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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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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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随与晴儿不得已,寻地方藏了身去。他两个使重金敲开一户乡民家门,此刻便在乡民家中吃喝些热食,顺便打听些消息。

  “老丈!此地缘何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那些兵卒骑士,其衣饰面貌瞧着不像咱秦人模样啊?”段随开口发问。渑池属秦国故地,故而他自称“秦人”,套套近乎,免得此间乡民生疑。

  此间主人是个老者,闻言气鼓鼓地答道:“哪里是咱大秦的精兵,都是些丁零杂胡,领头的唤作翟斌。也不知天王如何想的,将这帮腌臜杂胡安置在此地,只怕我等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秦人便是如此,除却氐人与汉人,其他各族在他等眼里,俱为胡夷罢了。

  原来苻坚大肆迁徙鲜卑及关东杂胡各部,多数入了关中,也有落脚他处的,比如这翟斌的丁零一族便给安置在了渑池、新安一带。翟氏丁零世居西域康居,后来举族迁入中原,四十年前翟斌曾在襄国朝见后赵天王石勒,被封为句町王;赵亡后翟斌又臣服于燕国,如今秦国灭燕,翟氏丁零又给安置到了此处。

  段随恍然大悟,难怪外面乱糟糟的,原来正好碰到丁零人举族迁来。瞧那些丁零人的服饰相貌,的确与扶余蔚当日在邺城聚集的贼众有相似之处。

  段随与晴儿吃饱喝足,早早便去歇息,却是打算到半夜时分出发,借夜色避开丁零人。在他二人心中,丁零人可没什么好东西,少惹为妙。

  到了半夜,两人悄悄起身,牵马而出。主人家睡得香甜,并未发觉。

  段随与晴儿先是缓行了一阵,见四野里毫无动静,当即加快马速往东疾驰而去。天空中繁星点点,月色正浓,微风袭来却并无寒意,这等月夜里策马奔腾的感觉极是舒坦,段随与晴儿一个劲地催马迎风。到天明时,已然跑出了渑池地面,到了新安地界。

  不料这新安地面上丁零人更加众多,段随与晴儿不住闪避,到后来眼见避无可避,索性走了出来,在官道上大大方方的放马信步,心中却着实捏了一把汗。

  其实丁零人也是初来乍到,见两人气度不凡,胯下马匹又颇为神骏,摸不透他二人的来头,倒也无人敢于上前阻拦。

  段随与晴儿松了一口气,一路往前,直行出了好几十里,快到新安城时,却见城门洞里驰出一彪人马来。段随心中一紧,不由得勒住了缰绳。

  眼前烟尘大起,那彪人马哒哒而来,有人在其间大喊:“世子,便是他两个!”竟然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段随暗暗焦急起来,脸上却是一脸镇定,对着可族浑晴道:“晴儿勿忧,万事有我!”晴儿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那彪人马赶到近前停了下来,为首之人约莫三十岁年纪,脸上坑坑洼洼,目光凶狠,看着就不是个善类。这人一眼看到段随胯下的大骊,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喃喃自语:“果真神骏!”

  他咽下一口口水,开声道:“某家翟真,乃是这新安城之主!听说有两位贵客路过,特来相会。却不知两位从何而来?”这翟真正是翟斌的嫡亲侄子,翟斌无子,便以翟真为世子,故而他自称新安之主倒也没说大话。

  边上有讨好的随从叫道:“世子何必与他两个客气?且让小的上前,直接取了他的马匹便是!”原来这次却是大骊惹了祸,此马太过神骏,有丁零人看着眼热,便去报告主上,结果便把素来爱马的翟真给招了来。

  翟真大怒,一鞭子将那随从抽了个头破血流,喝道:“混帐东西,何敢无礼?”这厮有些心计,没搞清楚段随与晴儿的来头之前,可不愿意随意招惹,毕竟丁零人也不过是新附秦国,并不得秦廷看重。

  段随无奈,拱手道:“不敢叨扰大人!我两个只是长安客商,打此路过,往关东行商罢了。”

  翟真心中一喜:若只是客商,那便好办。突然间磔磔冷笑起来,声若孤鹫:“长安客商?怕是信口胡说罢!你两个身无长物,却跑去关东贩些什么?我瞧啊,莫不是落了单的贼寇?”

