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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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鹿-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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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真的疯了吧。
  恨我吧,恨总比爱长。想起当初自己说的话,林信的视线忽然模糊起来,得到这个隔世的拥抱,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秋风起,垂落了庭前的梧桐叶,两人在木质的回廊边坐下,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
  “我现在是不用报仇了,但我需要权势,我要保封重做皇帝。”林信毫不掩饰地说,酌鹿令很快就要推行,四方诸侯的势力会重新洗牌,而噬灵之祸也将临近,留给他时间不多。
  “虽然我不喜欢封重,但我同意。”沈楼点点头。
  林信很是惊讶,歪头凑到沈楼面前看他,“我死了之后,封章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让堪为天下楷模的忠臣沈清阙倒戈,可不容易。
  沈楼看着近在咫尺的林信,眼中禁不住泛起笑意,“也不算,只不过若他登基,大庸就会走上老路,我重生过来也就没有意义了。”
  “你知道自己会重生?”林信从这话里听出几分不寻常来,因为身体倾斜得太厉害,一个不稳就往下栽去,被沈楼眼疾手快地捞进怀里。他便顺势躺下,不起来了。反正这个沈楼他睡都睡过了,没得装,索性把脸皮扔了。
  沈楼也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就这么抱着他,“嗯,左右我不会再让封章做皇帝,他也不是我的主。所以,你不必……”
  “哎呀呀,我把一个忠臣良将掰成了乱臣贼子,这可了不得。”林信故作惆怅地说,说罢,自己忍不住偷偷地笑。
  他做出这个决定,最怕的就是沈楼跟他决裂。本打算以后跟沈楼慢慢说清楚,没想到他一开始就打算跟自己站在一起。就好比准备豁出性命去悬崖上采灵芝,结果灵芝自己掉进了背篓里。
  沈楼看着他,也跟着微微地笑。
  “信儿!”短暂的温存被朱星离一声怒吼给打断了,林信咕噜一下坐起来,看到师父背后一脸“我已经告状了”的封重,哭笑不得。
  “师父,您怎么……哎哎!”话没说完,就被朱星离一把揪住了耳朵。
  “我已经听重儿说了,你要做什么割鹿侯,还拿了妖刀吞钩!”朱星离把徒弟拽来,气急败坏道,“我是短你吃喝了,还是不给你铸剑了?”
  吞钩是上古传下来的宝刀,但煞气极重,据说是在古战场挖出来的。之前封卓奕想用这把刀,特意拿去给朱颜改看,想要驱除刀中的血煞。但朱颜改也没有办法,只警告皇帝,用这把刀的人,如果心智不坚,很容易被妖刀影响,变得残忍嗜杀。
  妖刀,也是朱颜改给起的绰号。
  “不是,师父你听说我,嗷嗷!”林信很少被师父收拾,这次装可怜、抖机灵都没用,只能朝沈楼求助。
  沈楼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捡起地上的小剑,弹了弹灰尘,任由朱星离把林信给拎走回炉教育。自己则站起身,去东宫正殿寻钟家兄弟。既然跟林信把话说开,那有些事便可以开始了。
  太子正在与东宫官议事,听说沈楼来了,便叫他一起。
  “孤正与詹事府商议,想请北漠使臣到墉都来一趟。”太子将方才讨论的内容大致告诉沈楼,“北域刚打了胜仗,若是谈判得当,起码能换来十年太平。”
  十年太平怕是困难,沈楼垂目,“殿下想要怎么谈?”
  “自然是和亲,”一名詹事府少詹事说道,“乌洛兰可汗尚未娶亲,嫁一名公主过去,正是时候。”
  如今的蛮人部族已经基本统一,有一位共同的大可汗名叫乌洛兰贺若。英雄惜英雄,玄国公沈歧睿一直想找贺若谈谈,奈何对方一直不见。
  “你觉得如何?”太子问沈楼。
  不如何,用女人换边境安稳,那是懦夫才会干的事。沈楼抬头,看向太子,“殿下想嫁哪位公主去?”
