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她便坐马车去了琴师温思伯的家。
进得门,她发现江唯白已经到了,正和老师在交谈,她赶忙向老师施礼问安,又向唯白打招呼。
一番见面礼后,三人在琴房中坐了下来。
温思伯七十多岁,白胡,白衣,如幽谷隐士。他曾是赫赫有名的宫廷琴师,先后任先帝和当今圣上两代国君的琴待诏,并以其精湛的琴艺和非凡的艺术表演手法而成为一代大师,跟随者不下数百人。后来年老辞职,隐居城郊乡野。本想就此清淡过余下的人生,不想却在十年前因沈喜臻抱琴前来求师并被她的弹奏所打动而破例招收了她。一年后,沈喜臻推荐她的闺蜜江唯白来拜师,江的琴艺同样令他大感震惊,因此便一并收为门徒,将自己的毕生经验传授与她们。
他后来才知道,原来江唯白先前的琴艺也是喜臻教的。这是后话。
“既然都来了,那为师就要好好地检验一下你们的琴艺了,谁先来?”温思伯笑望着两位爱徒问。
“长者为敬,臻姐姐先吧。”江唯白客气地说。
“好。”喜臻微微一笑,整衣正坐,两手从容抬起,清脆的琴声便如泉水般倾泻而出。
这琴声时而婉转温绵时而高荡起伏,时而如鸣佩环时而如珠落银盘,忽又如群群白鹤飞,浩浩江河流,群仙翩翩舞,旋律悠远壮阔,情感收放自如,其意蕴之美,之自然,仿若通神。
一曲完毕,尤余音袅袅,引人神往不已,温思伯与江唯白细细地品味着,良久才回过神来,立即热烈地鼓掌。
“那么,该我献丑了。”江唯白笑眯眯地说,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抚琴演奏。
江唯白弹的又是另一番情调。如果说喜臻刚才那一曲尽显清朗和禅意,那么江唯白的这一曲则如春日的原野,能让听者仿佛看到了蝴蝶在花丛中拍着翅膀飞,鸟儿双双对对在树梢飞旋,孩童欢快地在草地上嬉戏,整个曲调明丽得若有暖阳照在身上。
当她演奏完毕,温思伯和喜臻都由衷地为她鼓掌。
“嗯嗯,你们两个果真用心,学成一年了,功夫不但没有退步反而越见长进了,为师甚感宽慰!”温思伯捋着白胡子一脸满意地说。
“若论意境与情怀,恐怕还是臻姐姐的略胜一筹。”江唯白谦虚地说。
“若论妙趣与人间味,则是白妹妹的功力更甚了。”喜臻笑应道。
“所以说呢,一个有出世的高妙,一个有入世之雅趣,你们两个各有所长,合在一起便是天衣无缝、人间稀音也。”温思伯一脸快慰地说。
“还不是因为老师的琴艺太高,做学生的不敢毁您声誉,所以才不敢不努力钻研。”江唯白甜笑着应。
“妹妹说的极是,老师之造诣于我们有如高山之顶,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因而不敢不努力。”喜臻也由衷地说。
温思伯宽怀安坐,微笑不语。
“那么,老师,已经很久没听您弹琴了,今日可否也弹奏一曲让我们饱饱耳福?”江唯白笑望着温思伯问。
“好啊,今日得你们前来,顿觉蓬荜生辉,精神抖擞也!”温思伯欣然应允,招手叫书童去取他那把曾名震京城的瑶琴来。
温思伯抚琴时神态高迈,琴声如诉,旋律时而出世时而入世,切换之间不着任何痕迹,曲毕依然有妙音萦绕耳边,令人沉醉不已。
喜臻和江唯白皆深敬他的琴技,自觉穷其一生也难望其项背,因此每次听完他的弹奏都会觉得自己又领受了一次灵魂的沐浴,顿觉自我境界也提升了不少。
少顷,喜臻向温思伯问道:“老师,能跟我们讲讲您当年在宫中任琴师的事吗?”
