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兵二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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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兵二连-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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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以上事情就这么定了。下面,咱们再谈另一个问题,就是……”潘营长放慢了语调,观察他们反映似的吐出了四个字:
“粮食问题。”
连长刚松缓的心,立刻又紧绷起来。
“昨天,陈管理员向我报告说,这三个月来,共支援你们粮票一万五千多斤,可你们司务长说还不够吃,还要求支援。唉!”他叹了口气,似乎这个话题很吃力。“本来我不想谈这个问题,因为当时就是我命令全营,动员一切力量支援你连。学兵二连既然是我的部下,就是我的战士嘛!我不能让我的战士饿肚子呀!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连,竟这么能吃。”
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陈管理员给我算的一笔帐。从粮食标准看,学兵每人每月45斤,战士也是45斤。伙食费,学兵每人每月15元,战士也是15元。除了食用油,战士每月比学兵多一斤外,没什么差别呀!为什么结果差别那么大?别的连,月月有节余;而你们连,却月月不够吃。并且三个月补助了一万五千多斤,仍是不够吃。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说潘营长不可思议。连长、指导员和王副连长身在其中,工作、训练之余还经常探讨此事。但讨论来,研究去、仍是说不清,道不明。也正因为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心里就亏欠似的有些不安。但确实没人从中捣鬼。所以,连长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潘营长,不瞒您说,这也是我们目前最头疼的问题。最近一段时间,指导员和魏副连长就主抓这事,深入炊事班和各班、排调查了解,确实没有漏洞。甚至连续一个星期,魏副连长每次做饭前都亲自过秤,每到开饭时,我们几个都分别到各班、排转悠,也确实没有浪费。吃都吃不饱,哪还有浪费?为这事,我也请教过八连的郭连长,九连的秦连长还有六连的何连长,他们帮我分析的结果,可能是,学兵二连等于全是新兵。凡是刚入伍的新兵都特别能吃。而部队,每年只补充三分之一的新兵,有三分之二老兵肚里油水垫底,所以还能对付。假若一下子给他们连也全换成新兵,说不定也像学兵二连一样,被吃得一塌糊涂……”
这令人哭笑不得的分析,惹得潘营长急性子又上来了。他抖着手中的那张纸,打住了连长的话头。
“我的同志哥哟,叫我说你们什么好!就算你们的调查深入扎实,就算八连长,九连长帮你分析得合乎逻辑。可是,你也不想想,三个月超吃一万五千斤,是个什么概念?陈管理员替你们算了笔帐,等于每人每月超吃了三十多斤。你们地方干部,每月的定量也不过三十斤吧?就是说,你们学兵二连,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口粮,还喊不够吃。你们超吃的这另一份口粮从哪里来?就来自目前兵力刚过半数的五个连啊!等于他们每个月要拿出自己三分之一的口粮来支援你们。你刚才不是说,部队每年只补充三分之一新兵吗?现在等于他们把新兵的全部口粮全支援了你们,而你们还喊吃不饱!照你们这样吃下去,吃垮的就不仅仅是学兵二连,而是我整个的二营!真是不算帐不知道,一算帐吓一跳。要不是陈管理员向我报告,我还真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部队不是被打垮的、拖垮的、累垮的,而是被吃垮的,简直成了笑话嘛!”
一番帐算得连长哑口无言。怪谁呢?只怪部下的肚皮,害得自己如今没面皮。但部下的肚皮又实在……他只好试探性地问:“潘营长,我听说打隧道,补助较高。能否派我连打隧道?”
“不行。”潘营长断然拒绝。“上级早有指示,宁可牺牲三名战士,不可牺牲一名学兵。学兵是陕西省革委会让铁道兵部队代为培养的孩子,我们要加倍爱护。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派你们去最危险的地方。”
“那怎么办?你要是立刻停止支援,我可马上要抓瞎呀!”连长又是一副可怜相。“而且我还打电话问过一营和四营的学兵连,他们和我连的情况基本一样。除了三营的女学兵连,哪个不靠营里支援?”