  皇室子嗣不丰,如今适龄的只有先前差点指给沈楼的云熙公主。
  几名东宫官对视一眼,还是方才那位少詹事先开口,“臣等的意思是,不如将沈家长女封为公主,这样离得近些。”北漠与北域,本就相连,也不算远嫁。
  沈楼瞬间冷下脸来。
  “一派胡言!”封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秋庭乃神箭良将,送去北漠岂不是给蛮人送将军去了!”
  那名少詹事立时跪下来,“太子息怒,臣愚钝。”
  “散了,散了!”太子烦躁地摆手,把一群瞎出主意的东宫官给轰了出去,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殿下何必忧心,人选之事自有皇上定夺,”沈楼将那把小剑放到桌上,“听说皇上刚封了割鹿侯。”
  这小剑,是钟随风送给沈楼玩的,又被沈楼转手送给了林信。如今钟家完全听命于太子,封章只要随手一查就能查出来,他便直接摊开了说。
  听到割鹿侯三个字,太子眸色微变,这个位置非常重要,但他推荐的几个人父皇都不满意,偏要选那个与他不亲近的林信。“这事我劝过几次,父皇不听。不过你不必担心,文官提出的这些个策律,针对的是一些尸位素餐的小列侯,于你们沈家没什么妨碍。”
  太子也不问沈楼怎么得来的消息,更不问林信扔了小剑做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枚雕工精湛的弓弦扳指,交给沈楼,“你回去的时候,替我送给秋庭。”
  沈楼接过那枚扳指,沉默不语。他知道太子对沈楹楹有意,沈楹楹也并非无动于衷,但这件事他并不想同意。
  夜里下起了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冷风夹杂着水汽飘进屋子里,更显得孤寂。
  沈楼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雨幕发呆。揭开了身份就这点不好,林信再不会撒娇弄痴,装成少年人来跟他挤一张床了。
  窗棱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一道黑影从窗外翻进来,抖抖身上的雨珠子,三两下脱了外衫,蹦跳着窜过来。
  沈楼默默拉开被子,那黑影宛如寻找温暖的猫儿,刺溜一下钻进来,拱到他怀里打了个冷战。
  两人谁都没提怎么又睡在一起了这件事,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接连不停。
  “你师父……”
  “我把想造反的事告诉师父了!”两人同时开口,林信从被窝里冒出头,委屈道,“师父打我,你看,都给我打红了。”说着,拉开内衫,露出肩膀上一片巴掌印。
  “……”沈楼别开眼,不去看那一片白皙圆润的肩膀,伸手给他拉好衣裳,“你以后想做什么,先跟我商量一下,有些事你不知道。”
  林信抬头看他,笑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黑暗中,沈楼带着笑意的眸子映着忽明忽灭的雨幕,似藏了万千星辰,“你不是一直在告诉我吗?”
  你看到我捏碎了贺六浑的神魂了吗?
  我骗了皇帝,说不负是因为不负皇恩。
  我做了割鹿侯了。
  我要造反了。
  把自己认为的坏事都说给沈楼听,得到他些许的认同,潜移默化,免得以后算总账让他厌恶自己。林信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没想到这沈楼是重生的。
  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林信呲牙,反将一军,“你明明从小就有记忆,为什么要骗我给你暖床?”
  正从容淡笑的沈世子,瞬间红了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信信:你竟然想把我锁在床上!
  楼楼:我只是想想
  信信:想想也不行!
  楼楼:那我……
  信信:快来实施,我准备好了_(:з」∠)_
  楼楼:……


第42章 伐檀(三)
  “我那时候; 并不知你是重生的。”沈楼轻咳一声道; 以为他是个孩子,便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他,却不想闹了笑话。
  林信不打算放过他,“如果我不是重生的,你打算怎么办?一直养在身边; 等束发之后就当个禁脔; 白日里陪你练功; 夜里就要承受你的……”
  话没说完; 被沈楼捂住了嘴巴; 羞恼道,“我怎会做那等龌龊之事!”
