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清了,那男人是李晓峰。
我不明白他们有什么事好谈的,而且一直谈到了家门口 。
心里的火一下冲了上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们俩在树下说着话,虹虹还不时抬头往上看看。
我放下了窗帘,想了想,便给和虹虹一个办公室的林伊 娜打了个电话,问虹虹加班什么时候回来。
林伊娜听说是我,很意外,她说今天没什么加班任务。
我愣住了,又给虹虹的直接上级马主任打电话,问虹虹 到底加班没有。
结果也说今天没有安排加班,我的心一下堕入谷底:虹 虹也学会撒谎了!
我有种想冲下去的冲动,但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虹虹说谎是肯定 的。
这是第一次。我感到,事情可能不会很简单。
“笃笃笃”。虹虹在敲门。虹虹后母开了门。我坐在书 桌前一动不动。
虹虹走了进来,把皮包往床上一丢,然后很疲劳地躺在 床上不动了。大家什么话都不说。屋子里很静。越等我心里越 发毛,这种情况也是少有的。虹虹心里真是装了事!
我正要问她,她的声音却传来了。
“刚刚,我跟你说个事。”她坐起身。
我转过头,装作什么事都不清楚:“莫搞这么吓人好不 好,什么事?”
她低下头,又不做声了。我竭力劝自己,一定要冷静, 不要冲动。
过了十分钟左右,她自己却哭了起来。
我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没有接,却起身扑到我怀里:“刚刚,我对不起你。 ”
我闭上眼睛,任她在我怀里哭泣,一会儿,我才轻声问 她:“什么事,你慢慢说,天塌不下来。我陈刚什么事都能承 受。说吧。”
我的冷静态度让虹虹惊讶。我压抑着胸中的怒气,冷冷 看着她。
她最受不了我的这种目光。
“喝口水再说。”我把水再递到她的手里。
她喝了口水,说道:“刚刚,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我长长地吸了口气,点了支烟。然后把 她的房门关上,回过身说道:“你讲吧。”
虹虹说:“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是又没有勇气和 你讲。”
我点点头:“我也感觉到了。”
她接着说:“我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
我忽地站起身,她身子抖了一下。我在屋里来回走了几 步,心里在一阵阵抽紧。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你说的是 哪个?”
虹虹不语。我把窗帘拉开:“就是刚才那个什么李晓峰 吧?”
她抬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我一拳狠狠打在墙壁上,血痕累累,痛彻肺腑。
她忙起身找来创可贴,我一把推开她;一手撑着墙,头靠 在手臂上,气喘吁吁。
虹虹背朝着我,一个劲儿抹泪。
我转过头,看着这个变了心的女人,冷冷问道:“你们 什么时候开始的?”
虹虹沉默了半天才说:“一个月前吧。”
我眉头皱了皱:“虹虹,你瞒我瞒得好苦哇!”
虹虹不敢看我。我看手上伤口处的血越流越多,从她手 里拿过创可贴。她不给我,硬要自己给我贴上。
她那种让我十分熟悉和亲切的倔犟和任性顿时让我心里 一阵阵酸痛!创可贴止住了我手上的血却止不住我心头的血。
我问道:“你已经决定爱他了?”
虹虹看看我,没做声。我吼道:“是,还是不是?”
她坐在床前,忽然抱住我的腿:“刚刚,原谅我。我, 我,也不知
道自己怎么办了。”
我强忍住心里失落和伤感,转过身不声不响地收拾着东 西。
虹虹呆呆地看着我,这回她没像上次那样拦我,却更让 我内心更为伤痛。
临走,我在门口说道:“虹虹,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 天。算了,我成全你们!”
虹虹忽然流着泪跑出来,扑进我怀里:“刚刚,刚刚, 你别走。”
我拨开她的肩膀,然后对她的后母说:“这些天住在这 里打扰你们了。”
虹虹后母看看虹虹,叹了口气。
虹虹拉住我,泪流满面:“你,你别走。让我好好想想 。”
哼,还想什么想?!我的头猛地偏向一边去:我怕当着 她的面会失态地淌下泪来。
但是我预感到心底的那阵风暴迟早要爆发的,于是狠狠 甩开她的手,一路狂跑下楼。
打开车门,把我的行李箱扔在那辆公爵王的后座,然后 一路飚车狂奔,速度表由八十码骤然升至一百码、一百一十码 ,整个车身像要飞起来!
深夜,街道上已少有行人,只有一些少男少女们穿着古 怪的服装满街游荡。
我的公爵王在幢幢楼影间轻快地穿行,那种疯狂的速度 感给我一种就要飘飞起来的感觉。然而,我竟不知道该把自己 送到哪里去。
满街的霓虹闪着寒冷的光芒,空旷的大街到处是三三两 两的人影,有的怪叫长嚎,有的唱着歌,有的吹着口哨。女人 们的笑声也不时传进耳朵。
我的心里像长了草,满目茫然。
偌大个武汉竟像没处安放我孤寂的灵魂。我他妈这会儿就像个孤魂野鬼,浪荡天涯。
终于,我把车开到了东湖。
一个人跑进树林子放声痛哭、长嚎、怒骂,声音凄凉、 伤感、怆
痛,像一匹受了重创的狼!