“是的,营里支援是必要的,但不能一味的要支援、等支援、靠支援。这不是我们部队的作风,更不是我二营的作风。毛主席一贯教导我们,要自力更生,要发挥我们各级指战员的主观能动性,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就是我今天召集你们来开会的目的。当然,这里的自然环境比四川恶劣。而且马上要入冬,开荒自救也得等开春。但是,任何困难都不应是我们不想办法的借口。现在你们几位都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克服眼前的困难?”
连长心想,能有什么办法?缺口太大。而且该想的办法,也都想了。例如,将定量中的杂粮,全买成了红薯,因为一斤杂粮定量可买五斤红薯,但他不敢说。因为照此算来,部下们每人每月要吃近百斤!
还是指导员先开口了。他嗫嚅着提议说,能否实行份量配给制。每顿饭每人限量一份……他还补充说,他见民工营、民兵连,都是这么实行的。却马上遭到了潘营长的否决。说这不符合部队阶级友爱的优良传统。
王副连长提议说,能否从各连讨几头仔猪,先用刷锅水、剩面汤、土豆皮、菜邦子等养着。
潘营长对此建议立表赞成,并主动承担了向各连讨小猪的任务。又转过脸来,问连长有何高见?
连长说:“潘营长,办法呢,我们回去再慢慢想。今天我只有一个请求,支援不能立即断。哪怕是减少支援量,总得给我个缓冲的时间嘛!”
“好!”潘营长也很痛快:“我再支援你们三个月。但这三个月,每月只能支援你们两千斤。怎么样?”
连长知道,再争也无望,只好点头同意。
“那好吧,”潘营长如释重负。站起身,说:“咱们都很忙,我就不留各位吃饭了,现在散会。”
胡国庆长得人高马大,粗喉咙大嗓门,干起活来,咋咋唬唬、风风火火的像个北方大汉,其实却是五十年代随父母支援大西北的上海“阿拉”。自从二排被从仓库换下来盖房子,他就是六班打墙的主力。打墙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可不是谁都能打的。因而胡国庆一站在墙板上,就格外兴奋。
“孙少喜,张长安,快上土!哎~ 哎!张长安,你没长眼?往这边上!对,对么,不但要上快,还要上匀……”
孙少喜和张长安都是班里的小个子,平时就被胡国庆这大块头镇着,不敢多言语。如今胡国庆正在兴头上,他俩更是不敢捋虎须,只有老老实实听胡国庆指挥,顺从地按胡国庆的要求,往墙板里上土。和黄根生刚抬了一筐土过来的毛玉柱,却看不惯。土筐刚一下肩,他就打断了胡国庆的咋唬。
“胡国庆,你咋唬啥?嫌人家土上得不好,你下来上!既不是班长,又不是班副,指挥起人来,比班长还班长,比班副还班副,牛俅个啥?”
“嗯?哪冒出你个毛玉柱!不是班长班副又咋啦?不是班长班副就不能进步?我指挥上土又咋啦?我这是为了加快工程进度!连长在动员报告里讲啦,要争取在下雪前让同志们住上房……孙少喜、张长安、快上土,甭磨蹭!”
“好,好,好好表现,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入团……”毛玉柱连连点头,笑得一脸讥讽。
“哼!你别阴阳怪气的。我就是要好好表现!我就是要争取火线入团!哎——!”胡国庆突然向三排十班干活的方向喊了一声:“咱们比赛比赛,看今天上午,谁打墙打得快!”