这是喜臻第一次向他问起宫廷之事,他微微一愣。
而江唯白显然也对皇宫里的事甚感兴趣,因而帮着喜臻说:“是呀,是呀,老师您实在是太低调啦,我们跟着您学习了这么多年,却还没有听您说起过任何关于您当年当琴师时的事迹呢?今日既然臻姐姐问道,我也很想听听。”
说罢,江唯白望了喜臻一眼,满脸心照不宣的笑意。
第010章 耳听八方
温思伯顿时肃颜道:“皇宫之地乃政。治之中心,隐藏着多少荣辱、恩怨和硝烟啊,你们年纪尚轻,以为那是个可以开眼界的地方,但我要提醒你们,那个地方远非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只是问问而已,老师莫要动气。”喜臻赶忙缓和气氛。
“是呀,老师,臻姐姐只是问问而已,再说了,我们也都……。不是贪慕虚荣之人。”江唯白也双眼怯怯地安抚着温思伯的情绪。
看到两位爱徒都吓得不敢再言,温思伯意识到自己紧张过度了,便笑着说:“由于我只是一名琴师,在宫中属可有可无之角色,因此在里面倒也尚算安稳地过了几十年。但是,那几十年里的每一天也依然是过得小心翼翼的。”
“徒儿明白了。”喜臻答道。
“皇宫里就真的那么恐怖么?”江唯白小声地问。
“皇宫它本身不恐怖,恐怖的是人心罢了。”温思伯幽幽地说。
“哦。”江唯白答道。望了喜臻一眼,发现后者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未见任何的慌乱。
“唯白,你的阿爹没有跟你说起过官场上的事么?”温思伯望向江唯白问。
“阿爹极少跟我说工作上的事,但我能从他每日回家的神色揣摩一二。”
“嗯,看来你阿爹也是为了你好啊。至于喜臻,我就不问了,我知你家的情况。”
“是,师傅,我对官场上的事也知之甚少。”
“如此甚好,女子家,安生点好。”温思伯展颜微笑道。不过他也很清楚,喜臻这丫头不是一般的女子,因此也肯定不会像其他女子般肯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的。
“以你们的才貌,嫁户殷实人家过上富贵尊荣的生活是完全有可能的事,还是尽量别想着和皇宫这种地方扯上关系了。”随后,温思伯又温言补充说。
两人听了连连点头,不敢再提跟皇宫有关的事。
此时,已到中午,仆人进来告知就餐时间到,温思伯便留她们共进午餐。
在曦国,虽然并不提倡未婚女子到外面与别人进餐,但由于他们是师生关系,因此倒也合乎情理。
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是因为做得很可口,因此三人吃得很是尽兴。
饭毕,三人又喝了几杯菊花茶,眼看着又到了午休时间,两人不敢耽搁老师休息,遂起身告辞,并约好等老师后院的梨花开时会再来。
喜臻和唯白各坐自家的马车回家。
进得家门,管膳食的陈妈妈立即迎出来问:“小姐可有吃午饭?”
“吃过了,陈妈,麻烦你帮我泡一壶罗汉果茶端到我书房来。香儿,阿贵,你们快去吃饭吧。”喜臻一边回答一边吩咐道,说罢,提着裙摆便往书房走去。
很快,陈妈便端着泡好的茶走了进来。
待陈妈将茶放到桌面上后,喜臻朝她招手道:“陈妈,我有个事想问你,你先将门关上吧。”
“好的,小姐。”陈妈当下一惊,不免忐忑,赶忙去将门关上,再小心翼翼地走到喜臻的身边来。
喜臻招呼她坐下,她便怯怯地坐下了。
“陈妈,我记得你曾说有个堂侄在翰林院任编修,是吧?”
