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隐身的齐桓显出了样子,他沉默,又扭头看向井秧的房间。
“我再去看她一眼。”齐桓带着些恳求的语气。
二奶奶屏气凝神,皱起英眉,最终摆摆手,妥协。
齐桓走到井秧房门口,凝视安详躺着的井秧,远远观望,不靠近。
随后悄无声息离开。
***
肖南在房中听见有人不停地在敲他门,他心烦,怒气冲冲打开房门,见着的是面色苍白的井秧。
“井秧……”他怔愣,伸手去碰,井秧消失。
***
“井秧!”肖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刚才的是梦。
肖南看了眼外面,天微微亮,又看了眼表,凌晨五点。
昨天他将自己锁在房内后就晕倒了,他动用了长命骨,伤了自己的元气。
新伤旧伤一起,肖南此刻虚弱无比站起来,打开房门,慢慢挪去井秧的房间。
井秧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依旧是昨天的模样,没人给她换衣裳,胸前的血花刺眼无比。
肖南跪在她床边,“井秧……”他喊。
“井秧……”一遍又一遍。
“喵呜”小咪蔚蓝色的眼睛看着肖南,蹭了蹭他的手臂。
肖南嘴角一丝苦笑,伸手摸了摸小咪,捂住胸口左手难受地一攥紧,一口血吐了出来,旋即晕倒在了井秧身边。
小咪蓝亮的眼睛看着他们,缓步轻盈走到井秧的肚子上,盘身睡了起来,身上盈起来微弱的蓝光。
不知过了多久,肖南感觉到有人在揉着他的发梢,他吃力的抬起眼皮,井秧正用她晶亮的双眼看着他。
“井秧……”他沙哑唤。
“我在。”井秧嘴角稍稍扬起。
肖南喃喃自嘲,“又做梦了……”
井秧无奈,“肖南,你扶一下我,我现在没力气。”
肖南定神看向她,骤然起身,身上的伤口扯着发痛。
“井秧!”
“是我……还活着……”井秧眸中眼泪打转。
肖南动作有些艰难地扶起井秧,井秧伸手,擦了擦他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你伤的很重啊……”
肖南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是喜的,也是忧虑的,“我没事。”
他一如既往道。
其他人听见动静,纷纷来到了井秧的房间,井穗掩嘴吃惊的不敢说话,连二奶奶都后退三步。
“姐……怎么回事……”井穗哆哆嗦嗦说。
井秧环顾四周,声音颤抖问:“肖南,有看见小咪嘛……”
肖南一愣,他晕倒前,小咪还在井秧身边啊。
“小咪呢……”眼泪顺着井秧眼角滑落。
二奶奶张了张口,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去找找。”肖诚说。
过了会儿,肖诚怀里抱来了熟睡的小咪,他说:“在书房的窗台上。”
肖诚将小咪放在井秧身上,井秧伸手顺了顺她的毛,“累了吧……”
随后井秧情绪失控,大声的哭了起来。
二奶奶走上前,蹲下看了看小咪,笑说:“秧秧,小咪没死呢,哭什么。”
井秧含泪抬头看向二奶奶,又看向自己怀里的小咪,它蔚蓝色的眼睛半睁着,似是在嘲笑她傻哭。
“那小咪……”井秧哽咽。
“会活下去的。”二奶奶摸了摸小咪的脑袋。
这猫,灵性不浅。
俗说,猫有九条命。
陪伴了井秧二十四年,小咪已经花了一条半的命。
它又将自己余下的寿命分给了井秧,一个十七年,两个十七年,还是三个十七年,谁也不知道。
“喵呜……”小咪轻唤。
井秧笑开了,俯身亲了亲它的脑袋。
小咪……谢谢你啊……
没过几天,施常山派人送来了报酬,还有那个玉簪。
自从活过来之后,井秧整个人都比以前更加虚弱,此刻她在书房拿起毛笔,打开一本新的鬼抄书,写上这个故事的开头。
肖南进门,见秋风卷起帘叶,井秧瘦削的模样,走到窗边,关上了开着的窗户。
井秧将玉簪放于鬼抄书之上,玉簪渐渐隐去,一排排字显现出来,从汉朝,到民国,到现在。
肖南与井秧相视一笑,井秧站起,跨出一步,又顿住脚步。
