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四一脸古怪神色，急忙转过头，当作没看见。
赵东丝毫不觉尴尬，继续调侃道：“姑娘，那得开什么车，才能上你？不对，你才能上车？”
黑丝妹纸不屑的看了赵东一眼，歪着脑袋道：“哪天整辆悍马再说吧。”
绿灯亮，麻四没敢逗留，踩下油门，一溜烟远去，生怕今天心情不错的东哥再说出啥惊人话语，到时候没泡到妞就算了，万一让这彪悍的小娘皮提刀追杀三条街，那就丢人了。
赵东在车里点了一根烟，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模样，惋惜道：“这年头，想上什么样的女人就得有什么身价，说句难听点的，不坐在屁股下面这辆帕萨特上我还真不一定有胆量跟人家姑娘搭话，可有的女人，她自认为值一辆悍马，你要是给她一辆十多万的轿车，她铁定认为你在侮辱她，人生啊，就是他娘的光怪陆离，什么玩意都得跟钱挂钩，操蛋！”
麻四接了一句。“没错，昨天三子有句话说的不错，这个社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胯下枪硬，就能挑了满城菊花的辉煌年代了。”
赵东吸了一口烟。“小三子昨晚半嘴疯话，半嘴酒话，这句最在理，男人啊，胯下的枪得硬，腰里的枪也不能软。”
麻四听出不同寻常的味道，赵东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说说，陆婉值个啥价码？”
麻四手一抖，脚一紧，差点撞上前面的一辆‘别摸我’，等把车扶正，这才斟酌着语气道：“陆姐不是那种人。”
赵东自言自语道：“是么？只怕有人不这么想。”
麻四不知道赵东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觉着可能和黄德富今晚安排的那场酒席有关。
……
十分钟后，车在离派出所不远一条街停下，将一身便装的李芳接上车。李芳今天穿着一身休闲，不是满身名牌，可无论咋看，都要比刚才那个非悍马不坐的黑丝妹纸可爱，赵东多看了几眼，尤其那双修长的大腿，重点照顾。
赵东自认为视线很隐蔽，可惜运气不好，做贼心虚的他终于被李芳发现猫腻，她挑着眉头道：“咋？又用你那贼眼珠子瞄啥？”
赵东摆正视线，转过头，正色道：“没啥，觉着姐变了。”
李芳眯眼笑着。“哪变了？”
赵东一眼艳羡，视线落下，大着胆子道：“变大了！”
李芳一声冷哼，视线挪向窗外，直接选择了没听见这句话，跟这个犊子比脸皮厚度那纯粹找虐，她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来修理赵东。
车在鼎泰门口停下，赵东下车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七层高，外面清一色的玻璃幕墙，不愧是河口县最好的酒店，要是赵东一个人来，他绝对不敢往里进。
麻四知道这俩人有话要说，没跟进去，赵东把兜里的半盒利群给他扔下，然后跟着李芳走了进去，很没有市面的四下环顾，偷偷道：“姐，这里吃饭挺贵吧？三百块钱能打住不？”
李芳脸色古怪，一旁领路的迎宾服务员更是神色诧异。
李芳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王八蛋，你就带三百块？”
赵东急忙摇摇头，乐呵道：“衬衣兜还有五十。”
李芳强忍住把这个牲口当场踹出去的疯狂举动，在大厅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冷着脸坐下。
要来菜单，李芳又跟服务员要了一壶茶水，支走服务员道：“赵东，好歹你现在也是河口的一号人物了，咋还这么抠门？”
赵东接过服务员递来的一杯热水，喝了半杯，将菜单拿在手里随意翻了翻，一脸心惊。“三百块钱很少么？三百块够我们村里的老人换一口舒心的棺材板和寿衣，够村里的娃娃安心读完中学，能让村里的汉子感冒发烧不用再捂着大被窝在炕头，能让生完娃的女人多吃几筐安胎的鸡蛋。”