  “大人说笑了,我两个怎么会是贼寇?大人治下,这新安附近哪里会有什么贼寇?”段随陪着笑,顺带着拍了翟真一记马屁。

  翟真愣了一愣,心道硬说人家是贼寇确实不妥,若是渑池新安一带出现贼寇,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一族丁零人大是无用?眼珠子一转,突然对着边上一个衣着华贵的人说道:“段兄你且瞧瞧,他两个长得如此白皙,决计不是长安秦人,我瞧多半是鲜卑人!”

  那被称作“段兄”之人点了点头。翟真转过头来,声音变得极为冷厉:“从来都不曾听说长安城里还有鲜卑客商。嘿嘿,你两个莫不是私逃出来的要犯?”

  不待段随再行争辩,翟真露出了贪婪的本色,大手一挥,四名丁零骑士越众而出,拔刀平指,直趋段随与晴儿。

  段随担心伤到晴儿,一提马跃了出去。他拔出长刀迎上四骑,只听啪啪之声大起,眨眼之间,四名丁零骑士尽数跌下马来,躺在地上大声呼痛。段随的弓马功夫日益精进,胯下又是心意相通的大骊,对付这几个杂碎可谓轻而易举,这还是段随不敢伤人,只用刀背便将他等拍下马来。

  那“段兄”眼睛一亮,倒是不曾想到段随手底下功夫这般俊。翟真恼羞成怒之下,狂吼一声,竟然一催马匹,挥舞着一杆长槊亲自冲了上去。

  


第二章 段延


  翟真的槊法不赖,力气也大,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长槊舞动起来声势惊人。马上拼斗,长兵器自然占了不少便宜,段随只有钢刀一把,于是沉着应战,倒也不落下风。

  不远处那“段兄”暗暗称奇,翟真在族中可称勇士,又占了兵器的便宜,居然还拿不下对手,这身材雄阔的骑士身手当真了得。这么看来,这人确实隐瞒了身份,决计不会是什么客商之流。

  翟真久战不下,后边的部众不免焦急万分。有几人冲了出来,不敢搅入段随与翟真的战局,便直扑可足浑晴而去。一个丁零人冲在最前,刀锋所向,晴儿惊叫起来,眼看就要被砍到。

  段随瞧得真切,暗叫一声不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手中钢刀幻作一道长虹,破空而来,一刀插入了那丁零人坐骑的脖颈里。鲜血狂飙,那匹马倒地而死,马上的丁零人撞了出去,跌个半死,剩下几个丁零人吓了一跳,纷纷勒马停住。晴儿趁势催马跃出,拉开了一段空档。

  段随掷刀救人,顿时手中空空如也。翟真狞笑一声,吐气开声,手中铁槊如狂风般直打下来,就要在段随头上敲出个大血窟窿。

  可惜翟真碰上了段随这个槊之大家。电光火石之间,大骊极速窜出,叫那猛力一击的铁槊落了个空。两马交错,段随探出双手劈砍拉拽一气呵成,速度之快叫场外之人全然无法看清。待两马分开之时,众人赫然发现,翟真的铁槊竟然已经落入了段随手中。

  段随倒拖着铁槊,寒光森然,槊尖稳稳指住了翟真的咽喉。翟真冷汗涔涔,喉间咯咯作响,大气也不敢出。场中一片哗然,蠢蠢欲动的丁零人尽数顿足当场,再也不敢乱动。

  “空手夺槊!”蓦然间有人大声叫了起来。段随一惊,瞥眼望去,却是那“段兄”神情激动,在那里叫喊不止:“竟然是空手夺槊之技!足下究竟何人?”

  未待段随答话,那“段兄”又叫了起来:“这位小哥儿千万莫要冲动!有话好说,真个伤了世子,今日之事就不好收场了。”

  段随听出他话里有维护自己之意,笑了笑道:“我两个原本只是路过,岂会随意伤人?放了世子自无不可,只须答应不再纠缠我两个过路便是!”