她与肖南同时睁大双眼,一个个景象从他们眼前闪过,书桌上鬼抄书上的字也开始有了改动。
门外吹入大风,鬼抄书被吹的疯狂翻页,“哗哗哗”的声音响彻书房。
一切仿佛在时光的流速中被篡改。
风止,一切恢复如初。
肖诚和井穗慌慌张张跑来书房,四人互相瞅着彼此。
的确,他们的记忆全变了。
井秧淡然一笑,说:“历史……变了……”
***
太初元年二月。
周常山得兵援助,大获全胜,提前半年凯旋。
青黛一袭红衣在城门前看他踏着千军万马,意气风发归来。
她从城门旁的阶梯跑下,他骑着他的宝马,飞驰而来,旋身下马。
他在万千将士面前拥着她转了三圈,青黛嘟囔着小嘴,眸中流光异彩,手摸上他俊朗脸上的三道长疤:“变丑了呀。”
“丑夫可嫌?”周常山打趣。
青黛灿烂一笑,“宝贝都来不及呀。”
周常山从怀里拿出褪色的锦包,小心翼翼将碧绿的簪子拿出。
目光在青黛的发间寻思许久,终于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轻轻将发簪推入。
青黛敞开手转了一圈,“如何呀?”
周常山爽朗一笑点头,“美不胜收。”
太初元年八月,公主出嫁,举国同庆。
这婚事,距元封六年八月的整整晚了一年。
不过,人还是那人,晚一点也没关系。
“夫妻交拜——”欢呼声不绝于耳。
青黛红纱下偷乐叫:“夫君。”
周常山一愣,笑应:“夫人。”
史书上记,周氏夫妻和睦,百年后合葬。
***
深夜,井秧翻着改过之后的鬼抄书,施常山和青黛,总算是有一世圆满了。
“肖南……你说青黛会轮回吗……历史都改变了……”井秧问。
肖南目光从黑夜中的圆月收回,落在井秧身上,“大部分的历史改了,可是你的命格没改。”
井秧沉默,这是事实。
她胸前的伤疤还在。
这一世的施常山也还在。
“不过,青黛应该入了轮回。”肖南走到井秧身边,“鬼抄书的最后一页,是空白的,也就是青黛和施常山的故事,还没结束。”
井秧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对着那空白页深深点头。
肖南从侧面注视着正认真思忖的井秧,叹了一声。
他突然将井秧拉入怀里,井秧吓了一跳。
井秧的脸贴在他胸前,没有抗拒。
肖南感受到井秧的心跳后,才放心讲:“你是真的活过来了,井秧。”
井秧伸手环住他的腰,回给他一个拥抱,淡笑道:“是真的。”
白桦在走廊的柱子后看着他们两人,没有进入书房。
井穗从他身后顺着视线望去,摇头叹气,刚才白桦急急忙忙进屋的样子,也只有她看见了。他是真的喜欢她姐姐。
“不进去?”井穗问。
白桦收敛神色,“不了,她没事就好。”
“喝杯茶?”井穗继续问。
白桦摇头,“走了。”
头也不回。
井穗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歪着脑袋,感情这种东西,真难懂,喜欢就去追呗,墨迹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子。
肖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戳了戳她脑袋:“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肖诚,我问你啊,喜欢一个人有那么难说出口?”井穗扁嘴叉腰。
肖诚深邃的眼眸定格在井穗脸上,嘴角勾起,淡然一笑。
很难吧……
他转身无言走去客厅。
【贰见桃花】
第44章 第一章
井秧身上裹着条厚毯; 站在老洋房外的草坪上。
草坪早已被牙白色的雪覆盖,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等待着冬雪掉落在掌心。
一片又一片,染了掌心的温度,化为冬水。
肖南靠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 唇角的笑意泛泛,井秧是真的很喜欢雪。
“井秧。”他低沉清和叫。