“是,都过去好几年了,亏小姐还记得。”陈妈听她问起自己的侄子,当即满面笑容。她立即记起三年前她来沈府应聘厨房杂工时的情景,那时虽然是杜七娘面试的她,但小姐也在旁边帮忙过目,那时小姐问过她一句‘可有什么亲戚在京城?’她便回答了‘有个堂侄在翰林院任编修’没想到小姐还记得这件事,令她顿觉心里暖烘烘的。
“嗯,那他现在还在那里任职吗?”
“在,他人挺机灵的,又好学,如今已升为史官修撰了。”提起这个堂侄,陈妈顿觉脸上有光。
“很好!我这有一封信,想请你转交给他,你应该有办法见到他吧?”喜臻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
“当然,我一般隔几个月便会与他见一次面。只是……。不知小姐找他有何事?”陈妈试探着问。
“我有事相求于他,由于我没办法进宫,所以想请他帮个忙。以他的聪明才智,这件事应该是不难办到的,事成之后我定会重赏他。”
“危险的吗?”陈妈虽然知道小姐做事有分寸,但皇宫之地非同寻常,那可是一点闪失都犯不起的。
“不会危险,只不过需要略施小计和嘴皮罢了。不过这事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哦,好的。”陈妈喜滋滋地领命去了。
陈妈见到侄子武长青之后便将他拉到一侧,从口袋里拿出喜臻交来的那封信递给他,小声地说:“这是我家小姐叫我交给你的,你快看看里面说了些什么罢。”
“沈小姐交给我的?”武长青满脸惊讶,但也不多说什么,立即将信打开来看:
大人见信好!
素未谋面便请您帮忙真是冒昧,不过由于皆是些机密要事,因此也不便直接去见您,望见谅!言归正题,我想请您帮我了解一下康州、靖州和临州这三个地方的军事库里目前所拥有的兵器种类及数量,至于个中原因请恕我只能以‘跟国家安全有关’来回答,但肯定不是去干坏事,请大人放心,且一定要保密。
另:还想请您帮忙了解一下出使各国的使节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家宅住址。
后者可稍缓,前者尤急也,有劳了!
武长青看完信之后神色顿变严肃,但细细寻思后又能隐隐理解她的初衷,因为这三个州皆紧邻北疆,而他知道沈小姐的两位哥哥又正好在北疆任职,那么,事情便不难理解了。
他早就听陈妈说起过这位沈小姐,说她见识非凡,又有稀世之才,乃女中豪杰之类,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我家小姐叫你做什么?”陈妈赶忙问。
“你家小姐还真是不同凡响,关心的都是些女人不感兴趣的事啊!姑妈您回去复她吧,就说我定当全力以赴帮她去办,等了解清楚了便会给她捎信去。”
“好的,你放心,我家小姐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她能让你去做就定然是心中有数的,你尽管去做好了,只是千万别声张。”
“这我知道,您放心吧。”
两人又聊了一阵家常,见天色渐晚,便分别了
周末愉快!