  翟真面有恨色,显然大是不服,只是这时候性命捏在人家手里,到底不敢说出狠话来。那“段兄”点点头,长声道:“世子!今日之事,不若以和为贵?”

  翟真面色一忽儿青,一忽儿白,就是不肯答话。突然间段随手中铁槊轻轻向前一送,那槊尖直顶到了翟真的喉尖之上,触及肌肤,吓得他面色惨白一片。

  “世子!休怪段延擅自做主。”那“段兄”纵马而出,跑到跟前向着段随拱了拱手,说道:“请小哥儿撤去了槊罢!我段延今日在此起誓,绝不教伤了你二人分毫!”原来他名字叫作段延。

  段延的语气斩钉截铁,他既敢说出此等话来,显然身份不低。

  段随想了一想,也没别的好办法解此僵局,于是淡淡一笑,轻轻收回了长槊抛于马下,拱手道:“我信得过你!”又对翟真道:“多有得罪。”双腿一夹,驱着大骊往段延的方向而去,晴儿自然紧紧跟上。

  翟真得了自由,猛然大吼一声,拔出佩刀来就要追杀段随,这厮还真是不要面皮。

  段延脸色一变,拔马迎上,两人虎着脸对峙在了一处。

  “姓段的,你真个要与我作对?”翟真虎吼一声。一堆丁零人蜂拥而上,在他身后举刀挺矛。

  “世子!我段延从来都是言而有信,此事便是说到翟王那里,我也不惧!”段延身后也自聚起一帮人马来。原来这两人各有部众,难怪互不服气。

  翟真铁青着脸看着段延,后者昂然不惧。

  “好!你且在这等着,我去渑池,找叔王评理!”眼见无法得逞,翟真抛下一句狠话,打马西去。段延部众不少,在翟斌帐下极得重用,翟真不敢擅自与之火拼,只得去找驻扎在渑池的翟斌说理。

  待翟真跑远,段延对着段随说道:“倒是让这位小哥儿见笑了。这样罢,请随我入城,有些事情尚需请教足下。”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段随脸色一变,以为段延不肯放自己离开,正要说话,却见段延努了努嘴。段随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去,原来周边不少翟真的部众并未离开,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与晴儿。

  段随顿时恍然,暗怪自己多心了。瞧这架势,这时候自行离开,怕是出不了新安地界。于是道了声“烦劳足下”,与晴儿策马往段延处而去。

  段延淡淡一笑,他邀段随入城的确是怕翟真部众乱来,可他方才话里所说有事相询,却也是真的。

  。。。。。。

  段延府中,大伙儿对面对坐了,正自谈话。一方是段随与晴儿,另一边则是段延与一些亲近的部众。

  “两位如此身手,当不是长安客商罢?”段延笑容可掬。

  “不是!”段随一笑,这时候再说瞎话,未免就显得看不起人了。

  “鲜卑人?”

  “不错!”晴儿自然是鲜卑人;至于段随,到了今时今日,他纵然再说自己是汉人,只怕也无人相信了。

  段延哈哈一笑道:“我名段延,祖上出自辽西段部鲜卑,我的部众也都是鲜卑人。。。”原来段延祖上乃是段部鲜卑的远支,段部为慕容部吞并之后,流散到并州,与丁零人混居。段延正是这一支段部现时的首领,如今托庇在翟斌帐下,翟斌给迁来渑池、新安,他等也一同迁了过来。段延部众不小,便是翟斌对他也客客气气,自然无惧翟真。

  不过段延今日不惜与翟真翻脸,一来是因为自己起了誓,二来则是因为段随展露的一手“空手夺槊”之技。那是段家嫡传槊法里的不传之秘,便是段延自己,只因身为远支,也未得到过真传,不过稍知一二而已。故而他见段随使得如此自如,自然要追问到底。

  段延一边说话,一边偷眼去看段随的神色,果然段随听说他乃是段部后人,脸色大动。于是段延单刀直入:“不瞒两位,今日阵上眼见足下使出段家槊法,段延实在是好奇。两位到底姓甚名谁,还望如实相告!”

