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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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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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志玄怕宇文承都使诈,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兵器范围。听见背后萧晓云忽然开口:“罗士信,把樊智超放下。”
    “不行!”罗士信大惊,“如果不以他为俘虏,我们怎么过张童儿的军营。”
    “一边是两个洛州副将一个唐营都督,另一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总长,你若是张童儿,难道会舍本逐末么?”
    罗士信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当初想的太天真,可是又不甘心:“六哥还在外面等我们呢,咱们拿他当当挡箭牌也是好的。”
    话音未落,就见宇文承都忽然转身,转到自己的塞龙五斑驹旁,从马旁解下弓箭,朝萧晓云走了过来。段志玄看他脸色平静的过分,心里发紧,几步蹿到两人中间拦住,“你要做什么?”
    “斜影弓。”萧晓云低声说:“难怪我刚才翻遍了包袱都找不到,原来放在你那里。”
    宇文承都无视段志玄的刀尖,顺手推开走到萧晓云面前,亲自将弓给她背好。又从腰间解下来一块淡黄色的玉佩,伸手递给她:“这是我的令牌,你要从张童儿那里借道,只要出示此牌就可以。”
    萧晓云对于宇文承都的靠近还是有些抗拒,脚下不自觉地退了几步,“我并不知道这玉佩的作用。万一是你们约定了杀人的暗号呢?”
    宇文承都笑了笑,走近了两步说:“晓云,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张童儿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伤你一分一毫的。何况这个玉佩,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萧晓云忽然想起樊智超说的那番话,下意识地将玉佩一把推开:“我不稀罕,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此事今后自有定论。”宇文承都弯腰将玉佩系在她的腰带上,“可是现在,你们要先考虑如何回去,不是吗?”他看着萧晓云因为自己的靠近而皱起了眉头,忽然一把将她抱住:“既然你想要回去,我便临时放了你!”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可是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太子妃。不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
    不舒服的感觉又飞快的窜了出来,萧晓云用尽全身力气将宇文承都推开:“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你给我滚远点!”
    从把她绑在身边之后,萧晓云就如同一汪死水,生气或者讽刺,每个表情都带着沉沦和挣扎的气息,从来没有这么生机勃勃过。宇文承都看着她生动起来了面孔,有些安慰又有些痛,“反正你还会再回来。”他经过罗士信的马匹时,将樊智超上面拖了下来,顺手挡住罗士信的攻击:“你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个性,放你回去看看真相也好。”
    真相?萧晓云眉头皱得越发紧:被囚禁起来的这一个多月,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她却不知道。段志玄看到她沉思的面孔,却生气起来,一把将她抱上马:“别管他,我们回去!”
    是啊,回去。萧晓云将烦恼抛在脑后,那里有她信任的人,有她熟悉的环境,被关的一个多月里,她每天都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现在自由的时刻终于来了,她还跟宇文承都纠缠什么呢?只要回去,一切就会慢慢的好起来!
 
蜉蝣 锦瑟无端 第三部 往事不可追 第5章
章节字数:5846 更新时间:07…11…27 19:52
    饶是萧晓云见多识广,面对突然来的求婚也傻了眼。她顿了半晌才呆着脸笑道:“我最近犯桃花了么?怎么全是急着要娶我过门的。宇文承都那个人行动诡异,神鬼莫测,说这些话也就罢了,怎么就连你也……”
    “晓云!”段志亮抓着她的手急促的说:“你嫁给我好么?我发誓,什么荣华富贵美人珠宝都不能代替你的位置,这辈子我只娶你一个人为妻。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委屈。即使有人用性命来威胁,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我……”
    “你这是怎么了?”萧晓云伸手掩住他的嘴,“三弟,你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别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件一件的讲给我听。”
    “没有时间了。”段志亮抓着她的手急切的说:“你答应我好么?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这天下虽乱,可是总有容身之地。就算是隐居山林,筚路蓝缕,也好过呆在这里。”
    “这里?”萧晓云重复着他的话:“这里怎么了?”
    “这里,这里……”段志亮抓着她的手低声说:“晓云,你不要多问好不好。我不会害你的。现在你嫁给我,若是今后碰到了真心待你的人,而你又想要跟他在一起,我也不会死抓着你不放手的。”
    “想要在一起的人?”萧晓云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也跟我一样发烧了么?我喜欢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要提他!”段志亮一下甩开她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猛烈的摇晃,“你能不能想想自己啊!你的身体,你的身体……”
    萧晓云看他情绪失控的几乎抓狂,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大夫已经诊断出来了?”她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原来你为了这个才向我求婚啊。傻孩子……”原来刚才段志玄是因为无法谈论这个话题才夺路而逃的。她伸手扶住段志亮:“没有关系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能说能笑能走能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本来是宽慰他的话,谁料段志亮反而哭了起来:“晓云,你到底是不愿意多想还是太天真了。万一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之后,你这样怎么在军营里呆下去,你还怎么在朝堂上呆下去!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世人的嘲讽,还有数不尽的流言蜚语。众口铄金,众口铄金啊!你不应该受这样的苦,也没有必要被那些闲人指指点点。你不要在停留了,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可以陪着你……”
    “你拿你的一生给我做铺垫么?”萧晓云的眼睛也红了一半:“你有没有想过,跟我混在一起,你也会受到同样的待遇。你还有远大的前程,根本不需要为了不是你做的事情负责。”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安抚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何况还有人能保护我……”
    “你不要提他!”段志亮一提到那个人就完全抛弃了风度,“他都要成亲了,你还念着他做什么”
    “成亲?”萧晓云呆住,“你胡说什么啊,他跟谁成亲?”