第011章 兄弟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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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楚子厚退朝之后便去了尚书房和楚子灿、楚子尧见面,三兄弟久别重逢自然分外高兴,顿时像有谈不完的话似的。
今日,尚书房里的大学士和下人们已被楚子灿叫退,如今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因此谈话也特别放得开。
几杯热茶下肚之后,大家又喝起了腊酒。
微醺之时,楚子厚从尚书房的窗台上望向不远处的宫殿,忽觉那豪华的宫殿和那些精美的雕饰就像一场梦般,在他的眼前慢慢地幻灭,幻灭,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他不止一次看见过幻灭,因此他并不沉迷于浮华。
看见楚子厚双眼迷离地望着不远处的宫殿发呆,楚子灿立即提议大家吟诗作对,大家当即响应。
借着微醉,大家倒是文思如泉涌,写起诗来竟都文采飞扬、诗情四溢。
一番文比下来,三人的诗文都各具特色,不分伯仲。楚子灿觉得还不过瘾,又提议比武,大家同样积极响应。
几轮武斗下来,楚子厚渐渐占了上风,但他总是在即将赢了的时候故意失手,因此最终由楚子灿胜出,楚子尧排第二,他垫底。
“二弟,你好不够义气,为何要故意让我?”楚子灿满脸不悦地问道。
“太子哥哥此言差矣,我并没有故意让你,我那时只是忽觉浑身不受控制似的,可见这乃天意。”楚子厚温言抚恤。
“好,且当那一招是你失手,那我们再来比一轮,可好?”楚子灿提议。三人中他喝得最多,此时显然已经半醉,因此走路都略显踉跄。
楚子厚微低着头沉思了一下应道:“好!”,说罢提起木剑站起身来,朝着练武场里的楚子灿走去。
“二弟,男子汉大丈夫,要打就拿出真实本事来实实在在地打,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半分,你也别让我半分,能做到吗?”楚子灿双眼炯炯地望着他问道。
“嗯。”楚子厚朝他点了点头。
“好,三弟,给我们拿酒来。”楚子灿向着楚子尧站的地方说。
“这……。太子哥哥,你还来真格的啊?”楚子尧呆着不动。
“当然是真的,快拿酒来,啰里啰嗦的像个男人吗?”楚子灿不满地说。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们拿酒来。”楚子尧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桌子上提起酒壶便朝楚子灿扔去:“太子哥哥,好生接住。”
“行。”楚子灿身子微微一跃,右手一伸,便将酒壶轻松地接住了。
他打开壶盖仰头痛喝了十多口,将壶盖拧紧扔给楚子厚:“二弟,剩下的你全喝完它。”
“嗯。”楚子厚也不推搪,咕噜咕噜地便将那剩下的半壶酒给喝光了,酒壶也随之被他抛出一里远。
“接招吧!”楚子灿大喝一声,手提木剑朝楚子厚直直地刺来。楚子厚神色一凛,快速地躲过,并旋即做出迎击的姿势。
楚子灿刚才扑了个空,这次进击时便不再直取而是采取迂回战术了。只见他声东击西,每每即将要进攻时却忽然改变方向,尽显莫测心机。
楚子厚知道他曾师从曦国有名的剑士学过击剑,因此不敢轻敌,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他的动作。
正因为楚子厚的小心谨慎,楚子灿数个回合下来也没能占上风,越发觉得浑身的不痛快,遂收起花招,直接对击。然楚子厚的剑法也毫不相让,且由于他在草原中长大,体型和力道上都比楚子灿略胜一筹,因此总是轻易地便躲过了他的进攻。
看见弟弟总是采取闪躲的方式,楚子灿不由得大怒。
“如果剑在手中却无半点杀戮之气,那真是侮辱了剑。”楚子灿朝他冷喝道,随即叫他进攻。
楚子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并没有进攻。
“**的是懦夫吗?”楚子灿快要气炸了,提着剑就朝他飞扑过来,眼看那剑锋就要刺中楚子厚的右眼了,楚子厚一个侧空翻躲过并使力将剑一挑,楚子灿手中的剑顿时被震飞。
楚子灿随即轰然倒下,楚子厚大叫一声,飞身过来将他抱住:“哥哥,你没事吧?”但见他的左手背上已被擦破了一大片皮,鲜血正冉冉而出。
“哎呀!”楚子厚惊呼,立即撕下衣袖上的一块布来帮他包扎。
“哥哥,对不起!”
“比武难免会受伤,这不能怪你。”楚子灿推开了楚子厚,自己站了起来。
“我陪你回去吧?”楚子厚望着他的背影问。
楚子灿头也不回地朝他摆了摆手,在他的随从的陪同下径自走出了练武场。
楚子厚忧心忡忡地走回茶亭里,看见楚子尧还坐在那里,便在他的身旁坐下。
“二哥别太担心,太子哥哥不是小气的人,况且他也说了比武受伤在所难免,自然不会在皇后面前说你半句不是的。”楚子尧拍了拍楚子厚的肩膀说。
“嗯,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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