  段随听段延自承是段部后人,不由得生出亲切之感,又想今日全靠段延仗义才解了危局,后面多半也要指着他脱身,再隐瞒下去只怕反倒得罪了他,当下实话实说:“我名段随,这是我的娘子,唤作可足浑晴!”晴儿扮了男装,可是她面相太过秀美,远观还能蒙混过去,这时候多半已经叫人识破,索性大大方方说出来罢了。

  “段随!你就是段随?”

  


第三章 大义


  “前朝右光禄段大夫是你何人?”听到段随的名字,段延的语气突然变得颇为激动。

  段随肃然道:“正是小子的先大父!”

  “啊呀呀!”段延大叫一声,直扑了上来,扳住段随的双肩不住晃动,倒把段随吓得不轻。

  “果然便是辽西公嫡裔!我早听说辽西公门中出了一位名叫段随的少年豪杰,战功累累。后来邺城陷落后便不知所踪,我还为之郁郁不已,不曾想今日在此相遇!论起来,我正是你族叔呢。。。”段延见段随武艺高强,家传槊法熟练,年岁相貌也符合,自然对其身份深信不疑,兴奋之余便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原来昔年段部鼎盛之时,正是以辽西公一支为首领,其国便是晋封辽西公国,故而段部族人心中,辽西公一脉就如王族一般无二。如今虽说段部早已四分五裂,散于各处,段随这辽西公嫡裔的身份一拿出来,还是叫段延这等旁系远支的段氏子弟大起亲近之心。

  段随先前在邺城时候对此感受不深,固然是因为他在段家呆的时间不多,主要还是因为段家深受慕容一朝猜忌,段仪本人又是个闲散的性子,绝少与段部族人交际。后来还是为了替段随扬名,段仪曾大张旗鼓过一阵子,倒是真让段随这小子的名声在段部族人中间传得沸沸扬扬,连段延这等远支也知晓得清清楚楚。

  “随哥儿可有表字?”段延尊重段随的身份,便想问了段随的字来,方便相称。

  “段随表字从石。”

  “从石?好字!”段延拉过段随向一屋子的部众介绍:“尔等休看从石年纪不大,他曾在洛州打败过秦国的万人敌邓羌,阵斩其子邓景;擒获白虎祥瑞的也是他;又在邺城之下力克五百秦军重骑;并州一役,更是以一己之力迫退数万秦军。”不想段延对段随的经历知晓得这般详细,显见此人所言非虚,对辽西公一脉关注久矣。

  段延素来不说大话,屋子里的段延部众听他这般推崇段随,才知眼前这少年不但身份尊贵,更是个不简单的人物。秦军战力如何,大伙儿心中有数,潞川一战,六万人便大破三十万燕军,不想段随竟能屡战而屡胜之。

  遥想段随纵马沙场的风姿,大伙儿不由得啧啧赞叹,年纪稍轻的更是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能追随段随冲锋喋血,建功立业。小晴儿在一边妙目流盼,看着段随满心只是骄傲。

  段延这人身份不高,宗族观念却极强,他是真心为族中王裔出了这等人物感到自豪,加上也确实为段随的战功所折服,故而在此不遗余力的为之招摇。这时候眼见效果达到,笑意更甚,开口问道:“不知从石如何来了新安?”

  段随见段延情真意切,也不隐瞒:“延叔当知我乃骁骑军军主。邺城陷落之后,骁骑军大部亦离散了,然而还有百十个弟兄对我鲜卑故国忠心耿耿,宁死不肯事秦,如今正啸聚在河阳西北的大山之中。段随此行正是要去河阳,与骁骑军弟兄相聚!”

  “然则到了河阳又如何?总不能一辈子钻在山窝窝里?”段延皱眉道。

  “延叔,段随不敢相瞒。我等思量,秦国日益强盛,日后多半要与晋国开战。故而我等打算南投晋国,誓死与秦人抗争到底。若是他日天下有变,少不得要为我大燕复国流尽最后一滴血!”段随看出这一屋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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