赵东撂下菜单。“三百块钱的确挺少，还不及你们一顿高档酒店的饭钱，却能让我们家吃半年肉。三百块钱，让我从东北走到现在，没要过饭。”
李芳皱着眉头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这个赵东，偶尔流露出来的认真模样挺可爱，还让人有些心酸的疼，很奇怪的感觉，就连李芳也奇怪，自己替这个皮糙肉厚的山里牲口操心干啥？
旁边等着点菜的小服务员刚才还有点看不起赵东的意思，认为他是眼前这个城里美女的乡下穷亲戚，一脸的鄙视外加不屑，可她现在同样心情复杂，这个刚才在她心中异常卑微的男人，此刻诡异的高大起来。穷没啥，可是敢把穷说的这么坦然，这么苍凉的很少见。
“跟你开玩笑呢，刚才那些话都是我吹牛逼编出来的，现在全民小康，哪还有这么穷的鬼地方？”赵东嘿嘿一笑，把菜单推向李芳，耸肩道：“嘿，姐，随便点吧，就凭你的饭量还是吃不穷我的，兜里剩下的钱估计还能在楼上开个大床房。”
见李芳沉默不语，赵东傻笑抬头。“姑娘，你们这的大床房啥价位，有优惠没？”
服务员站在原地没开口，一脸的错愕和不解，想不明白这个刚才还极有骨气的年轻男人咋突然变了面相，简直判若两人。
第二章 掏心掏肺
李芳还沉浸赵东营造出来的荒凉心境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味的时候，白了赵东一眼，抓起菜单，随便点了几道小菜，不多不少，刚刚三百。
赵东意外的看了李芳一眼，翘起大拇指道：“持家有道，贤妻良母哇！姑娘，婚配否？”
李芳懒得搭理赵东，看着赵东变戏法一般的挑逗着自己那脆弱的心，暗骂大意，这个犊子不能小看。
李芳撇撇嘴，一副今天姑奶奶心情好的宽厚模样。“今天放你一马，以后再不老实，连本带利我一起收回来！”
赵东悲愤道：“姐，不用改天，就今天吧，我去楼上开个最高档套房。”
李芳懒得搭理这个口是心非，而且还没心没肺的犊子，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你这张嘴真不饶人，昨晚那么大的阵仗也没让你安份一会。”
赵东有些意外，挠头一笑。“你消息真灵通。”
李芳翻着白眼。“黑子这个曾经的城北大哥突然杀回来了，我能不知道？大熊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河口消失不见，我能不知道？你真当我是吃闲饭的，每天在办公室里偷菜养鱼？”
菜很快上来，赵东给李芳夹了一筷头，意有所指道：“姐，过火没？”
李芳略带赞赏的看了赵东一眼。“还好，黑子用了大半家当烧了一把火，让某个人物替他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大老板不想现在跟他对上，只好当作耳旁风，顺手拉了你这条小虾米一把，真不知道是你的运气好，还是你早就算到这一招。”
赵东吃了一口菜。“运气好，咱一个见了高档酒店，踩了地毯都不敢乱走的小人物哪敢这么拼？”
李芳摇头一笑，一副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高深笑意。“你就装吧。”
赵东今天吃的慢，细嚼慢饮，饭局过半才平淡道：“姐，杨东祥这个人我能动么？”
李芳停下筷头，深深看了赵东一眼，然后喝了一口水，沉思好一会才慢慢说道：“你我都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上位者之间过招往往都是杀人不见血的笑里藏刀，有些事他们自己不会沾，所以只能通过我们这些执棋的人来过招，大老板的对头咱不说，那跟我不是一个层面的，单单是大老板手底下，看我不顺眼的人就有不少。杨东祥是他们扶起来的，大老板并不看好这个人，所以我就想趁机拉你一把，不是纯粹的好心，你要是这能上位，我也能落下个推荐之功，知遇之恩，对不？”