看着被枝桠纵横的树林分割开的夜空,看着那些孤独的 遥远的星座,那一阵阵划过天宇的孤独流星,我内心感到格外 地冰冷、凄凉、空荡。
哭完了、骂完了、吼完了,心里不像刚才那么闷了,感 到好受些了,便一个人走到湖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湖边星光暗 淡,树影阴郁,湖水深深地沉默着,粼粼波光闪动着几分诡 秘。
我抽烟更凶了,一阵阵呛人的浓烟把我包裹起来,那串 串蓝色烟圈像一个个看不透的谜。
慢慢地,我开始想我们一起渡过的那些日子,想她为什 么会爱上别人。
再过一个月就要拿毕业证了。大学时代行将结束了。我 却稀里糊涂地失恋了。
我做错了什么吗?
想起虹虹第一次见到那个李晓峰时的样子,她的脸红了 ,而且那天水平发挥得异常地好。
后来李晓峰到学校来过几次,虹虹却没有告诉我,我还 是听别人讲的。丁雅莉那天在校园里告诫我,帅哥在追她,看 来不是随口一说呵,女人的直觉比我的判断更准确。
那天,我在电视台搂住虹虹时,那个李晓峰神态很不自 然,现在想来,就是虹虹那时好像也不自在。
我知道,虹虹是个很感性的女孩子,很容易被男人的谈 吐举止和风度迷住,更容易被男人们的绵绵情话打动。她和李 晓峰这段时间天天在一起做节目,是很容易被那种男人吸引 住的。
我和虹虹近段时间确实有些异常,不再像过去那样有种 亲密无间、心心相印的感觉了。有点隔了一层什么,在一起话 也不多。只是我没有认真地去想原因。
然而,我对她做得够好了。她要做广告,是我在方总那 里为她争取。每次上下班我用公司的车接送。有时,保姆生了 病,家里都是我在做饭。虹虹有一点病,我就会想办法买药 回来。
很多的往事流水一样从眼前闪过。那么多风风雨雨的日 子都
过来了。现在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承认我有些好色、贪财、野心勃勃,但我对虹虹是一 片真心,为了她,我克制而勤勉地为人、做事。她的爱是我生 命和灵魂的强大支撑。但是如今这根支柱倒掉了,我靠什么 来支撑自己?
我轻轻拨了个手机号码,通了。
“喂,方姐吗?是我,陈刚。你睡了?没、没什么。” 我听着方姐关切的声音,泪水直涌。却捂住嘴,拼命忍住。
方姐听出我的反常:“刚刚,你来吧,冬冬睡了,轻一 点。有心事给我说说。”
我开了车来到方姐家里。
她穿着睡衣、披着外套为我开了门,见我一身狼狈不堪 的样子,愣了一下,让我快进去。
我抬头一看,已是夜里两点多了。
“先洗一洗吧。”方姐看着我。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灰尘,点点头。
方姐找了几件宽松的睡衣睡裤递给我。我接过来,到浴 室里冲了个热水澡。浴室很安静,只听得见哗哗水声,一会儿 窗玻璃上传来啪啪的雨滴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了 。
那种冰冷的雨水打在铝合金窗的玻璃上,一行行纵横如 泪水。浴室里奶白色的浴缸泛着一种迷离得令人心醉的瓷器般 的光泽。雾气里,我扬起头,朦胧的梳妆镜子里是一个蒙胧 的高大人影,因雾气氤氲而忽远忽近。
那就是我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其实像个娘们 ,经不起一点打击,动不动就伤感,动不动就痛不欲生,动不 动就寻死觅活。
我看到,镜子里那个男人胯下黑黑一团中突起的东西: 那表明是个真正的男人哪。唉,陈刚,你他妈也算个男人?怎 么被个女人弄成废物了?!
不错,虹虹是我爱过的女人,可是她只是你生命中一段 经历而已。你倒一厢情愿地把她当成你的精神支柱了,她甩起 你来像好玩的,可不可笑哇?
阿倩姐不是早说过了?不要陷进去了,你首先是个男人 。这个
男人还有会女人来爱,还有光明的前途,还有很多的事情等 着他去做,有很多的钱等着他去赚!
甚至,还有更多更好的女人等着这个男人去好好地爱, 去狠狠地干她们!
这个世界上,不能把谁当成最终的依靠,真正可靠的只 有自己!
我穿上一件紫色睡衣走出浴室,步履悄无声息。
客厅和卧室都十分安静,只听得见外面悄悄的雨声。灯 光十分柔和、温暖。方姐坐在客厅宽大松软的沙发上给我削好 了一个苹果,然后她起身打开了电视。只有几个频道还有节 目,其他的频道都已经结束了。电视音量开得很大:那是一部 平庸的言情剧,剧中人凭空涕泗交流。
我坐到了沙发前,从方姐手里接过苹果啃了两口。
方姐轻声问:“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呵?”