  林信眨眨眼,伸出舌头,在那温热的掌心舔一口。对方顿时像被火舌舔了一般; 迅速缩了回去。一头埋进沈楼的胸口,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个把柄足够他嘲笑沈楼一辈子了。
  沈楼看着怀里笑得直哆嗦的家伙; 忽而想起那时候林信钻进被窝,说了句“世子; 已经很热了”,定然是故意的。但这时候拿出来说显然不合适,林信可不怕这个。咬牙切齿地给他盖好被子,睡觉!
  次日,那份有关割鹿之律的草案; 就被拿到了朝会上。
  诸侯岁贡,加鹿璃一成,减黄金一成。当场称量、验货,缺斤短两或成色不足,视情况削地削爵。
  满堂哗然。
  第一次听说割鹿之律的文官们很是震惊。
  “这,是削爵之意啊,列侯诸公定会激烈反抗的。”
  “这斤两还好说,成色算怎么个说法?验货之人说好便是好,说不好就是不好。”
  “这是件好事,诸侯地域太过宽广,且诸侯领域内只有关内侯。但中原的土地却在不停地分封出去,如今中原的土地已经小于北域了。”
  元朔帝坐在龙椅上,任由下面的人讨论,太子站在他的左手边,同样一脸平静。封重作为中书省行走,也被允许入朝听政,作为亲王,站在文官的最前列。
  “好了!”封卓奕出声,制止了众人的嗡嗡声,“此乃草案,并非政令,诸位有何看法,尽可提出来。”
  让单独出来说,方才说得热火朝天的文官们就都闭了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割鹿之律针对的是列侯诸公,朝中的文官大多是小贵族出身,这法令对他们没什么妨碍。要怎么说,就得再斟酌。
  文官队伍的末尾,突然有人出列,大步走到殿中央,跪在地上高喊。
  “一年割一县,三代之内可灭一方诸侯,此乃百年大计,幸甚至哉!”众人看向那高喊之人,都觉面生。封重却是认了出来,此人就是那日他和林信在茶楼看到的凡人举子,因为高喊“收拢边界,归权于天子”而被他们注意到。
  “这人是谁?”站在封重身边的中书令杜晃小声道。
  “听说是望亭侯的家臣。”封重侧头说道,他擅长记人脸,那天沈楼说这人是望亭侯推荐的举子,他便记住了。
  杜晃了然,朝封重微微点头,谢过英王殿下提点,皱眉看着那个大言不惭的凡人。
  三代之内灭一方诸侯,这种话岂是能随便说的?皇室与诸侯已经相安无事百年有余,互相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就算皇帝这个割鹿之律目的明确,也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太子封章怒道:“一派胡言,几时说要削诸侯了,这不过是一道岁贡提案。”
  “罗侍君,谁准你咆哮朝堂的!”封卓奕本是欣赏此人的文采和想法,破格准许尚未参加春闱的罗侍君入朝听证,没料想这人如此急功近利,“拖出去!”