    段志亮实在不明白萧晓云,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裴行俨就糊涂的什么都不明白了。在瓦岗如此,在洛州如此,现在受尽了伤回来,居然还天真地一厢情愿。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的嚷给她听:“到了正月,他就要娶王太尉的侄女过门。现在聘礼都已经送过去了。”
    “聘礼?”萧晓云一把抓住段志亮的胳膊,觉得听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笑话:“王太尉的侄女?哪个王太尉?王世充么?他又送什么聘礼?”她一着急脑袋就会发晕,段志亮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的有些不真切:“萧晓云,你别傻了,他根本不是你能够托付终身的良人,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难道你被他害得还不够吗?你醒醒吧!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跟他在一起了。”
    话进了耳朵,却没有经过脑子思考。萧晓云根本不理睬他的劝告,只是喃喃自语:“他要娶别人,怎么可能呢?他分明说喜欢我的,怎么才一个月,他就突然要成亲了?”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要往地下冲,却被段志亮一把抱住:“你做什么”
    “我不相信!”萧晓云一边挣扎一边说:“裴大哥,裴大哥呢!我要亲自去问他,我要他看着我的眼睛,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要娶的人是我!”
    背后“咣当”一声,段志亮抱着萧晓云急忙扭头,却看到他的哥哥站在门口,脸色微微泛白,“你们在说什么?”他颤抖着声音问:“三弟,为什么裴大哥要娶你嫂子?为什么!”
    红尘路,多踌躇,回首再望,原来俱是天涯沦落人!
    萧晓云能够见到裴行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从流产之后,她就一直在睡,醒来的时间屈指可数。于是终于到了睡不着的时候,再激动,再痛苦,都不得不清醒地去面对。
    她睁着眼睛躺了一个夜晚,全身骨头僵硬,终于忍受不住起了身,帐篷另一侧熟睡的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得知了真相的段志玄不再跟她说话,却坚持睡在这里。萧晓云想起不久之前段志亮的反应,忍不住想:这两个人还真是兄弟。
    萧晓云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听到铜壶滴漏叮的两声轻响,摸索着拿起棉袍,蹑手蹑脚的出了帐篷。帐外北风呜咽盘旋,子夜的黑色诡异而且魅惑,像是一个流转的漩涡,她神思恍惚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自觉地想:靠的这么近,不知道会不会被吸引下去,也不知道那下面有没有希望。
    雪地里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既远又近,萧晓云呆了半晌,抬起头来,轻声道:“裴将军?”
    裴将军?萧晓云没料到自己无意识的出口,说出来的名字居然是裴将军。那些令她幸福的痛苦的过往,带给她希望的绝望的记忆,飞快的在眼前掠过,化作一个朦胧的苦笑,开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裴行俨眼里有陌生的情绪翻滚:“晓云,你还好么?”
    萧晓云盯着他的面孔,一如往日的木无表情,一如过去的威严温和,她看到他的颧骨上有一大片乌青,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安抚,却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鼻子一酸撇开视线低下头去:为什么还要眷恋呢?她扪心自问:难道在他面前,自己就永远这么懦弱,连一点掩饰都做不到么?
    再抬头时,萧晓云的表情已经清晰如常,笑得毫不在乎:“托福,还好。你呢?”就算怨恨再多,大家还是同朝为臣,抬头不见低头见,无论如何,也要保持基本的礼数不是。
    裴行俨心里不是滋味。萧晓云总在笑,却并不代表她喜欢笑。直到两人认识很久之后,他才知道笑可以掩饰很多情绪——伤心、痛苦、愤怒、激动、惊讶……所以萧晓云微笑,越难过就笑得越灿烂,越痛苦就笑的越真诚。
    “不要随便给人带来困扰。”某个夜晚她捧着书认真地说:“看着的人如果关心你,这些情绪只会让他担心;如果他痛恨你,那么这些表情只会让他得逞。”
    现在她刻意的微笑,自己又被摆在了哪个位置?