“赛个俅!”那边飞过个楞腔:“昨天打了八板墙,结果推倒了六板,你还不如不打……”
“哄——!”四下里一片笑声。
“不许笑!”胡国庆大喊。没人理他,仍是笑声一片。胡国庆却不气馁,竟独自高声唱起了《铁道兵之歌》。
“背上了拉固(那个)行装,扛起拉固(那个)枪——,雄壮的拉固(那个)队伍,浩浩荡荡……”
他模仿着部队来带班的梁班长的苏北口音,唱得颇是陶醉。由于他是上海人,所以苏北腔仿得维妙维肖,于是,大家也很过瘾地跟着齐吼:
“董志(同志)呀,你要问吾们(我们)啦里(哪里)去呀,吾们(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手中的锤杵有了歌声相伴,也随着歌声上下飞舞。歌声感染了四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南腔北调、声嘶力竭的大吼唱:
“劈高山,填大海,踏平拉固(那个)东海呀,万顷浪!才听塞外牛羊叫,又闻拉固(那个)江南,稻~花儿香!董志(同志)们呐,迈开大步哇,朝前走——,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正唱得热闹,干得起劲,突然有人喊开了:
“快看快看,那船要翻了!”
大伙定睛望去,江中果然有条木船,正在那急流浅滩处挣扎。由于是枯水季节,上行船要过长沙坝,只能沿江中那道横斜向乱石滩边缘的较深水流,船头先向北,然后再拐向西。但在江北岸拉船的纤夫们,只能沿着江岸朝西拉,否则无路可走。于是船头向北时,纤绳的力,等于拉在了船的左舷。水流湍急,不用力,拉不上去;太用力,船随时会向左倾翻。
此时的情况正是如此。为战胜急流,纤夫们向前倾斜的角度已近乎胸脯着地,简直是在爬行了。但船就是拐不过那个朝西去的弯。船老大手忙脚乱地摆着舵,船老二在船舷拼命撑着篙,船老三站在船头大声吼叫,喝斥怒骂地指挥着纤夫,但船还是摇摇晃晃地向左倾斜。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船未彻底失去重心之前,人还在奋力挽救。船猛然间失去了重心,向左倾翻,船上三人也随着翻船落了水。岸上的纤夫们一楞神,一松劲,翻船又被急流迅速下冲。先是听到桅杆折断的脆响,接着船底慢慢朝上,落水的三人似被扣在了船下,快速地向下游水深处漂移。
“快去救人呀!”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们一窝蜂涌向江边。胡国庆一马当先,跑在最前。他急于立功,又人高马大,跑得飞快。边跑边解衣扣,到了江边,只甩掉外上衣,就一头扑进江里。紧随其后,江面如同下饺子,“扑通”声一阵接一阵,霎时间满江面全是人。
几位连首长吓出一身冷汗,忙分别拦阻,却已控制不住局面。好在水势不大,翻船冲往下游不远就搁了浅。也好在三个落水船员水性颇好,学兵们个个水性也不赖。落水的三个水手以活命为宗旨,空手率先游上岸;学兵们却以立功为目标,个个争着捞落水物品,不想空手上岸。但,毕竟是初冬的江水,冰冷刺骨,在水里呆长了不是滋味。连长、指导员和王副连长又在岸上大声喝斥。最终,捞到战利品和没捞到战利品的,都在凛冽的寒风中,哆嗦着上了岸。
“感谢!感谢!感谢!感谢!……”
三个水手顾不得寒冷,每见学兵捞上一件物品,就双手抱拳,感谢不已。因为他们的家当,全在船上。每捞上一件,就少损失一件。尤其当胡国庆拎着布包交给他们时,三人差点没给胡国庆跪下——那布包里装的是他们的钱和粮票。
“别在这儿感谢感谢了。”连长不知该说什么好。“郝平,先带他们仨,去连部换件干衣服。再通知炊事班,烧一锅姜汤。还有你们,刚才这些下水的,都给我滚回各帐篷,快换衣服!”
午饭后,送走了三个船员。建房工地上又是一片热火朝天。胡国庆那大嗓门依然在咋唬。但连部里,却在严肃讨论如何看待这件事,以及以后如何应对此类事。
“多危险!万一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上级交待?如何向孩子家长交待?”连长还心有余悸。
“是很危险。”指导员却慢条斯理的不以为然。“但我们仍应对这种见义勇为的精神和行为予以肯定。不然怎么体现我们是人民的军队?黄继光、罗盛教的精神还要不要发扬?毛主席的教导还要不要牢记?”