  两名金吾卫上前,二话不说将人给拖了出去,一顿好打。
  朝堂上陷入了沉寂,皇帝揉揉眉心,“英王,你以为如何?”这草案,封重是看过的。
  “加一成鹿璃,减一成黄金,恐引起鹿璃涨价。且如今已是暮秋,要诸侯准备鹿璃已然来不及,施行也得等明年了。”封重斟酌着说道,避开直接评价这法案的好坏,只说一个实际的问题。
  英王的话十分中肯有理,不少人点头附和。
  太子却道:“明日复明日,永远都推行不了,儿臣以为,今年可以不加贡,且派人去查验鹿璃,先推行一条。”
  常有诸侯交岁贡的时候以次充好,或是少给鹿璃用黄金填补,国库鹿璃匮乏,才会有前些时日提出“岁贡皆用鹿璃”的极端做法。皇室急于解决鹿璃的问题,割鹿之律如今是最适合的。
  朝堂再次陷入沉寂,中书令杜晃开口,“既要推行,还需一名查验鹿璃之人,这人要不偏不倚不徇私,且要出身极高,否则难以服众。”
  杜晃是文臣之中少有的大贵族出身,杜家乃是一方列侯。作为中书令,最擅长揣摩帝王的心思,此刻不能出言反对,但给这律法的推行增加难度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偏不倚,是要保证这个人不会被诸侯收买,不至于暗度陈仓中饱私囊;出身极高,是因为这个职位要直面所有的大贵族世家,凡人或是属臣,根本做不到。这也是皇帝没有选择周亢来割鹿的原因。
  要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几乎是不可能的,出身高就必然是大贵族,大贵族又怎么可能帮着皇帝削弱自己?除非此人是皇族。
  想到这里,明里暗里许多目光都转向了英王封重。
  “杜卿说的在理,不过此人朕已经找到了,传割鹿侯!”皇帝微微一笑。
  割鹿侯?这封号闻所未闻,所有人竖起耳朵,看向大殿之外。
  一袭湛蓝鲛绡袍,足踏清风登云靴,轻步缓行,眸色冷冽,宛如雪山独步的孤狼。腰间古刀弯如新月,单脚踏进殿中,万千血煞之气瞬间蔓延开来,众人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臣,林信,参见皇上!”林信单膝跪地行礼,余光瞥向小声议论的文官们,那边立时收声,不敢多言。
  方才被那千军万马的气势迷惑,直到此刻众人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
  “平身!”元朔帝对于林信的表现非常满意,“此乃寻鹿侯林争寒的遗孤,朕近来刚刚将人寻回。年少有为,连武状元都败于他手,今封割鹿侯,承袭其父之封地,替朕推行割鹿之律。”
  “愿为吾皇效死!”林信再次跪下,朗声道。
  封重看着林信,眉头越皱越深。昨天师父答应的好好的,说会跟林信谈谈,也会阻止皇帝封他割鹿侯,这就是谈的结果?使劲朝林信使眼色,对方却像不认识他一般,连余光一瞥都不给。
  割鹿侯已定,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杜晃坐在中书省衙门里,愁得掉胡子,“可有反对割鹿之律的奏折?”
  中书省的官员翻遍了奏折,“有!”
  “快拿过来!”杜晃眼前一亮,拿过来仔细看,却大失所望,这不过是说割鹿之律听起来太过凶煞,明显不怀好意,建议改为酌鹿令。
  “酌鹿令,倒是好了不少。”封重苦笑。
  “哎,不行,我得写一封奏折!”杜晃提笔,斟酌再三,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万字谏言。
  满朝臣工,都是小贵族和凡人,各个恨不得削了诸侯封地,此刻都变成了睁眼瞎。酌鹿令于皇室而言乃是好事,但推行太快,或是一个不当,就会使一些小诸侯家破人亡,大诸侯揭竿而起。
  杜晃作为中书令,相当于左丞相,在朝中威信很高。几日之后,他将这份谏言当庭念出,立时便有不少人附和。酌鹿令可推,但需要暂缓,且给大诸侯一些豁免权。
  给了大诸侯豁免权,那这酌鹿令就失去了意义。元朔帝听得心头火气,当朝拂袖而去。
  是夜,杜晃正在家中读书,忽觉一股森冷杀气兜头罩来。抓起灵剑翻身滚到书桌后面,“轰——”一声响,方才坐着的竹席已经被割成了两半,桌上的笔墨被掀得翻飞,墨水泼洒一地。
  “什么人?”杜晃拔剑,剑气扫向房梁,什么也没发现。一把弯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瞳孔皱缩,杜晃运起灵力,于半空中翻身,堪堪对上了那上古妖刀。
  阵阵血煞之气被主人的杀意激发,顺着吞钩的刀身蜿蜒而出,林信挑眉一笑,“杜大人好身手,难怪可以随着金吾卫出使南域。”
  “割鹿侯谬赞了,”杜晃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知侯爷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自然不是来找你喝酒的。”林信突然发力,将杜晃推了出去,不等他再攻过来,虚空一抓,从房梁的阴影处抓出个东西,牢牢攥在手里。
  杜晃再次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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