“嗯?”井秧回眸。
他向前走; 去到她身边,“该进屋了。”
她抿嘴; 还想多待一会儿。
肖南揽过她的肩,带她进屋。小咪则是惬意地窝在壁炉旁,慵懒熟睡着。
“咳咳——”刚出去一会儿,井秧就咳嗽起来。
肖南递来姜茶,“趁热喝了。”
自从施常山那事过去; 井秧的身体大不如前,小咪也总是在睡觉。
肖南时刻守在她身边; 总担心她出事。看完本小说就到【久久小#说&网。Org】
井秧失去了玉镯,现在就是一个通透的补养品放在鬼怪面前; 若不是因为呆在这老洋房里; 估计早就被剔骨血肉; 吃干抹尽。
每每夜间入睡; 肖南总要给她周围布下一个又一个的阵法; 就差自己也一起睡在井秧的房间了。
井秧视线落在窗外的干雪,“肖南……”
她还想出去玩会儿。
“不行。”不容拒绝。
井秧吸了吸鼻子; 撅嘴,嘴里还碎碎念,“哼……又不让出去……”
“什么?”肖南挑眉问。
“没什么呀~”井秧心虚,把姜茶一饮而尽。
随后递了个空碗给肖南。
肖南放了碗,又走回井秧身边坐下,井秧若有所思,“肖南……”
“嗯?”肖南翻看着最新的报纸。
“我是不是很久没入梦了……”井秧声音沙哑,带些浓厚的鼻音。
肖南碎发下的黑眸暗了暗,的确很久了。
久到从秋季到了冬季。
“嗯。”肖南应。
“我会不会失去能力了?”井秧手指绕着自己乌黑柔润的发丝,问肖南。
肖南低头不语,似是在认真看报纸。
井秧侧眼看了看肖南,“我要是没了能力,你就可以离开了。”
肖南手一僵,皱眉抬头。
的确,如果井秧没了预梦的能力,他们的合作关系就到此结束了。
肖南搁下报纸,侧身看着井秧,“井秧,我们要回趟井秧。”
这是个陈述句,不是问句。
井秧现在这副样子,的确需要宗家的帮助。
如果她真的失去了能力,废人一个,那她就从万人之上跌落到了谷底。
这个落差总会被口口相传,流言,也会要人命的。
井秧点点头。
一个星期之后,井秧抱着小咪,走出老洋房大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肖南一愣。
井秧见他表情微惊,问:“怎么了?”
肖南摇摇头,眸色暗深。
井秧感觉不到吗?
肖南看向四周,那些鬼正对她垂涎欲滴,却又不敢靠近。
过了会儿,一人一猫,甜酣。
车驶去的地方,就是井氏宗家。
井秧提前给二奶奶和奶奶打了电话,也好让她们有些准备。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古典气息的房屋终于尽在眼前。
几个小户挨着一栋大户,建筑风格古朴又不失大气。包下这么一大块地皮,穿过几重林木,才是依山傍水的宗家。
车子熄了火,肖南轻轻推井秧,“井秧,到了。”
井秧微睁双眼,朦朦胧胧。
嘴里还发出些嘤嘤声,看来是熟睡了。
她直了直身子,向外望去。
果然宗家的人在门口等着呢。
除了二奶奶之外,还有一些旁系的叔叔伯伯婶婶。
井秧下了车,肖南站在她右后方,两人一同走向前。
一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井秧看见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眉眼间多了丝不悦。
“井秧啊,可算回来一趟了,二叔我都好久没见你了。”那中年男子有些奉承说。
井秧虽不喜,但还是恭敬叫了一声:“二叔。”
井秧怀里的小咪睁开蓝色的眼睛犀利望着那男子。
“小姑娘长大了啊。”一口黄牙上下张开合拢。
井秧朝着二叔扯出尴尬一笑。
她走到二奶奶面前,“二奶奶。”
二奶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浅笑。
“都进去吧。”老人颇有威严地说。
二奶奶牵着井秧走向室内,进门之后,就带着井秧去书房。
身后跟着的些别个人开始窃窃私语:“你看,不就是偏心井秧嘛。”
“可不是嘛。”另一个人附和。
肖南嘴角一勾,冷嘲。
人呐,总少不了在别人背后议论的。
“肖南。”井秧又小跑折了回来。
肖南闻声望去:“嗯?”