赵东点点头。“姐，我这个人说话不漂亮，只跟你交一句底，山里出来的人，穷日子过多了，苦日子也过了不少，即使有一天爬得再高，只要良心不被狗吃了，我都做不出来忘恩负义的混账事，这点你尽管放心。”
李芳沉默不语，看向赵东的眼神逐渐变了味道，好一句说话不漂亮，真是漂亮！
李芳拿起纸巾擦着嘴角。“看在你请我请吃这顿饭的份上，我跟你说点掏心窝的话。”
赵东也跟着撂下筷头，傻笑道：“姐，别掏干净，我这个人没心没肺，装不下。”
李芳莞尔，淡笑道：“杨东祥在河口混了不少年，暗地里根系复杂，根基不浅，以你现在的家底还动不了他，所以大老板暂时不会见你，这个道理你懂么？”
赵东点头道：“我懂。”
李芳满意一笑。“你现在弄的这个买卖有点捞偏门的意思，这个偏门看怎么说，要是有人想保你，那就是正经买卖，是能够拿上台面的东西，这是你比杨东祥多出来的优势，杨东祥那摊买卖，即使洗的再干净，摆出来也有臊臭味，这也是大老板不看好他的原因。”
赵东暗叹，不愧是体制内大佬的执棋人，句句透着深入浅出的大道理，没等他琢磨出味道，李芳话锋一转，略带危言道：“可要是有人想动一动你，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
赵东一脸傻笑，给李芳添了一杯水，不在意的问道：“姐，你会保我么？”
李芳盯着赵东，沉稳道：“看在你喊的这声姐的份上，我跟你交代两件事，第一别碰枪，第二别沾人命，能做到么？”
赵东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能。”
李芳笑了笑，又问。“那你知道怎么做了么？”
赵东也不思索，认真道：“什么都不做，不给姐惹麻烦。”
李芳哈哈大笑。“你这脑瓜不来体制内混饭吃，白瞎了。”
赵东腼腆道：“姐，不带你这么损人的，咱一个只读了几年高中，没机会上大学的小农民，哪能进得了体制？”
李芳不再笑，惊讶道：“呀，你竟然还念过高中？”
赵东一脸愤然道：“当然。”
……
从鼎泰离开的时候，晚上六点整，出门的时候李芳没用赵东送，自己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前李芳倚在车旁说了一句不痛不痒，却让赵东这一下午的烦乱心思彻底平静下来的一句话。“刚开始想吃西餐来着，可这河口县太小，也没啥好地方，只有这间勉强能入眼，后来听了你那个三百块的理论我就不敢再刺激你，没敢点。”
赵东依靠在酒店门口的雕龙石柱上，意外的看了李芳一眼。“咋？真怕吃穷我？”
李芳神色平静，慢慢道：“不是，今天来这不是为了熊你一顿饭，也不是让你出丑，下午的时候偶然听陆婉那丫头叨咕一嘴，说是黄德富要请你们吃饭，后来我又听说有人在鼎泰订了一桌西餐宴席，怕你到时尴尬，这才过来。”
赵东有些意外。“姐，那你为啥又不点了？不怕到时候你这个傻弟弟分不清哪手拿刀，哪手拿叉，分不出来啥是沙拉，啥是披萨，再给你丢人？”
李芳弯着眉头道：“虽然明知道你喊的这声姐十有*是在拍我马屁，可我听着舒坦，真要有人有眼不识珠，看不出来你肚子里面的锦绣，那只能怪她眼瞎。”
赵东无所谓一笑。“没了？”
李芳上车前撂下一句话。“我收回以前那句话，没人天生就该仰着脖子看人，你可以比城里人过的更好。”
赵东双手插兜，深沉道：“三百块钱买来姐今天扔下的这一席话，值了！”
李芳突然惜字如金，只笑不语。
赵东乐呵上前。“姐，要不去楼上开个大床房坐一会，谈谈人生理想啥的？就这么走了，多不划算。”
“就你现在这点家底还想把我哄上床？做梦！”李芳甩上车门，绝尘而去。
第三章 不该说的话
看着出租车的尾巴消失在视线中，赵东这才往停车场走去，上了车，他突然变的沉默起来，抽灭两根烟之后，赵东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平稳着呼吸，勾起嘴角道：“胡姐，是我，赵东。”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不算惊讶，透着几分慵懒。“哦，小赵啊，你回来了？”