    裴行俨第一次在萧晓云面前产生了无措的情绪,这种感觉,就像年幼时偷偷拿了母亲大人的项链去玩,“砰”的一声,线断珠落,璀璨的,圆润的珠玉洒落满地,四下流光乱飞,耀人眼目,手里却只剩下一根空落落的线头。
    萧晓云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个男人,挤到了她的生命中,占住了一个位置,然后在那段的青葱岁月中,成为了当仁不让的主角。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个时代不会恋爱,因为千年的差距,她不是传统中小鸟依人;因为不自觉的优越,她出生与成长的时代领先这里百倍千倍;还因为坚信不能被打破的骄傲,她从不会让自己伤心。可是这个男人,却成为了一个例外。
    爱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么?她一向对这句话不屑,然后栽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陷进去了。萧晓云在裴行俨的沉默前同样沉默:这个男人透过她的微笑看到了心底疲惫,脸上的沉稳霎那温暖到关心再到暧昧,于是一粒种子生根,她从此被蛊惑。
    只是她一直辛苦的浇灌,用心用力甚至用自己的性命,待到花开荼糜,才发现这一丛罂粟固然美丽,却碰不得,也摘不到。
    这就是她的爱情。她与裴行俨同进同出,与他并肩而立,将他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虔诚的等待一份回报。
    她在这个角色里陷得太深,却忘了看看对面那人的表情,没有发觉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走到那个所希望的地方。
    于是曲终人散,独角戏总是结束的很快。
    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能说失去了爱情,却不能说失去了那个人,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裴行俨的嘴一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萧晓云看着他的脸茫然无措,声音听不到,脑子也跟不上,她能做的就是下意识的点头微笑,微笑之后继续点头。
    裴行俨却住了嘴,诧异的看着她,然后轻声说:“晓云,我是说,那个亲事……”
    “我知道。恭喜你!”萧晓云立刻说
    裴行俨脸色骤变,身体一僵,退后两步不再作声。
    是的,裴行俨说的,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不外乎是苦衷与不得以,难过与不情愿。
    他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同情,帮助,理解,还是支持?
    萧晓云几乎想要大笑:分明受伤的是自己,那人手里的刀还在滴血,却能如此镇定地说我很痛,请你帮助我。
    如果是以前,大概连一个求助的眼神都不需要,她就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可是现在,她已经失去了与命运猜谜的兴趣,也没有力气再在个游戏中徘徊,她想做的时候,只是飞快地与自己年少无知的迷恋彻底做一个了结。
    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起讨论军务,渐渐的,她就陷入迷恋之中不可自拔。
    在月色下,在烈日中,在烛光摇曳中,她跟着他从战场到校场,从帐篷到宫殿。每次抬起头,她看到这个男人的正面,侧面,从容而且镇定,严肃而且冷漠。只有与自己视线相交的时候,会露出一点点笑意。
    他身上的担子极重,他家庭的期望极高,于是他的从容不迫在萧晓云的感觉中化作了苍白与孤独。那一丝隐藏极深的笑意,在她的眼里就变得风生水起难能可贵起来。
    如今回想起来,她为着那一点笑意努力,却没料到,他已经将她的努力当作理所应当。
    于是两人开始分离,终于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在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里,萧晓云总在怀念那个初秋的午后,那一日,她刚从宇文承都手中逃出来,浑身伤痛,噩梦缠身,疲倦的没有力气,却休息不得。
    然后裴行俨到来,在光影斑驳的树阴中,亲手为她套上鞋子,驱逐痛苦。
    她埋在他温暖的怀中,听着树叶的吟唱,终于安心,以为从此之后不管受了多大的伤,这个人都会这么坚定的救她出去。
    于是在宇文承都身下受辱,痛苦的恨不能自杀了事的时候,她依然相信:总有一天,那个披着黄金盔甲的天神,还会出现在眼前。
    然而她被救了,救人的人却不是他。
    然而他出现了,却没有再披着黄金盔甲。
    萧晓云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便服打扮的人,一脸受伤的站在那里,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刻薄:这个男人,到底是来拯救她,还是来等待她的拯救。
    原来这世间的一切都逃不过岁月的摧残。当时间的沙漏移动的时候,流逝走的还有情仇爱恨感情信仰。
    她惨然一笑:这些东西原本就脆弱,她不是知道的么。
    不管两人之后还有什么样的未来,还有多少千言万语,现在的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提笔画上句号。
    “恭喜你,裴将军。”萧晓云起身,向前走近两步,“祝你与新夫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裴行俨的脸色与新郎官惯有的喜悦毫无联系,反而透出一种死灰:“你还在生我的气?”
    “生气?”萧晓云扬了扬眉毛,微笑依然,“我们之间并无瓜葛,我为什么要生气?”
    “晓云,你是聪明人。”裴行俨的声音也一如往日的温和,“你明白我说什么,不是吗。”
    “是的。”萧晓云点头,“但是我也明白,是我自作多情。”
    “并非如此。”裴行俨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一直以来,我都是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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