“二奶奶让你一起去。”井秧看着他说。
“好。”
肖南与井秧并肩走去,留下身后那一双双探求的眼睛。
书房内灯光幽暗,二奶奶背对门口,眼观墙上的那幅画,画得是一座庙宇,年代也颇久远。
肖南与井秧进入,二奶奶老迈的声音传来:“把门锁了。”
井秧一愣,将书房的门反锁起来。
二奶奶这才转身,“你们跟我来罢。”
肖南眼神余光环顾四周,看来是有密室。
二奶奶走到一个瓷坛前,掀开瓷盖,一只身绑锁链张牙舞爪的小鬼扑了出来,二奶奶镇定地敲了敲瓷瓶,小鬼仿佛收到了讯号一般,乖乖地站在了一旁。
肖南手搭在腰带,时刻戒备的模样,他低沉轻语:“养小鬼……”
井秧也从不知道,她的二奶奶居然私自养小鬼,这是禁忌啊。
“二奶奶……”
二奶奶冷静地说:“这是为了防贼……家贼难防……”
语气中多有苦楚。
井秧见二奶奶拿了个细针戳开了自己食指指腹,一点点血涌出,小鬼目不转睛地盯着食指,直到二奶奶将自己的食指递过去,他嘴唇凑上去,喝下了那滴血。
井秧眉头紧锁,直到小鬼下一步行动起来,她才明白回来。
喝了降鬼人的血之后,小鬼走到室内最空旷的一堵墙前,移动着墙上的瓷砖,一块又一块,移动速度快的井秧都看不清。
这一堵墙,就是一把锁,而这解锁的钥匙,只有这只小鬼知晓,连二奶奶自己都不知道。
小鬼一直由二奶奶的血滋养,也只认她一个人。
井秧与肖南相视。
移动完最后一个瓷砖,墙出现了一扇门,门缓缓打开。
小鬼回到了二奶奶身旁,二奶奶摸了摸他的头,“在这儿守着。”
小鬼乖乖点点头。
井秧和肖南跟着二奶奶进了密室,密室周围墙上是一圈禁。书,而正中那石台上的烛火忍得井秧注意——
她的长眠烛。
诡异的是烛火的颜色,幽蓝色。
“喵呜——”小咪睁开双眼,从井秧的怀里跳上了石台。
井秧一愣,那烛火的颜色与小咪的眸色,如出一辙。
“二奶奶……”井秧迟疑。
“小咪把自己的命分给了你,你的命格也就发生了变化。”二奶奶解释。
“这长眠烛重燃的那一刻,烛火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
井秧盯着那烛火,那烛火似是有种魔力在吸引着她。她不自觉地伸出一指,接近那烛火。
“井秧!”肖南忙唤。
井秧的手指已然放于那烛火之上。
肖南心惊,二奶奶镇定。
违背常理的事情出现了,井秧的手指在那烛火里,毫发无伤的又收了回来。
肖南抓起她的手指,细细打量,没有灼伤的痕迹。
“那是她的心火,不会伤着她自己的。”二奶奶在旁笃定地讲。
肖南心中舒了口气。
不过对于肖南的反应,二奶奶看在眼里。
“你的长眠烛本来不放在这里,是我把它挪来了密室。”
“如果让家族里的其他人知道你的命格异变,井家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