赵东回道：“嗯，昨天晚上回来的，给胡姐带了点东西，姐你方便不？我给你送过去？”
撂下电话，赵东平静道：“城西花园。”
麻四发动汽车，缓缓向着城西驶去。
找到地方，麻四等在车里，赵东过去按门铃，几分钟之后出来一个女人，没穿警服，不过正是那天在路上拦住车队的那个女警察。“进来吧。”
进屋之后两人聊了一会天，赵东这才知道这个女人全名叫做胡丽丽，是河口县交警大队的副大队长，这个职位的副科级女领导不多见。
赵东喝了一口胡丽丽刚给沏的热茶，从兜里拿出一张东西放在玻璃茶几上，是张黑色的内存卡，表明来意道：“胡姐，原本昨天就想给你送过来，可那会都凌晨了，怕你不方便，就没好意思过来。昨晚又喝了不少酒，睡了一天，这才拖到现在。”
胡丽丽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甚至连那东西都没看一眼，反而看向赵东，略带兴趣道：“朱兰把你的事跟我说了些。”
赵东撂下茶杯，抬起头，一脸无害笑意。“朱姐没说我坏话吧？”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女人即使胸再大也绝对不是傻瓜，何况她还有把柄在大熊手里，昨天晚上的时候胡丽丽就听到了点风声，在城北有些威望的大混子黑子不仅没栽，又回来了，而大熊却从河口消失了，虽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具体经过，也不知道昨晚这场小规模的洗牌中，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可胡丽丽知道，昨晚的事应该有眼前这个男人的影子，或者说是他一手策划！
相比河口有些人对大熊下场的猜测，胡丽丽更加关心大熊手里的那张东西。
“嗯，她说你不是啥好东西。”胡丽丽笑了笑，不到四十的年纪，保养的不错，皮肤不见老，白嫩光润，甚至连一点皱纹都没有，可见是个生活很精致的女人，她见赵东愕然，又笑着道：“不过，她说你有良心。”
赵东咧嘴一笑，低头看着茶杯里面的茶叶上下漂浮，逐渐开花，感慨道：“从山里走出来那会儿带了不少东西在身上，后来在城市里面经历的多了，见识多了，眼界宽了，该丢的也都差不多丢干净了。”
胡丽丽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爬得虽然不算高，也见过不少人物，可像赵东这样年纪轻轻，身上就有这种沧桑味道的年轻男人还是第一次见，见识过太多人到中年的壮心不已，人到暮年的悲伤感秋，却被赵东的这一句话勾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某些东西，她眨着眸，想看看这个犊子还会说出啥撩人心弦的豪言壮语。
赵东依旧一副小人物的卑微模样，头也不抬道：“可小人物的脊梁，还有那扔在地上狗都不吃的良心，咋都扔不下，难怪有人说我这辈子就这点出息，成不了啥大气候，活该。”
胡丽丽不是没见过市面的青涩少女，自然不会被赵东这么一撩拨就露出端倪，压下心中的感叹，带着笑意道：“要是没有这两样玩意，我还真不敢让你进门，抽时间的去谢谢你朱姐，挺不容易的一个女人，一边骂你王八蛋，还一边夸你。”
赵东深以为然的点头，“会的。”
赵东并不知道，如果不是朱兰之前的极力游说，昨晚在他和大熊死磕的时候，胡丽丽铁定会动手，把这两个人一起按死！
一个副科级的干部虽然不能动用太多的能量，但是权力的角逐往往都是一环套一环的连锁反应，一个在河口县本土成长起来的女领导，想要玩死没站稳脚跟，没有靠山的赵东，难么？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上层不明文传达的某些保护女领导的隐晦内幕，并不都是一纸空谈。
对朱兰的那一点善念，成就了今天的赵东，所以说命运这玩意，挺悬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