指导员把问题一下子提到了政治的高度,立刻堵得连长哑口无言。王副连长见状,忙打圆场:
“指导员说得对,我们首先应肯定咱连学兵们这次行动的大方向是正确的。这么冷的天,这么危险的环境,能奋不顾身、见义勇为、确实体现了我军的优良传统。所以我的意见,对这次抢险中表现突出者,应给予嘉奖。当然,我们也应考虑到,以后象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我们既要去救,又不能这样无组织地去救,所以,我建议,在咱连选十几名水性好,身体壮的同志,组成一支救险队。当然,是一支业余性质的救险队。除必要的训练外,平时不组织什么活动。”
“对,好,我同意。”指导员的兴致一下子高了起来。“上次我连发起的关于戒烟的倡议书,已在全线所有的学兵连引起很大的反响。我连这次奋勇救险的英雄事迹,也应发扬光大。所以我同意王副连长的建议,成立个虽是业余性质、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能打硬仗的救险队。另外,我准备让文书小刘,把咱连这次的英雄事迹写篇报道,寄给报社,争取发表。我再亲自写份详细报告,分别报送营部和团部。请求嘉奖。这样,我们学兵二连在全襄渝线的名气,可就更大了,啊?哈哈!各位意下如何?”
连长原是想给这种贸然救险的行为泼点冷水,制止一下这群学兵盲目的、个个都想抢险立功的冲动。没料到指导员把问题扯到了政治高度,还要发扬光大,这不等于鼓励这帮热血青年,在既无救生设备,又无专业素质的情况下去冒险?王副连长的提议倒是可行,可是,有了这种鼓励,遇到险情,救险队以外的学兵也去救险,又该怎样处理?
可是……可是,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年冬天的头场大雪,不期而至。老天爷可不管你是否星期天,更不管你是否要进山扛柴。偏巧这天就是轮学兵二连进山扛柴的星期天。
出发前,连长、指导员照例是一番战前动员。每人再领一个午饭馒头,队伍如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顶风冒雪,踏着崎岖山路,蜿蜒出发了。
由于隧道掘进,备顶柴用量日增。加之筑路大军烧火做饭带烧木炭,周围山顶的树木早被剃秃。今天要去的杠柴地, 是三十里外的后肘山。
扛柴不算正式工程,因而只能在星期天进行。但扛柴比干任何正式的工程活都累,那真是对人的体力耐力的严峻考验。所以尽管风雪严寒,可谁也不敢多穿。薄薄的几层单衣外,只加了根捆柴用的麻绳,束在腰间。
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风雪严寒也挡不住骨子里的热情豪迈。行进途中,有人高唱起了“北国风光……”可毕竟不是北国,溪水潺潺在流,棕树丛竹翠绿,雪压松枝弯弯,苍柏傲雪耸立,完全是一派南国雪景。
溯溪水弯延曲上,穷达尽头,越过分水岭,就看见了后肘山。山里雪下得更大,远望后肘山,完全是冰雪的天地。山坡堆积着厚厚的白雪,树枝披满了晶莹的冰挂。晶莹剔透的冰挂迎着漫天飞舞的雪片,令人恍忽置身于童话世界。
此时距出发已三个小时了。怀中那个馒头在提示着大家,不可恋景,要赶快回返。见了后肘山,队伍就乱了。争先恐后地冲下山沟,扑上山坡,拖起横七竖八倒在山坡上的青冈树干,就往回赶。正所谓去时一条龙,回时一窝蜂。
椽子粗细的青冈树干,每根约有七、八十斤。自从上次七班长丁新旺,超自己体重20斤,扛回一百四十斤柴,夺得全连冠军后,不甘示弱的情绪就在全连蔓延。
胡国庆挑了两根粗细相当的树干,拖下山坡,用麻绳捆住树梢,夹脖子两肩各扛一根,蹲下站起试了试,约有一百四、五十斤,感觉还可以。扛起柴,疾步向返程奔去。
山坡很陡。来时连滚带滑地冲下山坡,倒没觉得。回时则只能沿羊肠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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