有客户。再假设梁丽老板是孩子父亲,那么一切都说得通。比如梁丽的通话记录没有问题,电脑里没有酒店订房相关浏览历史,q…q分组没有同事分组,聊天记录里没有暧昧内容,那就说明梁丽能够与此人频繁面对面接触,梁丽老板最符合。”
“那柏文睿又是怎么得到证据逮捕郭先名的?”
“利用人性的弱点。”郑洁送客回来,回答蒋叶儿,边看向施俊问道:“为什么突然换掉叶子?”
第18章 师兄(下)
施俊目光闪烁,不答反问郑洁,“郑姐刚刚送柏文睿出去时,柏文睿有说去忙什么事吗?”
郑洁皱眉,“不要转移话题。”
蒋叶儿这时也听出端倪,她被突然换掉并不是简单被换?
蒋叶儿抬眼,和施俊严肃对视,“师兄?”
施俊微微叹气,“在吕容的裙子上,发现了你的指纹。”
“怎么可能?!”蒋叶儿震惊。
“局里虽然信任你不会杀人,但也不得不停止你再参与。”
“哪天检出来的?”
“前天。”
蒋叶儿顿时就疯了,拎出手机就要给唐老头打电话,要给队长丁皓打电话,要给痕检员赵元打电话,她这几天一直都有和他们通电话,昨天也有!但没有任何一人和她说吕容那边案情的进展,尤其进展里涉及到她!
施俊伸手按住她,把气得浑身发抖,连手机都要握不住的蒋叶儿拥入怀中。
“没事,我们都信你。”
蒋叶儿额头顶着施俊的硬朗胸膛,眼睛闭得紧紧,却仍旧关不住眼泪,湿润了眼角。
她不怕在死者身上检出她的指纹,她气局里为此换掉她,这是对她最大的不信任,最大的伤害。
“可是他们不相信我……”蒋叶儿紧紧握着拳头,声音都在哆嗦。
“指纹可以造假,我们都知道。”施俊声音温和,温润如泽,轻轻拍着蒋叶儿的背,“等案子结了后,师兄帮你向他们要说法,时间会证明一切。”
无论到什么时候,碰到什么事,施俊对会一如既往地给予蒋叶儿最大的支持,对她蒋叶儿来说,施俊就是如东之日,如夏之云,给她最暖最暖的冬日之温。
蒋叶儿突然被卷入这一场风雨中,不知是谁要陷害她,整个人都没了活力,失了力气,被施俊送回酒店后,一跟头栽在床上,不想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头顶吊灯数纹路。
这不是小事,现场人员和记录文件,都会证明她从进入案发现场就一直戴着手套,绝不可能会在死者衣物上出现她的指纹,而一旦出现指纹,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这个人显然模仿作案,甚至都能知道她对柏文睿有好感,嫁祸到她身上,想必是跟踪调查以及设计这个案子长达数月,绝不是一时的激情杀人。
激情杀人,官方解释,在被害人的刺激、挑逗下而失去理智,失控而将他人杀死。
而冰厚三尺绝非一日之寒,所以这是有预谋的一场算计。
如果这样,会不会涌出越来越多的对她不利证据?
郑洁和施俊留在局里,继续为案情呕心沥血,蒋叶儿在酒店里,睡得天昏地暗,醒后就跟范晓煲电话粥。
每个月的月初,范晓都不忙,干销售的,每次都会在月底前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恨不得带着手下的人跪在客户公司门口,每月最后一天都像老了十岁,让人不忍直视。
幸好现在九月初,范晓不算忙,有时间跟蒋叶儿侃大山。
虽然蒋叶儿不能和范晓谈案情,但好歹听范晓说这客户如何奇葩那客户如何装逼的,心情好不少,压抑的烦躁都笑了出来。
晚上,施俊和郑洁接蒋叶儿去吃饭。
去的是晋芗网上点评分很高的餐厅,餐厅每周二休息,一星期六天,天天楼上楼下满位,提前一天定餐有时都订不到,施俊是提前三天订的,当时还在县里,县里案子刚结。
餐厅的气氛布置很普通,就是小资餐厅,干净程度也一般,但菜品味道就是好,谁吃谁知道。
蒋叶儿多少有了些兴致,不像之前那么失落,来回翻着菜单,看哪个都想点。
“师兄,在这吃是局里报销,还是你请?”