我笑了笑:“没什么,现在心情已经好多了。”
“失恋了?”方姐看着我。“和虹虹分手了?”
我点点头,专心地啃着苹果。
方姐没做声了,客厅突然变得很安静。我感到心跳有点 急,身上有点热,有点眩晕。我想我脸上一定很红。
电视里男女主人公在接吻,很热烈,很缠绵,很深长, 很投入。看得出来,演员们正在借机享受这一机会,如饥似渴 。我忽然感到自己仿佛就是那个男主人公,又为自己忽然冒 出的疯狂念头而战栗。
我感到这样下去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冬冬已经在里间的小屋子里睡着了。方姐进去看了看儿 子,又走了出来。
我忙说:“方姐,您休息去吧。我就在这沙发上躺躺。 ”
方姐笑了:“那怎么行?这样吧。我和冬冬去里间小屋 子睡,你在楼上卧室去睡吧。”
我有点局促:“那不太好吧。要不,我回公司去。”
方姐抿抿嘴,像不高兴了:“嫌方姐这里不好呀?”
我摇摇头。
方姐轻轻走过来,把一条毛巾毯搭在我肩上:“那,我 陪你讲讲话吧。”
她开了饮水机,沏了一壶龙井茶,然后我们一人倒了一 杯。
握着茶杯,听着外面的沙沙雨声,我和方姐居然谈得挺 深挺长的。
方姐讲她过去的男人,讲她离异后的艰辛。
她说,她很爱她离异的那个男人,也许这辈子真正爱的 只有他了。但是他却鬼使神差地有了外遇,一个更年轻的舞蹈 演员。在方姐一次意外回家时,亲眼目睹了那个年轻女人和 她前夫在床上鬼混的情形,那一瞬间她简直觉得天都要塌掉了 。
前夫那时慌了神,怎么解释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
要知道,方姐原本是个很要强、也很自负的女人。年轻 时追求她的男人多得很,可她还是选择了在政府部门做负责人 的那位前夫。谁知道他竟然会这样对待她的一片真心。
一气之下,她离了婚,儿子也要自己带。这一带就是七 八年,儿子都快上初中了。
“后来您一直没有再遇上好男人?”我好奇地问。
方姐叹了口气:“遇到过,但是人家都有家室。也有人 做介绍,但不是我瞧不上人家,就是人家嫌我带了个儿子。”
我看看方姐,发现没化妆的她眼角都看得出细细的皱纹 了。
电视屏幕变幻着各种画面,客厅只开了小壁灯,光线很 暗。电视机里快速变幻的光和影,使我们脸上、身上时明时暗 ,光怪陆离。
方姐就坐在离我不远的沙发上,一股幽幽的发香和成熟 女人的体香围绕着我,令我感到一丝宁静和温馨。
我也给方姐讲了我和虹虹的恋爱经历。在讲述的过程中 ,一幕幕往事清晰如画,在眼前闪过。而我的情绪也越发不能 自控。讲到虹虹怎么样帮助我,我怎么对不起虹虹,后来又 作了怎样艰苦的努力,直到最后我这个从乡村走出来的穷小子 终于在原装的城里人面前一败涂地。我低低的哽咽让手中的 茶水波纹颤抖不已。
唉,那次舞会就让我隐隐有些担心,虹虹还说我傻。其 实,情人间的事再敏感都不过分,因为只有当事人才能最敏锐地洞察各种
潜在的威胁。
虹虹不也是对我和莲心倍加防范吗?她不那样做,那天 夜里我还真要破了莲心的处女之身。谁说得清后来会怎么发展 ?谁说这种敏感是多余的?
我和方姐讲着讲着,渐渐都有些困了。我因为白天工作 繁忙,晚上又情绪激动,现在已无力撑下去了。眼皮子慢慢合 上了,朦胧中,感到有人给我脱了拖鞋,把我的双脚放上了 沙发。然后,一条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毛巾被盖在了我的身上。
这天夜里,我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
我梦见我和虹虹一起爬城郊的木兰山,爬着爬着却发现 虹虹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在林子里到处乱串。找了半天,一 仰头,只看见虹虹扎头发的一根黄色丝带慢慢从树梢上飘落 下来,然后悠悠地落在我的脚边。
然后,莲心又陪我给父亲上坟,父亲却挑着担子从一边 的小路上走了过来,笑着问:“刚娃子,是你同学?”我有些 不太耐烦:“是的。”父亲还是憨憨地笑着。莲心却拉住我 :“快去跟你爸说,我是他儿媳妇。”等我回头一看,父亲却 不见了。
最后,我梦见了虹虹一丝不挂的身体,那么雪白、轻盈 、光洁,像从海水深处刚沐浴而出的那位裸身爱神,又像是一 条在海滩上唱歌的美人鱼,还像是迷惑斯巴达航海水手们的 海妖。
不过,那海妖的歌声却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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