“你师兄请。”郑洁好笑地说:“局里报销,你就省着点,你师兄请就不客气了?”
“局里报销的就那一点,超出来的还得自己补。”蒋叶儿歪头问施俊,“师兄,是你请不?”
自然是施俊请,蒋叶儿都被局里伤成什么样了,他就准备用这顿饭驱散驱散她那小伤心呢。
施俊笑着点头,干脆地帮蒋叶儿点了好几道菜价高她不好意思点的菜。
无论是施俊大学老师,朋友,或者同事,都说施俊就是女人心目中的完美男友,这一点,绝对不假。
蒋叶儿边吃着味道极美的小菜,施俊和郑洁边顺便继续帮蒋叶儿解了柏文睿不愿意告诉她的疑。
蒋叶儿心情又好了一点。
于是柏文睿不说,自然有人说。
施俊和郑洁两人,一个说推论,一个说当时事实,跟说相声一样和盘托出。
而蒋叶儿听完之后,目瞪口呆感慨,“他是开外挂了吧,都是怎么想出来?!”
施俊说,既然梁丽同事的联系方式都变成了空号,那么能造成这一结果的只能是他们老板郭先名,所以毫不意外,郭先名应是带着手下员工一起更名换址的,因此公司性质不变。
也由于通过郭先名的信息查不到新公司信息,那就按照郭先名老婆的名字查近一年半新企业信息,柏文睿就是这么找到郭先名新公司的。
郑洁说,柏文睿之后设计让郭先名误以为他们找到了凶手——是监狱里的人。
他们当天的顺序是墓地,监狱,郭先名的公司。
在墓地时让梁建杨说了很多话,说出凶手就是因为他做污点证人而入狱的罪犯的人,继而去监狱的行程用来坐实这一点。
施俊说,至于柏文睿是如何确定郭先名能够知道他们这一行程的,是通过第一次与梁丽她妈见面时的反应了解到的。
梁丽她妈当时见两个女人来就扔菜过去,十分有可能是之前有人找过她,还是女人,并且会面结果不算好。
而现在通过凶手白慧可以猜出,白慧当时应是以法医身份去找过梁丽她妈,询问看警员是否找出能暴露出她的证据,末了白慧肯定信誓旦旦地说过一定会帮她找出凶手,之后却杳无音讯。
他们会因为心虚或者愧疚或者未雨绸缪,一直有意无意关注梁丽她妈都与谁接触。
更是他们这次通过各种办法要找到梁丽以前的同事,动作很大,凶手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一定会更加关注梁丽她妈这边的情况,于是一次墓地,一次监狱,能让他们暂时放松警惕,以为真的找到了背黑锅凶手。
尤其和他们在一起的是柏文睿请回来的梁建杨,和梁丽长得很像的亲爸。
郑洁说,最后站点是郭先名的新公司,柏文睿直来直往,直接跟郭先名说梁丽死时怀孕三个月的事,要郭先名回去协助调查。
又说给他十分钟时间交代公司的事,就转身出办公室,在外面等。
至于郑洁说的柏文睿利用了人性的弱点,是因为他知道人总是喜欢抱怨,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
郭先名听闻陈年旧案被挖出来,立即拨电话低吼求救,同时一边抱怨,类似“他们明明都找出来凶手是谁了,为什么还会来找我,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这样的话。
最后郭先名被带回局里,又因为胆小怕事,把老婆供出来以求减罪,他第一次知道梁丽凶手就是他老婆时,是她老婆发病跟他吵架吼出来的。
所以这不就是败给了人性的弱点么。
“柏文睿就是开挂了啊。”
郑洁听到蒋叶儿的感慨,客观地说:“所以说,柏文睿这次也是跟运气有关,幸好郭先名和凶手有关,否则的话,柏文睿做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蒋叶儿想了想,还是觉着柏文睿有点骇人,他能提前想到太多事,简直是下围棋的高手。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被柏文睿知道吕容裙子上有她的指纹……
蒋叶儿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施俊给她手边只剩小半杯的饮料填满,边问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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